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穆蘭正在遭遇她人生中第一次逃跑。
之前都是他們追別人、迎擊別人,還沒有被別人迎擊的時候。
他們原以爲對方是疲兵,所以直接發動了衝鋒,卻沒想到對方確實是疲兵沒錯,但並不是只有一支軍隊。
當那支沒有打着旗號的隊伍出現在他們面前時,面對多達三四倍的敵人,庫莫提只能下令全軍撤退,快速離開這裡。
他們若死了,就再也沒人能示警大魏腹地出現了兩支騎兵了。
庫莫提率領着鷹揚軍在合圍之前且戰且退,這支蠕蠕卻是人人都帶着弓箭,雖是縱馬奔馳,卻總有隊伍墜在身後,一直射箭,沒一會兒,就有鷹揚騎士跌落馬下,或被踩成肉泥,或被亂刀分屍。
庫莫提的所有親兵都貼身守護在他的身邊,只是這樣更加讓他的目標明顯起來。
庫莫提穿着一身明光鎧原本就吸引人的注意,又有衆多勇士包圍着他讓他撤退,這讓蠕蠕和那支不明身份的軍隊更加確定自己抓到了一隻大魚,一直緊追不捨。
長途奔襲之後,就算中間得到了休息,也不可能一直作戰。鷹揚軍原本是衝鋒別人,臨到近前發現又出現了一支敵軍,明明已經衝鋒到了敵人的身側,卻要硬生生調轉馬頭,往其他方向撤退,若不是鷹揚軍原本就是精銳,早就已經驚慌失措了。
一支部隊精銳不精銳,除了看作戰能力強不強,還要看的是應變能力如何。庫莫提雖然詫異這幾萬人馬不知道從哪兒來的,但反應能力卻是迅速,當機立斷全軍撤退,要去其他地方報訊。
在自己國家的腹地莫名其妙出現一支軍隊,若擱在南朝宋國,那基本是不可能的事情,幾城之間都有哨崗,就算沒有哨崗,還有驛站,驛站都沒有總還有鄉野村民,怎會讓大軍就這麼無聲無息的趕路?
可如今的魏國北方半壁都是草原,人口稀少,西邊全是沙漠,人跡罕至,只有南方平城周邊地方聚集着大量的人口,是以這支部隊若是熟悉路徑,從草原或沙漠裡穿行而過,居然也繞道魏國腹地來了。
鷹揚軍何曾被人如此追趕過?在黑山,蠕蠕見了鷹飛旗幟無不魂飛魄散,見之則避,現在就在大魏自己人的地方,鷹揚軍卻被人逼到要逃跑的地步。
很快,鷹揚軍就和最先衝鋒到身前的蠕蠕們展開了白刃戰,賀穆蘭的武勇在混戰中愈發的表現了出來。
只見她一把長戟左挑右斬,頓時無數蠕蠕被她斬於馬下。
庫莫提的親兵和副將等人自然知道花木蘭的武藝不弱,卻沒想到對方強到這種地步。便是庫莫提自己,也隱隱覺得若是他們真要生死相搏,贏的不見得是他。
別人看着賀穆蘭似乎輕鬆自若,其實賀穆蘭也已經又困又累了。只是她進入“入武”狀態的時候就是這般面無表情的樣子,再加上她的身體素質和戰鬥記憶都很強悍,所以和蠕蠕一交手,對方就先已經膽寒。
冷兵器時代的戰爭,若是想活下去,大都有自己的經驗,對於蠕蠕來說,柿子撿軟的捏,便是他們的經驗。打仗的時候,狀態是越殺越強的,當你殺了五個人、十個人後,渾身上下的煞氣能把人嚇破膽,而那個殺紅了眼的人也會爆發出前所未有的力量,把敵人撕成碎片。
遇見這種狀態正好的對手,蠕蠕們通常選擇繞走,讓他一個人去發瘋。
賀穆蘭覺得自己面前對着的敵人越來越少,而她左右親兵同伴的對手越來越多,當即一勒繮繩,朝着也正在拼殺的庫莫提而去。
敵人的目標是庫莫提,自然是他的身邊聚集的敵人越多。
眼見着敵人靠的越來越近,庫莫提的一個家將自動請纓帶着部將斷後,請庫莫提先行,庫莫提是個能決斷之人,當下也不猶豫,帶着部將立刻就先行撤退。
賀穆蘭看着那一個家將將騎兵們一字排開阻擋追兵,心中委實難受,可她身爲親兵,只能以保護庫莫提的安危爲己任,即使心中再怎麼壓抑無奈,除了加快速度離開這裡,竟沒有第二條路走。
只有這個時候,賀穆蘭才感覺到在大軍的面前,一個人的武勇雖然厲害,但面對千軍萬馬,除了讓你死的好看點,壯烈點,也沒有太大的用處。若此時她帶着相同的部隊,取上將首級如探囊取物,那定然是大大的鼓舞士氣,可如今她只不過是一個小小的親兵,想護着自己都要擔心主帥戰死的身份,哪裡有什麼“取上將首級”的機會!
