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景先坐着轎子出了門。不緊不慢的到了鋪子,仔細選了一套衣裳,纔回到家中。先將衣裳交給下人,讓他們拿去薰上最貴最濃洌的龍涎香。自己回到房中,關門閉目養神,快到傍晚時分,又沐浴一番,換上了新衣裳。
當趙頂天走進來時,幾乎不認得他了,結巴着道,“大哥,你……你怎麼弄成這樣了?”
朱景先笑道,“不好看麼?”他一身深紫色華服,上面描金刺繡,精美繁複之極,人未至,香氣撲面而來,束髮的金冠上嵌一顆碩大的美玉,襯着他俊美面龐,益發顯得風流倜儻,驕奢之氣撲面而至。
趙頂天道。“好看,就是太好看了!呃,但我覺得你還是平常簡簡單單的那樣更好些。”
朱景先把手中白底灑金的象牙骨扇唰地一下打開輕搖着,露出大指上一塊翡翠扳指,笑道,“我這副模樣,可象個花花公子麼?”
趙頂天不好意思的笑了,“確實有點象。”
朱景先道,“那就對了,大哥可是要入宮去送銀子呢,怎麼着也得象個敗家子的模樣!”
兩人一時都笑了起來。
朱景先道,“時候差不多了,我也該入宮了。小弟,你一會兒吃了飯就駕輛馬車,再帶個人,去請羅大夫來吧。”
趙頂天驚喜地道,“大哥,你今晚便能接六姐出來麼?”
朱景先道,“不一定,碰碰運氣吧,若是成了,有羅大夫在這兒,有備無患。若是不成,只能勞煩他白跑一趟了。”
趙頂天點頭應了。
朱景先搖着紙扇,踱着方步,就去書房尋四叔了。
朱兆稔見他這副模樣,倒是大加讚賞。“好!這樣子不錯!象個談生意的模樣。”他自己也弄得跟個暴發戶似的,穿了件深棗紅團花的外袍,手上戴着五六個各色寶石的金玉戒指。叔侄二人相視一笑,一齊往門外走去。
朱景虹看了好笑,朱四嫂卻道,“有什麼好笑的?你爹和你大哥這是去談正事呢!”
朱景虹笑道,“談正事非要穿着這模樣麼?爹和大哥平時穿的就挺好!”
朱四嫂道,“你還小,不明白,有時候談正事呀,這麼穿是最合適不過的!”
大門外,停了兩輛精緻馬車,擦得?明瓦亮,高頭大馬拉着,連車伕都換上了做客的新衣裳,派頭十足。
朱兆稔道,“景先,今日以你爲主,四叔是幫你敲邊鼓的,你上後面那輛車。”
此時,管家從門外快馬趕上來。顧不得擦汗,遞了張紙上來道,“老爺,幸好趕上了!”
朱兆稔笑道,“真是趕得早不如趕得巧!”他轉身把這紙遞給朱景先道,“你在車上慢慢看吧。”他自己上了前面一輛車。
朱景先接了那紙,上了後面的車,坐定後展開一看,是晉後這些年的生平介紹和脾性喜好。他只看了一遍,就在心中默記住了,閉上眼,調整了一下思路。
天剛黑的時候,到了晉宮門外,戶部侍郎孫明憲已經在門外迎候了,朱兆稔下車後跟他寒喧了幾句,然後暗暗指了指朱景先,使了個眼色。孫明憲會意,忙把朱景先迎在前頭,朱兆稔跟在後面,入了宮,進了待客的偏殿。
這偏殿裡是燈火通明,金碧輝煌,當中上面的高臺前垂着簾子,後面還沒有人來。下面兩邊均設着几案,擺上茶點,兩邊宮女太監垂手侍立,旁邊還設了一組宮廷樂師。孫明憲請朱景先到最前方的几案下入坐,自己在一旁相陪,朱兆稔坐在對面。
一盞茶的工夫後。只聽鐘鼓齊鳴,宮中侍從們跪了一地,簾後人影晃動,晉後來了。
孫明憲忙拉着朱景先上前行禮,朱景先鄭重的行了大禮,朗聲道,“小人朱景先,拜見晉後孃娘!願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
晉後在簾後見朱景先年紀輕輕,人才出衆,甚知禮儀,倒也看得過去。卻嫌裝扮有些過於奢華,料想不過是附庸風雅的富家子弟,打算隨便應個景就回宮去。
一時傳了膳,她略動了動,正準備起身離開。
朱景先卻上前來拜道,“小人今日得見娘娘,實乃三生有幸!小人不才,願爲娘娘吹奏一曲,聊博一笑爾!”
