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葉飛蓄鬍須失敗後,整個人都消沉了許多。同火的大部分人對這件事是又惋惜,又暗喜。
就和那羅渾一樣,他們都覺得狄葉飛要留了鬍子一定像人妖,可像人妖總比像女人好,至少打仗的時候不用把臉遮掩住,省的殺敵殺到一般,發現狄葉飛被敵人擄走了。
狄葉飛徹底沒了指望,又答應過家母任何情況下都不許自殘,這張臉幾乎是個無解的困局,將他困的死死的。
每次狄葉飛露出一張消沉憂鬱的臉時,賀穆蘭都想上去狂搖他一陣。
‘你只不過是長得漂亮就憂鬱成這樣,你看看我啊!我他媽的女扮男裝進軍營都沒人覺得我是女人啊!這不是比你還慘!長得漂亮至少人人愛吧,我這當女的也不美當男的也不帥豈不是更可憐!’
當然,這些話也只能在心裡吐吐槽,真要賀穆蘭抓着狄葉飛亂叫一通,她也是不敢的。
那十鞭之痛還在肩背,她不敢洗澡,不敢上藥,不敢化掉淤血,全憑一副好身體在撐。這樣的事讓她越發明白花木蘭上輩子的低調有多麼重要。至少花木蘭沒有在大衆廣庭之下被扒掉褲子行過臀杖,或者沒有被扒掉上衣行過鞭刑。
只不過是鞭笞,就已經足以讓她刻骨銘心了。
接下來的時日,賀穆蘭一火人像是憋着一股火,將大比沒有辦法參加的遺憾和長久以來爲此努力的怨氣都發泄了出來。幾次被點軍出戰,不但跟着蠻古千里追擊,戰果也是傲人。
賀穆蘭的好箭術成了最大的殺器,足足一百五十步的射程讓許多輕忽的柔然人成了不明不白的冤死鬼。只可惜以他們的身份地位也找不到更好的弓了,賀穆蘭開滿弓幾次後,弓弦或弓身就要斷掉,消耗也是驚人。
這一日,賀穆蘭等人跟着右軍主軍和中軍的精銳抵禦柔然人的南下,由於柔然那邊似乎出動了幾位正牌兒的將軍,而不是散兵遊勇想法子劫掠,對方竟然也擺出了陣勢,想要打上一番。
賀穆蘭一看見那一字排開的長龍就想起了自己第一次死的那場戰役,只不過這次左軍變成了右軍,中軍也不是精銳盡出了。
話說回來,若不是左軍營嘯過沒多久,左軍將軍被罷免,左軍也被勒令不許出戰,像這種硬仗,還真不一定輪到右軍做護軍。
柔然的王帳也有不少將軍,這些人和汗國各爲其主的豺狼不一樣,也是通過獲得軍功在王帳裡獲取財物和地位的,所以他們和大魏的將軍一樣,都希望能夠堂堂正正的一決雌雄,獲得名譽。
大魏軍中有一句玩笑話,那話是用鮮卑語說的,翻譯成漢話,大意是“情願對上一百騎掠邊的蠕蠕遊兵,不願對上一個腦子發熱的柔然將軍”。柔然的將軍有多麼難纏,由此可見一斑。
雙方陣勢排開,北魏善於騎射的弓箭手先射過一通,柔然那邊的射手也互相迎擊,一陣亂箭之後雙方都互有死傷,中軍精銳大概是按捺不住了,一位身着黑色鐵甲的將軍領着一羣黑甲騎兵開始了衝鋒,徹底打亂了柔然人的陣勢。
右軍雖然綜合實力在三軍裡不是最強的,但人數最多,而且講究效率,那是什麼管用來什麼,絲毫不顧丟不丟面子。
你能看到腰間帶着一包沙土的,那是爲了打仗時候撒對法眼睛的;你也能看到在馬鞍下面鋪着一整張虎皮或者豹皮的,那是爲了嚇對方的馬而找來的……
右軍作爲護軍,那簡直就是柔然人的噩夢,左軍大約還會注意不打散中軍的陣型,右軍的陣型特色就是“奔放”,換言之就是怎麼方便怎麼來,一時間,對面的柔然大將徹底被打懵了,被完全不按章法四處圍來的右軍驚得不知如何是好,而作爲精銳中的精銳,那支中軍的鷹揚軍卻一直咬着對方的指揮位置不放,連傳令變陣的幾個旗官都被下令射死了。
對方的敗逃只是頃刻間的事情,軍隊潰敗猶如江河解凍,一切都分崩離析,相互衝撞,相互擁擠。中軍和右軍的將士們飛也似的騎着馬重來,只管砍、削、跺、殺、宰割,還有看中了對方的東西,往死去的人身上丟一樣自己的東西,當做記號,等下來拿的。
中軍追擊柔然大將而去,留下右軍斷後。這命令立刻讓右軍歡呼了起來,這無疑是一場殺戮的盛宴,也是得到軍功和戰利品最好的對象。
中軍是如此慷慨,竟把這些全部讓給了他們。
對方可是柔然王帳下的騎兵,不是那些窮哈哈的汗國?軍奴!
