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這一叫，唐溫才反應過來自己剛剛居然盯着祁硯走神了。
脖子僵硬的扭回去，沒敢再跟他打招呼。
林遠辰呼出一口氣，又問道，“你可以，可以幫我這個忙嗎？”
他問的小心翼翼地生怕她張口就拒絕，畢竟他們之前每一次的交道似乎都不是很友好。
唐溫好像是第一次這麼認真的看他，朦朧燈光下，他好像沒了之前每一次見面時的神氣，就連頭髮絲都在散發着它的主人現在很喪很頹廢的氣息。
“我可以幫你這個忙。”
林遠辰滿眼希翼的看她。
“可我要知道你跟申振之間到底有什麼矛盾。”
*
外面的天已經黑了，最後一班公交車也早就過了，最後還是攔了出租車。
窗外一閃而過的路燈光亮，從外照進來，唐溫趴在後座的窗戶上，若有所思。
她從剛剛離開店裡，就一直是這副模樣。
祁硯也跟着她一塊沉默，只是偶爾偏頭的時候會假裝不經意的停留在她臉上，再像做賊一樣悄悄地轉回去。
還是那個熟悉的巷口，祁硯從書包裡抽出一張綠幣遞給司機，“師傅，麻煩您一會再把她送回家。”
唐溫回過神，伸着胳膊想去搶，“你這是幹嘛呀，我一會可以自己付的。”
“唐溫——”
在她面前向來不敢怎麼動作的祁硯，看她過來阻攔，手比心快就抓住了那隻手，溫熱觸掌，他的力氣剋制不住的加重了一些。
男生的力氣有些大了，再加上後座的空間也不大，唐溫剛剛的理直氣壯登時就沒了，反而有點不好意思。
一點一點的把手抽回來，暗光裡沒讓他看清楚她的臉色。
唐溫小聲道，“你付，就你付……唄……”
祁硯鬆了手，呼出氣，悶悶的應了一聲“嗯”。
直到月色也沉了下來，發亮的車牌消失在視線裡，他這才轉過身往巷口裡走。
右手的拇指和食指抵在袖子裡輕輕的來回摩挲，細細的血管裡有股莫名的聲音在叫囂着興奮，他面上越是不顯，指尖就越是燙的厲害。
唐溫。
唐溫啊……
*
他到家的時候，祁母正在客廳裡，藉着微弱的光亮織着毛衣，祁硯從小到大穿的毛衣都是她親手織的，她會的花樣多，手還巧，給她幾天寬鬆的時間，就能織出一件漂亮的毛衣來。
他推門而進，祁母聽見聲響擡頭看了眼鐘錶。
“今天怎麼回來的這麼晚？路上已經沒有公車了吧。”祁母放下手裡的活計，起身打算替他拿着他的揹包。
祁硯一個錯身繞過去，避開她的手，“嗯，沒趕上公車，走回來的。”
伸在半空裡的手僵了會，到底還是放了。
“他今天還好嗎。”不用猜，問的就是屋裡那位。
剛剛還沒注意到，結果他這下巴一仰倒是讓祁母給發現了不同，慌得差點踢到腳，“小硯，你這下巴怎麼了？怎麼腫成這個樣子……”
她想伸手去碰，又怕他會覺得疼，手伸到一半又給畏畏縮縮的伸回來，“要不要敷敷啊？”
下巴……
剛剛跟她在一塊有點得意忘形了，居然把這塊給忘了。
祁硯心裡升起一股煩躁，“媽，我沒事，明天就好了。”
再看她眼裡滿是着急，他這才覺得自己說話的語氣好像稍微過分了點，放緩了聲，又安慰道，“媽，我真沒事，不小心磕了一下而已。”
“那你要不要……”
“媽，我先回房去了。”目光放到她懷裡的一堆毛線上，眉眼間多了幾分溫和，“不着急織這個，累了就早點休息吧。”
祁母還在遲疑着那句“你要不要去看看你爸爸”，他已經拎着包轉身回屋了。
盯着他的瘦弱背影，祁母的眼神微怔。
小硯好像變了一些，可她又說不上來是哪裡變了些……
已經回了屋的祁硯相當於是回了自己的私人空間裡，屋裡就他自己一個人，安靜的很，什麼都是正常的，除了他一直覺得燙人的右指。
不行，不能再想了，他得給自己找點事情做。
他先是找出英文詞典背了幾十個單詞，又掏出筆記本把數理化剛學到的公式都給背默了一遍，最後又鬼使神差的寫了篇日記——
短短的，只有三個字。
【光，來了。】
×
祁硯做了個很混亂的夢。
夢裡他站在教導主任的面前，低着頭沉默不語，主任握着戒板恨鐵不成鋼道——
“你糊塗啊，你是什麼身份，他是什麼身份？你怎麼可以拿自己去跟他們做比較？他們有錢有勢有背景，可你呢？除了你的一副好腦子什麼也沒有！”
“你就應該兩耳不聞窗外事，好好的備戰高考！爭取給我捧一個高考狀元回來！”
“孩子啊，不能在這個時候犯糊塗啊……”
主任的嘆息聲，猶如就在耳畔，嘆到了人心裡，不待聽清，卻又漸漸遠去。
畫面一轉，背景卻是一中的行政大樓，那是校園裡最高的一棟樓。
夢裡的祁硯緩步走向天台，低垂着眸子，死氣沉沉。
一步一步，緩慢卻堅定，直到他跨過了天台的護欄，坐到了那一方小平臺上，鬆手前他還擡頭看了一眼天空，沒有星。
真好，明天不是晴天呢，他可不可以認爲明天連老天都會爲他的死而難過呢？
真好啊。
這麼想着，他便鬆了手。
他張開雙臂，閉了眼，腦海裡浮現了一張模糊不清的人臉。
那人問他:“人間這麼好，你爲什麼要這麼死去呢？”
“是因爲你太好了，人間不值得你停留嗎？”
呵呵，是他太好了嗎？
真會說話啊，真想睜開眼睛看看說話的人是誰啊，讓他臨死前還能感受到一份溫柔。
陷入哭泣中的那一瞬間，耳邊彷彿有人在輕喃——
“祁硯，你會後悔嗎？”
會後悔嗎？
他不知道。
不過沒關係，他也不會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