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米忽然覺得自己的人生,活得實在是太失敗了。
她一直生活在家人的期待裡,生活在謙讓別人裡。她的存在,就是爲了成全別人嗎?所以自己想要的東西,沒抓住,也不想去抓。
她苦笑了一下,自己真是窩囊得可以,就連閨密,嚴小陌那咄咄逼人的態度,看起來都比她更像個勝利者。
雷震站起來,走到她面前,伸出溫暖、柔軟的手,輕輕摸了摸她的頭,她無動於衷似的捱着他的安慰,像只可憐的小貓。
他轉身走了出去。
她始終都是在低頭胡思亂想,滿腦子的形而上哲學,忽然就想起上學時沒考好試,哭了一夜,想了一夜。由一張沒及格的物理捲紙,能一路聯想到自己幾十年之後的慘淡人生。
不知過了多久,他悄然走過來,坐在她旁邊,柔聲問道,“日式蕎麥麪,你,吃不吃?”
“哦?”她擡起臉,轉過頭,衝他疑惑地眨了眨眼睛。
“那就是肯賞臉嚐嚐我的手藝咯。”
他哄小朋友似的口吻說道,對她友好地笑了笑。
“什麼?”
她瞪大了眼睛,不假思索地懷疑道,“雷總……您會做飯?”
“你這句話,真是太傷人了。我十幾歲就會做飯了。”
他動了動眉毛,使了一個酷酷的眼色,鼓勵道,“去嚐嚐!”
她端坐在餐桌前,端起筷子,看了看面前放着的一隻大大的碗裡,濃香的魚湯裡,蜷着一大團蕎麥麪,上面是好看的配菜,有煎蛋絲、木魚花、海苔絲,還有些青菜碎……
她看愣了,疑惑地擡眼看着對面的雷震,“這是雷總您做的?”
“嗯。”他自信滿滿地閉了一下眼,點點頭,像個從米其林餐廳裡走出來的大廚,竟然一點都不謙虛。
她舉筷牽起一根麪條,驚訝地看着它到底有多彈,他笑她,“你要大口吃,才能保證在麪條很彈的時候吃完,快吃吧!真的……沒有那麼難吃。”
是不是此地無銀三百兩啊!蘇米暗自笑笑。
他站起身來,“呵呵”地對着她笑了幾下,轉身走出餐廳。蘇米用警惕的目光看着他轉身的背影,琢磨這笑聲裡竟然像打了埋伏。蘇米看着碗,嘟着嘴想着自己還要不要繼續當小白鼠。
他轉過身,說,“一會有獅子座流星雨,你快吃,我帶你到天台上看。”
又是流星雨!
她拿筷子挑麪條的手顫了一下,幸好他在客廳裡看書,沒有看到她失神的窘態。
她低頭吃了起來。最後又把湯都喝光了。
然後,她暢快地“啊!”地拉了一聲長音,像日劇女主角打開冰箱,取出易拉罐,喝口冰涼啤酒後,心滿意足的樣子。
“是不是吃完,都忘了自己叫什麼名字了?”
真是個自以爲是的傢伙!
但蘇米不得不承認,這麪條確實很好吃。
四樓的天台上,竟是精心修建的wintergarden,蘇米曾經借採訪之機,參觀過一些高端別墅、洋房的wintergarden。
在她印象中,北方根本不適合做陽光房,因爲全年日照時間沒有南方那麼充裕。漫長的冬季,這個看起來精緻至極的玻璃小屋,其實並沒有什麼實用價值。
此刻,她在泛着暖黃色光暈的wintergarden裡,四周籠罩在星空之下,這個玻璃屋就像個發光體,折射出星星點點的光芒。屋子四周都氤氳着的溫熱氣息,滿眼都是繁花似錦的美景。
“這是什麼?”
“米蘭。”
她走過去,輕輕蹲下,擡手掀起一片碩大的葉子,“這個是扶桑花,養得真好。”她又欣喜地望向別處,“那個爬到架子上的是?”
“凌霄。”
她點點頭,回過頭,才發現牆壁一側,竟然有一架竹藤編制的鞦韆,她用活潑的眼神徵詢雷震,自己是否可以坐上去?
