廿一 64各自有盤算
又是夜半深更,寧家家主的書房之中火燭通明。
左禮謙站在書案旁,向寧重樓彙報着幾件重要事情的進展情況。先講的自然是生意和人脈經營的事情。再有是大少爺寧從文到了進學的年齡預選了幾個有名望的先生來教書需要家主確定最後人選。末了才略提了提自己那個私生女兒探查到的關於那個奴隸的事情。
“家主,女奴杏生今天一早就主動接近那個奴隸查探情況。據杏生觀察,覺得那個奴隸溫順乖巧老實本分,不像是能生事的,也看不出有什麼特別。”
寧重樓不動聲色道:“你可知道那奴隸今天去了從文的院子裡?”
左禮謙早就準備了好了應對的說辭,鎮定答道:“家主,這事情您不問屬下也正打算彙報。今日上午您與秦家二小姐說話的那會兒功夫,大少爺身邊的小廝曾經將那個奴隸叫去陪着大少爺玩耍。幸好明裡暗裡的人看護周全,並未發生什麼危險異常。大少爺只是將那奴隸當成馬兒來騎,那奴隸從頭到尾都不曾說話,連謝賞也只是磕頭,像啞巴一樣。難道家主是懷疑那奴隸使了手段故意接近少爺和小姐們麼?”
寧重樓心中莫名一顫,反問道:“你怎麼看?”
左禮謙捋鬍子微微搖頭,嘆了一口氣道:“屬下一開始也有疑慮,但是在場幾名影衛都看見是大少爺的小廝主動叫了那奴隸過去,事後打賞那奴隸也是規矩行禮謝賞,毫無留戀地離去。如果真是故意而爲造了個機會,恐怕大少爺身邊的小廝問題更大一些。不過家主請放心,屬下已經讓人徹查了大少爺身邊伺候的人,只一兩個有可疑的都找了藉口先調派去了別處,那個叫小九的小廝也已經打發去了鄉下。”
寧重樓沙啞道:“你做的很好。這一天那個奴隸都做了什麼?”
“那個奴隸整個下午都是在秦家二小姐書房內侍候,據說是舉個放雜物的盤子或燈燭什麼的充當物件用,晚飯時他就被打發出來。正巧二小姐的兩個婢女練習女紅手藝各自做了一件棉襖,二小姐查驗將看不上的一件賞給了那個奴隸。”
“棉衣棉褲都有打賞,這位秦家二小姐還算是心善,不想讓那奴隸凍着吧?”寧重樓不知爲何突然插了這樣一句。
左禮謙揣摩着家主的心思,應對道:“屬下覺得也許只是做做樣子。杏生看的更仔細一些,那個奴隸一身傷走路說話都吃力。王府跟來的那個總管還特意讓人將下奴院子的刑房佈置一新,放進去了各式各樣的刑具。杏生打聽過,王爺定了規矩說是對那個奴隸要十日一次例行刑責。這些殘虐之事,秦家二小姐都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並不干涉的。”
寧重樓眉頭一皺,心中更是不舒服,凝聲說道:“咱們寧家對奴僕下人一向寬厚,王府的人既然借住在此也該適當收斂,否則影響了咱們的人該當如何是好?”
左禮謙小心提醒道:“家主,這恐怕是王府的人依着王爺的命令故意做樣子。您若因此太上心了,反而會中了他們圈套。不妨還是交給屬下處理。”
“禮謙,你最是瞭解我,我今天見到那個奴隸的時候,也覺得他很可憐。就算他是王爺的一顆棋子,處心積慮圖謀對寧家不好的,那他到底也是個人。苦肉計用到這種地步,很不合理。你一向智慧冷靜,就沒有深思過其中可疑之處麼?”寧重樓別有深意地發問。
左禮謙坦言道:“家主教訓的是,屬下會再仔細調查分析,看看其中究竟有何門道。另外關於秦家二小姐過往的情報調查再次被王府的人阻撓,可見必然是有貓膩的。如果繼續堅持要查,很容易暴露咱們這邊的底細。家主……您看……”
寧重樓果斷地說道:“那邊先放一下,動用埋在隱龍內部的暗線和朝廷那邊的人手,探探皇室的風頭。只要確認平南王與皇室那邊暫時還沒有勾結,我們的處境就會相對安全一些。”
“家主高見。”左禮謙發自內心地讚歎。
十年前,寧重樓被接回家中,誰都不看好他。一個病弱的神志恍惚的忘記過去的人,一個從沒有在商場中歷練過的完全不懂生意的人,怎麼可能撐的起偌大的寧家?然而他是老家主唯一在世的子嗣。
左禮謙猶記得老家主臨終時握住他的雙手囑託道:“禮謙,重樓和寧家就託付給你了。寧家可以沒有重樓,卻不能沒有你。你懂我的意思吧?如果不是祖制血統所限,你纔是更適合統領寧家的人。”
