那東西蟄伏在裂痕邊,被一塊巨石卡住,因遭流水侵蝕,已看不出模樣。
遠遠望去,那圓滑的輪廓,彷彿是樓船的檐角,又彷彿是殘損的桅杆,卻無法斷定。雲鴻驅使着蛟龍向前游去,當看到斷裂的槳櫓和光滑的玉石時,他的元神驟然觸動。
曲風水管沉沒的十條玉石大船,裝載着上萬斤的玉石原礦,幾乎是一座礦山一年的產量,價值少說在百萬兩以上。當初,十條玉石船沉沒,多次打撈,只挽回了三成的損失。這些玉石能夠找回,還是被亂流衝入河岸,或者較淺的水域。至於剩下的七成,以及運載的船隻,連殘骸都沒見着。這墜龍淵與地下暗河相連,自然是被暗流捲走,在地底被攪碎了。
而此時,忽然發現水底有桅杆檐角,自然是無比震驚。
雲鴻將蛟龍的身體再次縮小,只剩下三尺長短,在殘損的遺蹟中,遊走尋覓。通過觀察與判斷,雲鴻大致看出,這是兩艘大船的遺骸。因爲地勢特殊,像一個葫蘆口,所以兩船的遺骸被這狹隘的道口卡住,才倖免被捲入前方的大裂痕中,沉船至此,自然無法尋覓。
“此地距河面一百五十丈深,難怪當初曲風水管耗盡心思,都沒有找到。”
派人下潛搜尋,就算是武道宗師,也很難承受這巨大的水壓,而且還要熟悉水性,這樣的人才幾乎不可見。而用元神入水,則相對容易,但激發元神的人,都是些養氣境以上的高人,能修到這種層面,更加惜命,且實力之強,很少有人願意爲江湖勢力辦事,更不要說這水下兇險未知,隨時可能喪命。即便是現在的雲鴻,也不敢直接用元神下水,親身涉險。
上官府雖然找過王屋山正一道教的高人出面,但那些道士,仗着有幾分本事,被大幽王朝當做神仙供着,個個嬌肉貴。到了這北門河,也就是用法寶在水中尋覓一番,挺多下潛四五十丈,發現水下空曠無物,也就打道回府了。一百五十丈的深度,根本無人能企及。
而蛟龍這種上古兇獸,本就是依水而生,世間更不可多得。
若不是雲鴻無心闖入翻雲寨,而後掉進癸水深淵,依靠着正氣爐收服了兇獸水虺,再進化成了蛟龍。現在,雲鴻也不會發現這水下別有洞天,潛藏着這麼多驚人的秘密。
控制蛟龍小心的移動,發現兩船裝載的玉石原礦,數量上幾乎沒有缺失,質量上,經過流水多年的打磨,反而變得經營剔透,渾如美玉。
“若將這兩船的玉石打撈上來,將是一筆巨大的財富!”
雲鴻暗下尋思,這次冒險做出行善佈施、以小博大的決定,其面臨的風險是巨大的。雖說有上官百里在後面撐着,但總不能什麼事都靠着他。這個世道,有錢能使鬼推磨,手中沒有錢,做什麼都難。又看了看眼前的玉石原礦,雖然打撈的難度極其高,但依舊按捺不住心中的這股念頭。游出船艙,見到眼前那片大裂谷,想遊近一些,將裡面的情況看清楚。
然而,剛剛一接近黑洞,一股恐怖的威壓,陡然從黑洞中席捲出來。
“吼!吼!吼——!!”
那是一陣充滿兇戾的吼叫,沉如獅吼,尖似龍吟,又彷彿是嬰兒的啼哭聲。
這聲音極其尖銳,好似不是通過蛟龍反饋至心間,而是真真切切的從水下傳出,直接傳到本體的耳朵裡。雲鴻精神一震,這聲音中蘊含一種極爲熟悉的氣息,暖洋洋的,雖然刺耳,卻有一種親近感。就好似在荒無人煙的野外呆了一個月,忽然見到了人羣。
這是一種種族間獨特的吸引力,與蛟龍之間的吸引,似乎是“龍氣”!
此時,雲鴻莫名其妙的想到老漢家,神龕中供奉的那尊神像,虎身龍首馬足,身上有鱗。腦中即刻閃過一個荒謬的念頭,莫非這大裂谷中,真的存在這麼一個兇物,也就是河神?
只是長成這樣的兇物,書上好似沒有過記載,若是蛟、貔、猙、狴犴這些上古兇獸,雲鴻到有些熟悉。畢竟自己手中就有一條蛟,說這河中存在一隻兇獸,也不是不可能。
讓雲鴻忌憚的是,這兇獸的氣息,乃名副其實的是“龍氣”!
真正的龍族,在上古時期,隨着人族昌盛,成爲萬靈之長,便已經失去了生存空間,瀕臨滅絕。如今,除了受天界冊封的四海龍王外,幾乎沒有別的龍族。不過,龍族的數量雖少,但卻不代表不存在。尤其是龍族各種各樣的後裔,雖不是真龍,卻也有着真龍的氣息。
像癸水深淵中,妖蛇生爲蟒,至虺,成蛟,化龍,這樣的例子少之又少。
況且,癸水深淵乃是人爲的“洞天福地”,生出一頭兇獸也能讓人理解的。不過這北門河地處偏避,還在深山之中,水質也不是很特殊,這種地方怎麼會存在一頭龍族兇獸?
