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陽穴突突地跳着,祁硯垂下的手,無力的握緊了。
“所以,你的意思是……”什麼?
沈長安絲毫不覺得自己的話,已經在祁硯的心裡,翻起了多大的風暴。
他只是漫不經心的繼續看着他,雙手還插在褲兜裡,態度隨性,高高在上。
“你覺得唐溫爲什麼唯獨對你不一樣。”
祁硯舌尖抵了抵牙根,沒說話。
爲什麼對自己不一樣?
他也不知道爲什麼。
何子超也總是說,唐溫對他跟別人不一樣。
“因爲你可憐。”不給他時間,沈長安殘忍的道出事實。
祁硯後背一僵,整個人彷彿突然被釘子釘在了原地動不了了。
“因爲你可憐”這五個字,像是一盆藏了冷庫的冰水,從頭頂上徐徐澆下,讓人在一瞬間就可以手腳冰涼。
祁硯現在是一副什麼模樣,沈長安並不是很在乎,他今天的目的就是爲了讓他認清楚自己。
“本來,我覺得你還算可以,畢竟唐溫從小到大除了我們,對誰都挺冷漠的。她救你的時候,我其實挺意外的,想着她至少變了一點。”
沈長安微微停頓一下,然後又道,“結果,她只是單純的因爲你變了而已,從一開始,她就把你圈進她的保護範圍裡,甚至沒有任何的理由。”
“唐溫是我妹妹,她願意結交新的朋友我很開心。”
“可是你……”沈長安的表情很複雜,“喜歡唐溫的人並不少,可是你,還不夠格。”
祁硯微垂着眼瞼,聽到他的話,心裡一震,立馬就想反駁他。
“我沒有……”他想說自己不喜歡唐溫,可是喉嚨好像被什麼給堵住了一樣。
“她這幾個月每天放學都會送你回家,在學校裡只要聽見有人在背後嚼你的舌根,她就會上去威脅他們不許再說。”說着,沈長安的眸底升起了一股狠意。
“你如果接近她,只是希望她能爲你保駕護航,那我告訴你,我不會允許的。”
她竟然,還去威脅在背後嚼他舌根的人……
祁硯握緊的手,很用力,用力到快把手心掐出血來,他仰起頭,一字一句,聲音暗啞嘶冷,“我沒有刻意接近她,也沒有利用她,我以後也不會利用她!”
是唐溫,一而再再而三的救了自己。
是唐溫,擔心自己會被蔡先勤找麻煩,所以無論多晚,就要送自己回家了才肯離開。
他從來沒有想過要利用唐溫去做什麼,甚至他自己也清楚自己不配得到她的好,她那麼自由,那麼隨性,可他呢,有的只有無盡的壓抑……
祁硯這麼一想,才意識到了一個很可怕的事情,理所當然,又不敢置信。
他突然明白剛剛自己爲什麼說不出來那句話了,因爲他撒不了謊。
像他這樣的人,一直生活在黑暗裡,成長的環境裡滿是壓抑,忍讓。如果一直讓他這麼生活着,也就罷了,可偏偏……
老天讓他見了光。
“我希望你能相信我,我從來沒有想過利用唐溫。”祁硯語氣認真,目光堅定。
見了光的人,哪怕只有一絲微弱到不行亮,那也再沒有辦法心甘情願的永遠生活在黑暗裡。
就像幼崽總會把自己出生第一眼看見的人認爲母親一般,他們這些人,只要見過光,未來無論是過了多少年,都不會忘記當初第一次看見光芒的場景。
以及,送光的人。
他的父親是自私的,爲了賭博,可以變賣家裡的一切物件,會打自己的妻子,會罵自己的兒子,他們的死活在他眼裡,還抵不過在賭桌上的一時暢快。
他的母親是忍讓的,爲了那個斷了腿的父親,委曲求全伏低做小在家裡任勞任怨生活了十幾年,即使那個男人沒有本事,不掙錢不養家,她還依舊將他尊爲家裡的座上賓。
他或許還不能肯定這是一種怎樣的歡喜,但是他心裡清楚,自己對於唐溫,絕對說不出‘不喜歡’這三個字來。
沈長安眼底閃過一絲波光。
他抱着手臂直視他道,“但願如此。”
但願,你說的都是真的。
真的,不是在利用她。
“那今天,就先到這吧。”沈長安伸直雙腿,“需要我送你回家嗎?”
祁硯聽聞,顰蹙起眉峰。
這個問題,聽起來有些奇怪。
但他只是默了片刻,輕輕淡淡地說了句“不用”,就拒絕了他的好意。
或許,是順了他的意。
總之,祁硯覺得自己還沒淪落到連自己一個人回家都做不到的地步。
遭了拒絕,沈長安似乎是早有所料,乾脆雙手一攤,“不用就算了。”
左右,他也沒打算要送他。
一個男的,天天讓人送着回家去,像什麼樣子,就這麼點出息,還有膽量喜歡他妹妹?
祁硯直勾勾地盯着他的背影,在視線裡一點一點的消失不見,掌心突然就沒了力氣。
今天他,好像說的太多了……
即使沈長安方纔說的話有些不好聽,但是就連祁硯都不得不承認,他說的的確都是真的。
那是他自己也一直在猜,卻也自我躲避的一個答案——
那就是,唐溫在可憐他。
她的每一次出手幫忙,都只不過是因爲他可憐。
祁硯其實並不太在意別的人會怎麼想他,因爲無論他們怎麼看待自己,他都覺得無所謂。
但是唐溫……只有唐溫,他只要一猜測她是因爲可憐自己纔會幫助自己,那他就會覺得世界於他,真的太惡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