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聖和量子在醫界獨領風騷,無人可比,常年神龍見尾不見首,唯獨在封陌南疆的夏州三年一次舉辦的四國醫界大賽上小小露一面,而那珍貴的一面還是隻有大賽的第一名纔能有幸得見。
知道和量子的人遍佈四國,但見過其真面目的人卻有如鳳毛麟角。
而眼下,本尊竟然大大方方地出現在了天策營的衆目睽睽之下,這怎能不叫衆人熱血沸騰洶涌澎湃啊!除了時非深鎮定自若,包括乾在內的幾人的眼睛都跟被鐵水澆注一般凝固在和量子身上,拔都拔不下來。
然後在一番“您請坐、您喝茶”的殷勤之禮過後,和量子才得以空出話來同時非深說道:“此次有勞時將軍了,幫老夫帶回了這個不孝之徒。”
枯槁無華且粗糙的手指指了指座下的桓池,上下搖晃着點。
時非深應道:“既然先生開口,時某自然是賣先生這個面子,先生無需放在心上。“
和量子笑而點頭,他又一捋長鬚,透着股精明有神的眼睛在桓池身上來回打轉,直到把桓池心裡看得發毛了,他才緩緩開口:“老夫真是有愧天下人,教不嚴師之惰,老夫竟然教出了這麼一個妄想謀反的徒弟,時將軍請恕罪。”
“先生多慮了。”時非深淺聲答道,而後轉向桓池 ,“這‘最後一子’你可還滿意?”
桓池擺起了苦瓜臉,瞅瞅和量子嘀咕了起來:“遷燐子的毒,你解了。”
不是疑問而是陳述,桓池的自知之明此時算是發揮了出來。訾簡站在和量子身側替時非深回答:“時將軍的毒只要停用遷燐子,再用息曉子解毒調養,幾日後便可將全部毒素除清。”
“息曉子?”桓池惡寒了一下,“解藥的名字?”
“嗯,我本來想換一個的,但師父說這個就挺好,所以就叫息曉子,專門對付遷燐子裡所含的所有毒藥。”訾簡解釋道。
要不是手腳的傷還沒好動不了,此時桓池早就一蹦三丈高了,他只得坐在地上怒目視之,咬牙切齒:“你說,這個什麼息曉子的解藥是你弄出來的?”他眼睛看向和量子,“不是師父做的麼!?”
和量子笑道:“小簡製出息曉子時,老夫還尚未聽說這件事,還是六七日前一位姓澹臺的公子找到老夫,說你出事了,要老夫來一趟荊日。老夫一來便得知了你的事,於是找到小簡來到了這裡。”
“也就是說,老子又輸了!?”桓池高聲質問,他的眼睛要着火了一般。
和量子再次撫摸他的長鬍子,一臉真誠:“嗯,這是你第一千八百七十五次輸給小簡了。”
“啊——!我不服氣!我們再比!”桓池大叫起來,令人震耳欲聾,他盯着訾簡兇道,“老子就不信沒有一次能贏你!只要贏了你,師父就不會讓老子整日東奔西走、累得像條死狗一樣地蒐羅藥材了!”
時非深這樣聽着,聽到這裡他似乎可以明白桓池的那番回答是什麼意思了。
訾簡笑了笑,說:“小池,師父這麼做也是爲了你好。可你竟然辜負了師父的一番苦心,做出這種大逆不道的事來。”
“啊呸!你是站着說話不腰疼!有種你叫師父把咱倆換換,你四處搜藥材,老子在家裡好吃好喝!”桓池憤怒地吼道。
和量子喜歡新鮮的藥材,所以桓池就必須每每得了藥材就送到和量子指定的地方。但這指定的地方往往天南地北,還和桓池犯衝,比如桓池在鹿麒國最北部採冰泉雪蓮,和量子就要他送到歆迢國的最南部;桓池在歆迢國的最東部採集海貝草,和量子就要他送到虢洱國的最西部。
只要是個正常人都會被逼瘋的。
至於爲何桓池這麼聽和量子的話,看看和量子的臉就知道了。和量子手上有桓池想要的永葆青春年老不衰的秘方,如果桓池不老實,那麼和量子不僅不提供秘方,而且還會逮住桓池毀他的容,用藥讓他變得奇醜無比還很衰老!
相信和量子,他絕對做得到且狠得下心下得了手。
桓池自認爲面子重要,於是只能敗在淫威之下被悽慘的奴役。
而訾簡爲什麼不會被奴役的原因,其實不是因爲桓池是最小的師弟受欺負,也不是因爲訾簡長得好看被和量子待見,真正的原因是,那一千多場的對決。
和量子門下弟子雖然只有五人,但卻有個令人吐血規定,那就是幫師父天南地北的採藥送藥。
天南採回的藥,要往地北送,真的是會令人抓狂且癲狂的!