再說賀穆蘭這邊。
男人之間的友情,有時候會因爲一起打了場架而迅速升溫。狄葉飛在水帳被侮辱那次,因爲賀穆蘭和那羅渾救援而引起了羣架,右軍有不少人都參與了這件事情,打了個昏天黑地。
有些之前就是有過節的,趁機報仇,有的則純粹是看不慣這羣人欺負一個“女人”(大霧),爲狄葉飛抱打不平。還有佩服賀穆蘭和那羅渾的武功人品,情願幫着一起助拳的,這羣人和折辱狄葉飛的那一夥人打了一通,後來又吃了一頓鞭子,自然也有了些“難兄難弟”的意味。
賀穆蘭火中的胡力渾、吐羅大蠻和阿單志奇都是喜歡結交朋友的,人緣也好,你來我去,三兩下就和許多同袍熟悉了。打起仗來的時候,有時候遇險了,這些人都知道賀穆蘭這邊一火實力強大,經常不要臉的就往賀穆蘭他們的方向逃,久而久之,賀穆蘭等人身邊也迅速形成了一個小團體,以賀穆蘭爲中心奮勇殺敵。
狄葉飛和前世一般,因爲全身浴血的另類性感得了個“血腥美人”的諢號,賀穆蘭卻因爲和花木蘭行事不同,不隱瞞自己的本事,被許多人追捧成可以追隨之人,就差沒有個百夫長或者千夫長的名分。
想來她日後若是高升,會有許多小弟納頭來拜,鞍前馬後一番。
這一日正是和中軍追擊柔然人,賀穆蘭一反常態,並沒有先開弓射箭,而是提起長槍,乾脆利落的殺敵無數,將對方落於馬下。軍中偶像的力量向來是無窮的,這賀穆蘭放開手殺敵,端的是人間兇器,激的賀穆蘭這邊的人馬各個也是精神一震,竟起了十二分的士氣,殺的敵人敗逃四散,再不敢回頭。
“我說花木蘭,今日出來吃錯了藥不成,打的怎麼這麼猛……”阿單志奇殺到手軟,當然,戰功也讓他樂不可支。“小心你背後的鞭傷。”
“鞭傷已經好的差不多了。”賀穆蘭摘掉槍上的紅纓,這紅纓已經飽吸人血,再吸不了了,若不摘下,人血順着槍身滑下,就會滑手,還會弄髒衣襟。
她現在已經習慣和右軍中其他的人一樣,出戰的時候在外面套一件灰撲撲的髒舊外袍,實在太髒了就丟掉,一來沾的血污多了,省的去洗;二來不起眼,不會引起對方柔然人的追殺。
若干人要不是因爲有四個家將,就那一身亮瞎人的裝備,衝着“死後掉落”這個屬性,也不知道該死多少次了。
“火長,你是有心事?”狄葉飛狀似不經意地問道:“看你的樣子,好像憋着一股火氣……”
“不是憋着一股火氣……”
賀穆蘭儘量讓自己的表情看起來冷酷無情。
她在衆人或擔憂或好奇地眼神中開口說出答案。
“我內急。”
賀穆蘭確實是憋的受不了了,連拉弓都覺得膀胱時刻要爆炸,無奈只好奮勇拼殺,在“尿急”的鞭策下,爆發出百分之一百五的實力,清掃掉了這一片的殘兵,俘虜了對方几個看起來地位不低的中級將領。
在軍中,無論是行軍還是平日的操練,一般吃的都是乾糧,而不是稀粥。稀粥只有天特別冷的時候,或者是時間實在來不及做乾糧的時候,丟下一把慄米,放上一罐子水,回來就可以吃了。
軍中大部分吃胡餅或者其他乾糧的原因,一來是行軍方便,二來是水分少,就不用頻繁的如廁。
軍中操練還好,畢竟還有休息的時候,真到了戰場上,早上出營,到傍晚時刻纔回都是正常的事,真要打到一半,哪有時間給你去方便?
