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叫徐達?!”朱八十一身體晃了晃,差點兒沒一頭栽到地上。
眼前這個精壯的百夫長是當日追隨他去炸兀剌不花的勇士之一,加入紅巾軍之前給人放牛爲生。平素話不多,訓練中表現也只是中等偏上。他一直跟弟兄們一道,大許、許大地叫着,誰料對方居然是姓徐,而不是許!並且極有可能是歷史課本中朱大鵬少數幾個能記住名字的元末豪傑之一!
“是末將的錯!”站在他對面的徐達根本弄不清發生了什麼事情,訕訕地咧了下嘴,繼續補充道:“是末將的錯。末將說話口齒不清楚,蘇長史登記名字時,估計是聽岔了。後來發腰牌時,就稀裡糊塗變成了言午許!末將覺得不是什麼大事,就沒急着去請他老人家更正!”
不是沒什麼大事,這個年代,人把祖宗看得比性命都重要,怎麼會不是大事兒。只是他是個放牛出身的百夫長,而蘇先生卻是左軍的長史,日理萬機。所以說過之後,也沒顧得上給他改回來,就這樣一錯便是三、四個月!
“我記住了,無論偷襲是否得手,你務必給我活着回來!”朱八十一本人,比他麾下那剛愎自用的蘇長史平易得多,居然雙手接過腰牌,鄭重叮囑。
無論此徐達是不是彼徐達,眼下他都沒時間去弄清楚了。對於歷史上那個抗元名將徐達,除了姓名和蒸鵝賜死的傳聞之外,朱大鵬的記憶裡一無所有!想覈實,也無從覈實得起!但是,就憑對方敢冒死去炸韃子主將,就憑此人能在激戰當中,清楚地記得元軍扔了多少波鏈錘,射了多少波箭,就值得他將此人當作名將來對待。
他朱重九不是朱重八,虎軀震斷了,也未必能讓歷史上的那些英豪納頭便拜。但是他可以自己培養,自己挖掘,自己打造一個不同於時代的文武班底。英雄莫問出身!假以時日,此徐達成就 未必比另一個徐達低!
“如此,末將就去了!!”百夫長徐達感動地點點頭,又給朱八十一行了個禮,轉身大步走向剛剛奉命集結起來的將士,“諸位兄弟,徐某奉大都督之命,帶領爾等去炸韃子主帥。有膽怯者,儘管自行留下!徐某絕不會......”
“黃老歪、黃大、黃二,你們爺仨把火炮都推到這裡來!”帶着嘉許的表情看了幾眼正在做鼓舞士氣的徐達,朱八十一也轉過身,快步走向臨時營地最高處。“弓箭手都過來幫忙推炮車,李子魚帶五十名擲彈兵留下保護火炮和擲彈機,其他擲彈兵原地拉開,按照所在的百人隊,排成三排,彼此間相隔五步。長矛兵,手裡有矛的輔兵,到擲彈兵身前列陣。刀盾手合併成一個百人隊,到隊伍最前排待命!連老黑,去管好你的大擡槍,待會兒即便用不上,也別讓他落在韃子手中.....”
“是!”知道最後決戰的時刻即將到來,衆弟兄都按照他的吩咐,快速整理隊形。沿着山坡,在臨時營地內排成一個整整齊齊的長方形。
一百出頭刀盾手,兩百出頭長矛兵,三百七十多名擲彈兵,還有四百多名剛剛從雞公車上拿出長矛的輔兵,再加上負責保護火炮併爲黃家父子裝填彈藥的弓箭手,一千出頭紅巾將士,面對着山腳下兩倍於己的敵軍,緩緩舉起手中兵器。就像一頭受了傷的鳳凰,在陽光下,緩緩張開了驕傲的火焰翅膀。
阿速人又上來了,畢竟是職業強盜,他們對陣前戰術調整這種事情駕輕就熟。發現紅巾軍主動放棄了車牆之後,很快就停止了沒有意義的朝空地上投擲鏈球行爲。重新在車牆左前方二百步遠位置集結,然後以非常緩慢的步伐,向車牆正前方壓了過來。
“紅巾賊完了!”看到三百步外車牆後矛影晃動,赫廝阿速左軍達魯花赤赫廝悄悄鬆了一口氣,笑着搖頭。
這一仗,贏得實在有點艱難。
爲了向車牆內的紅巾軍將士持續施加壓力,他已經將身邊備用的五個百人隊也派上去了三個。如果在一刻鐘內還未能砸爛紅巾軍的防線的話,將面臨沒有任何備用力量可派的尷尬局面。
好在那夥紅巾賊先撐不住了,畢竟是一羣剛剛放下鋤頭沒多久的農夫,雖然有紅巾軍中難得一見的勇將坐鎮,也終究輸在了韌性不足上。不知不覺間,在阿速左軍達魯花赤赫廝的心中,朱八十一已經從讀過幾本兵書的蟊賊,漢軍將門之後,上升到了罕見的勇將級別。並且隨着時間推移,還有繼續向上飆升的趨勢。
對付一名少見的勇將,當然什麼時候都不能掉以輕心。想到這兒,阿速左軍達魯花赤深吸了一口氣,發出了一個足以讓他自己後悔一輩子的命令,“通知禿魯,讓他把隊伍停在距離敵軍百步之外,保持對車牆內的威懾力。給副都指揮使朵兒黑下令,讓他帶着麾下的五個百人隊,還有那三個右翼的弓箭手,立刻衝上去,打開車牆!!他麾下帶的是生力軍,沒有理由放在別人後面!”