和量子起初只有一個弟子的時候,那個弟子只能認命,沒有付出怎麼會有收穫?採就採吧,不採會被師父毀容!等三年後有了第二個弟子,大弟子要和二弟子在醫術上決一勝負,贏的人可以解放,輸的人只好採藥。
以此類推,到了訾簡,他天賦過人又聰穎好學,他的三個師兄裡唯獨三師兄在放水的情況下略輸他一籌,於是這個三師兄繼續他的採藥生涯。
值得一提的是,這個三師兄在剛進門的時候也以同樣的水準輸給了前兩個師兄,這下又輸給了師弟,不說有古怪是不可能,這倒引起了和量子的密切注意,而且這樣的人竟然無人知曉,十分神秘。
這些是後話了。總之,自從桓池進門,和量子只允許他和訾簡比賽,而且無論多少場,只要有一場能贏就都算他完勝。只可惜,訾簡比桓池的天賦高了一截,以至於桓池成爲了和量子的奴役對象。
桓池之所以會遍訪四國,不是因爲他想要多學四國的不同醫術或者是打響自己的名聲,用桓池自己的話說,其實是因爲他的師父,是個變態!
會這般對待自己弟子的師父,都是變態!
“老子不服!所以到處找機會翻盤,最後一個問題的答案就在這。”桓池衝時非深說道,“老子的腿都要跑斷了!老子想方設法要贏訾簡!老子要重獲自由!訾簡不是要幫你麼,反正他是封陌人,那好,老子就站在虢洱的角度上和你們對着幹,只要封陌垮臺你玩完兒,那老子就贏了!老子的新生指日可待!”
時非深凝神靜氣地聽桓池抱怨咆哮,待得他說完這句才睜開眼來沉聲:“你根本沒有估量到歆迢國的新帝、那個無痕公子澹臺東流的能力?”
“他是個奇人,這一點老子心服口服。”聽起澹臺東流,桓池倒真是沒有半分作假,“他在應瀾汮那裡不僅不惹人懷疑,而且如魚得水,最後竟然和你狼狽爲奸,老子想也沒想到,他做的事從來都不透風,老子就算想查,也不知從何下手。”
“澹臺東流成了歆迢國的新帝,封陌必然如虎添翼,虢洱淪陷只是時間的問題。”桓池看向訾簡,嘆氣,“唉,老子又輸了!你押對了寶賺了個盆滿鉢滿,可老子……”
對於桓池的措辭時非深反應不大,但是有一點讓他驚訝的是,桓池作爲這次動盪的始作俑者,其目的竟然這麼簡單?但是既然和量子都親自來了,又有澹臺東流在後推波助瀾,桓池的這個原因也算合情合理。
“你們說的澹臺東流無痕公子,莫非就是來找老夫的那位姓澹臺的公子?”和量子終於發問。
見時非深和訾簡點頭,和量子目光忽然深遠起來,伴隨着目光的變化,他的笑容也高深了起來。“那位澹臺公子,果真有出息,難怪他能輕易地找到我。”
“師父認識澹臺公子?”訾簡輕聲問道。
和量子搖了搖頭,端起茶杯來抿了一口茶水:“不認識,認識的話還用問你們麼?”
時非深看向方尹,只見他的手也停了下來,時非深便道:“有勞方尹公子代筆了。”
方尹將手中寫好的紙張吹了吹,等幹了墨汁再遞給時非深,他笑道:“將軍何須客氣。”
大略一覽,確實文采出衆一字不落地將事情都寫了清楚。時非深滿意地將紙張收好,然後對齊娘和滿顏嚴肅下令:“滿顏意圖謀反,雖說不是我封陌子民卻妄想作亂,本將代皇上聖意,處滿顏腰斬之刑,懸其屍首於荊日西城門,曝屍五日,以示天譴!”
滿顏是歆迢人,在西城門懸掛他二人的屍首是爲了以儆效尤殺雞儆猴。
“至於齊娘,本將已飛鴿告知上陟鏢局,請他們派人來親自處理門戶,本將絕不插手。”時非深繼而說道,這樣的判決引得衆人疑惑,唯獨和量子瞭然於心。
上陟鏢局在南疆虎踞龍盤,江湖威望甚高,不僅是在封陌,甚至其他四國也很有說話的分量。雖說閆鈴已和上陟鏢局斷絕了關係,但怎麼說也斷不了血緣,時非深這樣賣上陟鏢局一個面子,上陟鏢局斷然欠時非深一個人情,而閆鈴敗壞鏢局名聲,縱使回去了也難逃一死,不過留些臉面罷了。
一舉兩得的好事,時非深怎麼會放過?
“你想怎麼處置老子?”桓池問道。
和量子這時候站起了身,他從懷裡掏出一粒藥丸,遞給訾簡:“看在你是老夫弟子的份上,老夫便向時將軍討你一命,死罪可免活罪難逃,你把它吃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