他看着她,朝那架鞦韆歪了一下頭,她開心地跑了過去,坐在上面。他徐徐走過來,靠在她身旁,也坐了下來。
如果有棵櫻花樹就好了。她想。
“快,向上看。”他的聲音輕而有力。
她慌忙擡頭。
一顆。
又一顆。
“快看吶!”她很隨意地拉起他的手,使勁搖晃,像怕他聽不見她的提醒似的。
他攥緊她的手,也加入到驚歎的行列。
“又有一顆!”
哇!一下來了兩顆!
他輕輕鬆開她的手,端着相機,走上前去,推開陽光房的玻璃窗,兩手端起相機,身姿瀟灑、挺拔。
她愣住了。
一瞬間又勾起了之前的不快。那傢伙現在是不是在親手向嚴小陌示範如何抓拍流星?
他低頭欣賞自己的拍攝作品,點點頭,很滿意。
蘇米輕輕晃着鞦韆,看着他邊低頭自我欣賞,邊擡起臉朝她帥氣地笑笑。
她感到有點不自在,收回欣喜的嘴角,平靜地看着他靠近她坐過來。
“喜歡嗎?”
他將光亮的相機顯示屏遞過來給她瞧。
“好美!爲什麼眼睛看到的流星,就沒有這麼漂亮?好厲害!”
“眼睛看到的景象,沒有機會修整,也沒有機會預設,但它可以。”
蘇米似懂非懂地點點頭。
她的手機忽然響了幾聲,雷震從她的臉部有細微的變化,像是讀懂了什麼似的,裝作有事,起身走出陽光房。
她打開手機,盛飛發來信息:“你到底怎麼了?我在你家樓下。”
她瞬間被驚醒一般,頭被鞦韆晃得好暈。她搖搖晃晃走出陽光房,沿着樓梯走到一樓。
他坐在客廳裡,獨自欣賞相機裡的照片,輕輕轉過來看了她一眼。
“我該回家了。雷總,我的車……”
他把玩相機的手在空中懸住,“嗯。”他點點頭,“我送你。”
“不用不用!車修好了,我可以自己開回去。”
他毋容置疑地看了她一眼,是無聲的命令。
一輛紅色大衆,後面跟着一輛奔馳。
他的車像個保鏢,一直穩穩地跟在她的車後。
盛飛低頭看了一眼手機,蘇米終於回覆,“我的車壞了,才修好。你先回家好了。”他坐在車裡,憂傷地望着前方。在沒見到她之前,他決定就這樣一直等下去。
半個小時後,車燈在轉彎處沿切線軌跡掃過,她的車終於來了。他迅速推開車門,奔到自己車前,等着她從車上下來。
又是一束光,在紅色車後閃過。他愣了一下。
兩輛車一前一後相繼停了下來,蘇米和雷震分別從各自的車上下來。盛飛走過來,站在他們面前,一時竟然驚訝得說不出話來。
雷震穩步走上前,對盛飛說,“蘇米的車壞在我家門前。我讓人幫忙把車修好了。”
“哦!”他笑笑,“謝謝雷總!”說完,他就走向蘇米,柔聲埋怨道,“你剛纔怎麼忽然走掉了?車壞在半路,也不和我說一聲?”
“你多忙啊!”她冷冷地甩下一句話,就從他身旁走過,朝樓裡走去。
盛飛礙於雷震在眼前,壓着內心的不快,忙加緊幾步,追上蘇米,低聲問,“你到底怎麼了?”
她忽然意識到,雷震還沒有走,忙轉過身,朝雷震笑着擺擺手,“雷總,謝謝您送我回來!很晚了,您先走吧!”
雷震點點頭,“明天上班,你們最好都別遲到!”
蘇米一直看着他的車走遠了,纔回過神來,認真地對盛飛說,“太晚了,你也先走吧!”
“你如果不告訴我,你到底怎麼了,我就不走。”
“好啊,那你就在這兒待一夜吧!”
她轉身走進電梯,他也跟着閃了進來,慍怒加委屈,讓他的表情看起來非常可怕。她心裡一驚,“你要幹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