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木蘭,你還要磨蹭到什麼時候?”用着沙啞嗓音說話的狄葉飛實在忍不住催促了起來。“今日新兵進營,你難道還要把自己打扮成一朵花兒才能出去見人嗎?”
“我說葉飛,你能不能不要用那種難聽的聲音說話了?跟鴨子叫似的!”花木蘭整了整身上的盔甲,她有自己的苦衷不能由親兵幫着穿這身鎧甲,所以每次只能自己折騰好一陣子。
“一時改不過來,用了太久,都覺得這就該是我本來的聲音了。”狄葉飛換成清亮的聲線,無奈地說:“若不是我阿母要我發誓不準自殘,無論什麼情況下都要活下去,我早就把這臉劃爛了,何必要每天這麼捏着嗓子說話。”
他的母親是一名歌舞伎,雖是被他父親虜來,卻沒吃過什麼苦,他父親一生也就這麼一個女人。他的母親很會唱歌,尤其擅長一個人對唱兩個人歌的本事,他小時候出於好玩兒,也學會了如何改變自己的聲音,即可變成老人的聲音,也可變成小孩的聲音。
只是想不到,他那小時候還算是清秀可愛的臉,長大後卻漸漸長成這個樣子。他這張臉老是惹貨,就算平常出門也會招惹到不少狂蜂浪蝶,爲了表明自己是徹徹底底的男子漢,他勤練武藝、在外人面前改變聲音,就是爲了不讓別人把他當女人看待。
當時接到軍貼,他還以爲讓自己變得更有男子氣概的機會來了,可結果到了軍營,這讓人痛不欲生的情形不但沒有變少,反倒越來越多。
從小到大,他該遇到的麻煩真是不少,到了軍中,更是接二連三遇見各種襲胸、被偷摸把臉什麼的,有時候洗澡洗的好好的,也有人闖進來,然後恨不得自插雙目的跑出去……
至於夜裡遇見男人闖帳被同火的火伴打跑、走到半路被人突然說“我心慕之”之類的情形比比皆是。
有段時間,他甚至覺得整個軍營裡的人簡直都面目可憎。一想到他的同火可能是想着他的臉在自瀆,他就恨不得撬開他們的腦袋看看,看看他們是不是把腦漿子都射出去了。
白營對他的照顧是看在他的臉上,白營對他的愛護也是看在他的臉上,他這張臉可真是一張了不得的臉……
真他媽煩!
他怎麼就不能有花木蘭那樣的神力呢!
至少有人夜襲他的時候,能隨手把人給錘扁了!
花木蘭看着這個同營的袍澤一下子皺眉一下子咬牙切齒,就知道自己的話又提起了他什麼不愉快的事情。
自從自己爲了能夠獲得單人營帳而打敗了軍中一干勇士,卻被王副將擺了一道將狄葉飛也送了進來兩人同住一帳開始,她就已經見過了這位“軍中美人”過的有多麼辛苦。
反正她是無法想象自己若是方便的時候,隨時有人裝作不經意偶遇過來“相會”下會是什麼情景。以她的性格,大概會把人揍死,然後被刑官抽成殘廢吧?
算一算她只和他同帳了一個多月,就已經趕跑了不少晚上裝瘋賣傻想來佔狄葉飛便宜的人。這些人裡有普通的士兵、有自以爲武勇過人的上官,甚至還有單純想晚上跑過來看她和狄葉飛“牀x”的混賬。
也拜他所賜,花木蘭幾乎養成了淺眠的習慣,一有個風吹草動就立刻清醒。雖然知道這些莫名其妙的人半夜跑來他們的營帳一定不是爲了自己,但女性這方面的防備心還是讓她沒法子袖手旁觀。
漸漸的,“狄葉飛”和“花木蘭”是一對斷袖、“狄葉飛”是“花木蘭”的禁臠之類的傳言越來越多,花木蘭有時候去黑白二營訓練新兵,都會被人仇視上半天,活似自己玷污了什麼女神。
她嚴重懷疑老狐狸王副將是故意的。他故意藉着在軍中剛剛獲得大勝的自己,來保護這朵“血腥嬌花”;或者說,保護許多可能死於“血腥嬌花”雙戟之下的同僚性命。
在這麼一位上官手下幹活,真是她的大幸,又是她的不幸。
幾個月前,她的倒黴上司突貴死於一場械鬥。這位將軍沒有死於沙場之中,卻在一次和左營將軍的口角中葬送了自己的性命。突貴橫死當場,那個將軍也被突貴的親信砍的重傷不治而亡。
這件事對軍中產生的影響極壞,甚至連他們這些在突貴手下的兵丁都落入了尷尬的局面,很有可能被隨便塞到什麼地方去。
她因爲曾經間接救過王副將一命,於是就被已經升了將軍的王將軍要到了帳下效命,負責隨着王將軍帶領護軍護衛友軍,或者在沒有戰鬥的時候訓練新兵。
右軍和左軍因爲突貴與左軍的將軍鬥毆一事在暗地裡隱隱有了摩擦,而左軍有許多人也對“狄葉飛”一直心生不滿,認爲這麼一個不男不女的傢伙留在軍中簡直就是恥辱。
花木蘭大概知道王將軍想打什麼主意,但除了無奈的接受這種結局,也想不到什麼辦法來解決它。
萬幸這個同營的火伴雖然嘴巴有些毒,脾氣有點古怪以外,出人意料的是個好相處的人,不但不嬌貴,也比她以前的同火愛乾淨。
天知道她已經受夠了夏天帳子裡散發出的各種奇怪味道了!
