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生神力”。
這四個字,在沒有熱兵器的年代,足以讓全天下的男兒爲之動容。
若賀穆蘭此時站在街頭喊一嗓子,誰能有天下無敵的力氣,但是三十五歲就會死,恐怕絕大部分男兒都願意。
生當爲人傑,死亦爲鬼雄。三十五歲之前,若有賀穆蘭的身手和力氣,換成任何一個有些野心的人,都足以攪的天下血雨腥風,或是成就一方霸主威名。
哪怕是此時的賀穆蘭,若你要讓她以散盡自己的武力爲代價獲取活命的機會,她肯定也是選擇去死。
她要做的事情太困難,以至於超出了這個時代的範疇,若她失去了自己的力量,又如何幫助拓跋燾成事呢?
所以賀穆蘭的時間很寶貴,寶貴到她一分一秒都不能浪費的地步。
而這種急迫感表現在賀穆蘭身上,就是她開始變得不近人情了。
好在虎賁軍的大部分士卒雖然是從黑山大營調來的,但對這位名動天下的將軍沒有什麼深入的瞭解,以至於賀穆蘭表現出甚至有些殘酷的一面時,他們只是繃緊了那一根弦,生怕自己被將軍厭棄。
除了陳節等人以外,其他人看到賀穆蘭以一種可怕的效率將虎賁軍們全部拉上來時,只爲她那似乎無窮無盡的力道和乾脆利落的行事風格而折服,甚至有不少人露出了狂熱的表情,在心中發誓這輩子都要跟隨與他。
強者,絕對的強者,先不說心智,就這種絕對的武力,已經足夠讓虎賁軍們全身心折服了。
“吐完了沒有?”
賀穆蘭活動了下已經開始有些痠痛的肩膀和手臂,“吐完了就準備好傢伙,我們要去找金崖了。”
在她的腳邊,躺着四個前來換崗的休屠人。這個山崖大概離谷內有一段距離,所以這幾個見勢不好想要跑回去搬救兵的人還沒跑幾步就被解決掉了,而賀穆蘭站在山道上往下看,根本半點人煙都沒有。
從賀穆蘭開始出手拉人到解決掉這一次來換班的四個休屠人,總共拉上來八十幾個人,每一次換崗之間是兩個時辰,所以他們能用的時間也只有兩個時辰。
總共有一百六十人,但最多隻能運上來一百個,剩下六十多個人只能在山崖邊待命,把守住這個可能逃生的出口。
賀穆蘭只留下三個人繼續在山崖邊運兵,便帶着一百多個人往山道下走。其中就包括那兩個認識道路的衙役。
這兩個衙役已經被賀穆蘭的可怕嚇到了,對待賀穆蘭比伺候爹孃還要順服。他們每次都是從山崖這邊上來的,所以帶起路來輕車熟路,還能避過幾道崗哨,輕而易舉就進入了第二道隘口和腹地之間。
“百戰崖不在谷裡,是在第二道關卡邊的山崖上,所以要去找到休屠王金崖,還要再過一道關口。”衙役在漆黑的夜色中小聲說道:“不過大部分人都在最外面的葫蘆口,這裡的人不多。第二道關口有竹刺的機關和陷阱,我帶你們去幾處人少的地方,騙他們開門,你們等守衛死了再進去。”
“將軍,我去吧。”那羅渾看了看那關隘,確實如衙役所說易守難攻,而且都在高處,一百多號人一起衝過去肯定被人發現,但是把放哨的守衛幹掉再混進去卻是可以的。
賀穆蘭的目力極好,站在不遠處看了最近的一個哨樓,突然轉身對陳節說道:“把我的鐵弓拿來!”