總不能跟對面的柔然人說“對不起哥兒們,咱歇會先別打了,讓我去尿個尿先?”
真要這樣,怕是留在人世間最後的一滴水不是眼淚,而是憋不住的尿了。
賀穆蘭全火裡就沒人喜歡喝水的,她原本有清早起牀一杯溫開水的習慣,在這裡也活生生被改掉了,因爲上廁所實在太危險,她有好幾次被發現,都用自己在“大號”給打發過去了,饒是如此,那種羞恥也不足以爲外人道也。
只是今日好死不死,也不知什麼情況,和敵人交戰到一半就突然一陣內急,怎麼都忍不住。無奈她是在馬上,就連夾腿都做不到,馬兒一顛,簡直恨不得死了算了。
要是真尿崩,還不給人笑死?
待戰局一了,她立刻打馬揚鞭,也顧不得衆位火伴露出什麼表情了,徑直朝沒有人煙的地方跑去。
黑山外有大片草原,但更多的是無人的曠野。賀穆蘭要找一處背風的地方,而且前方必須視野開闊,隨時能因爲可能出現的敵人而跳起反擊。
孃的,到了古代,連上廁所都沒法子好好上了!
誰說穿越好的?真該讓他們自己來看看這蠻荒的時代!
賀穆蘭好不容易找到一處土丘,見四周無人,解開褲帶,呼呼啦啦放鬆了一回,覺得自己腹部都忍得有些痛了。
就憑軍中這些男兒的喝水量,她就敢肯定大部分日後都會得尿結石或者腎結石。嗯,一天到晚騎馬,估計前列腺也不好。
她整個人一放鬆,就開始胡思亂想起來,卻聽到山丘後突然傳來了馬蹄聲,然後啪啦啪啦的鐵鞋聲突然傳來。她心中一驚,立刻抓起褲子,一躍而起,手忙腳亂的系起褲帶。
此時此刻,她分外懷念現代的橡皮筋,至少沒這麼苦逼。
三層啊!
三層都是褲帶啊!
要繞好幾圈啊!
一不留神就掉到尿裡去啦!
待賀穆蘭整理好褲子,一把握起長槍,就朝土丘前面小心隱藏好。
來者是友是敵?難道是落單逃開的柔然人?
很有可能,她跑的這般遠,早已脫離右軍的範圍了。
賀穆蘭緊張的握着槍,準備等繞到山丘後的是敵人就給他一槍。
其實很多時候她也不大分得清柔然人和鮮卑人,多靠用“吼叫”的辨別身份。戰場上亂打一氣,凡是說鮮卑話的大多是魏兵,用的是匈奴語或者其他聽不懂的話的,很多就是柔然人。
當然也有很倒黴的,被兩方都不當成自己人,在友軍面前被活生生砍死的。在這個沒有統一甲冑和旗號的年代,指揮和識別系統混亂已經成了賀穆蘭最不能忍受的一個問題。
賀穆蘭握着長槍沒有出聲,那山丘後發出鐵靴腳步聲的後來者卻突然頓住了腳步,再也不上前了。
賀穆蘭心中一驚。
莫不是被發現了?
完蛋了,她的馬還在……
賀穆蘭心中驚懼還未定,猛然間鐵靴聲又起,而且是以極快的速度朝她奔來。打仗時本來就精神緊張,更何況賀穆蘭還是脫離右軍孤身一人,當下回身就往自己馬的方向跑。
跑一半以後她猛然回過神來。
跑個毛啊!
