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不語知道,有句話叫做“得之我幸,失之我命。”她要做的,不是怨天尤人,而是耐心等待。
臨近傍晚,冬季晝短夜長,那時的天色已經很暗了。花不語親自將餃子下鍋,看着它們在水裡沉沉浮浮可愛極了,她樂呵呵地笑起來。
“笑什麼呢?這麼開心?”時非深悄悄地從身後抱住花不語,問道。
花不語忙着看火候,推了推時非深:“我在看餃子啊,不是讓你在廳裡等麼,怎麼跑來了?”
“爲夫想見識一下夫人的手藝。”時非深鬆開手,剛想往鍋裡瞧兩眼,花不語就拿鍋蓋蓋住了。
“少來。”花不語推搡着時非深,把他推到廚房門口,“我的手藝雖然不怎麼樣,但也絕不會把你的肚子吃痛的。”
時非深曲起指來在花不語額頭上彈了彈:“看來,我得先做好準備。”
花不語吐了吐舌頭,然後把廚房門關了起來,“好啊,那你就不要吃餃子了。”
輕笑兩聲,時非深倚在廚房外的廊柱下,搖頭。
熱騰騰的餃子出鍋,錦言柳萱和時兼他們都忙着把餃子送到廳裡去,錦言柳萱擀皮花不語親手包餡的餃子全府上下人手一份。把大家聚在一起,熱熱鬧鬧的吃餃子,這是花不語想出來的主意。
在寬敞的廳裡,將軍府一府的人都聚在裡面,大桌小桌擺滿了美味的食物。其實整個將軍府裡的人也不算多,年紀最大的是負責花園的已經六十多的歐伯,最小的是洗洗碗摘摘菜的才十歲的肖寶子,總之男女老少都有。
等到菜上齊了,餃子也都端好了,花不語才屁顛屁顛地在時非深左手邊坐下來。
“忙好了?”時非深看着花不語,笑問了一句。
花不語眯起眼睛來,抹抹額上的細汗:“好了,就等開吃了。”
除了搖頭,時非深找不出什麼話來應答。看着花不語漸漸紅潤起來的臉色,他也就放心了。
一廳裡的人除了時非深和花不語坐着,其他的人全都站得筆直。自古尊卑有別,主子坐着他們做下人怎麼敢不站着?他們又怎麼敢同主子一屋吃飯?
“都杵着幹嘛呢?快點坐下來,不然菜要涼了。”花不語看着他們站得跟木雕一樣,於是大聲發話。
大眼看小眼,紛紛搖了搖頭表示他們不敢逾矩。時黎作爲代表同花不語解釋:“夫人,我們都是下人,怎好同將軍和夫人一廳而坐?”
花不語直視回去:“什麼下人?今天過年沒有這麼多規矩,聽我的都坐下來。”
時黎看了看時非深,然後所有人都面面相覷,侷促得很。見沒有動靜,花不語站了起來:“快點坐下來,誰不坐我就讓他把所有餃子都吃下去!”
此言一出,動靜是有了,不過還是沒人敢坐下來。
花不語扶了扶額,好吧,難道是她太沒威望?哀怨的眼睛盯着時非深,一直盯着不說話。
看着花不語吃癟一樣的臉,時非深是想笑又不能笑出來,只得拉她在自己身旁坐好,替她開口:“你們都坐下吧。”
還是一家之主的話管用,時非深一句話後,時黎便帶着頭坐了下去,大家見時黎都坐着了也就放開膽子跟着坐在一起。時非深和花不語的桌子是單獨的一桌,畢竟他們身份不同,其他人男女分開幾桌圍坐一圈。
花不語含着筷子瞄了瞄那邊人多熱鬧的桌子,再看看自己這邊只有時非深陪着她,花不語不依了,端起碗筷又拖過墊絮的凳子硬是在錦言和柳萱中間擠了進去。
看着錦言柳萱和一桌侍女呆滯的臉,花不語嬉皮笑臉:“咱們擠擠,嘿嘿,我不胖的。”
其實她的肉肉已經被時非深養多了很多,加上厚厚的衣裳,簡直就是個胖餃子。錦言柳萱不得不往兩邊空出些位子來,然後其他侍女紛紛站起來不敢再坐下。
“站起來幹什麼?都坐下,該吃的吃該喝的喝。”花不語指了指她們又指了指凳子,說道。
在花不語眼神的威逼下,侍女們坐了下來,只是不敢再動筷,一個個低着頭不知道在幹嘛。花不語環視一圈後,癟着嘴又回到了時非深那裡。
“非深,這不像過年!”花不語抱怨道。
時非深拉過她的手,說:“那你想怎麼樣?”
花不語眼珠東轉西轉幾圈,然後一亮:“我要把所有的桌子都圍在一起,大家一起坐。”
時非深叫過了時黎,按照花不語的意思,將所有的大小桌子排了起來,就像個超大的飯桌,所有人都可以圍坐在一起。
“滿意了麼?”時非深看看這超大號的飯桌問花不語。
花不語自然眉開眼笑:“嗯,然後你發話,誰要是不動筷子就讓你親自喂他。”
時非深愣了愣,嘆了口氣,等衆人安靜下來,他果真按着花不語的話說道:“全都坐好,然後跟平時一樣放開來吃喝,誰要是敢抗命,本將親自喂他。”
這樣一說,效果頂好,所有人都開始放開手腳來吃着桌子上的美食,然後沒多久氣氛也就跟着好起來了,一廳子裡歡聲笑語無拘無束。
“非深你真厲害。”花不語讚揚起時非深的號召力,然後便魔術般地從身後端出一壺燙好的酒來,“你喜歡的,上好的竹葉青。”
“嗯。”時非深不客氣地接過來,爲自己倒了一杯,然後將酒罈子往旁邊的時黎遞過去,“每人一杯,倒滿了。”
等倒完一圈酒罈子又回到時非深手上的時候,花不語看着便問道:“那我呢?我怎麼沒有?”
