澹臺東流再一次搬來將軍府住是在踏青後的第二天,這一次的原因不再是因爲找時非深喝酒,而是纏着花不語問一切關於二十一世紀的事。
花不語從來不知道,狐狸其實也是這麼鬧心的人,問了這個問那個,知道了這個想知道那個,沒完沒了永不滿足。
“The Curiosity Will kill A Cat。”她剛剛在院子裡歇歇腳,又見澹臺東流追過來,於是乾脆她先開口。
澹臺東流腦門上冒出個問號:“你說的,也是二十一世紀的語言麼?這是什麼話?什麼意思?教我吧。”
爲什麼狐狸的求知慾會這麼強,而且還很堅持不懈!難道這就是他成爲“無痕公子”的主要原因麼?
“這是一句諺語,叫做‘好奇心殺死貓’。說的是一隻貓因爲有嚴重的好奇心,想知道桌上罐子裡裝的什麼東西,結果很悲劇地掉到了滾燙的湯裡玩完兒。”花不語解釋道,“你想想,貓有九條命都能因爲好奇心而喪命,何況是隻有一條命的人?你懂麼?”
澹臺東流呢呢喃喃地琢磨,然後亮起星眸點頭:“我明白了,真是一句不錯的話,快教我!”
……真是有點雞同鴨講了……花不語滿頭黑線。
“我的意思是,你就像這隻貓一樣,好奇心太重不是什麼好事,知道的太多會迷失自己的。”花不語語重心長,未來的事還是知道的越少越好,更何況又是兩個時空。
澹臺東流咀嚼着花不語的話,星眸轉了又轉,最後還是落在花不語一板正經的臉上十分認真:“可是,我是狐狸不是貓。”
“……”
“你怎麼了?爲何臉色泛白四肢僵硬?”
那是因爲她已經呈現出白化+石化狀態了。“直白來說,就是你早晚會被好奇心害死的!管你是狐狸還是貓。”
“你錯了不語。”澹臺東流搖頭晃腦,神情也嚴肅起來,“我是絕不會笨到掉進湯裡的!”
“……”
“你又怎麼了?身體不舒服麼?”
“……我不想說話。”第一次發現跟狐狸說話這麼累。
“可你還沒教我學這句話啊。”
花不語兩根手指塞進耳朵,乾脆閉眼假寐,不去理會一旁很有耐心糾纏的澹臺東流。直到時非深從皇宮裡回來,花不語拖着兩行淚躲進時非深的懷裡。
問清了前因後果,時非深淺笑着敲了敲花不語腦袋,然後對澹臺東流笑道:“知道她笨,還這麼逗她?”
澹臺東流狡黠的笑容藏在眼裡,星辰般的眸子閃出滿足的光芒:“The Curiosity Will kill A Cat,這麼逗着實在有趣。”
花不語錯愕,死狐狸竟然是在逗她玩?而且只聽過一次的英文都能說得這麼字正腔圓?真是造物者在偏心啊!不僅生得好看,學習能力還這麼強!真令她羨慕嫉妒恨!
“死狐狸!原來你是裝成那副樣子想討打啊?”花不語很氣憤地跳腳。
沒有一次死狐狸是不拿她逗着玩的,她又不是玩具!
“佛曰,不可說。”澹臺東流的口頭禪很順溜地嘣出來,雙眼一眯,彷彿真是一隻得逞的狐狸在晃尾巴。
花不語一咬牙一跺腳:“佛曰,當受則受,你就認命吧!”拉出架勢,花不語雙手握拳追着澹臺東流開始報復。
澹臺東流一身好本事,跑得輕鬆自在臉不紅氣不喘,而花不語追了三圈下來就氣喘吁吁累得半死。果然是老天不公,爲什麼好東西都給了這隻死狐狸啊?
