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慢悠悠地過着,時間的蹤跡在腹中胎兒的成長過程中卻明確地體現出來。青芳的肚子越來越大,走路都到感困難了。
弓軍看着青芳這副樣子,也動了惻隱之心,還算不錯,他也開始知道照顧她了。吃飯時,他也給青芳端端飯,送送碗了。他對她的最親愛的話就是常在嘴裡唸叨:“生孩子,真是活受罪。”
青芳這段的日子,是最舒心的日子,丈夫總算是象個丈夫的樣子了。
五一節來了,青芳的預產期也到了,她請好了假在家待產。
五一節的晚上孔宏偉突然從北京回來了。
青芳的心中有說不出的愉悅和興奮。
弓軍一見他驚訝的臉上又罩了一層憤怒,他冷冰冰地說:“你怎麼又回來了。大老遠的,不呆在學校好好學習,跑回來幹什麼?”。
孔宏偉白生生的臉上炫出兩朵紅雲。他說:“放長假,休息好幾天呢”。但話說得很不自信,很不理直氣壯。
“哪年不放?你咋不回來?爲啥今年回來了?”弓軍歷聲問道。
孔彩雲見弓軍近來對小弟弟一副仇人的架式,早就不滿,今又見他這樣蠻橫囂張,十分生氣。就說:“小舅舅想啥時回來就啥時回來,關你什麼事。瞧你的這副德性。”
弓軍沒理會母親。只管又對孔宏偉說:“你想什麼,你當我不知道啊。我給你說,這兒沒你的事,你明天趕緊回學校好好學習去。”
“我回來是看姐姐的。”孔宏偉嘟囔着,臉更紅了。
“我媽好好的,你看什麼!你那點……”。
弓軍還沒說完,孔彩雲就憤怒地指責道 :“放屁!我好好的就不能看看啊,你吃錯藥了是怎麼的?什麼趕緊回學校,回來就回來了,好好的住幾天,到了假期滿了再走。宏偉,別理他。”
弓軍沉默了不言了。
這晚青芳突然破水了,弓軍趕緊找車送她上了醫院,她住院了。弓軍陪她住進了醫院。孔彩雲在家做飯,孔宏偉自自然然承擔了送飯的差事。
孔宏偉去醫院送飯,很少說話,他只是默默地注視青芳,但青芳完全能讀懂他眼裡的語言,他要她堅強,要她勇敢,要她平安,但更多是深深地擔心。
青芳用微笑回答他:沒事的,放心吧。雖然分娩是女人一生中最大的災難,但每個做母親的女人都必須勇敢面對。我也一樣。
分娩,的確是女人人生的一大災難。如果能吃下去這個苦,那麼,她就沒有吃不了的苦了。做母親的女人非得經受這種痛苦,但這份苦難又是女人快樂的痛苦,痛苦的快樂。爲了孩子的誕生,再大再重的苦難,青芳和所有天下的母親一樣,願意勇敢承受,也只能承受。
孔宏偉從不信神信鬼,但此時此刻他卻默默祈禱上蒼,保佑青芳母子平安。青芳那麼奇大的肚子,又是雙胞。他內心深處十分爲青芳的安危擔憂。他此時暗暗後悔自己當初不該答應弓軍……。如果青芳有個三長……,不!不!不會。她會平安的,會的。
孔宏偉晝不能吃,夜不能寐。他極度焦慮。
五月三日,青芳難產。胎膜沒破,是假性破水,由於實施各種引產方法,宮口已開,但胎兒入盆不深,孩子已在腹中窒息,生命垂危。怎麼辦?
弓軍此時慌了手腳,面色發白,頭暈目眩。孔宏偉坐在醫院走廊的長椅上撕扯自己的頭髮。孔彩雲焦急地來回踱步。
醫生當機決定:立即實施剖腹術。
醫生要弓軍在手術書上簽字,同時說:“孩子胎心已不好,我們只保大人不保孩子。”
弓軍癡呆呆地站在那兒,不敢拿筆簽字。他覺老天又和他開了一個大大的玩笑。他多少的良苦用心,全都要付之東流。他爲什麼總是這麼不走運。他悲憤得幾乎要發瘋了。孔宏偉見弓軍一動不動,他一把搶過筆來對醫生說:“我來籤。只要大人能活,籤什麼字都行。一切後果我來承擔。”
醫生瞪大眼睛問:“你是誰?不是她丈夫不能簽字。”
你是誰?醫生的問話讓孔宏偉清醒了。是啊我是誰?我是孩子的父親。但是我是青芳的丈夫嗎?他痛苦地低下了頭。他媽的!這讓人尷尬的處境是誰逼成的!管他媽的什麼,青芳必須活。我要她活。管我到底是她什麼人,她都得活着。
孔宏偉把眼睛轉向弓軍,懇求地說:“籤吧,弓軍,不然青芳要……。弓軍,快點籤吧,只要青芳能活,以後你要我怎麼做,我都聽你的。即使你再也不讓我回這個家我都答應。”
母親孔彩雲也在旁邊着急地說:“籤吧,不剖腹,孩子大人都完了。只要會生了,咱以後再生。籤吧。”
“以後再生?”弓軍苦笑笑,搖頭。但他還是抖着手簽了字。他是青芳的丈夫,在青芳危難之時,他的心也是極軟極軟的,軟得無法去計較孔宏偉的話裡意思。
青芳上了手術檯,弓軍無奈地痛苦着,他抽菸被罰了兩次款。
孔宏偉低着頭坐在長椅上,恨死了自己。他恨不能掐死自己。要不是他,青芳不會有今天這次大劫難的。哪怕她永不生育,他也不願讓她受此磨難的。他不知道生育是這麼危險的一件事。萬一青芳有個三長兩短的,送她上鬼門關就是他孔宏偉啊。
孔彩雲心頭不知有多失落,多痛苦。兩個小孫孫呀。老天怎麼這麼對她啊。
一個小時後,青芳剖腹產出一對雙胞男嬰。經過搶救,孩子雙雙平安無事了。青芳母子終於得以平安了。
弓家所有成員都高興得流下了眼淚。
弓軍興奮得幾乎想抱着孔宏偉喊兩聲“啊呀,啊呀,老天呀。”
孔彩雲興奮得老淚橫流。
孔宏偉也快樂地忘了剛纔自己是多麼愧悔了。他看見弓家母子都去看孩子去了,他緊緊拉着青芳的手說:“你真棒!太棒了。你真是我的女神。”
青芳滿臉疲憊的倦容,但她還是微微地笑着,她有氣無力地說:“讓你擔心我了吧?我就知道你會擔心的。沒事的。” 說完她又無力地笑了笑,然後她閉上了眼睛。她太困了,極想睡,她極力要睜開眼,但還是睡着了。
孔宏偉看着已經睡着了的青芳,他用手輕輕撫摸她的臉龐。她是那麼安祥,那麼恬靜,卻又顯出那麼的疲倦啊。多麼好的女人呵。他給她蓋了蓋被子,然後走出了病房。孔宏偉怕弓軍回來看到他在青芳身邊又生氣。於是他只好回家去。
孔宏偉回到家,激動得在自己的臥室裡偷偷用頭撞牆。他在醫院看到一對粉色的肉球嬰兒,不知是該哭還是笑了。他也不知自己究竟做對還是做錯了。
心中難言的無法入睡。
孔宏偉五月五日坐火車返回了學校,他曠了兩天課,生平第一次曠課,曠得心甘情願地快樂。老師批評了他。不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