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9 我叫白鴿
“警察馬上來了——”身後傳來一道凝重的勸告,我知道,那來自於段天盡。
舊單元樓沒有樓梯,他到這裡,是杵着手杖硬撐着爬上來的。
我從地上站起來,強壓着心中的憤怒說:“我看到兇手了,我可以指認兇手!”
兇手就是馬濤身邊的走狗,只要給警察指認了嫌犯,再供出是馬濤指使,就可以幫陳想銘和他母親報仇了!
我突然想到,陳想銘的弟弟去哪兒了?我離開這裡時,他們一家三口都在啊!
段天盡聽完我的話,眸中流露着蒼白,他提醒我:“只要這個人逃到北港灣不出來,什麼都改變不了!”
確實,馬濤既敢直接指示人來行兇,必然早已留有後路。
在這個地方,這種事情也並不稀奇!
可是,難道陳想銘和他媽媽就白死了嗎?
段天盡勸我冷靜,我也知道,衝動是魔鬼,先得解決眼前的事。
警察不久趕到,做完筆錄之後,兩具屍體被擡出去,我和段天盡從這舊小區裡出來,我心中有個疑問。
“盡少早就知道會是這個結果對嗎?”
不然他也不會跟到這裡來,也許,他來這裡並非是救陳想銘母子,而是擔心我與兇手撞見,上去硬拼惹禍上身。
段天盡也否認,他坐在輪椅上低沉講述道:“馬六爺死後,馬濤掌管了他父親生前的全部生意,他目前是黑水堂管轄區域最多的堂座,他前幾日因爲這個陳想銘捱了二十鞭,這口氣是絕不會嚥下的!”
“所以,盡少明明知道,卻一個字也沒提前告知?既然明知他是死,那天晚上又何必要救?”
他聽得我語氣不好,眉眼也逐漸冷下去。聲明道:“我本就從未想過要救這個人!”
從未想過?我費解的看着他,有很多時候,我都以爲他心是善良的,甚至今天還給我那些錢,只是做做樣子嗎?這是他的真心話嗎?
面對我的錯愕,他冷酷表態:“這世上那麼多可憐人,若誰我都要去救,那我最終,也只會和他們一樣,變成可憐人!”
“小軍,這世上只有弱者才同情弱者!”
聽着這熟悉的話語從他嘴裡說出來,我麻木的站着,他也許說得很對。但我卻不願意聽。
時候不早了,這該死的生活不會因爲誰死去而停步,這骯髒的世界,也不會因爲我那廉價的同情而變得更美好,所以,就這樣吧!
拖着疲憊的身體回到車上,大腦裡不斷涌現陳想銘死時的模樣,我無力的趴在方向盤上,想把他驅逐出去,完全沒有注意周圍的環境。
一輛卡車從路的前方直朝我而來,我所在的越野車被劇烈撞擊,車身更在綠化帶裡翻了整個圈兒,我的頭撞向周圍可接觸物。緊接着,意識遠離我而去。
睜開眼,頭痛欲裂,周圍有人影,我迷糊的認出了是誰在病牀邊,我指着他,想喊他的名字卻一時忘了他叫什麼名字。
那個人告訴我:“小軍,你出車禍有輕微腦震盪,先躺着別動……”
我聽話的趟回去,車禍前的記憶逐漸回來,腦子裡恍然彈出一個名字:段天盡!
哦——他叫段天盡!
可緊接着,我記憶回到那舊單元樓、陳想銘的家、鮮血、兇手,我坐在越野車上。有輛大卡車故意朝我撞上來!
我猛地坐起來,一手就操起病牀旁邊用於吊水的架子比出防備的樣子來,驚惶喊:“他們要殺我!他們要殺我!”
“小軍,冷靜點兒,你安全了!”
他連續說了兩遍,我都不敢確信。
這時候,病房外面有其他人跑進來。
“小軍啊!”那個人痛心疾首的喊道:“操!哪個孫子把你撞傻了?趕緊把手裡的東西放下!”
