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助木蘭
賀穆蘭從來就不喜歡歷史,歷史這門課學的只能算是馬馬虎虎,莫說是北魏史,南北朝史,你讓她背出唐宋元明清以前的朝代都不一定行。
所以很多時候她就模模糊糊的過,純粹把這裡當做一個完全不知道的新地方來對待。
她剛剛穿來時,聽到花家老爹和她說鮮卑話,一直都沒把自己聯想到“花木蘭”上。鮮卑語的“花木蘭”和漢語的“花木蘭”還是有所區別的。她一直以爲自己叫“賀穆爾蘭”,是個三十多歲還嫁不出去的老姑娘。
待她最頭痛欲裂的那幾天過去後,吸收了一部分花木蘭最近的記憶,這纔像是醍醐灌頂一般的開竅了。
竟是那個大名鼎鼎的“花木蘭”!
所以,以一個漢人的語言習慣來聽那幾個盧水胡人的名字,能準確無漢話口音的發出“蓋胡”的音,已經是很了不起了。
賀穆蘭和花父都不知道“蓋胡蓋吳”到底是稱謂還是名字,不過既然是沒有什麼名頭的人,她也就沒當成太大的事。
但就是這個沒有什麼名頭的人,居然真的做出了一樁大事來。
——他們綁架了在虞城逗留的崔家十二郎崔琳。
崔琳並不是崔浩唯一的孫子,崔浩有五個嫡子,庶子更是不計其數。崔琳是他嫡次子的幼子,因從小聰穎,所以頗得崔浩的寵愛。
但他和很多北方高門的子弟一樣,並未出仕。據說是因爲寇天師曾給他批過命,他若入了朝堂,崔家滿門上下必遭浩劫,所以篤信天師的崔浩雖然惋惜,也只能含恨看着自家第三代中最傑出的子弟每日閒散度日。
崔琳能說會道,交友甚廣,再加上他是不能出仕的,各方勢力和他交往起來也少了一份顧忌,漸漸崔琳就成了崔家的說客和“代言人”,經常出入權貴之地。這次他來找花木蘭,也是希望能靠自己的能力替崔家再添一門助力。
崔琳此番被劫走,是因爲魏帝拓跋燾決意打壓佛門而引起的事端。
崔琳的祖父崔浩是大魏漢臣的領頭人,也是北方士族高門中最德高望重之人,歷經三朝,有兩位太子是因爲他的意見而被立的儲君。
拓跋燾的父親原本屬意的是拓跋燾的弟弟,當年正是崔浩以“立長”的道理據理力爭,才讓拓跋燾當上了儲君,而後他十五歲登基,崔浩也是一直忠心耿耿的輔政着這位皇帝到現在。
鮮卑貴族和北方漢人的高門之間一直有摩擦,因爲拓跋燾敬重崔浩,便時時在其中起着協調的作用。但最近幾年崔浩頻頻的提出“抑佛”的政策,直接點燃了胡人貴族們胸中的那腔怒火。
鮮卑貴族和大半的異族胡人都是信佛的,鮮卑人篤信佛教由來已久,若不是不知道從哪裡冒出來個寇謙之“寇天師”引得拓跋燾信了道教,甚至把國號改成了“太平真君”這種名稱,怕是大魏上至國君,下至百姓,都要信仰佛教了。
越是動亂的年代,佛教就越吃香。
起因是崔浩曾建議魏帝下旨命五十歲以下的僧侶還俗。
崔浩做此提議,除了因爲他信的是道教以外,更的原因是因爲大魏連連征戰,有許多不願意服兵役的男丁都皈依了佛門。
他們以全家之力供養佛寺,不用納稅,不用服兵役徭役,年紀輕輕就在佛寺中安閒度日,佛寺外卻有大量耕田無人可種,只能任其荒廢。
