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施主,貧僧大限將至。”沒料到,白袍老僧開口便是驚人之語。
“貧僧佛號浮平,三歲入門,讀過萬卷經書看過世間百態,時到今日,遁入空門,一晃已經整整過去了八十七個年頭,今年是我大限,也是我九十大壽。”浮平老僧淡然開口,兩袖清風間早已看透生死,將之渡身其外。
我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同時也不知道該做些什麼。
“那這跟我有什麼關係?”我疑惑的問道。
“王施主,這跟有你關係。”浮平老僧目光如炬。
“嗯?”
“我有一徒名叫靈空,我與他初次相見,萬蓮盛開,靈空不知從何而來,佛光相送,從見到他那一刻起,我的大限隨之而來,如今他也找到了有緣人,我可以安心的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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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平老僧走後,我一個人躺在松樹林中發呆,該說的他都和我說了,我一時卻有些接受不了。
三日之後便是浮平老僧大限,到時候他會捨棄佛身贈我舍利子算作照顧靈空的報酬,緣,他說不清,我也聽不懂,冥冥之中我就是靈空的有緣人。
一渡引一渡,一緣扣一緣,浮平老僧和我說,這一切都是天意,抗拒不得,躲避不了,無論我接受與否,他都要將舍利子贈送給我,從我這裡留下一個因,而靈空就是這個果。
靈空十二歲時會有一大劫,如今他已九歲,還有三年,大劫來臨,除了我沒人能破解,我不知道浮平老僧哪裡來的依據,可他偏偏就是選中了我。
靈空的身份浮平老僧也沒有和我明說,初遇之時佛光相送,難不成真是大羅金仙轉世不成?
自打走上這條道路以來,我的世界觀早已顛覆,任何不可能發生的事情,在我的世界觀裡都有可能發生,冥冥中的定數,這一切真的只是定數嗎?
黯然回到了寺廟,卻發現靈空還沒有睡覺,正坐在南門用小手撐搭着腦袋,一臉的不悅之色。
在我心中靈空還是以前的靈空,就算他是某個大羅金仙轉世,現在也還是個什麼都不懂的小屁孩。
我走到他面前打趣道:“靈空,這麼晚不睡覺,是不是偷摸着出來私會某個小情人兒來了?”
靈空一臉苦相道:“王施主,你錯了,我不知道怎麼得罪了師傅,他讓我來守一夜南門,說是讓我來靜心悔過。”
我摸了摸靈空的小光頭,感慨的說道:“你別怪你師傅,其實他對你好到令我都羨慕不來。”
“我知道師傅對我好啊,可是今天師傅就像是變了一個人一樣,要我守完南門,明天還要我去抄寫經書,以前師傅總說我悟性高,這些煩雜的事他可從來沒讓我幹過。”
靈空委屈得都要哭了,我又想安慰又想笑,最後實在沒招,捂住嘴巴咳嗽掩飾住笑意。
還有三天就是浮平老僧的大限了,這些事情靈空都是不知道的,想來跟他說了他也不一定能懂。
我想了個兩全其美的辦法,編了一個善意的謊言。
我咳嗽一聲說道:“靈空啊,你師父都和我說了,都是因爲這段時間,你變得異常懶惰,所以在你師傅心中不討喜了,他這麼懲罰你也是應該的。”
靈空眨巴眨巴了大眼睛,擡起頭天真的問道:“王施主,你說的都是真的嗎?”