賀穆蘭的弓箭平時都是背在陳節身上的,陳節聞言頓時乖乖把弓捧了過來,交予賀穆蘭之手。
“將軍要在這裡射?可是實在遠了點吧,這都有一百八十步了……”
陳節從黑山就跟着賀穆蘭,自然知道她遠射的本事極爲高明,連庫莫提都沒有她這種本事。
但只要是人,總有人力不及的時候。這位將軍的極限,便是一百六十步。
賀穆蘭拔了幾根頭髮,在夜風中測算了下風向和風速,舉起鐵弓瞄準哨樓之上,眯了眯眼睛便放開了弓弦。
唰。
破空之聲被賀穆蘭刻意控制到很小,那根箭因爲力道的可怖螺旋着直撲哨樓上方,徑直扎入了哨兵的咽喉。
在哨崗上放哨的休屠人也是要睡欲睡的關頭,突然覺得喉間劇痛,待要再喊卻發現聲帶已經毀了,只能發出“嚯嚯”的吸氣聲。
這種聲音自然不能引起別人的注意,和他一起放哨的那一個甚至還沒來得及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事,也被同樣襲來的另一根箭傷了咽喉,直接撲街。
這已經不是箭術驚人,簡直是神乎其神了。
“將……將軍……”最瞭解賀穆蘭實力的自然是陳節和那羅渾,兩人比身後的虎賁軍還要吃驚。
“將軍最近又長了力氣?連一百八十步的弓都能開,而且能射中!”
賀穆蘭哪裡有時間解釋她全盛之時原本就是能射一百八十步的,只是點了點頭把弓又拋回陳節手中:“那羅渾跟着衙役去炸開關口的門,兩位盧水胡兄弟辛苦一下,你們懂匈奴話,到那座哨樓上去,換了他們的衣服,爲我們爭取下時間。”
哨樓說不定也是要放哨的,到時候發現少了兩個人,是個傻子也知道里面混進去了人,少不得全谷戒備。
盧水胡人本就是匈奴人的一支,和休屠人同根,長相和語言都類似,他們混上一段時間,再趁機襲殺幾個換崗的休屠人也是容易。
一百多人的隊伍想亂都亂不起來,賀穆蘭命令一下,蓋吳身後兩個盧水胡人立刻溜到哨崗之下往上爬。而衙役領着那羅渾假裝是剛剛上來送消息的樣子,進了門口就把兩個看門的放倒了,將大門打開引了他們進去。
一路上賀穆蘭的遠射簡直有如神助,這種讓其他人視作龍潭虎穴之地,竟因爲賀穆蘭的關係走的如履平地,沒一會兒就進入了山谷之中。
胡空谷的腹地實在是個說不出的動人之處。
和葫蘆口狀的兩道關隘不同,胡空谷的外圍怪石嶙峋、山間還有許多雜木和毒草,所以若有人攻山,無論是直接撬了巨石下去用滾石砸人,還是點了毒煙燻得人仰馬翻,都防守的極爲容易。
可胡空谷的腹地卻又是另一派世外桃源的模樣。四周陡峭的山壁將它圍繞成天然的溫室,阻隔了冷冽的山風,土地平整且肥沃空曠,最適宜耕種。除此之外,這處胡空谷里居然有天然的瀑布和湖泊,水是活水,根本不用擔心外界掐斷水源或是在水中下毒。
若不是有費縣令這個突破口,就憑圍攻,還不知道要多久才能打到這處腹地裡來。就算大軍數量極多,要想進來也是傷亡慘重。
賀穆蘭等人爲了安全,沒有一個人點了火把,全是摸黑前進,雖有衙役指出方向,但對於一羣第一次進谷的人來說,這方向有了和沒有沒什麼區別。
他們既不知道這方向通向哪裡,也不知道這方向上等着他們的是什麼。
“金崖在水田邊的一處木屋裡住,其他幾個長老也是住在附近的木屋裡。到那裡要路過一片草房子……”
那衙役似有保留,說話間突然吱吱嗚嗚起來。
蠻古是急脾氣,頓時眼睛一瞪,低吼道:“有話快說,有屁快放!”