到了打仗的時候,這些適齡的男子無法被徵召,就只好起用已經年老或年幼的男丁去征戰,造成了很大的民怨。
拓跋燾聽取了崔浩的建議,下旨各地寺廟的五十歲以下的僧侶還俗,以充兵役和徭役。這一旨意自然是引起了不少僧侶的反彈,有的逃到願意庇護自己的信徒人家繼續當他的和尚,有的就逃亡山野間的野寺荒廟躲避還俗。
許多鮮卑貴族爲了藏起這些僧人,情願把自家的私莊拿出來贍養他們。
爲了能更快的推行“退僧還俗”的政策,拓跋燾“請”了大魏佛門的三位高僧緊摩羅、釋源迦和曇緣爲質,逼迫各寺僧侶立即還俗。
緊摩羅後來在宮中“坐化”了。
曇緣和釋源迦如今還被困在宮中。
這羣盧水胡人,也不知道是受人僱傭還是因爲信仰的緣故,從京都平城一路跟蹤崔琳到了此地,終於在崔琳離開遊府外出訪友的時候將他劫走。
拓跋燾關了三位高僧,盧水胡就劫了勸拓跋燾滅佛的崔浩之孫,用來交換釋源迦和曇緣兩位僧人。
信仰佛教之人對崔家簡直是深惡痛絕,這崔琳落在他們手裡,無論拓跋燾願不願意換人,想來都是要吃一番大苦頭的了。
這一切,都是如今來花家求助的遊縣令所言。
前幾天,賀穆蘭在兩個遊俠那裡得到了消息後,就讓自家的小弟和同鄉幾個漢子押着兩個賊人去虞城縣衙了。
託那些羽林郎給鄉人們寫信的福,現在也有不少營郭鄉的鄉人和花小弟走動的勤快起來。有些人對花家這位女英雄是好奇的緊,有些好奇心盛的就會去打探花木蘭過去的舊事,漸漸的,好奇變成了敬重,偶爾花木蘭起牀,還能在家門口發現裝着蔬菜的籃子什麼的。
這些人壓着偷竊不成的反被擒的遊俠兒去虞城縣衙,遊縣令卻不在縣衙裡,縣衙裡也是一片忙亂。等花木託一問,原來遊縣令去了樑郡的太守府,便只好把這兩個倒黴蛋交給了縣衙裡的吏頭,留了賀穆蘭寫的“事件薄”,乖乖的回家了。
豈料沒有幾天,遊縣令就來了,還帶來了樑郡太守府的一位兵曹。
“你是說,盧水胡人現在駐紮在虞城外的求願寺裡?”賀穆蘭納悶極了。“他綁了人竟然還大咧咧告訴你們他們在哪兒?”
“他們想要用懷瑾兄去換釋源迦和曇緣兩位大師,自然是希望引起越多人的注意越好。更何況懷瑾還在他們手裡,誰也不敢擅自動作……”
“原來如此。”賀穆蘭點了點頭,表示明白。
“我來這裡,是因爲聽說花將軍曾接觸過賊首。”遊可一身官服皺皺巴巴,顯然是好幾天沒有整理過儀容了。“聽虞城的遊俠兒說,那賊首不敵花將軍,請問可否屬實?”
“他並未和我搏命,二十招後我毀了他的武器,他立刻抽身而逃,是以我也未知他的真正實力。”賀穆蘭保守地估計了一下,“若是以他展現出的實力,一對一單挑的話,我大約有八成把握。”
花木蘭從小習武,又有一身怪力,她不會什麼精妙的劍術,無論是弓箭騎射,還是舞劍使槍,都是一點點練出來的,唯熟而已。
“大善!”
遊縣令連忙對着賀穆蘭一揖到地。“還請花將軍助我救出懷瑾兄!”
賀穆蘭扶起遊縣令,乾脆利落地道:“怎麼做,你說吧。”
“咦?”遊可幾乎是有些震驚的擡起頭。
這麼容易就答應了?
崔琳不是說這位花將軍對他態度不怎麼好嗎?