因這句話,左禮謙願爲寧家鞠躬盡瘁死而後已。
寧重樓有過人天資,病癒後努力學習經營之道,加之左禮謙毫無保留悉心教導輔佐,迅速適應了新的環境,慢慢接手寧家的大小事務,處理起來井井有條,成績顯著。這些都讓左禮謙欣慰不已。
最難得是寧重樓敏銳果敢沉着冷靜寵辱不驚,這些年更是練就了喜怒不形於色的功夫,懂得馭人之術,行事頗有王者之風。左禮謙覺得就算沒有他的輔佐,寧重樓也能收服寧家上下,建功立業繼續寧家的輝煌。
用左禮謙的眼光看,寧重樓有太多的優點,不過也不是完全沒有缺點。寧重樓的心太善,不擇手段傷天害理的事情能想到,卻永遠不肯做,道義兩字烙印在骨子裡。所以有些陰暗的殘酷的事情,左禮謙只能用其他方式幫他去處理。
比如關於那個奴隸,左禮謙能夠感覺到寧重樓的不捨和關注。這不是好苗頭,那麼他要及時爲寧家將這種隱患清除。
於是左禮謙在讚歎家主英明的同時,心中不由自主打着小算盤。
寧重樓彷彿意識到了什麼,突然從座位上站起來,雙眼凝視着左禮謙一字一句道:“禮謙,別的事情我都放心交給你處理,而這件事情歸根結底是我惹下的禍端,不如還是我親自來解決吧。”
寧重樓是商量的口吻,周身卻散發出一種毋庸置疑的氣勢。
左禮謙愣了一下,終於是屈服地點點頭。畢竟是涉及到寧家子嗣血脈骨肉的問題,還是由家主自己處理才能更徹底。
等到左禮謙離去後,寧重樓並未安歇就寢,反而是換了一身夜行衣,傳喚貼身影衛一起離了書房。
寧重樓想不起來十年前究竟爲何走火入魔神志不清流落街頭,後來被接回寧家經醫治性命無礙,武功卻是荒廢已久大打折扣。好在他原本武功非凡,如今就是剩下的這兩三成想要夜行外出瞞過普通護衛也已經綽綽有餘。
廿一捧着二小姐賞賜的新棉襖高高興興回到下奴院子。二小姐一反常態沒有留他在她的院子休息,他也沒有奢望沒有追問。
奴隸們還未下工,下奴院子裡冷冷清清,奴隸住的大屋敞着門,火塘裡只剩燒過的柴灰。
廿一四下看了看,發現刑房的大門虛掩着。他猶豫了一下,腦海中浮現出王府刑房的陰森恐怖,終於是沒有推開那扇門,就在刑房邊上尋了一塊能被房檐遮擋還算是乾淨的地方將新棉襖捲起放好。
二小姐夾帶在棉襖之中的一張寫滿字的紙,廿一早就發現了,趁着此時無人,他將紙取出來飛速看了一遍把內容牢牢記在心中。然後他將紙團成一團吞入肚內,心中卻起了一層漣漪。
二小姐的字歪歪扭扭,還有許多錯別字,不過要表達的意思簡單明確。
她希望廿一幫她控制這些隱藏在暗處王府的影衛。相應的,她許諾如果廿一做成了這件事,她會告訴他整個計劃,願意幫他實現更多心願,兩人可以互惠互利。
她知道桃李園李先生是爲王府訓練影衛的人,廿一也曾坦言武功是李先生傳授,還有關於孌童的傳言,她認爲他牽線,她就有機會與李先生交涉談條件。她很清醒,目標明確,她沒有講更多華而不實的甜言蜜語,沒有用欺騙的手段,她提出交易,她將他當做平等的人。
無論這是不是遊戲,或者背後潛藏着更深的陰謀,對廿一而言都具備足夠的吸引力。他也正想弄明白當年寧重樓與先王妃之間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只是他一個人身份卑微勢單力孤,如果有二小姐掩護幫襯,他說不定真的可以得償心願。
而且二小姐目前提出來的這件事情,也許並不難辦。
李先生就在寧家,他應該是王爺派來寧家的所有影衛甚至是潛伏暗線的總控制人。不過李先生的心思顯然已經不在王爺安排的任務上,廿一能夠感覺到這個關鍵。
機會擺在面前,他不能錯過。
廿一深吸一口氣,堅定了心中的信念。他要配合二小姐繼續這場“遊戲”,也許這可以讓他能在死前少留一些困惑和遺憾,至少他主動努力過。
他不明白爲何自己突然好像膽子變大了許多,居然敢想這樣的事。是因爲二小姐那麼快就兌現了承諾,沒等他做什麼就先滿足了他的一個心願,他嚐到了甜頭之後纔會生了更多的貪念麼?
如果不是遊戲,不是耍他,她是真的對他好,他情何以堪?他根本無以回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