他們一路狂奔,沒有人回頭看上一眼。因爲誰都知道家將所帶的那支部曲大概是凶多吉少,不可能活着回來了。
“該死!我居然都沒問他可有什麼心願沒了!”
賀穆蘭聽到庫莫提這樣咒罵了一聲。
壓抑的氣氛就這麼一直縈繞着他們,待他們跑出半天,卻發現敵人沒有追擊而來,再派出斥候去查探,得到的消息確實是無人追來,衆人紛紛都鬆了一口氣,只有這些將軍們露出更加糟糕的神色。
“將軍,他們不在我們身上浪費時間,應該是所圖不小……”
就算那支不明身份的軍隊不知道他們是鷹揚軍,蠕蠕卻知道的。活捉一個潁川王對打擊大魏的作用不言而喻,可這些人居然沒有追上來……
“他們甚至不肯南追,是因爲那邊人跡罕至,不容易發現嗎?”這一路都是草場,就算有牧民出沒,看到這樣的大軍,也只敢遠遠地避讓,哪裡會去注意到底是那一支軍隊?
正常人都不會想到自己國家的腹地出現了敵人的軍隊的,畢竟北方沒有打起來,西邊也快要被滅了。
西邊……
西邊……
庫莫提的臉上變了顏色:“是夏國的人!”
“什麼?”
“將軍,夏國不是已經連戰連敗,退守統萬城了嗎?”
“這都不是重點。”
獨孤唯胳膊上中了一箭,命令部曲把箭□□,“有什麼要比……嘶……王爺的身份……還要重要……嘶,你輕點!”
他痛的滿頭大汗。
“我怕是王駕出京了!”
這正是庫莫提擔心的問題,因爲他們的陛下確實是個想到就做的人。
如今馬上三軍大比在即,又有高車歸附,再加上左營曾經譁變軍心不穩,拓跋燾若是選擇此時北上,正是合適的時機。
他心中擔憂之下,便徑直立在那裡,苦苦思索接下來該如何去做的問題。
另一邊,賀穆蘭看獨孤唯的那個部曲連手都不洗就要直接拔箭,看的臉皮發緊,忍不住上前接手,表示自己可以幫忙。
獨孤唯聽若干人說過賀穆蘭懂些醫術,這時候正在逃命,也沒什麼可以講究的,便對賀穆蘭點點頭,示意她繼續。
她找人要了一個水囊,把手大致的清洗了下,然後從腰間布袋裡拿出一條幹淨的帶子,直接綁在了獨孤唯箭傷的上方,使勁紮緊。
獨孤唯不知道她爲什麼要這麼做,只好奇的記着她的每一部動作。
蠕蠕的箭普遍質量不高,箭頭只要在傷口裡留的久了就會生鏽,而且蠕蠕和鮮卑人都有打仗前把箭插在土裡埋上一陣的習慣,這時代很多士卒都是死於感染。
賀穆蘭不知道獨孤唯會不會感染,但這荒郊野外,她的繃帶至少是煮過的,比這些滿是灰塵的衣服強。
她抓住箭尾,一隻手按着傷口上方,迅速的拔了箭。因爲她力氣大,獨孤唯幾乎沒感覺到太大的痛楚,箭頭就已經離了傷口。
“嘶……好!就憑這拔箭的本事,比我的部曲強!”
賀穆蘭笑笑,把那箭丟在地上。要多謝古代的生產力低下,蠕蠕更差,這些箭都是普通的箭,沒什麼三棱箭沒骨箭之類的,否則獨孤唯肯定要掉層肉了。
賀穆蘭熟練的把繃帶立刻給獨孤唯包紮上,此時沒法縫線,衆目睽睽下太過驚世駭俗,時間也不允許。而且接下來說不定都要繼續行軍,他要騎馬,現在縫合線口會崩裂掉,與其造成二次傷害,不如就用繃帶緊急包紮一下。
賀穆蘭手法純熟,引得獨孤唯側目。
“我的同火有幾個老受傷的,已經習慣了。”賀穆蘭笑了笑,“等安定下來,獨孤將軍再找郎中治傷吧。如今條件艱苦,只能先這樣了。”
獨孤唯點了點頭。
就在這時,一旁的庫莫提突然開了口:“花木蘭,你來幫我卸下身上的明光鎧。”
賀穆蘭一愣,不知爲何會有這樣的命令,但她還是上了前,乖乖的開始給庫莫提卸甲。
肩鎧、胸凱、帶扣、下披,庫莫提在賀穆蘭的幫助下,迅速的把身上的明光鎧全部都卸了下來。
“花木蘭,你把我的鎧甲穿上。”
“咦?將軍爲何……”
“如今情況緊急,前方又有幾萬人的部隊阻攔,我們人數衆多,已經不可能大搖大擺地在他們眼皮子底下急行軍去救援朔州了。如今之計,只有化整爲零,輕騎疾奔,用我的身份調集沿路的兵馬,火速前往朔州救援。”
庫莫提拿出身上的印信,其中有鷹揚軍的將符,也有潁川王的王印,還有鷹揚將軍的手令,賀穆蘭此時在發現這時候連印信這種東西居然都是沒有統一規範的,就算一個鷹揚軍,居然都能有中軍的印信、鷹揚軍的印信、將軍的印信三種。
難爲庫莫提把這些東西都揣在懷裡打仗,居然還沒有遺失過哪個。
“花木蘭,我的親兵之中,你雖然跟在我身邊時間最短,但你武藝高強,又精通漢話和鮮卑話,此時傳令最爲合適。”
何況又是陛下身邊出來的……
庫莫提想着花木蘭的身份,料想他就是拼死也不會讓陛下有失,所以將鷹揚軍的將印給她。
“我要你帶五百人往東邊疾行,若遇見敵方大軍,直接遁走,提前繞到他們前面去搬救兵。本將和獨孤將軍會墜在那支人馬的身後,伺機而動。其他家將與你一般,分散各地調集兵馬。”
“各州刺史、郡守、縣令,皆以鮮卑使君爲首。他們都知道我的身份,你持着我的將印,沿路逢城便入,若有阻攔直接硬闖,讓主官直接調集兵馬去朔州馳援,不得耽擱。”
庫莫提脫掉明光鎧給她也是這個原因。
“各地門官好盤剝,你不穿我的鎧甲,怕是在城門口就要被攔下來。你到了各郡,穿着我的鎧甲,打着我的旗號,直奔府衙,傳令完畢後換馬就走,不要多耽擱,也不要多解釋,切記‘快’字!”
