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轟,轟,轟,轟,轟。”跟過來的其他四艘戰艦陸續開火,在高速奔馳中,用裝在側舷上的線膛炮向敵軍發起攻擊。
因爲產能不足,每一艘戰艦上,都只裝了四門線膛炮,每側兩門,遠遠沒達到列裝標準。
但戰艦上的每個人,卻都對勝利充滿了信心
有了上一場戰鬥的經驗,炮手們的準頭,也得到了成倍的提高,這一輪射出的十枚炮彈,竟然有兩枚直接命中了目標,將兩艘衝在最前面的兩百石貨船,瞬間還原成了一堆爛木頭。
“沒有水密艙。”“沒有加強船肋。”“奶奶的,連護板沒捨得裝。”取得了開門紅戰績的炮手們,興奮地大喊大叫,迅速將火炮拉回船艙,按照早已操練了上千次的標準程序,擦淨內膛,裝填火藥、壓實彈丸,然後又迅速將火炮推出射擊口。
對面的蒙元戰艦,則在突如其來的災難面前,亂做了一團,不光船是臨時強徵來的,根本不具備作爲戰艦的資格,船上的絕大多數將士,也根本不懂得水戰是什麼模樣,唯一相對專業一些的,是被李思齊協裹投敵的炮手,然而這些炮手們卻得不到舵手和水手的有效配合,一次次錯過最佳發炮時間,只能徒勞地用炮彈在淮安軍戰艦的身後打水漂。
“加速,加速切外線。”
“加速,加速切外線。”
“瞄準那個最大的號的。”
“瞄準那個最大的號的。”
“開火。”“開火。”“開火。”
而淮安軍的戰艦,卻越打越有感覺,一分鐘不到,就又發起了第二輪齊射,這回,他們默契地選擇了一艘正在艱難轉身的千石大漕船,十枚彈丸帶着死亡呼嘯撲過去,在目標的前後左右濺起數道巨大的白色水柱。
漕船上的火炮無法瞄準側面目標,只能用牀弩和投石機還以顏色,三支一丈多長的弩箭掠過兩百多步的距離,其中兩支射飛,第三支“啪”地一聲,鑿在淮安軍旗艦的側舷護板上,掛在弩箭前端的猛火油球冒出滾滾濃煙。
“滅火。”水手長馬武端起掀開身邊的木桶蓋子,將一桶混了白堊粉的泥水,從頂層甲板潑了下去,令剛剛跳起來的火頭,瞬間熄滅在了萌芽狀態。
另外兩名水手則按照平素訓練時養成的習慣,抄起長柄大錘,衝着弩箭的長杆猛砸,一下,兩下,三下,轉眼間,就將弩箭從護板上砸飛出去,徒勞地掉進了河水當中。
更多的弩箭飛來,大部分失去準頭,不知所蹤,偶爾也有一兩支創造了奇蹟,但是淮安軍戰艦上特製的鐵力木護板,卻成了他們無法突破的屏障,箭頭上所積蓄的動能,根本不能給船身造成致命傷害,而淮安軍水兵在平時的訓練中,卻早已熟悉瞭如何應付火箭,非常老練地就將這些小麻煩徹底解決。
“轟。”“轟。”“轟。”“轟。”“轟。”第三輪炮擊,在一分鐘之後,又宣告開始,這次,比上一次更爲專業,四枚六斤彈丸,六枚四斤彈丸,飛快旋轉着從半空中落下,滾燙的彈丸表面與空氣中的水分接觸,在身後留下清晰的白色拋物線。
大部分拋物線的盡頭,都是渾濁的河水,但是,依舊有三道拋物線,成功地跟目標對接在了一起。
僅僅二百餘步的距離,讓線膛炮彈道穩定的特性,得到了充分的發揮,漕船龐大笨重的身軀,又成了最佳瞄準目標。
三枚表面上包裹着軟鉛的彈丸,一枚六斤,兩枚四斤,協裹這巨大的動能,先後砸在目標的側舷、前甲板和後尾樓處,讓漕船的身體晃了幾晃,轉眼就失去了平衡,甲板上的探馬赤軍戰兵亂作一團,慘叫着跑向船身翹起的一側,火藥桶、石塊、木料、弩箭,則順着快速傾斜的甲板,噼裡啪啦往河裡頭掉。
在河水與載重的雙重壓力下,漕船的龍骨,開始發出滲人的聲響,“咯吱,咯吱,咯吱,咯吱”,宛若水怪在河面下磨擦牙齒,忽然間,船頭猛地往水下一紮,船尾高高地跳起,大部分船身都露出了水面,扭動,掙扎,“轟”地一聲,四分五裂。
數以百計的士兵掉進了渾濁的黃水中,隨波起伏,掙扎求生,數以十計的士兵身負重傷,血流滾滾。
沉船附近的河面,轉眼就被染成了猩紅色,另外兩艘正在艱難調頭的大漕船和其他五艘小貨船在紅色的漩渦的周圍,擠成了一團,不知所措。
就在五分鐘前,船上的正將、副將和押隊、戰兵們,還都信心十足,以爲憑藉白賺來的火炮和優勢兵力,可以輕鬆滅掉送上門來的獵物,如今,他們卻忽然發現,自己纔是那頭愚蠢的獵物,而對手,則早已磨利爪子和牙齒。