晉後覺得此人有些好笑,心想這年輕人定是走馬章臺慣了的,竟想吹曲子來討自己歡心,也不想想自己多大年紀了,豈是那等閒年輕女子?她嘴角不由微露嘲笑。
常貴在旁邊瞧見她笑。卻不管三七二十一道,“準。”
朱景先從懷中取出玉簫,吹奏起來,晉後一聽,臉卻微微變了顏色。朱景先所吹奏的,是趙國一支廣爲流傳的小調,名爲“淇水謠”,晉後自是極熟,說的是女兒出嫁了,父母兄弟在淇水邊相望,對她無限的不捨和深深的思念。
朱景先的簫吹得極好。婉轉嗚咽,如泣如訴,晉後被這音樂勾起了思鄉之情,笑容早已收斂,眼裡也有淡淡哀愁。一曲已畢,晉後仍沉浸其中,久久沒有說話。
好半晌,晉後才嘆道,“這曲子有好些年沒有聽到了!朱公子,今日多謝你爲哀家吹奏。”她瞧向朱景先的眼神不覺有了幾分好感。
朱景先拜謝道,“謝娘娘謬讚,小人冒昧獻醜了。”
晉後道,“朱公子因何會這‘淇水謠’,莫非你也是趙人?”
朱景先搖頭道,“小人乃是楚國人。”
晉後眼中微微有些失望之色。
只聽朱景先又道,“這支曲子卻是小人特意爲娘娘學的。”
“哦?”晉後有些不解,問道,“朱公子因何要爲哀家學這曲子?”
朱景先道,“三年前,小人經商路過趙國,聽趙都百姓說起他們的德靜公主,故此就學了這曲子。”
德靜公主正是晉後在趙國的封號,她一時來了興趣,追問道,“他們說什麼了?”
朱景先道,“趙國百姓都說德靜公主是趙國最尊貴的明珠,不僅美麗無雙,更難得的是聰慧勇敢,當年爲了趙國,遠嫁晉國。這些年來,更是在後方守護着趙國,讓趙國多次免於厄難,讓趙國百姓們可以過上安定的日子。”
“真的麼?”晉後眼裡有掩飾不住的喜色,她生性對外人嚴苛,卻最爲護短,對兩個兒子如此,對孃家趙國也是如此。
朱景先道。“小人不敢欺瞞。趙都的各大酒樓,每日無不吹這‘淇水謠’,便是百姓以示對德靜公主的深切思念!小人也是聽及此,方學這曲子,希翼有朝一日,能親自在德靜公主面前吹奏,以示敬重!沒成想,小人資質愚鈍,年餘方成,纔敢前來獻醜!”
他這番話,說得情真意切,若是年輕女子,早感動得一塌糊塗,晉後暗道,此人倒是個多情種子,卻只微微頜首道,“有勞公子了。”
朱景先從袖中取出一隻錦盒打開道,“小人還有薄禮,獻與娘娘。”
常貴接了送到晉後面前,晉後一瞧,也禁不住倒吸了口氣。盒子裡是串珍珠項鍊,上面小,下面一對對依次越來越大,最小的有拇指粗細,最下面正中那一顆竟有鴿子蛋大小,每一顆珠子都光滑圓潤,即使拆開每一顆都價值不菲,湊在一處更是難得,怕是能值千金了,這朱公子實在出手闊綽。
沒有女人不愛珍寶的,連晉後也不禁微笑道,“多謝朱公子了。”
朱景先道,“區區薄禮,不成敬意。從來明珠配美人,只有娘娘這樣的美人才配得起這樣明珠。”
晉後笑道,“朱公子怎知哀家是美人,哀家早已不復年輕時的容貌了。”
朱景先道,“娘娘此言差矣,但凡世間美好之物,皆是天地精華所凝,尤其美人,更是上天賜予人間最貴重的珍寶。小人有個孟浪生性,唯願聚天下最美好之物,贈予天下美人,這才相得益彰,爲人間增色!”
朱兆稔心中暗自好笑,心想這話若是讓爹來說,一定說的更好更象。
晉後心道,此人真夠敗家的可以了。不由莞爾道,“朱公子能如此想,想必你的妻妾有福氣的很。”
朱景先嘆道,“小人尚未娶親。”
晉後道,“爲何?”
朱景先道,“小人一直想尋覓人間絕色,可惜多年來雖走遍大江南北,卻並未如願。”
晉後道,“朱公子眼光果非常人。”
朱景先道,“若是真能尋到這樣一位女子,縱使爲她付出多大代價也是值得!”
晉後道,“哀家祝願朱公子早日如願。”
朱景先猶豫了一下道,“小人尚有一個不情之請,望娘娘聽後切莫怪罪。”
晉後道,“朱公子請講。”
朱景先道,“小人聽聞,晉宮中有位奴婢,貌似天仙,願能求見。”
晉後微蹙眉道,“這……似乎不大妥當吧?”
朱景先忙道,“小人願再出萬兩白銀,但求一見,以證傳言。”
“這樣啊?”晉後有些動心了,這麼多銀子,可夠做不少事情的了。
常貴在一旁小聲道,“娘娘,可要奴才去支開二殿下麼?”
晉後心想,不就是露張臉麼,又沒說是死是活,她對常貴一使眼色道,“那你好生安排。”
常貴忙退了出去,晉後方含笑道,“那便如朱公子所願!”
朱景先喜不自勝,心知此事已有五分把握,朗聲道,“多謝娘娘成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