他知道若只是一個家將去搬救兵,肯定沒有自己親自去那般讓人不敢怠慢。但他如今不能浪費一點時間,若是敵人真的是衝陛下去的,他們這羣人跟在後面,好歹還能從背後殺出,打他們一個措手不及。
賀穆蘭知道了自己要做什麼,很乾脆的接下了將印。
“將軍此行危險,還請多多保重。”
她聽說事情和拓跋燾有關的時候,就恨不得自己能幫上什麼忙了。只是迫於自己“親兵”的身份,就算是戰死,大概也離不開庫莫提身邊,只能暗自無奈。
如今庫莫提叫她去搬救兵,她立刻接了將印和五百人馬,穿着庫莫提的明光鎧,帶着庫莫提的旗官和斥候,在斥候的指引下往最近的城池疾奔。
“獨孤將軍……”凝望着自己的家將攜帶着印信四散而去,庫莫提在馬上對正在上馬的獨孤唯說道:“若是真是衝着陛下去的……”
他露出苦笑。
“那我們唯有死戰這一條路了。”
“沒到最後,誰知道是什麼結果。”
獨孤唯是家中長子,從小被寄予厚望,自然意氣風發,不似少年老成的庫莫提。
“陛下並非常人,說不定不需要我們趕去救援,就已經先把敵人給擊潰了!”
“陛下,你怎可以身試險!”
年過三十的崔浩就差沒抱着拓跋燾的大腿反對了,可對方年輕力壯,又是練武之人,哪裡是文士崔浩能阻止的了的,他還沒勸諫一會兒,就見拓跋燾翻身上馬,點了宿衛軍出陣迎擊了。
夏國赫連定的旗幟一出,龍驤將軍步堆立刻就知道他們中了敵人的調虎離山之計,立刻率領衆羽林兒郎往王旗的地方撤退。誰料剛剛還是一副疲態的蠕蠕人,突然像是猛然驚醒了過來一般拼死纏着他們,步堆等人殺到手軟,撤退之地也不足百步,頓時心中懊惱,對着這些蠕蠕人唾罵不已。
拓跋仁也是如此。他率領的羽林郎們太過冒進,已經離開王師有一段距離,如今想要再返回身去,身前的蠕蠕人卻立刻死戰了起來,只顧着拖住他們。
羽林軍的羽林郎大多來自貴族、高門,或是拓跋宗室及家臣,他們衣甲精美,身材挺拔,卻並非人人都是黑山大營裡那種宿將老兵,一旦蠕蠕人拼命反擊,頓時也開始顧此失彼,散亂起來。
拓跋燾在後方看到這種情況,心中暗急。他去黑山大營視察,帶的三萬宿衛和羽林軍,原本是爲了讓他們和黑山大營的將士切磋切磋,一來磨練經驗,二來打壓打壓他們平時的傲氣,誰料黑山大營還沒去,倒是蠕蠕先給了他們當頭棒喝一通。
只是自己人給他們當頭棒喝是吸取教訓,敵人給他們當頭棒喝那就是要命了!
所以拓跋燾當下穿上戰甲,提着武器,徑直到了陣前親自掠陣。
皇帝上陣,宿衛軍只好人人拼命,拓跋燾也不莽撞出擊,先帶着宿衛軍去把步堆的人馬解救了出來,再命令步堆去解拓跋仁之危,自己帶人守着主陣,與蠕蠕們廝殺。
崔浩心急如焚,如今在這裡的文官都以崔浩爲首,立刻涌上來七嘴八舌地問怎麼辦,可憐崔浩心中焦急,面上卻還要做出成竹在胸的樣子,安慰他們道:
“對方既然是奇兵,那走的就是險招,我們一旦從容不迫,對方就會急切,也就越容易出現差錯。更何況我們的將士各個都是能征善戰之士,只要撐得片刻,待援軍一到,便可破敵!”