“那片草房子裡被押着的都是被劫掠來的百姓,被抓到山谷裡幫着墾田的。這谷中氣候雖好,可休屠人不會種田,剛來這裡的時候都是一片荒地,荒地是種不出莊稼的……”
那衙役吭了吭,也不知道是個什麼想法。
“休屠人反了的時候,沿途把莊子的百姓都掠了進來,就看押在那一片茅屋中給他們墾田。等來年春暖,還要教他們種田……”
“簡直是豈有此理!”
“媽的,把這些村戶當做耕地的畜生不成!”
“所以第一次延普將軍的軍隊來攻打胡空谷時,被拉出去當人盾抵擋箭支的就是這些人?”
賀穆蘭沉下臉,問那個膽子還算大的衙役。
“哎,是啊。”衙役哭喪着臉,“其實我們縣令是不同意他們這麼做的,說是一旦動了平民,他們反了就更站不住腳了,可休屠人以爲是我們家縣令怕他們自己種糧食就不朝他買了,根本不聽費縣令的……”
“呸!”
蓋吳扇了那衙役一記耳光。
“按你的說法,你們縣令還是好人了?看着治下的百姓被抓進山裡而無動於衷,算個什麼縣令!”
那衙役被打的眼冒金星,整個人也怯了下去:“我……我就是個跑腿的,上面吃肉,我們吃點骨頭,哪裡管得到這些大事!”
“將軍,現在怎麼辦?”
陳節看了看山谷裡被墾了一半的農田,還有田埂邊亂七八糟的草房子,皺起了眉頭。
“休屠人還住在裡面,可要是進去就必須驚動這些茅屋裡的人。這麼多看守百姓的休屠人,總會發現我們的。”
“你說他們掠來的都是壯丁?”
賀穆蘭問了問腳邊的衙役。
“也不光是壯丁,還有一些女人……”
“要女人做什麼?”
賀穆蘭微微一怔後,立刻反應了過來。
要女人做什麼!
要女人還能做什麼!
媽的,這羣休屠人何必要撫,直接殺了才幹淨!
隨着力氣的回覆,賀穆蘭感覺到了花木蘭和自己都曾壓抑過的那股暴虐之氣。她幾乎是握緊了磐石的劍柄才能控制住自己的情緒。
即便是這樣,她腳邊蹲着的衙役也被她可怕的表情嚇了個半死,一屁股坐倒在地上。
“計劃改變,先去茅屋那邊救人。”賀穆蘭做了個深呼吸,對着身後的虎賁軍命令道:“若是我們挾持了金崖要求休屠人投降,他們很可能也拿這些百姓做把柄反過來要挾我們。我們不是強盜,不能做和休屠人一樣的事情,到時候反倒束手束腳。茅草屋那邊都是壯丁,救下來對我們也算是個助力。”
“將軍不必解釋這麼多,您說,我們大夥兒做就是!”
一個虎賁軍立刻低着聲音效忠。
賀穆蘭之前表現出的力量和智慧已經足以折服這些精銳,向他們表明她無愧於“虎賁左司馬”的身份。
賀穆蘭向衙役那邊問了下茅草屋那邊的人數,晚上在那邊看守的大概有五六百多人,被關押的則是一千多人,白天由大隊休屠人看守着出來工作,晚上就被捆住手腳。
以一百對五百,不可能一點騷亂都沒有。
賀穆蘭低聲吩咐了幾位虎賁軍,告訴他們若是實在不得已引起了騷亂,乾脆就直接放火燒了這些茅草屋,做出動亂是起火造成的,能爭取一點時間爭取一點時間。
一百多號人趁着夜色溜到茅屋附近。說是茅屋都擡舉了它們,不過是一些木頭和亂草胡亂堆出來的遮蔽之物罷了,想來連這些茅屋都是這些百姓自己搭的。
可沒聽說過休屠人會造房子。
讓百姓住草屋,他們自己住木屋和帳篷,這是想效法匈奴時期,建立奴隸制度,將這些百姓當成奴隸?
