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襲如雲疊巒的婚紗,襯托得她高貴無比,她走出來的時候,有些不安地扯了扯抹胸款的上衣,有些忐忑,也有些擔心地睄了睄他一眼。
他眼前一亮,眼眸中流露出的閃亮,就是對她最好的讚許。
那襲婚紗除了如雲的裙襬,幾乎沒有多餘的贅飾,只在她苗條的腰間打了一隻黑色的蝴蝶結。款式簡潔又大方。
“很漂亮,就這件吧。”他深情地瞥了瞥她,她那清秀的臉上帶着幾分稚氣的嬌媚。
“要不要重新訂做一件呢?”女店員立刻說道,“這件婚紗已經被別的客人訂走了。”
“好,那就重新做一件吧,要幾天。”他二說沒說就同意了。
“我們的總部是在美國,大概需要三個月的時間。”女店員介紹說。
“這麼久?”他有點意外地與奕可交織了一下眼神。“好吧,反正我們還有時間,那就訂一件吧。”
“先生,那麼過來付下訂金好嗎?”女店員將他引到了磨砂玻璃的屏風後面。
他跟着女店員走了,只留下她一個人。
年輕的女孩子到底有幾分虛榮心,她當然也不會例外,看着落地鏡中的自己,虛虛地叉腰,擺了一個pose。她由生以來從來沒有穿過如此昂貴的晚禮服,鏡中的那個人是她嗎?雙頰紅潤,脣角嫣然,連眼神也顯得格外的有神發亮。
然而她綴在嘴脣的笑容還沒有維持幾秒中,鏡中卻多了一個怒容滿面的女人。
她愕然地回過神,看到心妮站在她的面前。
“靳小姐……”她結舌地叫道。
靳心妮薄薄的嘴脣向上一掀,頗爲不悅地說道:“你在這裡做什麼?”見她不吭聲,又見她做這樣的打扮,其實心妮剛一進門的時候,她就已經發現了。
“你要結婚了?”心妮沒法做到不激動。她穿着那條婚紗,眸子顯得那樣的晶瑩剔透,嘴脣顯得那樣的誘人。她代替了姐姐成了喬馳承的太太。心妮倒抽了一口氣,極力地壓抑住那不斷翻涌上來的激動與憤怒。她環視了一下週圍,沒有發現喬承馳。
她輕輕地蠕動了一下嘴脣,看到了心妮眼裡挑釁的目光,沒等她開口說話。
喬承馳已經從屏風後面走了出來,他看到心妮,也頗有些意外:”你怎麼會在這裡?”
“馳哥哥。”心妮嬌軟的嗓音在原有些僵持的空氣中飄蕩着,臉上又出現天真無邪的笑容,“我來替姐姐拿婚紗。”
“婚紗?”他瞪大了眼睛,顯得有幾分驚愕與惶惑。他跟心琪連結婚照都還沒有拍過,也從來沒有來試過禮服。
“對啊。她出事之前訂的。”心妮興沖沖地說道,眼裡旋動着欣喜的光采,“是我陪她來試的,她生前就很喜歡這家婚紗店的風格,所以那天一試好就馬上下了訂金。不過……”說到這裡,她蒼白的臉色也變了,眼裡的欣喜被陰霾覆蓋了,“她還沒有收到訂做好的婚紗就已經去世了。”
她伸出手指了指奕可身上的婚紗說道:“姐姐做的這件婚紗跟她身上的這件一模一樣呢。”
奕可聽了之後,與喬承馳面面相覷。
“我先把婚紗給換下來吧。”於奕可的心裡很不是滋味,她在女店員的陪同之下走入了試衣間。即使隔着門,她也能清晰地聽到外面的對話。
“馳哥哥。”心妮眨了眨眼睛,她眼眶發熱,喉中梗着硬塊,“能不能讓於小姐,換一件婚紗。我不想讓她跟姐姐穿的一樣……不過你別誤會,我不是嫉妒她,只是我想姐姐生前十分鐘愛這件婚紗,她想做一個獨一無二的新娘子。雖然她現在不在了……”
喬承馳看到淚珠在她的眼眶裡打轉,又聯想起心琪的慘死。對於心琪,他始終存有一絲愧疚,而現在只不過將這種愧疚轉移到心妮的身上了。
“好。”喬承馳儘管有些爲難,他擅自做主,讓奕可退讓了一步。不過始終是死者爲大。
“謝謝你!”心妮破涕爲笑。
已經開始穿自己衣服的奕可,在試衣間裡面聽到了他們的談話。她的心頭有說不出來的昏暗的哀愁,她微不可聞地嘆了口氣,快速地穿戴整齊,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走了出去。
她一擡頭,看到喬承馳僵硬的笑容說道:“心妮呢?”
“她去取衣服了。”喬承馳的臉色不太自然地說道。
她輕輕地哦了一聲,情緒也變得低落了起來。
“奕可,剛纔那件婚紗,我看不太好,不如我們重新選一件好嗎?”