“今日還是你教軍陣我教拳腳?”花木蘭和狄葉飛並肩出了帳篷,往軍中黑白二營的校場走去。
“你說呢?”狄葉飛斜眼沒好氣地看了‘他’一下。
“也是,我說什麼傻話呢,你要教拳腳,他們怕是全部就勢躺下隨你揍了。我教軍陣,這些y蟲上腦的傢伙們恨不得把我當情敵給撕了,哪裡聽得了我的……”
她無奈地搖了搖頭。
他們的排兵佈陣之術也是和王將軍學的,王將軍是想他們藉由訓練新兵熟練這門學問,但花木蘭的“魅力”屬性顯然沒有點滿,狄葉飛隨口一個指揮就能讓兵士們排的整整齊齊,到了她那簡直就亂成一團,非要靠拳頭才能讓他們聽話……
既然如此,還不如直接教拳腳算了。
至少揍起來沒有多少心理負擔。
到了新兵營地的校場,得知今日又是右軍的“軍中美人”親自來教導,一想到又能見到“狄美人”那豔麗的臉龐、柔媚(?)的身軀,一干正在血氣方剛之年的單身漢們恨不得對天大吼幾聲,好發泄心中無盡的綺念。
“來了來了!”
“嗷!”一個眼尖的新兵發出一聲哀嚎,“怎麼花副將也在!”
“今天要被揍死了!”
“花副將手太黑了!他上次差點把我手摺斷了,居然和我說是不小心手指用了下力!聽聽聽聽!這是人說的話嘛!”
花木蘭聽到軍營裡一片鬼哭狼嚎,忍不住輕笑出聲。
自己明明也比他們大不了多少,甚至比有些新兵年紀還小,可看到這一羣人,似乎就能回憶起火長還未死時,他們一起被右軍的副將們使勁操練的情景。
時光輪流轉,如今還沒有多久,就輪到她來“操練”這些新兵了。
想起她舊日的火伴,花木蘭臉上不由得露出了一絲傷感的表情。
九位火伴,如今已經只剩四人了。
“花木蘭,我黑,你白。”狄葉飛拿起令旗,幾步跳上點將臺,開始指揮黒\營的新兵往左邊的校場移動。
花木蘭則走到白營前面,隨手點出幾個火長,開始指揮他們兩兩對戰,在近身肉搏中提高生存的能力。
這批新兵比她來的時候那批強的多,大概是因爲大可汗這幾年四處征戰的原因,民間也有着一種極爲尚武的氣氛。
但大概想做“英雄”的人太多了,花木蘭漸漸發現了這些新兵最大的問題。
“你使出這種同歸於盡的打法的時,心裡想的是什麼?”花木蘭的臉上是一種怒其不爭的表情。
也許是花木蘭的表情太凝重,這個剛剛還得意洋洋的嫩頭青也收起了臉上的笑容,語調堅決地說道:“標下只想着殺敵!”
“哪怕用自己的命去換?”花木蘭又接着追問。
“打仗便無懼生死,怕死的是孬種!”
“你倒是‘英雄’。”花木蘭沒有滿意的樣子,反倒臉色更差了。“那我要教你們的第一件事,就是比起殺敵,你們自己不死這件事,要重要的多。”
“標下不明白……戰場殺敵,爲何……”
“只是一個蠕蠕人,你就願意用自己的命去換嗎?”花木蘭嘆了口氣。
那小兵想了想,搖了搖頭。
“那你認爲,用多少個蠕蠕人的命,纔可以換你的命呢?”
他又稍稍考慮了下,比較確定的說:“五個吧。雖然說殺一個夠本殺兩個賺了,但我還是覺得能多殺幾個纔好。”
“真是蠢蛋啊。”花木蘭凝重的表情變得輕鬆起來,帶着一種罕見的率真。“我大魏精兵的性命,就這麼便宜嗎?”
那小兵傻乎乎地笑了。
“只要能活下來,即使跑了幾個傢伙,也會有再次消滅敵人的機會。但是……”花木蘭的眼睛裡已經沒有笑容了。
“就算只‘拼命’一次,就完全結束了……”
“什麼建功立業、保家衛國,從你決意‘同歸於盡’的那一刻起,就沒有了任何意義。你的人生要靠別人來成全了。”
花木蘭用命令一般的語氣對着周圍的菜鳥們喊了起來。
“無論如何,要把活下去放在第一位!”
“是!”
“爲了這一點……”她眨了眨眼。“你們先要學會捱打也能躲避的本事。”
衆人齊齊打了個哆嗦。
“誰第一個來?”
騙人!
前面說的那麼多都是騙人的!
不是說無論如何要把活下去放在第一位嗎?他現在真的不是在謀殺嗎?
女神!來救命哇!
白營一干衆露出了絕望的表情。
作者有話要說:小劇場:
花木蘭:好羨慕狄葉飛的顏和皮膚……
狄葉飛:好羨慕花木蘭的力氣……
衆仰慕者:好羨慕花木蘭的運氣……
狄葉飛過去的火伴:啊哈哈哈哈等狄葉飛在帳子裡遛鳥的時候花木蘭一定會失望的暈過去……
花木蘭:……真的快暈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