對方也就一個人!
對方顯然也是這麼想的,抽出佩劍就出手攔截。賀穆蘭舉槍一擋,雙方兵器一擋,都覺得對方力氣不小,頓時升起了比試之心,交起了手來。
賀穆蘭一身皮甲,對方卻是一身明光鎧,兩側的吞肩是怒目圓睜的獅子,顯然不是什麼普通的小兵。
賀穆蘭敢和他切磋,也是想着柔然那邊絕不會有這樣的盔甲,既然是同軍之人,又是上將,比試一番並不會傷及性命,還有可能獲得青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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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明光鎧之所以叫“明光鎧”,是因爲它的胸前有兩片磨得鋥亮的金屬片,頗似鏡子,現在正是正午時分,賀穆蘭被那兩片明亮的金屬片所造成的反光刺的眼睛都睜不開,心裡大叫“作弊”。
待兩三招過後,雙方換了個位置,終於看清了對方的面目,俱是一怔。
賀穆蘭語文學的不好,見到這張臉,只想得到“器宇軒昂,相貌堂堂”兩個成語而已。
這男人竟是賀穆蘭見過的。
“原來是你……那天我還想和你結交一番,誰料事情還沒辦完,你就趁亂走了。你武藝果然不錯,更難得的是機變巧妙,是個將才的苗子。”
他誇獎了賀穆蘭一句,將劍身倒轉,用很帥氣的姿勢將劍插回劍鞘裡。
長劍完全消失在劍鞘裡的片刻間,賀穆蘭看着那把明顯不是凡物的古樸長劍,心中有些感嘆。
啊,她的磐石啊,那古樸霸氣的好兵器……
如今在哪裡?
她也曾這麼帥氣的收劍回鞘的。
如今屌絲到用戰場上撿回來的單刀了。
高大的男人見賀穆蘭一直盯着他的長劍看,瞭然的笑了笑。
他的佩劍名爲“照膽”,是與南朝劉宋交好時,劉宋朝廷送來的名劍,此乃古劍,和現在世上的劍刃形制都大不相同,他佩在身上,大多時候是爲了顯示身份,真拿來作戰的時候卻是極少。
這人明顯是小兵,見過的好東西怕是少的很,所以一直盯着。
“這位將軍……”
賀穆蘭還記得那些身着甲冑之人喊他將軍,連忙單膝跪下行了個軍禮。“標□份低微,見到位高權重之人便心生膽怯。標下上次見將軍事務繁忙,就先離開了……”
“這件事等會再說,你先起來,等我片刻。”
這高大男人笑的爽朗,拍了拍花木蘭的肩膀,大步流星的越過她,直奔那土丘之後而去。
待他看到地上一灘水漬以後,頓時知道了賀穆蘭是來幹什麼的,忍不住一邊開始解開膝鎧,一邊大笑道:
“我還以爲只有我不喜在人前方便,想不到你也是如此。這裡不錯,又避風又沒什麼沙土。”
賀穆蘭聽到一旁悉悉索索解開衣甲的聲音就覺得不妙,再聽到扣帶落地的聲音,頓時就有想跑的衝動。
如果她記得沒錯的話,軍中的明光鎧一個人穿脫是很麻煩的……
“啊,真麻煩。你過來下,幫我把束帶和膝鎧拿下。”
賀穆蘭腳步還未提起,那邊的男人就已經在發號施令了。
“將軍,這不好吧?您是將軍,我就一小兵……”賀穆蘭訕笑着往後退。
“我既然是將軍,便是你上峰,叫你給我拿個甲冑怎麼了?”這位將軍顯然也是尿憋極了,“叫你來就來,休要囉嗦。都是男子,有什麼好避讓的!”
‘問題老孃不是男人啊!’
賀穆蘭木着臉往前走。
她究竟還要看多少鳥啊?
平日裡當着她面噓噓的還不夠多嗎?