賀穆蘭一聲冷笑,擡臂往前一揮。
“上!將這裡給我攪個天翻地覆!”
“是!”
以賀穆蘭爲刀尖,一把寒光凜冽的兇器在這個夜晚誕生了。
正如賀穆蘭所說,這種毫無遮掩可言的茅草屋簡直是一踢就倒,根本就起不到什麼作用。他們刀刃所向之處,茅屋紛紛被破開,露出裡面被捆着的壯丁們以及那些看守的休屠人。
休屠人也是人,壯丁們手腳都被捆着,外面又有來回巡邏的衛隊,他們自然也就安心的睡覺了,正是這種大意讓他們在睡夢中送了命。
被捆住手腳的壯漢們一個個衣衫襤褸、餓的瘦骨嶙峋,很多身上還有被鞭打過的痕跡,看起來真是慘不忍睹。
賀穆蘭等人提着武器進了破帳篷破茅屋的時候,這些被捆住手腳的百姓都露出了絕望的表情。
“我們是魏國虎賁軍花將軍麾下的將士,奉命前來援救百姓。還有一把力氣願意跟我們殺人的跟在我們身後,不能殺人的速速往百戰崖方向跑,有我們的兄弟可以接應。”
虎賁軍們速度極快地砍斷了縛住他們的繩索,一邊說明了來意。
這些百姓之中大多是漢人,只有一小部分是漢化的鮮卑人和匈奴人,而虎賁軍中大多說的是鮮卑話,能夠和他們喊話的實在是少之又少。
但只要有一個聽懂了,就會淚如雨下的向其他人傳達消息,所以不過片刻的功夫,虎賁軍身後居然人越跟越多,這些漢人裡十之八jiu都跟了上來,比賀穆蘭想象的也不知道好出多少。
賀穆蘭原本還想着帶着這些壯丁一起去襲擊金崖的住處,可當真的殺了這些看守和巡邏的休屠人救出百姓時她才發現自己想的有多麼天真。
這些人有的全身是傷,有的餓的連站都站不住,還有一些身強體壯的大概是刺兒頭,被割了鼻子或者斷了手的都有。
若不是爲了留他們來年耕種,恐怕這些人裡能活下多少都是個問題。
其餘身體尚且算是健全的,因爲整夜被捆住手腳睡覺,就算砍斷了繩索,也半天都站不起來,按照他們自己的描述,他們每天很早就被休屠人打起,然後原地活絡筋骨到能動就要花上一段時間。
有些胳膊或腿就這麼壞死到徹底殘疾的甚至都有。
可他們實在是太害怕了。即使根本不會殺人,也不想殺人的,都不敢離開賀穆蘭一行人去找什麼“百戰崖”。
先別說找不找的到,這一路上有多少人追捕,就算沒人追捕又找的到,就憑他們這一羣人在黑夜裡亂跑,總有倒黴的要被抓住。
誰也不願意做那倒黴的人,只能跟着武力看起來最強的虎賁軍走。
當然,還有不少人日日夜夜被這些休屠人折磨,就連死都想報復他們,一得了自由就找虎賁軍要武器殺回去。
對於這些人,虎賁軍自然是敬佩的很,紛紛拿出自己的備用武器給他們。或是短刃或是匕首,對於這些手無寸鐵的人來說,自然是比牙齒和指甲有用的多了。
解救百姓的過程比賀穆蘭想象的容易的多。這些休屠人的作戰能力不但沒有鮮卑人強,甚至連柔然人都及不上。
也許是因爲沒想到谷地裡會出現敵人,也許是沒想到這些如同豬狗一樣的百姓也會反抗,他們幾乎是懷着滿心的疑惑和不甘死去的。
賀穆蘭比任何人都擔心遲則生變,她就如同殺星下凡一般,在休屠人的包圍中殺進殺出,一步步向着休屠王所在的方向殺去。
虎賁軍也好、被救出的百姓也好,在所有人的心裡,只牢牢的記住了一個方向,那就是賀穆蘭的方向!