“……誰問你這個!”鴻臚寺卿急紅了臉,直接打斷崔浩的話:“我是問你,連陛下都已經親自上陣了,我們要不要也去殺敵!”
崔浩面上一僵,“哦,袁寺卿原來問的是這個……”
“崔使君,我們雖是文臣,但也都是堂堂七尺男兒,提得起劍,上得了馬。哪有陛下在前面保護我們,我們在後面安心等着的道理!”
說話的是此次負責接待高車人的典客郎,他雖管的是儀仗等物,但素來性格剛直,隨手翻出一把儀仗用的長劍,就要也去前方殺敵。
崔浩見前面亂戰成一團,後方的文臣卻在添亂,急忙又勸這個,又壓服那個,口中不停勸解。
只見衆大臣被典客郎刺激了,也紛紛找劍的找劍,找槍的找槍,崔浩拉不了所有人,立刻大吼了起來:
“就你們這點三腳貓的功夫,上去倒是給陛下添亂!”
衆文臣露出受了打擊的表情,紛紛扭頭去見這位“美姿儀”的太常大人。
他素來有雅涵,極少大聲說話,更不會這般氣急敗壞。
崔浩氣的滿臉通紅。
“我等乃是輔佐陛下處理政事的要臣,此時更應當冷靜從容,給衆官做好表率,讓前方將士能安心殺敵。莫說我們的所長不是與人拼鬥,就算是,現在情況也沒糟糕到需要我們上前的道理!”
“若是敵人看到連我們這些文臣都上了,他們會怎麼想?‘魏帝已無兵將可用,連這些手無縛雞之力的文臣都要派上前送死,我們須乘勝追擊纔是?’”
崔浩一聲斥責,訓的衆臣面紅耳赤。
“我們如今能做的,便是靜觀其變,找到對方的破綻,想法子解局。”崔浩看着三路包圍過來的大軍,嘆了口氣。
“真若無力挽回,再以死殉國不遲。”
如今看來,大概還能撐上片刻。
崔浩安撫了諸多文臣,但這些文臣也不閒着,他們之中大多是此次爲高車歸附而去的鴻臚寺官員,鴻臚寺平日也負責祭祀和出征時的禮樂,這些鳴贊、司儀等人就在上官的命令下,從儀仗中翻出皮鼓來,就地擊鼓,鼓舞士氣,有的開始吹奏出徵時的軍樂,以振士氣。
鮮卑人喜好音樂,連祭奠死者都是擊鼓而歌,如今王師從容不迫,又有鼓樂聲大作,帶着將士在前方拼殺的拓跋燾放聲長嘯,對着衆兒郎笑道:
“這纔是我大魏君臣將士的氣概,讓那些藏頭露尾的蠕蠕和胡夏狗看看,什麼才叫做英雄!”
四周衆軍士齊聲吶喊:“倍當!倍當!倍當!”
倍當乃是鮮卑語的“萬歲”,夏國乃是匈奴種,蠕蠕也是,但即便如此,也知道鮮卑人只會對拓跋燾喊“萬歲”,頓時拼殺的更厲害了。
步堆帶着羽林郎救出了拓跋仁,兩支精騎合在一起,且戰且退,安全退回到主陣之中。
此時赫連定已經到了眼前,成千成萬騎兵圍住了拓跋燾一行人的空地,聽得拓跋燾陣中鼓樂齊鳴,對方似乎也是不甘示弱,取出了號角,嗚嗚嗚的吹了起來。
拓跋燾見他們來的如此之快,心中尋思:‘今日之事,看來對方早有準備,絕非偶然。自己從素和君手中得到那封信,才放下麟兒,準備前往黑山大營處理軍務,素和君絕對不會有問題,那問題就一定是出在送信的黑山大營或接信的中書省裡。信是隨着黑山大營的信函一起入的京,怕是有人提前看了,推測出我的行程,佈置了一番。’
‘若非如此,就是對方能掐會算,知道我的王駕這時會來到朔州附近。十一月底夏國的長安才被攻陷,這纔不過正月,救援長安的赫連定就調轉人馬來了我大魏,周幾那人是個謹慎的良將,絕不會犯這樣的錯誤,若不是他受了傷,就是已經凶多吉少,控制不住局面了。’
‘朝中應該也有內應,否則我若離開的太早或太晚,對方都不會在此攔截到我。蠕蠕裡沒有這樣的人才,不然我徵西后方早就起火了。夏國不會有這等梟雄,敢拿國中最後一支精銳的部隊如此去拼……’
‘到底是誰?誰做的部署?是京中哪位覬覦王位的宗室,還是涼國或劉宋的謀劃?’
