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貴妃想着從前的蕭皇后最是喜歡憑欄而立了,如今卻不知道是淪落在什麼地方,說不定已是魂歸西天了,不免心中有些傷感,淡淡地嘆了一口氣。
“娘娘,天色已暗,我們走吧。”過了不久,沈樹玉進來說。
“好,走吧。”
凌貴妃一身素服的打扮,輕輕地攙了沈樹玉,這麼說着,兩人已經不知不覺來到了寶華殿中,真一方丈早就等殿裡頭,看到凌貴妃來了,便微微地行了一個禮,說道:“凌貴妃娘娘從來是個守信的人,怎麼今天來得這樣晚,可是因爲有什麼事情耽誤了嗎?”
那凌貴妃嘴角揚起了微笑,心中暗暗讚歎,真一方丈果真是看破紅塵之人。
這麼多年的交情還真是沒有錯付,便是笑着點了點頭,一切盡在不言中。
真一方丈雙手合十,頷了頷首。
“阿彌陀佛,老衲也不過是比別人看到的多了一些,只是看到凌貴妃娘娘腳步輕快,面上有喜色,看起來是完成了自己的一樁心願吧。”
凌貴妃低低地行了一個禮,果然什麼事情都沒辦法逃出真一方丈的眼睛。
如此還不如直接承認了,便輕輕地指了指自己的一身華裳,嘴角輕巧上揚。
真一方丈一副瞭然於胸的樣子,說道:“出家人原不應該過問這許多,凌貴妃娘娘請自便吧,老衲已經爲你準備好了兩頂香爐,一頂是爲佳貴人的孩兒準備的,老衲會在這個地方爲娘娘看守着,直到您功成身退爲止。”
凌貴妃輕輕地頷首行禮,便和那沈樹玉慢慢地步入到大殿之內,在富麗堂皇的寺廟正中間供奉着兩頂青爐。
凌貴妃先與沈樹玉一同將爲佳貴人孩兒準備好的佛經一點一點焚燒完,便來到了另外一個青爐前頭,那火苗微微地在大殿之中閃爍着清冷的光,若不是因爲有了這佛祖的庇廕,在清冷的月光下,多少讓人覺得有些害怕。
凌貴妃細細地看着跳動的火焰,與身旁的沈樹玉使了個眼色,那沈樹玉便將一捆捆綁着佛經的紅繩子慢慢地解開,字跡清晰的佛經卷子上是已經乾涸的墨跡,那上頭全部是凌貴妃對姐姐的情意。
凌貴妃輕輕地捻了其中的一張經書,將它慢慢地推到了火爐之中,只是一瞬間的事情,那火爐中的火苗已經將經書啃噬殆盡了,凌貴妃又拿出來了另外一張,照樣地放在了火爐之中,在火舌的舔噬下,日日夜夜仔細謄寫的佛經便是慢慢地伴隨着青燈古佛燒到了姐姐的跟前了。
“姐姐,你若是有什麼委屈,請一定要託夢告訴我,前朝紛亂迭起,墨舒力不從心,不過你放心,我一定不會辜負你對我的託付的。”說到情深之處,凌貴妃的淚水早就止不住地往下掉了,那淚珠子掉在了火裡面去,只是發出了噼裡啪啦的聲響,一下子,便也沒有了行蹤。
沈樹玉看到凌貴妃的淚水一點點砸在了手背上,連忙去勸,凌貴妃只是輕輕地搖了搖頭。
“娘娘,您可要節哀啊,可千萬別要傷了自己的身體。”沈樹玉連忙爲凌貴妃抹去了淚水,卻被凌貴妃止住了。
凌貴妃恍然之間想到,從前蕭皇后和她說,這個世界上最重要的就是性命,可是這麼多年的後宮沉浮過來,在她看來,這個世界上最重要的是一個人的情感,若是一個人連開心的能力都沒有了,活着有什麼用呢?
凌貴妃嘆了一口氣,說道:“幸得有姐姐的前車之鑑,妹妹我比她們要清醒了一些,更知道什麼事情是可遇而不可求的,你千萬不要恨我,我是慢慢地爬到這個位置上的,我要周全的事情要更多一些,現在我心中的想法也不過是等到將我們的舒兒扶上皇位,就能夠坦蕩地去地下找姐姐你了,我這麼說,你可放心了一些?”
灼熱的火光慢慢灼熱着凌貴妃的肌膚,她看到火光翻滾跳躍着,當那佛經被扔進爐子裡後,便有更猛烈的火勢燃起,從前她是最怕火的,可這個時候她竟然不怕了,只覺得手指尖上有着徹骨的冰涼,想到剛纔皇上提到皇子死後的決然神色,嘴邊也泛起了冷冷的笑意,看來這樣的冰涼也只有讓姐姐來幫自己撫慰了。
如今凌貴妃冷眼看着皇上,他能將奇珍異寶賞賜給喜歡的女人,可是他能夠做的也就只有這麼多了,除此之外,他還能給那些妃嬪們什麼呢?
他能給她們愛嗎?
他能給他們關懷嗎?