“是!”親兵們大聲答應着,用戰鼓和彩旗,將最新命令傳遍全軍,“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正在發愁接下來該派哪支隊伍上前接受紅巾賊的垂死一搏的左千戶禿魯聽到,立刻拉住了馬頭。轉過身,衝着麾下所有人喊道:“停下,整頓隊形,距車牆一百步內替朵兒黑大人掠陣!!”
“停下,停下,左千戶有令,我等停在這裡,替朵兒黑大人掠陣!”衆親兵聞聽,鐵青的臉上立刻露出笑容。策動坐騎,將這個英明體貼的命令以最快速度傳了出去。
先前的戰鬥中,禿魯指揮的左右兩翼騎兵和後續派上來的三個援軍百人隊,傷亡也接近七百人,相當於總人數三分之一。完全是依賴嚴苛的軍法和骨子裡作爲職業強盜的驕傲在苦撐。此刻聽聞最後一擊交給別人先來進行,將士們非但不覺得沮喪,反而一個個都把懸在嗓子眼兒出的心臟放回了肚子裡。在馬背上坐直身體,一邊用靴底兒擦拭着彎刀,一邊緊張地觀起戰來!
只見車牆正前方一百步左右,所有士兵都在副都指揮使朵兒黑的命令下,翻身跳到了地上。一隻手拔出彎刀,另外一隻手,則用力拉住了戰馬的繮繩。
這是一個標準的騎兵步戰動作,牽在手裡的坐騎,可以爲騎兵馱着長槍、盾牌和弓箭等武器,以便隨時替換。此外,戰馬的身體也可以充當肉盾來阻擋對方的羽箭漫射,爲自己的主人創造躲避之機。
先前分散成簇的弓箭手們,則緩緩集結成排。汲取上次被車牆內怪異武器當靶子打的教訓,他們彼此之間不敢靠得太近。在距離車牆五十步的位置上,就重新分散成左右兩部,給後面的騎兵讓開最中央的通道。然後隨着百夫長的一聲令下,舉起角弓,將隨身攜帶的最後幾支羽箭,一個不落地射向了紅巾軍的頭頂。
“舉——盾!”“擺——矛!”“低——頭!”對於遠距離射過來的普通羽箭,紅巾軍的各位百夫長經過長達一個多時辰的打擊,已經總結出了一套非常完整的應對經驗。紛紛扯開嗓子,搶在羽箭抵達之前,將對不同兵種的不同命令喊了出來。
擋在所有他前方的刀盾手立刻側着身體,將盾牌舉過了頭頂。緊跟着,長矛手將矛舉直,以左右四十五度角來回晃動。位置稍稍靠後的擲彈兵則低下頭,用鐵盔的頂部對準斜前方。
“叮叮噹噹”越過七十多步的遠的羽箭,與盾牌、槍矛和盔甲相撞,發出雨打芭蕉一般的聲音。阿速弓箭手在此之前每人至少都開了十四、五次弓,手臂已經沒有力氣將弓臂再度拉到全滿。射出的羽箭與盾牌、矛杆或者盔甲相撞,立刻軟軟地落在了地上。偶爾有一、兩支撞大運般射中了鎧甲的縫隙,也沒有力氣扎得太深。受傷的紅巾將士咬緊牙關,站在隊伍裡一動不動。。
“韃子沒力氣了!”“韃子軟了!”“這種箭,給老子撓癢癢還差不多!”什麼將帶什麼兵,朱八十一是個大咧咧的性子,麾下的士卒們也以沒心沒肺者居多。察覺到迎面射過過來的羽箭威力大不如前,紛紛扯開嗓子,自己給自己打起氣來!
“哈斯,帶着你的百人隊,上去把車牆搬開!”被自家弓箭手的表現氣得兩眼冒火,副都指揮使朵兒黑擺擺手中闊刃短劍,大聲命令。
“弟兄們,跟我上!!”百夫長哈斯立刻鬆開戰馬的繮繩,從馬鞍後取下一面圓盾抓在左手中,彎下腰,快速朝車牆衝了過去。
“衝啊!衝上去,殺光他們!”整整一百名阿速人學着百夫長哈斯的模樣,一手舉着圓盾,一手舉着短劍,呈分散隊形涌向車牆。
紅巾軍中有弓箭手,有那種會噴彈丸的銅管子,所以阿速士兵們彼此之間都保持了足夠的距離,並且用盾牌死死護住自己沒有鎧甲遮擋的面部。然而,事實證明,這些動作純屬多餘。正在全心應對羽箭攢射的紅巾軍將士,根本沒功夫理睬他們的衝鋒。就站在原地,任由這一個百人隊完完整整地撲到車牆上。
“紅巾賊嚇傻了,每個什一輛車,立刻推開!”百夫長哈斯心中大喜,舉着盾牌,向麾下士卒招呼。
“呯!”不遠處突然傳來一聲巨響,連老黑手中的擡槍噴出一股黑煙。緊跟着,百夫長哈斯的腦袋像爛西瓜一樣炸來,紅的白的落了滿地!
注1:關於徐達。正史上的徐達,原本就是個戰爭中成長起來的統帥。早年只是個放牛娃,同鄉朱元璋回鄉招兵,才加入了紅巾軍。然後逐漸從戰鬥中脫穎而出。
注2:劇透一下,重九和重八,肯定不是一個人。但兩人也不是完全沒有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