拓跋燾登基四年有餘,便是剛剛登基那年蠕蠕率二十萬大軍南下發難,也沒有讓他如此冷汗淋漓過。
那時雖然對方是趁火打劫,但畢竟還是真刀真槍,他此生最恨的卻是吃裡扒外、冷刀暗箭之徒。
此時崔浩已經和最早一批殺出重圍報訊的回返者接上了話,得到消息後,立刻到前面去稟報拓跋燾:“陛下且寬聖慮,報訊的伯鴨官已突破重圍,南北召集人馬去了,此地離朔州不足百里,不出半日,必會引兵前來平亂。”
“大魏是吾等的家國,有何好慮的!”拓跋燾掃視衆將,衆將士對拓跋燾都極爲忠心,願決一死戰,絕不墮大魏的威風。
“待消滅這羣蠕蠕和夏狗之後,諸位軍功都上升兩轉,再加重賞!”
拓跋燾平日就極爲慷慨,此時說再加重賞,又親臨陣前並不撤退,登時士氣大振,誓死效忠。
兩萬多羽林將分成前軍、左軍、右軍、中軍四部,兵甲鏘鏘,持弓提矛。又有小隊遊騎,散在兩翼。
拓跋燾心中安定,只要軍心不亂,便可一戰。他命令羽林右軍上前阻攔,向着宿衛軍下令:“結陣立寨!宿衛軍下馬以蓄馬力!”
傳令官縱馬出去,傳下號令,登時宿衛軍都轉到了後方,將皮室大帳的支柱鐵錘釘入地下,張開皮帳,四周豎起紮營時用的木欄,片刻間,就在這空曠之地結成了一個營寨。
衆大臣擺起儀仗,在營帳前豎起王旗,圍於營寨之側,充作護軍。
若是有援軍前來,遠遠看去,就知道誰是王師,誰是賊寇,該往何處馳援。
拓跋燾令人結陣,對方前鋒已到,卻在強弓硬弩射不到之處先行用鮮卑話亂罵了一通,大抵是鮮卑人卑鄙無恥,侵犯夏國,致使民不聊生,生靈塗炭,人神共棄云云。後來見拓跋燾充耳不聞,又改罵起拓跋燾生母淫/蕩,淫/亂後宮,生下拓跋燾這個野種。
對方知道拓跋燾向來喜歡身先士卒,又是個年輕氣盛之人,他們得知鮮卑“子貴母死”的規矩,便侮辱他的亡母,便是想用這個讓拓跋燾激怒,引得他離陣出擊。
拓跋燾十二歲時就被立爲太子,母親乃是魏國的平陽威王兼太宰之妹,其性格最是剛烈,絕非“淫/亂”之人。母親因自己被賜死原本就是痛楚,拓跋燾再聽到對方的唾罵,頓時臉色大變,就要令人上前射死那些“罵者”。
崔浩一見不好,立刻站於陣前,搶先一步用匈奴話叫起陣來。
“我聽說你們的君王是個暴虐之人,經常坐在統萬城頭上,身邊放着武器,無論什麼人,只要一不順眼,就親自動手殺了;他如果發現臣下有對自己不滿,就令人挖出眼睛踩破;如果認爲你在譏笑他,就令人用刀子割下嘴脣;而忠心諫言之人,往往被割掉了舌頭。擁有這樣的國君,國家覆滅不過是頃刻之間的事情,便是你們如今戰死在他鄉,也不會得到任何的榮譽。如今長安已失,僅剩統萬,說不定此時統萬城已經被破,你們都成了無國無君之人。不如現在乖乖降了,是王爺的依然是王爺,是將軍的依然是將軍,我們魏國的陛下是有雅量氣度的明君,諸國皆有耳聞,效忠這樣的君主,豈不是比你們那失道的國君更強?”
崔浩少年出仕,因爲精通各國語言,辯才又強,從出仕起,也不知道當過了多少次的使臣,對諸國情況都瞭解。此時站在陣前說出這一番話來,這些夏國將士之中不乏有見過、或者直接就有過被暴君折磨的慘痛經歷之人,頓時露出遊移之色來。
拓跋燾是急脾氣,氣也就那一陣,見崔浩不懼敵人,捨身維護他的尊嚴,拓跋燾心中一暖,剛纔那些憤怒也就拋之腦後,點頭大聲應道:
“統萬此時應該已經破了,赫連定,你若現在投降,你的平原公之位我依舊不變,還會封你夏國的封地,讓你繼續留在夏國爲官。可你們若繼續冥頑不靈,待我大魏攻破統萬城之日,必將雞犬不留!”
他知道赫連定率大軍出征,家人老小一定被留在宮中爲質,便以統萬城上萬百姓和官員的性命相威脅。
此言一出,赫連定軍中許多將士擔憂之色更甚了。
赫連定乃是夏國宗室,一心爲國,又是受人尊重的老帥,見這魏國年少的皇帝被大軍圍困依然能夠侃侃而談,底下衆文臣將士各個誓死效忠,再想起夏國被魏國一攻之下到處潰敗,各地城池紛紛失守,將官逃竄,忍不住心中唏噓。
若夏國有此國君、有此良將、有此名臣,又何懼魏國的進攻?
又何須他們千里迢迢,和蠕蠕們聯合,九死一生地冒險綁架敵國國君?
赫連定家中老小族人上百人都被赫連昌留在了宮裡,此時便是拓跋燾將夏國國君之位給他,他也不可能投降。
他當場命令自己的親衛們把露出猶豫之色的將士們拖出陣中,拉在陣前砍了,大聲叫道:
“吾等乃是夏人,豈可對魏人搖尾乞憐?若再有動搖者,如此下場!衆兒郎聽令,抓住拓跋燾者,我這平原公的位子拱手讓之!”