如果真是一頭龍,或者是龍族後裔,這傢伙的實力,將比自己手中的蛟龍強大數倍,幾乎能與人仙或是鬼仙爭鋒。到了那個層次,魂魄已經化爲元神,也不是水虺可比,即便是正氣爐在手,也無法對其元神造成傷害,更不要說像水虺那樣,輕易的進行元神奪舍。
不過,若真如此,早該被正一道教或大幽禁軍剷除了,怎麼可能放任它興風作浪?
雲鴻此刻也想不通,巨大的危機感,讓蛟龍的身子發顫,彷彿大難臨頭。
這是一種莫名的敬畏,就好似晚輩犯了錯,被人告狀,然後去見長輩的感覺。
“也罷!”雲鴻不敢繼續上前,若是這下面真潛藏着一頭龍,這沉船中的玉石,哪怕價值再高,恐怕也不是他能染指的。不再驅使蛟龍潛行,這蛟龍乃是他現在的大殺器,蛟龍在手,即便是遇到宗師級武者,也能勉強一戰。若是被這兇獸擊殺,那可是莫大的損失。
心念一動,蛟龍似乎受到了一股無形的牽引力,化作一道青影,直衝河面。
速度極快,恐怕是由於浮力,幾息的時間便已衝上水面。
雲鴻的本體,早將正氣爐準備好,待蛟龍衝上水面,一個法決,便將其縮小,絲毫不差的落入正氣爐內。然而云鴻剛將蛟龍收入爐中,便覺得腳下的河岸驟然一震,只聞水如雷響,眼前寬廣結實的冰面,忽然受到一股強勁的暗流衝擊,冰面頓時四分五裂,支離破碎。
暗流洶涌,從河心涌出,攜帶碎石冰塊,激起沖天雪浪。
一股森森寒意席捲了河面上空,原本晴朗流明的天空,也在這一刻忽然陰沉下來。飛濺的水霧在頃刻間便凝結成刀鋒般的冰凌,彷彿飛沙走石,朝四面八方,激射而去。
雲鴻大吃一驚,這墜龍淵中心的冰面,足有一丈厚度,然而卻被這河底的暗流瞬間衝破,這暗流中蘊含的力量,將是多麼的恐怖?感受着碎石冰塊打到身上,傳來陣陣生疼。心頭一震驚恐,騰躍而起,運起乘奔之術,折身爬上山坡,只聽得身後水聲轟鳴,恍如雷聲。
一路沿着陡坡攀爬,絲毫不敢回頭,離開水面數十丈,壓迫感才漸漸消散。
轉頭一看,原本自己所在的那片河岸,已是滿目瘡痍,巨大的碎石冰塊到處都是,茂盛的植被被水浪連根拔起,有些鬆軟的山壁上,竟被砸出了一個個凹凸不平的大洞。
回想起剛剛那陣驚心動魄,心頭仍有餘悸。
若不是昨日聽了老張大兒子的事情,今日恐怕就要到冰面上走一遭,一探究竟了。如果真是那樣,現在恐怕已經粉身碎骨了。大難之後,不免起了一身雞皮疙瘩。如今,水中涌起的巨浪已經回落,河水卻未曾平息,堅冰碎石在水面上來回激盪,如同一鍋煮沸的湯。
放眼望去,冰面破碎,白練浮沉,攪起兩岸沉澱的泥沙,河面渾濁無比。
但很快,動盪的河水就平息下去,因爲天氣寒冷,河面即刻結上一層薄冰,晶瑩的冰層彷彿一面巨大的鏡子,將投下的天光折射回去,頓時,雲開霧散,天地間恢復清明。
正也因此,這些冰層將水下一切的真相,從新遮掩起來……
“這水中究竟有什麼東西!河神幫,果然深藏不露!”
雲鴻眉頭緊皺,眉宇之間射出一道清光。他在水下,本以爲蛟龍看到的是一隻兇獸,或許是龍,或許是龍族後裔,很有可能就是老漢家供奉的那隻奇獸。因爲蛟龍也屬龍種,帶有龍氣,這才無意驚擾了他,導致發狂衝出水底。但他剛剛回頭看時,水下空無一物,僅僅是一股洶涌的暗流,不過,這暗流很不尋常,並非自然所生,因爲其中夾雜着一股寒氣。
這種種特徵,又好似是有人以強橫的法力,從中作梗,並非兇獸出世。
“看來只能有神靈才能做到!也罷,還是先到潭村,再做查探!”
雲鴻思索片刻,這墜龍淵太過兇險,又是未知之域,繼續探查下去,風險巨大。沒有修煉成鬼仙之前,他可不想用自己的元神,下去查探。回到馬車,收拾好後,繼續北上。
墜龍淵是無心潭的沖積扇區,這裡離開潭村已經不遠,若道路無阻,半日能到。
果然,當天晚上,夕陽西下,華燈初上之時,雲鴻便到了潭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