“維護社會治安秩序,保護公民的人身安全、人身自由是我們……”賀穆蘭異常流利的說了一句口號,隨即“啪”的拍了一下自己的腦門。
“我犯什麼傻呢,又不是對着記者……”
她失笑了一下,小聲嘟囔了幾句遊可聽不見的話語,立刻正經地和遊可說道:“雖然盧水胡劫了崔琳不關我的事,不過就這件事本身來說,是不義的行爲。我和崔琳也算是有一面之緣,至於那個蓋吳更是偷盜不成反對我起了殺意,自然不是什麼善類。於情於理,我都願意幫你一回。”
她對遊可印象極好,崔琳雖然讓人討厭,不過那個盧水胡人蓋吳更是惹人厭惡,此消彼長之下,她走一趟也沒什麼。
“花將軍大義,遊某銘記於心!”遊可大喜過望,立刻把自己的想法一一說來。
說到盧水胡,就不得不說一說這個民族一個奇怪的習俗。
盧水胡人驍勇善戰,從漢代開始,就活躍在各場大的戰鬥之中。
在兩漢時,漢朝的朝廷曾長期僱傭盧水胡人作戰,但有時候也會出現敵我雙方都同時僱傭了盧水胡,盧水胡人不得不自相殘殺的事情,所以久而久之,盧水胡中就有一個規矩:
——‘若是雙方陷入僵局,不能用武力解決問題的時候,雙方的首領連戰三場,若哪方三場皆贏,敗者就要退走,再見勝者,退讓三裡。’
這一規則使得盧水胡人雖然桀驁不馴,但卻很少主動和人起衝突。尤其是面對勇者的時候,若盲目和人結仇,你的仇家就有可能故意和你找茬,在你每次需要贏的時候挑戰你。
不要和能贏你三次的人結仇,因爲很可能你就此把性命也輸給了他。(注)
蓋吳來偷花木蘭的財物,很可能是因爲聽了遊俠兒的話後臨時見財起意。畢竟盧水胡人過的貧寒,他們也不善農耕,當“僱軍”不過是爲了討個生活。
那蓋吳先前怕是對自己的武藝頗爲自信,待和“花木蘭”交手後發現不是敵手,又不願意結仇,便一敗即走,不再糾纏。
賀穆蘭此刻正騎着“越影”,佩着“磐石”,和遊可一起往虞城而去,等聽完遊可和那位兵曹的解釋,不由得爲着盧水胡的規矩歎服。
這活脫脫就是後世的僱傭軍典範,一切向錢看齊,命是留着賺錢的,能不結仇就不結仇。要死死首領,絕不散隊伍。
看起來,這年紀輕輕的蓋吳還是個不簡單的人物。能用幾十人就劫走了崔琳,應該還是個心思細膩之輩。
“這規矩連我都不知,想不到遊大人見多識廣,竟然連盧水胡人的習俗都通曉。”
賀穆蘭是真心佩服這位縣令,他爲了朋友四處搬救兵,甚至連這個規矩都想到了,不得不說崔琳交了一個好朋友。
從虞城到平城最快也要十天,到時候崔琳會受多少苦還未可得知,與其考慮京中會不會放兩位高僧交換崔琳,不如先想法子救人。
看他去了太守府,應該是去搬了救兵。只是這兵曹看起來一臉不情願,想來救兵能起的作用也有限。
“慚愧,這都是我從堂伯那裡得知的。他世居廣平,多有盧水胡人出沒,年少時曾見過盧水胡兩支首領械鬥,以比武決定結果。某一日我二人閒聊,他曾無意間說過這個故事。前幾日崔琳出了事,我立刻就想了起來。”
遊可沒有認了這個誇獎,老老實實地說自己也是聽來的。
“你記憶不壞,腦子也靈活,比大部分人都強多了。”
“花將軍謬讚。我有心救人,無奈手無縛雞之力,只能拜託花將軍了。”
“無妨。”賀穆蘭自嘲地一笑。“我到了這裡,別的本事沒有……”
“……就是能打。”
作者有話要說:
注:盧水胡人的規矩是作者杜撰,劇情需要,無須當真。
小劇場:
遊可:(心中忐忑)不知道花將軍要怎麼才能幫我,我色相是沒有的,人也窮的很,還沒什麼拿得出手的手藝……
賀穆蘭:怎麼做,你說吧。
遊可:咦?咦?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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