澹臺東流在欺負完花不語之後神清氣爽地信步進屋,時非深扶起咬牙切齒的花不語也慢吞吞地進去了。
“楚月珀不日就會帶着降表先回來,隨後秦將軍帶着遼默帝歸京面聖,不出本月,虢洱國便能從世上消失。”時非深進屋後開門見山地說道。
澹臺東流自個尋着椅子坐下來:“歆迢和虢洱都已經塵埃落定,北面的鹿麒國你可有對策?”
時非深坐在主位上,心中早已有了打算,直接回道:“兵法有云:百戰百勝,非善之善者也;不戰而屈人之兵,善之善者也。”
“你是想打心理戰?”花不語接着問道。
“何爲心理戰?”澹臺東流再次變身好奇寶寶。
花不語本不想理他,但是看在時非深的面子上她還是很痛快地回答了:“就是從心理上打擊敵方,從而達到不戰而勝或戰而勝之的效果。可以通過傳遞大量消息,瓦解敵方士氣削弱戰鬥力,使他們放棄抵抗,想要逃避戰鬥乃至繳械投降。”
“你的意思是,把虢洱國和歆迢國歸降的消息散播到鹿麒國去?”澹臺東流很快就理解了花不語的話,“可他們恐怕早就知道了。”
四國之中有兩國歸降,就算鹿麒國再怎麼消息不通,也該知道了。
“我們可以在歸降的結論上添油加醋啊,渲染下戰爭效果,無限度地誇大歸降的原因,再把這種消息滲透到鹿麒國的百姓那裡。自古國以民爲本,要是百姓們心生恐慌,那麼那些皇親國戚怎麼會睡得安穩?”花不語提出自己的觀點,她的主意和時非深的打算不約而同。
澹臺東流會心地接下花不語的話:“加之封陌國吞併兩國,已是實力宏大睥睨三方,要讓鹿麒國明白他們只是封陌國嘴邊的一塊肉,封陌國想什麼時候吃就什麼時候吃,消磨他們的耐性,他們早晚會坐不住的。”
“我今日進宮便是爲了請奏這事,我已從天策營裡挑出了三百精兵,讓他們分批喬裝打扮混入鹿麒國。”時非深點頭,澹臺東流和花不語所說的,就是他早上對瑾祁帝和盛晴說的。
看來他們三人,英雄所見略同啊。
“老百姓最不喜歡打戰了,只要消息滲透得根深蒂固,就算鹿麒國的鞠衛帝和他那一幫大臣不願歸降,他們的衆多子民也肯定會自開國門的。”花不語笑道,“他們只要安居樂業,至於是誰做皇帝跟他們關係不大,只要這個皇帝能讓他們過上好日子,他們自然會擁護。”
時非深應聲:“盛相已經親自同戶部吏部刑部三部一同改制新的稅法,較比以往的要輕上許多,然後在歆迢國和虢洱國試用,想必鹿麒國的百姓一定會喜歡。”
讓鹿麒國的人知道,封陌國的新帝是個明君,很關心百姓,比他們的鞠衛帝好上百倍,然後再用歆迢虢洱做榜樣引他們上鉤,那麼鹿麒國自然會民心大亂捉襟見肘,讓封陌有機可趁。
“盛相已經先人一步啦?他的動作倒是快。”花不語不知是在誇讚還是另有看法。
盛晴應該是應瀾祁心腹中的心腹,如果他也要夥同應瀾祁來削時非深的兵權那該怎麼辦?花不語暗自揣摩,他們現在還不會有動靜,畢竟鹿麒國還沒歸降,而虢洱國又在時非深心腹的控制下,等到四國歸一,應瀾祁真正君臨天下的時候,那麼時非深就真的危險了。
爲了維護皇權,應瀾祁是一定會要時非深交還兵權的,而交了兵權之後會怎麼樣誰也不知道。
是念其戰功放一條生路,還是毫不留情斬草除根?花不語覺得她有必要提醒一下滿腦子忠君報國的時非深。
於是在談論完如何兵不血刃地讓鹿麒國投降的事之後,花不語把宋太祖杯酒釋兵權的故事繪聲繪色地講給時非深和澹臺東流聽,簡直口沫橫飛身臨其境。
講完之後,各自沉默。花不語東瞅瞅西望望,最後問道:“這個故事,你們應該能聽懂吧?”