我看清楚他的臉以後,才確認是秦小爺,他應是得到了我車禍的消息,專門趕過來的,此刻看到我這麼激動,他躲在段天盡身後不敢過來,以免我誤傷到他。
“我是你小爺啊,你看看,我是你小爺!”
“小軍,把東西給我!”是段天盡硬撐着從輪椅上站起來,伸手管我要手裡的鐵架子。
我給了他,身體鬆懈的坐下去。
秦小爺鬆了一口氣,轉頭就問段天盡:“那個肇事的混蛋呢?”
段天盡告訴他:“跑了,車子是贓車,這事很明顯,是有人故意乾的,現場的情況看,小軍是必死無疑的,那個肇事者也是這樣認爲,不過小軍踩了狗屎運,除了頭上的外傷和腦震盪以外,沒生命危險!”
秦小爺聽完,忙湊過來說:“小軍,聽到沒?你小子命真大啊,這都讓你給撿了條命!”說完,他轉頭問段天盡:“是誰要動小軍?”
誰要動我這還真不好猜,畢竟我現在跟的這兩位,在海城裡都有不少仇家,這些勢力不敢直接動他們兩人,先拔掉我這顆利齒纔是他們最先要做的。
我突然想起件事,忙看向窗外,天黑盡了!
“現在幾點?”我急切的問段天盡。
他低頭看手腕,回答:“十一點半了!”
都十一點半了!!!
我和筠筠約好的九點鐘,若不是下午出現的一系列事故,我早已經見到筠筠了!
我啥也沒想,快速拔了手上的輸液針頭,就跳下牀,順手拿起旁邊桌子上我的,就往病房外面跑。
這舉動把病房裡的另外兩人給驚住了!
“小軍,你需要躺着休息!”
秦小爺急得跳腳說:“完了完了,那混賬把我家小軍給撞成傻逼了!”
“小爺,盡少,我還有事要處理!”我丟下這句話,就頂着頭上的白紗布跑出醫院,到了外面,我纔想起自己開的車被撞了,現在沒車,打出租車嗎,可我身上一分錢沒有。
回頭,以爲我出車禍已經瘋了的秦小爺氣喘吁吁追出來,嘴裡嚷着:“操,小軍你他媽的飛毛腿啊,跑那麼快?”
“小爺,您開車來的沒?”我焦急的問他。
他指了指停車場裡一輛嶄新的藍色瑪莎拉蒂,然後又回頭數落我說:“我說小軍,你沒事兒吧?你腦子是不是……”
我真沒法跟他詳細解釋,現在和與應泓約下的時間已超過,我不能在耽誤了,只能簡短聲明:“小爺。我真有很重要很重要的事要去辦,把您的車鑰匙給我!”
“車鑰匙……”他摸了摸口袋,但故意沒掏出來,扯開話題指責道:“那些要殺你的人要是知道你沒死,一定再找回來,你他媽給我回去躺好!”
“小爺!”我都急哭了,看他是絕對不可能主動給我車鑰匙了,我就靠過去,手伸向他的外套兜兒!
秦小爺反抗問:“你幹嘛?小軍有話好好說!別動手動腳我!操!”
我很輕易就從他外套裡把車鑰匙拿出來,轉身就以最快的速度跑過去,打開車門,發動車子從停車位裡開出來時,秦小爺氣急敗壞的追在車後面罵:“臭小子!你要反啊!你回來爺饒不了你!”
因爲太激動,車子開到門口,差點與一輛駛入的車相撞,還好我靈活反應過來避開了!
“臭小子,這是爺今兒纔剛提的車啊!”
秦小爺的聲音徹底被我甩在了後面,這一路,我時速開到了一百六,腦子裡只有筠筠。
我們姐妹已快兩年未見了,等了兩年,終於可以看到她了!
應泓給我的地址,是一個飯店的包廂,我趕到時,飯店的服務員正在收拾桌椅。
我車子都來不及停好,以最快的速度衝進去詢問:“66包間的客人呢?”
服務員抱歉的回答我:“對不起先生,我們已經打烊了!”