賀穆蘭走到那土丘後,這位將軍已經脫完了,將手中的腰帶和膝鎧往她手上一塞,就開始放起水來。
賀穆蘭不經意看到那黑蓬蓬的一團就已經面紅耳赤,抓着手上的甲冑就直望着自己的腳尖,不敢擡頭。
她和男子們混的多了,便知道男人們尿尿也有講究,其一便是避風,至少不能正對着風,否則尿的好是迎風尿三丈,尿不好那是風吹滿身黃。
二是都好比試,喜歡看誰尿的遠,並且樂此不疲。賀穆蘭快被這個樂趣給逼瘋了,因爲只要大夥兒一方便,就都恨不得拉上她,看看她噓噓的力氣是不是也比別人?大三分。
若不是她不得已動了武力,怕是現在還在被火裡幾個不省心的糾纏着一決雌雄……
雌雄個屁啊!
性別都不同怎麼比啊!
還好這將軍倒是有正牌將軍的架子,沒說出什麼恬不知恥的“一起來”之類的話,乾淨利索的方便完後,立刻將小將軍放了回去,系起褲帶。然後對着賀穆蘭招招手。
“幫個忙,你既然在這,我這如廁也方便多了,來伺……幫本將軍穿鎧甲。”他兩臂微張,等着賀穆蘭來幫忙。
擱這時代的任何一個人,包括狄葉飛和性子桀驁的那羅渾,遇見一個明顯是高級將領的將軍提出這樣的請求,都不會浪費這樣的機遇。
給主將穿盔甲,那是親兵和心腹纔有的機會。
這是這位將軍紅果果的示好,等於是將對方看做可以信任之人。
果然是正牌將軍……
……的架子。
賀穆蘭這下頭皮都炸了,拿着明光鎧的膝鎧往甲扣上一扣,開始利索的給他穿戴了起來。
當穿到身前的時候,賀穆蘭一手按住,單手抖開腰帶,異常流暢的用束帶固定住身前的甲冑,扣上扣帶,整個過程行雲流水,務求一個“快、準、狠”,絕不浪費一絲時間和力氣。
誰料賀穆蘭剛剛把他的明光鎧穿好,對方卻立刻翻臉,一伸手扣住她的咽喉,又將她的一隻胳膊反剪到身後,按倒在地上,惡狠狠地說道:“你到底是什麼人?”
我擦!虧看他面相還以爲是個大度寬厚之人,否則也不會長的這麼眉眼開闊,鼻樑挺拔,誰料竟是個翻臉不認人之人!
“在下是右軍蠻古將軍帳下一個小兵,懷朔來的花木蘭。”
賀穆蘭若是要掙扎,大約有七分可能掙開。但她若真掙開了,那就是以下犯上,再說她長槍還放在地上,對方腰上卻隨時可以抽出長劍,她腦子壞掉了和他肉搏!
“將軍爲何無緣無故……”
“你不過是一介小兵,武藝高強也就罷了,怎麼會對這明光鎧這等熟悉?莫說蠻古,便是你們夏鴻將軍,穿脫這明光鎧也不見得有你這麼便利。”
這將軍雖然長得粗獷,卻是個外粗內細之人,否則也坐不穩他的位子。此時賀穆蘭只是下意識的動作,立刻就讓他看出了不對來。
賀穆蘭心裡咯噔一聲,頓覺臉上也露出一絲驚容。
明光鎧製作不易,向來是甲冑中的第一等武備,只配置給高級將領,或者作爲賞賜軍功所用。莫說黑山大營的衆人根本不可能在柔然人那邊得到它,哪怕柔然王帳,也找不出一件這位將軍身上的明光鎧來。
明光鎧繁簡不同,有隻在鎖甲基礎上加上胸前甲片的,也有像是這位將軍身上這件一般有多重護肩、肩頭有吞肩的。他的明光鎧身甲下和膝鎧相連處還裝飾有金腹獸,用來護住腹部和卡扣腰帶,這種“豪華加強版”,正是和花木蘭前世所穿的“照夜明光鎧”是同一件。
他說夏鴻都沒這麼熟練,還真不是瞧不起人家,夏鴻穿的真沒有這麼複雜,不過是細鱗甲的明光鎧而已,畢竟鎮軍將軍衝鋒陷陣的時候沒有那麼多,太過複雜反倒不利於行動。
這人穿的已經是前鋒將軍最常穿的,防護最齊全的明光鎧了。
花木蘭以前是“虎賁”軍的將軍,也是前鋒將軍,明光鎧乃她連斬七大將後,拓跋燾賜下的,伴了她無數個春夏秋冬。
花木蘭身爲女子,穿戴鎧甲很少託於他人之手,直到後來有了陳節,偶有戰事緊張之時,便讓他伺候幾次。
即便如此,她對自己這種制式的鎧甲也已經是熟稔無比,閉着眼睛都能穿脫。可以說,任何一個有親兵的將軍穿起自己的甲冑來都沒她那麼快。
這便是她的“戰袍”,是能完全掩飾住她女子身份、最可靠的裝備,繼承了花木蘭大部□□體記憶的她,怎麼可能不會穿脫這樣的鎧甲?