只要她在,必會攻無不克,戰無不勝,只要站在她的身邊,便是天底下最安全的地方!
“將軍,我怎麼感覺人數比衙役說的要少許多?”陳節一邊擔憂地看着四周,一邊不時看看身後那些毫無作戰能力可言的百姓。
“不會有什麼埋伏吧?就後面那些人,能不靠我們保護都算是好的了……”
“我也覺得奇怪……”
賀穆蘭跟着潰兵殺入了一片帳篷之中,驚疑地看了看四周:“我們是不是尋錯方向了?怎麼茅屋後面還有帳篷?”
賀穆蘭和陳節殺了進來,虎賁軍和那些百姓們自然也跟了過來。那兩個衙役被蓋吳拖着衣領拽上來,看了看後嚥了口唾沫,吭吭哧哧說:“方……方向沒錯,這裡是有帳篷……帳篷……”
兩個衙役話音還未落,帳篷裡突然跑出不少衣冠不整的休屠人,很多人連褲帶都是亂七八糟繫着的,揮舞着武器就殺了出來。
待他們看到外面的人數竟有這麼多,顯然也是吃了一驚,剛舉起的武器立刻方向,掉頭就往回跑!
“不能讓他們跑了!追殺乾淨!”
賀穆蘭磐石劍鋒一指前方。
“帳篷裡是不是藏着休屠的兵丁?儘早解決掉!”
賀穆蘭一馬當先,陳節、蠻古和那羅渾都是她的衛衆,自然護衛着她前行,他們都把這些帳篷當成休屠士卒休息的地方,自然是毫不猶豫的以襲營的方式衝鋒,誰料這些帳篷裡幾乎沒有什麼抵抗,只是頃刻間就衝進去了一座。
“哎呀!將軍你莫進來!”
先打頭進來的陳節嚇的一聲驚叫,連連揮舞着手臂不讓後面的人進。
“你這傢伙又神神叨叨搞什麼!”
那羅渾不耐煩地一把推過陳節,也跟着進了帳篷。
而後便是賀穆蘭和蠻古等人。
待他們進去以後,衆人都是一愣。
這片明顯是遊牧民族所用的帳篷裡,橫七豎八的躺着許多女人。她們全都沒有穿着衣服,渾身是淤青和渾濁的痕跡,爲了防止她們自盡,口中都塞着東西,雙手也被捆了起來。
賀穆蘭曾經也見過“遊寨”,不過那些女人大都是自願去黑山討生活的女人,而且她們要價很高素質卻不好,黑山的士卒們經常去那裡紓解,卻很少爲這些女人鬧出什麼矛盾。
但這裡的女人一個個都是如花似玉的年紀,若是沒有遭受到這樣的待遇,可以想象會有多麼美滿的生活和家庭。如今她們見到有人進來,除了有幾個情緒激動的胡亂蹬着手腳,大多數人竟像是已經麻木了一般,只瞪大了眼睛看着帳篷頂,連眼睛珠子都不往賀穆蘭他們的方向瞟上一眼。
後面的百姓還有想進帳篷的,賀穆蘭已經覺得喉間全是腥甜之氣,將陳節往後一退。
“看住門口,先不要放人進來。叫虎賁軍的兵士把外衣脫了丟進來!”
賀穆蘭知道爲何這裡是帳篷而不是茅屋了。茅屋不擋風,若是苦力們還能互相擠擠靠衣衫取暖。可這些女人受盡摧殘,大多數時間是不穿衣服的,若還住茅屋,肯定就要凍死。
休屠人的帳篷也是牛皮所制,擋風禦寒,雖然以牛糞爲燃料取暖氣味難聞,但這些休屠人大概也習慣了,根本不覺得煞風景。
他們也不是爲了情趣而摧殘他們。和後世那個以收集胡姬爲樂的袁放比起來,這些人根本就不是人!