“你要禁口,不能飲酒,用茶代替吧。”時非深說着就幫花不語倒了一杯溫茶。
花不語眨了眨眼,無奈地盯着茶杯。時非深暗自好笑一番便端着酒杯站了起來,大家一看也跟着站起來,時非深把不情願的花不語拎起來,耳語:“你不是想這樣做麼?”
給他竹葉青不就是想借他的口,讓每個人都倒酒慶祝麼?她現在反倒不情願起來了。
花不語暗地掐了一把時非深,然後換上笑臉,把茶杯舉得高高的,情緒飽滿地大聲說:“新年新氣象,一年更比一年好,爲了來年的美好生活,大家乾杯!”
“乾杯。”時非深隨着花不語說道,也將酒杯舉高了一些。
“爲了美好生活,乾杯!!”情緒高漲,每個人都把杯子高高舉起互相碰了碰,然後一口飲盡。
花不語高興地大叫起來:“新年快樂!”
跟着花不語的是一浪接着一浪的高聲祝賀:“新年快樂!新年快樂!”
一發不可收拾的興奮喜悅和笑聲在整個將軍府內傳遍了每個角落,紅色的燈籠照下熱情的光芒,白色的積雪映照着每一個人的笑臉。將軍府是個大家庭,每個人都是這個家的一份子。
今天是過年,不熱鬧怎麼行?
花不語舉着茶杯歡快地與衆人碰杯,這是她在這個時代過的第一個年,另一個時空的爸爸媽媽還有親朋好友是否也是聚在一起迎接新年呢?今年少了她,大家的除夕夜過得還好麼?
看看眼前的景象,時非深淺笑着喝着竹葉青,時黎陪着時非深互相敬酒,而其他人都在大口吃喝享受着過年的氣氛,就像一家人一樣。
這,就是一家人啊!
逢年過節的時候,總是會思念親人思念家鄉,花不語體會得到那些遊子在外的心情,不由得落下淚來。
“不語?”時非深緊張地看着花不語流淚,捧着她的臉爲她拭淚。
“非深,我想爸爸媽媽了……”花不語哽咽地說道。
“爸爸媽媽?”時非深聽不懂花不語的話,只想儘快把她的眼淚擦乾。
花不語抓住時非深的手,凝着他的眼睛:“就是我的爹孃,也不知道他們過得好不好,我好想他們啊……”
從來沒有在他面前提起過自己的家人,他也沒有問。花不語這麼一說,時非深忽然想起來,他總以爲花不語是孤兒,原來她尚有親人在世。
“我陪你回去見見他們,順道給岳父岳母拜個年。”時非深這樣說道,是他粗心了,竟然還不知道自己的泰山嶽母叫什麼?而花不語從來沒說過。
花不語期期艾艾地應道:“連我都見不到他們了,你怎麼拜年?”
時非深眼睛裡透出許多疑惑,不是還在世麼?怎麼會見不到呢?“他們離荊日很遠?”
“不只是很遠,是天涯海角,找不到的。”花不語回答,不是找不到,是她貌似回不去了,回到那個二十一世紀,而且就算她可以穿越回去,那時非深呢?也能跟着穿越麼?如果不能,她會捨得把他留在這裡獨自回去麼?
如果真要她選擇,二十一世紀還是時非深,她肯定會猶豫很久,然後選擇時非深。
沒有他,她會活不下去的。
這個深藍眼睛的男子,給了她繼爸爸媽媽之後第二個溫暖的家,她會爲這個家負責到底,爲他的深情執着到底。
“非深,等過完年,我把我的身世告訴你吧?”告訴他一切,告訴他她是從哪裡來的。她不是這個時代的人,但是她願意爲了他變成這個時代的人。
“好,無論你是誰,我都接受。”時非深抱緊花不語,點頭。
“如果我是妖怪呢?”
“我也要!”
“如果我是女魔頭呢?”
“你沒那本事。”
“如果……我是個男人呢?”
“……”
“哈哈哈。”
“我早已驗明瞭正身。”
對啊,他早已經把她給吃得牢牢的。
親愛的爸爸媽媽,花不語沒有離開你們,不論走到哪裡,她永遠都是你們的女兒。你們的女兒,現在過得真的很幸福,上天賜給了她一個很好很好的丈夫,讓她在這個時代的家很溫暖,他給了她一個新的未來。
“爸爸媽媽,Happy New Year!”花不語笑彎了眼睛。
“你在說什麼?”時非深垂下深藍的眼睛看着笑容滿面的花不語問道。
花不語擡起眼睛來,注視着時非深純粹的海般的眼睛,莞爾:“新年快樂,親愛的非深。”
烏黑髮亮的眼睛看得時非深着了迷,深藍和純黑交相輝映在這熱鬧的廳裡,所有的笑聲都被無限擴大了。有她在的第一個新年,的確與衆不同。
“新年快樂,我親愛的夫人。”
爭相炸鳴的爆竹聲漸漸地響起,整個荊日沉浸在一片喜悅的聲音中。看着親手點上的爆竹炸響開來,花不語倚在時非深的懷裡,笑得燦爛無比。
爆竹聲中一歲除,她將用更好的姿態迎接她和時非深的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