我一拍大腿道:“可不是咋滴,你看看你那師弟,這些天來又是打水又是砍柴的,你再看看你自己,回來這麼久了,除了吃喝拉撒啥都沒幹,我要是你師傅,非得把你逐出佛門不可。”
靈空當了真,懊惱的說道:“我就說師傅他最近老是對我愛答不理的,原來是我太過懶惰的緣故,多謝王施主提醒了。”
我給靈空提了一個建議:“想要討回師傅的喜歡,你必須表現出來才行,要不然都讓你師弟搶了風頭,所以你現在就要對你師傅好一點,讓他感受到你的真心,送個飯洗個腳什麼的對於你來說也就是個舉手之勞,但是這些小事在你師傅眼裡可就不一樣了,他會覺得靈空長大了懂事了。”
靈空似懂非懂的點了點頭:“師傅老了,該由靈空去照顧師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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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後,浮平老僧九十大壽,浮平老僧大限來臨。
衆院一百零三位和尚,齊齊往大院一坐,異口同聲朗誦着佛經慶祝浮平老僧九十大壽。
浮平老僧在房中換了一身嶄新的琉璃袈裟,靈空在一旁幫襯着穿戴,我走了進去說道:“時候差不多了,大家都等着呢。”
浮平老僧點了點頭:“有勞王施主。”隨後擡頭挺胸大步邁出房間,一臉精氣神,絲毫看不出有大限來臨的徵兆。
靈空將我拉到一邊,小聲開心的說道:“王施主,你那天跟我說的我都明白了,第二天我給師傅做了好多事情,師傅不煩我了,現在對我可好了。”
我輕笑道:“好啦,快跟師傅一起出去吧,大家都等着你們兩個呢。”
靈空收起笑臉,也換上了一身嶄新的袈裟,小跑到門口,可能是覺得有些不合時宜,放慢了些腳步,這纔跟上浮平老僧的步伐。
哪裡是煩靈空了,分明浮平老僧捨不得靈空罷了,我在心中暗歎。
“大哥,快過來吃麪條。”
“對啊,這麪條裡面加了老鼠肉,吃起來可香可香了。”
南孚道友許玄機一人端了一盆子油花花的麪條從廚房走了進來,我真是服了,這倆傢伙幾乎都快把院子裡面的老鼠給抓光了,還天天換着花樣吃,昨天是油燜老鼠頭,今天又吃老鼠面。
我擺了擺手說道:“人家得道高僧九十大壽,你們倆要吃肉就躲進廚房裡吃去,萬一下來個菩薩什麼的撞見你倆在寺院裡吃老鼠肉,非把你們變成兩隻大老鼠不可。”
他們二人不敢再胡鬧,端起老鼠麪條躲到一邊吃去了。
“妙矣者哉,然凡諭之者考文以微其理者,昏其趣者也,察句以驗其義者,迷其旨者也,何則考文則異同每爲辭,尋句則觸類每爲旨,爲辭則喪其卒成之致,爲旨則忽其始擬之義矣,若率初以要其終,或忘文以全其質者..............”
這兩天我也隨便看了一點經書,聽得出外面衆僧正在朗誦的是,道行般若經的第一卷。
浮平老僧九年前撿回靈空之時,就斷了誦讀經書的習慣,今天他又再次拿起經文,帶着衆僧誦讀,其聲音洪亮傳遍至寺院每個角落。
“般若波羅蜜,亦無有異處,亦無有本,菩薩法亦無所得,有行菩薩,聞是不恐不畏不難,則爲行般若波羅蜜............”
浮平老僧誦讀完最後一句經文,緩緩放下了手中的經書,靈空與智摩兩位座下弟子各站一邊,等候着浮平老僧差遣。
此時天生異相,一朵白雲形成的蓮花將寺廟籠罩,衆僧們紛紛騷動,我擡頭看向天空,想用陽眼拉進距離,看看裡面到底是個什麼東西,視線剛剛拉進,一股柔和之光有意無意的將我視線擋回,我收回視線,揉了揉有些發疼的眼睛不敢再看。
“安靜。”浮平老僧神情自若,絲毫沒有讓這天生異相波動到自身氣場。
浮平老僧擡手喚來智摩,一把禪杖立在當前,浮平老僧擡頭望天,笑道:“佛送子來,佛接我去,八十四載的付出與等候,值了。”
在場的衆僧沒一個能聽懂浮平老僧所言,我在心中卻是已然明瞭,他等了靈空八十四年,爲的就是今天完成自身使命。
浮平老僧將手中禪杖交給智摩,心平氣和道:“從今天起,我歸西而去,你就是本寺住持。”
“什麼!祖師今日大限!”
“不可能!這絕對不可能,怎麼偏偏是今天呢。”
“祖師..........”
臺下衆僧亂作一團,都讓這突如其來的消息給震驚到了,沒人關注新住持是誰,在他們心中,浮平老僧已然成了佛心靈魂支柱。
“我去之後,智摩便是本寺住持,杖在佛在,望你們好自爲之.........”浮平老僧說出了壓在心頭八十多年的話語,整個人顯得輕鬆了許多。
禪杖長約兩米,全身都是以精鋼製作而成,其中分量可想而知,智摩接過禪杖,搖晃着身子,使了不小的力氣這才穩住。
靈空在一旁都呆住了,他不敢相信浮平老僧所說的一切都是真的,今天本是師傅九十大壽,怎麼就變成了大限了呢?
顯然,浮平老僧肯定先前是與智摩有過交代,智摩雙手抱住禪杖“吭哧”一聲,將其插在面前,神情肅穆道:“本寺弟子聽令!靜心打坐,誦讀經文。”
“舍利弗謂須菩提,我聽須菩提所說法中事,如是菩薩無所出生,設菩薩無所出生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