賀穆蘭親自爲這些女人割斷繩索,用漢話和鮮卑話溫聲安慰他們,替她們解釋現在的處境,可作用微乎其微,她又不是當事人,哪裡知道她們所受到的痛苦和羞辱,有些女人當場就抓着賀穆蘭尖叫了起來,直抓的賀穆蘭整個手臂滿是淤痕。
虎賁軍的士卒們原本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待攻破了幾個帳篷以後也就明白了此時到底是什麼情景,一個個手足無措不知道怎麼辦纔好。
他們許多都是平時都娶不上媳婦的老光棍,這亂世女人生存比男人更加艱難,可今日一見,何止是“艱難”兩句話可以形容的!
這些女人約有上百人,沒有一個不是讓人觸目驚心。
有幾個性子烈的,看到這麼多人衝了進來,哪管是什麼情況,口中塞着的破布一被拿掉就咬舌自盡了。
還有些從麻木中緩解了過來,立刻就嚎啕大哭,其聲響讓聞着傷心,見者流淚,甚至還有些前面被救出來的漢子見到了熟人,互相抱着嚎啕大哭的。
賀穆蘭的時間太過寶貴,可她根本無法再說出“我的時間很寶貴”這樣的話來。她本性極爲冷靜,可見到這樣的情景,除了想把休屠人碎屍萬段以外竟都生不出什麼想法。
賀穆蘭把自己的外袍披在一個已經尋了武器抹脖子自盡的女人身上,朗聲對剩下的女人叫道:“我知道你們受了苦,可我們也是拼了性命來救你們,一百零六個好兒郎,今夜過後不知道還能留下幾個,若是此時你們一個個尋了短見,那我們殺進谷來又是爲了什麼?”
“我花木蘭在這裡發誓,定會爲你們報仇,將你們所受的苦痛還於他們之身,如違此誓,人神共棄!”
賀穆蘭揮劍斬出,一個休屠人的屍首立刻人首分離,鮮血濺了一地。
那些女人們原本哭哭啼啼、尖叫瘋狂的,待看到賀穆蘭揮劍立誓之後均是一愣,有一個女人撿起那個頭顱就瘋狂地往地上狂砸了起來。
“殺!殺!殺了你們這些畜生!啊啊啊啊啊啊啊!”
“花將軍替我們報仇,我是李兒鄉的婦人,我家中的男人都被他們殺了,現在就剩我一人了!”
“我的兒子……嗚嗚嗚……我的兒子啊……”
“我和我妹妹一起被掠來的,她已經死了,我活着還不如死了。誰知道我的腹中有沒有這些人的孽種?嗚嗚嗚,我不要替這些人生孩子!”
一個女人拼命地錘着自己的腹部,似乎這樣就能不用生育一般。
賀穆蘭喉間哽咽的難受,明明到這處帳篷地不過一刻鐘的時間,她似乎已經看遍了人生滄桑。
這亂世之中,若一個女人沒有地位和力量,會不會落到這個下場,賀穆蘭自己也不知道。
可有時候能不能活下去,真的和外在的力量一點關係都沒有。
“叫那些百姓把這些女人照顧好!”賀穆蘭一咬牙,“他們恐怕舉刀子都舉不起來了,照顧這些女人總還可以吧!把武器留一些給他們,我們直接去金崖那!”
“將軍……”
陳節擔心地看着賀穆蘭,怕她因爲目睹這些女人而喪失了平時的冷靜。
“你放心,我知道我要做什麼。”賀穆蘭握緊了磐石。“派幾個人把茅屋全部燒了,我要這片谷地片草不留!”
“等胡空谷裡沒田沒草沒了人煙,我看休屠人還指望用什麼耕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