其實杯酒釋兵權和不戰而屈人之兵有異曲同工之處,都可以做到兵不血刃,她這麼說他們不可能不明白其中的意義。
時非深和澹臺東流對視一眼都不發話,留得花不語一個人坐立不安。
三月九日,楚月珀攜降表到達荊日進宮面聖。
四月四日,老秦帶遼默帝歸京,瑾祁帝親自出迎,封老秦爲二品衛將軍,賜衛將軍府,將領地位只在時非深之下。遼默帝被瑾祁帝請入宮中暫居淙水苑。
四月十一日,遼默帝奪帝號貶爲庶民,賜宅安老。其衆皇子,順從者奪名發配,頑抗者就地處決。衆大臣歸順者奪名重新賜名,例從朝位上七品,抵抗者株連全族。楚月珀賜國姓改爲應月珀,娶天賜公主應馥芸爲妻,官居上卿。
四月廿五日,瑾祁帝將虢洱國劃入國域,從此虢洱國不存人世。國內十六大州州名不變官員全部調換,由封陌丞相親自選拔人員調任。
五月中旬,琚炎帝駕崩、孝瑾皇后甍,舉國哀悼。瑾祁帝下旨重整樰關和邩城,重修山棧便以交通。
五月至十一月,歆迢國改易,消其國名劃歸封陌,國內二十一州不論州名還是官員一成不變,朝中大臣官職依舊。熙華帝自卸帝號,自貶庶民,歆迢國至此再無皇族。
應侯順天五年二月,虢洱國鞠衛帝親獻降表,鞠衛帝奪帝號賜宅,瑾祁帝依照虢洱國處法,上至皇親國戚下至各州官員一一發配調處。郢生及其家人被江湖殺手血洗滿門,兇手匿名逃逸。
應侯順天五年九月,封陌國一統四國,瑾祁帝成爲最終的霸者,睥睨天下。同月,王都的飛花琉閣與流音鋪子易主,十三飛花不知所蹤。
五年十月,科舉開考,參考人員多達萬人,其中大部分人後來成爲了瑾祁帝的肱骨大臣。
五年十二月,封陌國大將軍交還全部兵權,天策營歸還朝廷。瑾祁帝恩准他攜夫人一家告歸故里,遠居寒州。從此,曾經叱吒風雲令人聞風喪膽的“冷閻王”銷聲匿跡,封陌國大將軍銜空置。
應侯順天六年正月,一輛樸素不顯眼的馬車緩慢地行駛在去往寒州的官道上,雪花飄揚,越往北越感寒冷。
“非深,瑾祁帝到底和你說了什麼?”花不語裹着厚厚的狐裘縮在時非深的懷裡,喋喋不休。
時非深用內力穩住身軀,順便爲花不語禦寒,深藍的眼睛露出神秘的色彩,他嘴角一勾反問道:“餓了麼?說了這麼多話。”
自從他交還兵權卸去大將軍之職,帶着花不語錦言柳萱時黎時兼和一些家底離開荊日以後,花不語的問題就沒有停過。連斐岸和席全離開軍營誓死跟隨時非深一路往寒州去,老秦則被瑾祁帝留在荊日,任職目前最高的驃騎將軍之位,其實並沒有多少兵權。
看着花不語捂捂微隆的肚子在想自己到底餓不餓的樣子,時非深溫柔地笑了起來。要不是她“杯酒釋兵權”的故事,自己未必下得了決心,之後只是等到天下大定,他便立馬上奏交兵權回故居,不是因爲他貪生怕死,而是因爲……
“孩子他爹,無緣二號說他確實餓了。”
是因爲這個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