理想與現實的巨大落差,讓所有人都亂了方寸,臨時趕鴨子上架出任水師統領的探馬赤軍千戶哈力克不甘心撅着屁股捱打,揮舞着彎刀,大聲命令,“開船,開船,把船開回岸邊去,讓岸上的大炮轟碎它們。”
“開船,開船,把船開到岸邊去。”甲板上的親兵們舉起專門爲徐州軍將領配備的銅皮喇叭,將命令大聲向周圍重複。
在隆隆的戰鼓聲和聲嘶力竭的求救聲裡,他們的命令根本不可能被其他船隻上的人聽見,驚慌失措的各船正將,按照各自的想法,自謀出路,或者下令座艦扯滿木帆,衝向岸邊,或者下令船隻藉助水流,奔向下游,還有一、二艘心存僥倖者,則繼續調整船頭,試圖用炮口對準已經成功切到上游的淮安艦隊,一炮創造奇蹟。
如此混亂的應對,無異於自尋死路,佔據了上游位置的淮安艦隊嫺熟地調了個頭,由右向左,斜切而下,在水流、划槳的雙重作用下,船速迅若奔馬,第四輪齊射就在高速奔行中,砸向哈力克的座艦,八枚落入水面,一枚砸中甲板,還有一枚,不偏不倚砸中副桅,將粗大的桅杆直接擊成了兩成了上下兩段。
甲板上,血肉橫飛,實心炮彈直接砸入底艙,然後從另外一側船舷穿了過去,帶走數名士兵和水手的性命,還沒等船上的人發出慘叫,漕船的木帆已經從半空中拍落下來,將更多閃避不及的戰兵拍成了肉醬。
戰艦繼續高速馳騁,淮安軍的紅旗,在桅杆頂端迎風招展,一艘兩百石貨船晃晃悠悠擋在了航線上,黑洞洞的炮口瞄準旗艦,噴出一枚生鐵彈丸。
呼嘯的彈丸由下而上,砸爛船頭左側的護甲,破碎的木板,射在臨近幾名戰兵的臉上,讓他們慘叫着倒下,痛苦地在甲板上翻滾。
水手長馬武帶領幾名弟兄迅速衝過去,將傷者拖入底艙,隨船木匠扛着板子跑上前,檢查船隻,準備應付突發險情,“都趴下,趴下,拉住甲板上的纜繩。”副艦長孫德一手拉緊側面護欄上的木柄,一手高高地舉起鐵皮喇叭,大聲提醒,“準備撞擊。”
“保持航向,準備撞擊。”
“保持航向,準備撞擊。”操舵手使勁全身力氣,將船舵卡死,底層槳手們則大聲喊叫着,奮力將木槳划動了兩下,然後收回船槳,雙手牢牢抓住橫在身側半空中的纜繩。
成功射出了一枚炮彈的貨船,根本來不及檢視自己的戰果,搖搖晃晃,搖搖晃晃,拼命挪動瘦小的身體,試圖躲開從上游高速碾壓過來的龐然大物,然而,這種努力註定徒勞,順流而下的淮安軍旗艦轉眼就衝到了近前,船頭上的金屬撞角,閃着冰冷的光芒。
“轟。”一千五百石對二百石,宛若犀牛撞上了綿羊,鋒利的金屬撞角根本沒能發揮作用,只是在根部與對手的桅杆接觸了一下,然後就快速分離,不算高大的三層甲板仿阿拉伯式三角帆船,直接從低矮的內河貨船上碾了過去,船舷兩邊,飄滿了破碎的木材和屍體。
“撞擊結束,繼續加速。”槳手長在底艙的窗口,清楚地看完了整個碾壓過程,然後毫不猶豫地舉起鐵皮喇叭,衝着艙內的槳手們發出命令。
寬大的木槳再度深入水力,淮安軍旗艦再度開始提速,頂層戰兵從甲板上站起身,小跑着趕赴各自的指定警戒位置,二層甲板裡的炮手,則重新調整炮口,用最快速度瞄準下一個目標。
“轟。”“轟。”兩枚炮彈呼嘯着,砸到四十步外,一艘正在努力後退的貨船上,將其送進了水底。
“轟轟轟轟轟轟。”更多的炮彈則奔向了已經失去了移動能力的敵軍旗艦,痛下殺手。
千瘡百孔的蒙元水師旗艦上,水師統領哈力克欲哭無淚,舉起鐵皮喇叭,大聲命令臨近的船隻過來保護自己,然而,無論是一千石的大漕船,還是兩百石的小貨船,都對旗艦上發出的命令置若罔聞。
巨大傷亡面前,所謂榮譽和勇氣,比秋風中的枯葉還要單薄。
探馬赤軍的戰場在陸地上,而不是水裡,剎那間,幾乎所有船隻上的正將,都醍醐灌頂般頓悟。
在他們聲嘶力竭的指揮下,所有還能移動船隻,向下遊與兩側河岸快速逃竄,寧願屁股對着淮安軍的炮口,也不願意繼續做無謂的掙扎。
而淮安軍的戰艦,則理智地放棄了逃命的對手,繼續集中火力,對着隨波逐流的敵軍旗艦發起炮擊,一輪,兩輪,三輪,在前後又捱了五枚實彈之後,漕船的承受能力終於達到了極限,“轟”地一聲,在水面上化作了一團絢麗的火焰。
“調整航向,去敵軍水寨。”淮安軍旗艦的艦長常浩然衝上甲板,驕傲地將戰刀指向上游。
斜陽下,他的身軀顯得格外偉岸。
初夏已經到了,白晝的時間正在變長。
他今天有足夠的時間,去讓對手知道,並不是將大炮架在船上,就能自稱水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