他這激勵之言可算是重賞,可是大部分夏國將士都知道夏國都將不存了,一個平原公不過也就是個空頭的公爵,士氣並沒有得到多少提升。
赫連定苦笑,望了望左右的衆將,誠懇道:“如今統萬危在旦夕,統萬在,則夏在,統萬亡,則夏亡。拓跋燾沒有子嗣,我等若能生擒拓跋燾,必能逼得魏軍東退,還復山河,待那時,諸位都是救國英雄,永載史冊!”
這話倒更加讓人振奮,衆夏兵千里奔馳原本就已經疲憊不堪,好不容易圍住了敵國皇帝,對方卻絲毫不懼,又來個漂亮的像是個女人的漢臣把他們的君主罵了一遍,說是罵,還沒一句話是污衊,弄的他們士氣頓泄。
只是他們畢竟是夏人,親戚朋友皆在夏地,在這場戰爭中多有死傷,無論自家的君主多殘暴,家國之仇,卻不是那麼容易消散的,被赫連定一說,立刻打起精神,重新振作起來。
“陛下……”
崔浩聽不到赫連定說了什麼,只能從他的神色中推測:“對方似乎有所忌憚,不能投降。但將士們都有遲疑之色,想來確實有所動搖,只是礙於主將的威嚴和手段,不敢提出異議。”
“無非就是家小都被控制,不敢反抗罷了。”
拓跋燾曾聽說他攻夏時,夏國許多防守城池的官員逃跑,後來赫連昌便去把許多官員將軍的家小都帶走了,所以到了後來,舉城投降之事變得更少,到攻打統萬城時,更是各路王將紛紛救援,想來便是如此。
他臉上不屑之色更重。
“這樣的君主,就算統萬不失,夏國尚存,以後哪裡還會有臣將爲他賣命?”
拓跋燾和赫連定的大軍在陣前互罵,蠕蠕此番來的幾員大將和上萬人馬卻是不耐煩至極。
他們和夏國人做了盟約,兩方合作生擒拓跋燾,夏國人要魏兵退出夏國,蠕蠕人卻是想要趁機索要贖金,以牛羊馬匹金銀珠寶贖人。
兩方都要活的拓跋燾,否則拓跋燾和他的大軍一死,他們身在腹地,豈不是要被來勤王的魏軍活活亂刀砍死報仇?
蠕蠕向來不懂什麼士氣、什麼軍心,君臣,他們是部落汗國,爲了利益各大部族就聯合在一起出去賣命,得了錢財分了頃刻就散,如今見拓跋燾就在陣前,猶如見到巨大的財寶堆立在那裡,哪裡耐煩赫連定又是罵戰、又是勸降?立刻大聲鼓譟,準備作戰。
拓跋燾見蠕蠕已經不耐煩了,赫連定也是存了死戰之志,頓時胸中傲氣萬千——連蠕蠕都不怕死了,他乃大魏之君,豈能退後?
敵陣中鼓聲擂起,魏營中鼓樂也響,對方數萬騎兵喊聲震天動地衝殺過來,魏軍中數萬羽箭同時射了出去,敵軍前鋒紛紛倒地。但敵軍人數衆多,前赴後繼蜂擁而至,拓跋燾拔出長刀,命令宿衛軍上馬,準備苦戰!
此時崔浩知道自己在前面也是多餘,他心中知道敵人都明白自己此行若不成功九死一生,就抓住了這個弱點不放,找了一羣會說匈奴話的人來,站在陣前弓矢不及的地方,放聲開始高喊。
此地有許多鴻臚寺官員,負責接待的便是外族使臣,會說蠕蠕和夏國所用匈奴話的人一抓一大把,這些人聽了崔浩的指示,立刻鼓足力氣,放聲大喊了起來:
“現在投降,賞賜夏國土地,家小也可免罪!”
“蠕蠕們聽了,殺一個夏人給一頭牛!殺兩個夏人給一斤金子!若是殺十個夏人,讓你們在敕勒川放牧,賜你們牛羊成羣!”
“夏國已經敗了,你們還是速速逃走,免得客死異鄉!”
“上將想要功勞,派小兵去送死,是何道理?不如放下武器投入我軍陣中,榮華富貴唾手可得!”