更何況花木蘭解甲歸田的時候,明光鎧、磐石和越影是一起帶回來的。花父喜歡那套鎧甲,沒事還穿着花木蘭的鎧甲在家中走幾圈。當時蓋吳的手下作亂鄉間,花父就是穿着花木蘭舊時的照夜明光鎧和良弓撐的場面。
花父年紀大,腿腳也不好,他穿戴鎧甲“過過癮”的時候,都是花木蘭和賀穆蘭幫的忙,自然對穿這件衣服非常熟悉。
但是正如這位將軍所說,她一個不可能接觸過明光鎧的小兵,卻這般會伺候人穿這個,換成是她,她也懷疑起她的身份。
“你是誰派來的?拓跋崇?拓跋範?還是尉遲家的人?”他手中力氣不小,扣住賀穆蘭咽喉的手掌微微一用力,賀穆蘭頓時喉部劇痛,幾欲作嘔。
賀穆蘭除了第一次出戰時候嚇傻了,被掃於馬下活生生踩死,兩輩子都沒遇見過這種待遇。
她已經瀕死一次,求生的慾望比任何人都強,此時被這位將軍用這種方式掐住咽喉,立時也顧不得什麼不可得罪達官貴人了,當前先保命要緊。
所以她伸出另一隻可以動的手去抓那咽喉部位的手掌,她力氣何等大,即使只有之前的三分之二,也成功讓這位將軍撒了手。
賀穆蘭喉部一旦呼吸順暢,立刻覺得肺部火辣辣的感覺消失一空,她扭過身子,在這高大男人震驚的眼神中無奈地說道:
“在下幾次都有近身的機會,若是對將軍有所歹意,將軍哪裡還能好生生的提起褲子……”
她這話說的也是大實話,她若手中暗藏武器,給他繫上束帶的時候就能在他背後刺上無數下了。
這將軍從小以力大聞名,驍烈無比,他若真要掐死一個人,那就是分分鐘的事情,之所以手下留情,那是想留下口供來。即便如此,他的力道也不是尋常人能掙脫開的,誰知這小兵只是隨意拉扯幾下,他手指都覺得要斷開了,不得不放開手去,否則手指恐怕活生生就要被掰斷。
大戰在即,他不可有所損傷,雖是因此鬆了手,可心中的震驚可想而知。
一個小兵,會穿脫明光鎧,武藝不凡,天生神力,此事處處透着詭異,讓他不得不生出驚疑之心。
賀穆蘭心裡比他還亂,見他聽了她的話不但沒有迴應,反倒盯着她驚疑之色更盛,整顆心猶如落入冰窟一般。
花木蘭從軍用的是真實姓名,又是有根源可溯的軍戶人家,真要有心一查,總能查出他家沒有兒子,只有女兒。
這下壞了!
賀穆蘭左右看了下,發現這裡確實是毫無人煙,心中不知爲何生出一股惡氣。
孃的!乾脆直接把他砍了得了!反正神不知鬼不覺,怎麼跟只瘋牛一樣!
爲將之人對殺氣何等敏感,賀穆蘭只是隨便想想,這男人立刻就有察覺,只見他精神一凜,“嗆嗡”的龍吟聲乍起,“照膽”出鞘!
他指着賀穆蘭,冷哼道:
“看你也是一名勇士,奈何爲賊!”
在晚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