“打烊了?”我不信,就算打烊了,但我沒來,筠筠會等我的,所以我不顧服務員的勸阻,快步朝包間區域衝去,很快就找到66號包間,打開門,裡面的桌椅板凳都收拾完整了,哪裡有人。
服務員追進來再次重申了一遍:“先生,我們真的打烊了,這包間的客人是今晚最早來的,我記得很清楚,他們坐到最晚走的,就是十一點打烊的時候,他們訂了一個蛋糕,好像在等什麼人,最後人沒到,蛋糕都沒動過,送給我們服務員吃了!”
筠筠一定和我一樣,期盼這次見面許久了,所以纔會早早的來等着,最後才離開。
我心中還有一絲僥倖,也許是這裡打烊了,他們去外面等了呢?
於是我快跑出飯店,在周圍的夜色尋找着筠筠的身影。
沒有,都沒有,筠筠不在了,我忘了,即便她想等我,應泓也不會讓她繼續等的。
我試圖用撥打應泓的,通了,但很久才接起來,那邊傳來三個字:“你晚了!”
“我出了點事,我……”
“任何藉口都沒有意義!”應泓冷聲打斷我,他眼中只看結果,不問原因,所以連我一句爲何遲到都不捨得開口。
但我仍舊低聲下氣的請求道:“應泓,我知道說什麼都沒有意義。我很少會求你,讓我和筠筠見一面吧,五分鐘也好?行不行?”
他安靜的聽我說完,我以爲自己都這樣求他了,他至少可以動惻隱之心,施捨我這樣五分鐘與筠筠團聚的時間,可是……
“白鴿,從很早以前你就應該清楚這個道理,規則一旦被打破,就不叫規則了!”
呵,好一個規則,此刻站在深夜大街之上,身上還穿着醫院的病號服,頭上綁着紗布的我,情緒再也無法控制,我破口對他罵道:“去你媽的規則,我憑什麼要去守護一個對我毫無好處的規則?”
這個問題,我很多次都想問他,可我不敢問,因爲他是應泓,掌握着筠筠的生死,我不得不對他言聽計從。
看這麼久了,任我如何聽話,處境也沒有任何好轉!
應泓也沒想到我會突然這樣發飆吧?在他面前,我永遠是把順手的刀,他在那邊默然了片刻,低聲警告:“我當你是車禍以後情緒失控,但不要再有下一次!”
我震驚於他竟知我出車禍,心中苦笑,“你明明知道原因,卻還是連這五分鐘都不肯給我,應泓,你的心是石頭嗎?”
他語氣隨之一變,變得更加冷血,“別管我的心!”
“白鴿——你最大的毛病是愚蠢的善良,你永遠都改不了這毛病,你以爲,憑小小一個你,就可以去拯救那些弱者嗎?你看見了嗎?就是你的善良,非但沒有救到他,卻令那些人更加變本加厲的報復,你不止害死了那個叫陳想銘的可憐人,還有他母親!”
因爲車禍,我頭很痛,嗡嗡一團亂麻,卻將應泓這一席話的每個字都聽得清晰。
我在陰冷的黑夜裡僵站着,心裡的負罪感又一次站滿了我的全身。
電話那頭掛了,我頹然往下一坐,直接就坐在了冷硬的地上。
應泓說得沒錯,若不是我因爲那毫無打算的同情心,也許死在馬濤手裡的就只有陳想銘一人,我以爲自己出手能救他。可是我卻從未替他們想過未來。
我只不過是將他從火坑裡拉出來,又眼睜睜的看他被火海吞滅,所以我的善良,沒有改變他的結局,卻加註了他的痛苦!
是我,害死了他們……
不知這樣坐了多久,身邊偶有幾個夜路里的人走過,看我一身病號服都離得遠遠的,大概以爲我是瘋子吧!
我就想當這麼一會兒瘋子,不管不顧,無視所有,多好呀?
“起來……”一個聲音從前面傳來,我乏力的擡眸看去,眼前有些迷糊,看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