兩軍在這空曠的平原上征戰,霎時間羽箭長矛在天空中飛來舞去,殺聲震天,血肉橫飛,有兩支蠕蠕人被圍住眼見就要被刺死當場,聽到崔浩等文臣的呼喚,立刻丟下兵刃,下馬投降。
拓跋仁是員智將,並不趁此殺了這些蠕蠕,而是令人將他們的戰馬刺死,將他們趕到一邊,準備叫人綁走,結果赫連定居然不顧那是盟友,派手下弓箭手冒着丟掉性命的危險跑到陣前,一陣亂射把這些投降的蠕蠕給射死了。
蠕蠕人和蠕蠕的將軍們頓時對赫連定又氣又罵,他們陣前反覆投降已經成了常事,蠕蠕人均壽命短,塞外生存不易,每個人口都十分寶貴,即使叛了也不會被人羞恥。可是赫連定卻知道這時候只要有蠕蠕再來這套,很快夏人也會照學,那就真的糟糕透頂了。
崔浩之計原本已經奏效,無奈赫連定果然不負他“夏國柱石”的稱號,不但看破了他的計策,還立刻冒着得罪蠕蠕人的危險,將隱患直接消滅,令得一些準備投降的傷兵和蠕蠕人都不敢再試。
“只希望夏國能早日被滅,這赫連定若是爲我所用,必是可以建功立業、鎮守一方的大帥之才。”
拓跋燾如今已經被重重圍困,居然還能想些這樣的東西,若是赫連定知道了,不知道會做何感想。
拓跋燾提着長刀在陣前指揮作戰,卻發現沒有蠕蠕和夏國人將弓箭射向他的方向,他是越到危機越是冷靜的性格,只是略略一想,便知道了是何緣故。
“想要活捉我?”拓跋燾冷哼一聲,提刀對着三軍將士大喊:“吾必死戰到底,衆將士不用在意我的性命!”
衆人正爲了保衛拓跋燾的安全誓死拼殺,猛聽得大可汗突然說起不用在意他的性命,頓時無論敵我,皆爲大驚。
拓跋燾知道對方要活捉他,反倒準備利用別人投鼠忌器之心,想要身先士卒,帶着身邊最精銳的武士衝殺。
他橫刀立馬,振臂呼道:
“若我戰死此地,我的兒子拓跋晃登基,原輔弼大臣不變,竇太后升爲太皇太后,照料新皇至十二歲親政爲止。若拓跋晃不幸早夭,我的王弟拓跋健繼承王位。有幸存之人,務必傳我口諭回京!”
他是第一次覺得自己的兒子來的正是時候。
何止是福星,如果要是他死了,簡直就是救了大魏之人!
他的保母竇太后是女中梟雄,又有他臨走給的兵符在手,必定能護庇他的兒子平安長大。
赫連定聽到拓跋燾說到“兒子”云云,頓時心口劇震,一口腥甜之氣洶涌而上,險些跌下馬去。
他們這羣冒死進入大魏之人,原本就存着有去無回之心,除了抓住拓跋燾和他身邊的重臣大將們威脅大魏,再無求生之路。
但鮮卑人性烈,視死如生,根本不懼這種威脅,夏人和柔然人會這麼篤定魏國人不會輕易讓拓跋燾去死,便是因爲拓跋燾乃是鮮卑盼了許久的英主,而且並無子嗣的緣故。
拓跋燾如今二十歲,他十二歲當太子,理政八年,乃是聰明雄斷之主。他的弟弟們個個年幼,除了這位“大可汗”,其他宗室都不可能同時壓服鮮卑貴族和北方漢人,爲了平衡和社稷,魏人也會迎回這位君王。
可是拓跋燾如今說他已經有了兒子!
拓跋燾有了血脈,只要這位血脈不要太差,魏人們也會重新再造出一個“拓跋燾”來。
“赫連定,你們當初不是這麼說的!”
有許多柔然的部落主聽到拓跋燾的話,立刻變了臉色,出聲質疑。
柔然沒有什麼王將,柔然大汗下令,各部落主爲了利益聚集在一起,就算有使臣去了柔然,部落主們願意冒死前來,自然都是爲了各自的好處,此時好處沒看到,最危險的事情倒發生在了眼前,頓時破口大罵。
赫連定哪裡敢開口解釋,他那一口鮮血要是噴出,頓時軍心就要動搖了!
拓跋燾目力雖好,亂軍嘈雜,卻聽不到對方具體說什麼,但見蠕蠕各個氣憤,便知道對方真的是下了活捉的決心,頓時對崔浩喊道:
“讓他們喊,喊我有兒子了!天降麟兒,生來異象,是命定的英主!”