恐怕都是不能夠的吧,所以凌貴妃比她們要清醒了一些,也知道什麼事情是可遇而不可求的。
若是蕭皇后在的話,可能會覺得她很傻,她曾經竟然以爲現在的皇上會像從前一樣,容忍她的一片真誠之心。
現在皇上雖然一直在容忍她的倔強和不服輸,可是那也不過是他眼中的特色罷了,就好像佳貴人一樣,她的青春容顏也不過是在皇上累了的時候纔有了一些存在的意義,現在看來,連孩子都不能讓皇上傷情了。
火光慢慢地灼熱着凌貴妃的肌膚,她看到火光不斷地跳躍着,當那佛經被扔到了爐子裡以後,便有一些更旺的火勢燃起,她從前是最怕熱的,可是這個時候她竟然已經不害怕了,只是覺得手指尖上有着徹骨的冰涼,這樣的冰涼也只有讓姐姐來幫自己撫慰。
凌貴妃想到,當年的她不過是一個不入流的侍婢,若不是得蕭皇后提拔,怎能如今坐擁這麼多的榮華富貴?
鐵腕治下必有出路,可是當年蕭皇后這般心慈手軟,纔會將自己逼迫到這樣悽慘的地步,如今縱觀着前朝後宮之中,每一人都在眼巴巴地等着他們的孩子墜落,自己縱然是想要周旋一二,卻也是心有餘而力不足了。
“娘娘,時間已經不早了,我們是不是也該要走了呢?”沈樹玉的聲音在一旁慢慢地響了起來,凌貴妃看了她一眼。
語焉不詳,又閃着淡淡的哀傷——
“再過一會兒吧,這恐怕是我最後一次幫姐姐燒佛經了,以後若是再要這樣做,就不能像今天這個樣子好過了。”
淚眼婆娑之中,凌貴妃已然看到了那個時候的蕭皇后,她是當年後宮中第一美人,又是醫術超羣,後宮之中無人不崇拜,只是隱逸閣通敵叛國之事一旦被皇上相信,蕭皇后也不幸牽涉其中,爲了保全母家的榮耀和安定,蕭皇后決定以死明志,若不是顧念了腹中胎兒,恐怕早就爲了忠義氣節而選擇了自裁了。
思索之間,凌貴妃輕輕地捻了一張經書,將它慢慢地推到了火爐之中,一瞬間,火爐中的火苗已將經書啃噬殆盡了,凌貴妃又拿出來了另外一張,照樣地放在了火爐之中,在火舌的舔噬下,日日夜夜仔細謄寫的佛經便是慢慢地伴隨着青燈古佛燒到了姐姐的跟前了。
沈樹玉原來就是害怕凌貴妃傷心過度,如今看到她還有很多話要說,便只是點了點頭,只好聽憑凌貴妃的意思了。
凌貴妃看着火光四濺,突然,那佛經發出了噼裡啪啦的聲音,不像是因爲有什麼東西被投入到火爐裡後發出來的,仔細聽起來,倒像是一個女人的嗚咽,那聲音低低的,如果沒有仔細聽,並不能聽得清楚。
“樹玉,你有聽到什麼聲音嗎?”凌貴妃問了一下身邊的沈樹玉。
那沈樹玉看了一眼突然噼裡啪啦的火焰,雖然聽不到什麼,可是看到這個景象已經覺得很是奇怪了,心中不免有些害怕。
“奴婢沒有聽見,只是這個火爐怎麼突然這樣了?”沈樹玉看了一眼凌貴妃,只見她泰然自若的樣子,眼睛卻是一直看着火爐不挪的。
突然那火爐中散發着幽藍的光,紅色的部分已經漸漸地被藍色的光所覆蓋了,不過一會兒的功夫,整個火爐中間升騰的全然是藍色的火焰,沈樹玉不免心中一驚。
沈樹玉看了一眼凌貴妃,只見她泰然自若的樣子,眼睛卻是一直看着火爐不移開的。
“娘娘,快離得遠一些!”話音剛落,沈樹玉已經將凌貴妃推到了一邊,那火爐瞬間崩開,火爐裡頭的香灰在爆炸聲中七零八落的,四散飛在空中,凌貴妃還沒有反應過來,已經看到沈樹玉牢牢地護着自己,分明從她的身上聞到了燒焦的味道。
火焰漸漸地熄滅了,沈樹玉讓凌貴妃呆在遠處,自己便輕輕地用小木枝將那殘留的一些灰給挑開了,並不能看到什麼東西了,只是空氣中瀰漫着油膩膩的味道,一時之間也分辨不出什麼了。
“怎麼回事?”
凌貴妃的眉頭緊鎖着,心中有些奇怪。
這謄寫佛經的紙張原本就是從內務府直接領來的,並沒有經過別人的手中,連帶着那筆墨都是用的全套的,中間並沒有再經過誰的手中,爲什麼突然之間就會遇到這樣的事情?
看到凌貴妃正在沉思,沈樹玉想道,這後宮之中還有什麼事情是不能發生的,如今連焚燒佛經都能被暗算了,看來我們在後宮之中的處境當真是不容樂觀啊。
凌貴妃神色清冷,淡然一笑,說道:“做這個把戲的人本意肯定不是這個樣子的。”
沈樹玉深感贊同。
這中間這麼多的變數,只要有一個地方出錯了,對方的把戲就不可能得逞,所以只能說是因禍得福,偶然發現了別人的心機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