她直視着喬承馳的臉,看到他嘴邊的肌肉生硬地抽搐抖動了一下。
儘管已經有了心理準備,但是從他的口中說出來,是另一種打擊。她沉吟了片刻,還是默然地接受了。從小到大,總是過着遭人白眼的日子,習慣了逆來順受,何況是區區一件婚紗的小事。但是儘管接受了,身體的反應總是最真實的,接下去選了幾條婚紗,她都不甚喜歡,最後草草地選擇了一件。兩人就回去了。
而心妮也坐上了他的車。她抱着裝有那件婚紗的袋子,車上的三個人,就她最爲高興。
一上車,心妮就不斷地提到心琪的名字。而奕可的心情本來就不好,聽到心妮數次地提到了心妮時,她終於忍不住地說道:“人總是要往前看的。”
“對,我知道。”心妮沒有料到她會這麼一說,隨即用帶着哭腔的聲音說道,“可是我們兩姐妹的感情十分要好,再加上是雙胞胎。我知道在你的面前不該提到我姐姐的事,可是我忍不住……”說着,她低下頭,長長的睫毛低俯着,肩膀微微地顫抖了起來。
喬承馳已經從後視鏡中觀察到心妮的反映,他從前排扭過頭來眱了奕可一眼,那眼神卻顯得有點漠然和責怪的味道。
“心妮,別再難過了。其實我們都懷念你姐姐。”
心妮摟着胸前的袋子更緊了,她的嘴脣抖索着,用手捂住嘴巴,發出低低的啜泣聲。
這一下,車內的氣氛更是降到了冰點。奕可也坐立不安了起來,她沒有想到自己無意的一句話,竟然觸動了心妮的心靈死角。隨之有一絲淡淡的內疚也浮了上來。自己何必跟一個死人去爭風吃醋呢。
這時猛地聽到一陣尖厲的煞車聲,車身嘎然地停止了。
奕可嚇了一跳。她發現車子前面多了一道黑影,定睛一看,居然是心妮的媽媽。上次在醫院裡已經見過白琳了。
白琳情緒激動地用手拍打着車窗,樣子看起來很焦慮。
他將車窗搖下了一半,白琳近乎獰惡地瞪視着他。
“伯母!”
白琳單薄的身子在寒風中瑟瑟地發抖。
“你想把我女兒帶去哪裡?你害死了一個,還要害死我另一個女兒嗎?”白琳的眼睛裡燃着火焰,咬牙切齒地說道。
“媽,你怎麼出來了?”心妮也嚇了一跳,她收起淚水,推開車門走下去。
“心妮,你怎麼哭了?是不是有人欺負你?我一覺醒來,發現你不在家,所以就跑出來找你。”白琳對着心妮又是摸又是喊,唯恐她有什麼地方受了委屈。
“沒有。媽,我們回去吧。”心妮這才發現白琳跑出來的時候,連鞋都掉了一隻。
“心妮,我送你們去吧。”喬承馳把頭探出窗外叫她們。
“不用了,你送於小姐回家吧。這裡離我家只隔了一條街而已。”心妮微側着臉,臉藏着昏暗的光線裡,看不清楚。但是她的聲音卻是悽悽涼涼的。
“還是我陪你們過去吧。”他二話不說就打開車門跳了下去。
奕可在車上看到他甚至背起了白琳,一開始白琳的情緒還很激動,她抗拒喬承馳背自己。但是漸漸的,卻妥協了。他們三個走着,一會兒就消失不見了。
她坐在車上,心裡卻有一種說不出來的感受。雖然她知道自己不該有這樣的感覺,但是看的出來,喬承馳真的很在意心妮,就因爲她是心琪的妹妹嗎?
上次一聽到心妮舊症復發,他就迫不及待地丟下她去看心妮了。而今天又是這樣的情況。她覺得自己的心底一直在忍受着,可是今天卻有一種怎麼也忍不下去的感覺。
她到底是怎麼了?
過了好一會兒,喬承馳終於出現了。他一上車,就握了握她失去了溫度的手,跟往常一樣,用溫和的口吻說道:“對不起,讓你久等了。我們去吃飯吧,你是不是餓了?”
“不了,我還是回家吧。”她低啞的聲音,泄露了她一直隱藏的情緒。她知道不該在這個時候發脾氣,可是就是忍不住。
“你怎麼了?”他還是嗅到了她話語中一絲火藥味。
“我沒事,開車吧。”她的聲音緊繃繃的,聽起來很陌生。
“你是不是因爲心妮跟她母親的緣故……”他很快察覺了她的情緒變化,右手越過椅背搭在了她的肩頭。“你別誤會,心妮,我只是把她當作一個小妹妹而已。”
“可是她並沒有把你當作是哥哥啊。”她的脣角牽動了下,身子又往前縮了縮,似乎在躲開他親暱的舉動。
“怎麼會呢。她就是一個被保護得很好的小女孩而已。”他愣了一愣,悻悻地收回了手,發動了引擎。車子開始緩緩地啓動。
心妮真的是一個毫無心機,天真無邪的小女孩嗎?她在心裡想着,有些不甘心地咬了一下嘴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