崔浩何等人物,一聽拓跋燾突然說出這話,立刻也就知道了爲何原因。他一邊想着能謀劃此事之人果然非同常人,連綁架魏國君主的計策都能想出來,一邊按照拓跋燾的吩咐,命令鴻臚寺衆贊者改爲呼喊拓跋燾有子一事。
拓跋晃剛剛降生不久,他國不知,這些京中百官卻是知道的,就連崔浩也是藉此機會才和鮮卑貴族冰釋前嫌,當下人人都覺得拓跋晃果然是福子,喊起來底氣更足,誇得那拓跋晃恨不得生來會走,張口既言。
蠕蠕人首先士氣大跌,他們迷信天命,覺得這是上天給他們的警示,頓時氣泄。夏國人已經和羽林軍殺紅了眼,聽不到對方說什麼,但卻覺得羽林軍們越戰越強,打到後來連眼睛都亮的瘮人,嚇得先膽寒三分。
幾萬人馬在此結陣立營大戰,喊殺聲自然傳出極遠,就算魏國地域遼闊北方人少,此時也有不少經過或住在附近的百姓牧民行人等知道此地不對,四散去尋找魏國官員。
赫連定知道魏國的兵將向來能死戰,羽林軍裝備又絕非一般的精兵能比,久戰之下必定要被援軍活活圍死,只好一咬牙,命人揮起令旗,讓出原本準備的三千精銳騎兵出陣。
這三千精銳一直養精蓄銳不曾出戰,戰馬也是養足了馬力,此時出陣,正是時候。
這三千人是他十多年來南征北戰的宿將,人人都是難得的勇士,此番前來,他已告之這些人,他們的家□□小夏國國君一定好好對待,便是戰死,也至少贍養三代,這些騎兵如今已經抱了必死之心,無不以一當十,大聲衝殺,朝着拓跋燾的方向衝鋒而去。
宿衛軍乃是保護皇帝的軍隊,宿衛軍的車騎將軍令旗招展,數千人馬圍了上去,刀矛齊施,這些宿衛要用人命去攔這羣馬力充足的敢死之士,只聽得殺聲動天,血肉橫飛,拓跋燾虎目含淚,擎力在手,想要相救,卻無計可施。
赫連定心中比拓跋燾還要心痛,他一直死咬着自己的牙齒,就怕一個張口,心血上涌,咬到後來,連牙齒都痛到麻木。
可他只能繼續揮舞將旗,讓其他人馬跟在這三千騎兵之後進攻,以前方之人的血肉作爲擋箭之盾,護衛之牆,朝着拓跋燾繼續前進。
就在通往拓跋燾的路上,塞滿了蠕蠕人、夏國人和魏國人,蠕蠕的騎兵不能奔馳,爲了活捉拓跋燾,只能下馬,待殺出一條血路,卻見拓跋燾已經命人準備好弓箭,齊射了一番。
漢臣們的嗓子已經喊啞,對方投降之人寥寥無幾,好在羽林軍們越戰越勇,徹底被磨練了出來。
他們原就是貴族高門之後,或是軍中戰功卓絕的戰死者後裔被撫卹,都是從小習武,武藝精湛,又有名師指點,其中不乏可以爲將之才,欠缺的僅僅只是實戰經驗。
如今爲了保命、爲了勤王、爲了撐得更久一些,這些人往日裡所學的一切都被百分之一千的發揮了出來,他們的兵甲武器遠比敵人要精良的多,戰到後來,敵人的刀口捲了、盔甲爛了,他們依然還可以繼續再戰,損耗極小,膽氣越越生越大,更是令敵人膽喪心驚。
拓跋燾已經開始和敵人交手,崔浩見此時已經不是添不添亂的事情了,立刻捲起袖子,拿起弓箭也開始射擊。
這時士族的君子六藝裡,“射”是必學的,文臣們見崔浩已經開始還擊,便也各自拿劍的拿劍,拿弓的拿弓,以保護皇帝的安危。
一場惡戰讓雙方都要力竭,就在此時,忽聽得遠處嗚嗚嗚地傳來一陣尖銳急促的號角之聲。
一衆人等都在死戰,一聽到這號角之聲,驀然間轟的一聲,同時朝着號角方向看去,臉上均有驚惶之色。
那號角之聲從西方傳來,而西方是夏國的方向,誰也不知道,這一聲號角是哪一方的援軍。
號角之聲乍響後,初聽還在十餘里外,第二次響起已經近了數裡,第三次響起又近了數裡,便是天下再快的馬,再強的騎兵,也絕無如此迅捷之理。
拓跋燾慣用騎兵,聽到號角聲響起三聲,頓時大喜過望。
號角連響,說明已經有援軍到了近前,只是騎兵不似步兵,馬力有好有壞,援軍也是有快有慢,來的快的在前面,來的慢的在後面。掉隊在後面的部隊用號角發出聲音,前面的部隊用號角聲指引正確的方向,所以號角聲才一聲近似一聲。
最近的那一聲已經就在眼前,說明有善於疾行的部隊已經抵達了。
隨着西方的號角聲起,北面也開始傳出號角之聲,聽聲不過十里左右,號角飛傳,傳到最近之處,便陡然收聲。
若說西邊來的可能是夏國人,那北面來的,絕對不會是敵人了。
羽林軍和宿衛軍歡呼震天,赫連定的部隊本來已經拼殺到拓跋燾的近前,猛聽得號角之聲頻傳,突然間鴉雀無聲。
拓跋燾狂聲大笑,指着赫連定大叫:
“你如今投降,我定饒你麾下衆將士不死。”
他心中不屑蠕蠕,卻十分看重赫連定,想要留下這個人才,是以只對赫連定招降,聲音極爲響亮。
西邊的大地已經開始顫抖,號令官將拓跋燾的號令傳下去,但聽得一句“投降不死”的號令變成十句,十句變成百句,百句變成前句,聲音越來越大,滿世界都是“投降不死”之聲。
聲音如此傳遞,卻依然嚴整有序,足見羽林軍的素質之強。
赫連定臉上又紅又白,號角乍起的時候他就知道不對,因爲夏國再無援兵可用。
剎那間,他的那口血終於沒有撐住,猛地噴了出去!
隨着胸口之血噴出去的,還有他硬生生咬碎的幾顆牙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