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願意揹着自己與全族人的性命,在刀尖上舔血?
只是目前爲止,她還自信有本事能逃出生天,現在細細想來,公孫元清的這個招數也未免不是誅心。
太子殿下還願意返過身來找洛盼桃,可見他並非是不仁不義之人,既然是不仁不義之人,也未必會在最後過河拆橋。
這個道理在完顏紅菱看來難免不牽強,他稍微定了定神,說道:“難道你以爲我不知道這個道理?虧你還在江湖中走了這麼久,怎麼也不知道,有些情誼只能是針對某些人的?”
公孫元清的思緒之間慢慢地飄落了一些雜亂無章的的事情來。
是啊,有些情感只能是針對某些人的,就好像是完顏紅菱的心神只可能被她的師傅擾亂一樣,換成是別人,就萬萬不能。
只是縱然明白其中的道理,完顏紅菱大概也要賭一把,賭段墨舒這個未來的皇上,不會做這般雞鳴狗盜的事情來!
“可是聖女,您可曾想過,我們這樣做是在多了一道籌碼,我可以看出,這洛盼桃雖然是個面冷的,但是心地善良,聖女你這般冰雪聰明的人,怎麼會不知道她與段墨舒必然是有一段誤會在?”
許佩凌冷冷看去,面前的這個男子縱然是一副頂天立地的男兒樣,但是舉手投足之間都有着驚人的,洞悉人心的本事。
完顏紅菱得此愛將真是危險,說不定哪一天就要滅了太子殿下。
如此想着,許佩凌慢慢地轉過身去,讓微風能在他的衣袖下慢慢地滑落,他淡淡地笑了一下,眼神之中好像是落入了星辰一般,說道:“從前我還真是小看了你了。”
這一聲嘆,公孫元清也不知道應該如何應答,到底是讚歎,還是某種調侃,又或者是發現了他蠢蠢欲動的心思了?
一時之間,公孫元清也不願意接話,只是站在原地,安靜的時空中,只有風吹松林的蒼涼感。
“聖女若是不願意聽,我便不說了。”
公孫元清畢恭畢敬地說道,許佩凌的嘴角慢慢地浮現了一絲絲的笑意。
他這個人自詡聰明絕頂,也欣賞公孫元清這樣的人,與他談話,有一種和聰明人談話的感覺。
兩個人當面鑼對面鼓,能夠把一些隱藏在心裡的話說得透徹。
其實,許佩凌終究還是不能完滿地隱藏起自己所有的好惡來。
洛盼桃這樣的敢作敢當,能爲自己的私慾買單,多麼地讓人心疼與羨慕。
可是反觀自己,他的一切都是太子殿下給的,即便是愚笨,也是爲了周全這旁人的心思,還好完顏紅菱不曾看出來。
只是誰知道,他的心中隱瞭如何的悲哀?
便是用指尖輕輕揮去了空氣中的水霧與溼氣,指尖微微地捻起了其中的一道塵埃,慢慢地攤開去。
空氣中登時就傳來了破碎的聲音,公孫元清的心中暗暗震驚,這麼好的功夫,公孫元清什麼時候也能有就好了。
許佩凌輕輕地搓動了手指,這種沁人心脾的冰涼,他最是喜歡了,只是如今離了藥林谷,再想要從前良好的練功環境已經是不能夠了。
一陣緩緩的嗟嘆,從空氣中慢慢地傳到了公孫元清的耳朵裡。
夜涼如水,洛盼桃小心翼翼地回到了自己的房間中,谷芽兒還在榻上沉沉地睡着,洛盼桃卻守着剛纔與段墨舒在林中的話心事重重。
小心身邊的人?
小心誰?
按照洛盼桃對段墨舒的瞭解,他肯定是不會將事情據實以告的。
因爲在段墨舒的認知中,洛盼桃少知道一些事情就對她有更多的好處,這一點,兩人總算還是心照不宣的,便是這麼想着,已經聽到谷芽兒輕輕地翻身。
且說谷芽兒甦醒過來,看見在夜色下有一個嬌弱的身影蜷縮在一旁,心裡想着又是小師叔在這裡一個人胡思亂想了,便是慢慢地起了身,挑燈來到洛盼桃身邊緩緩地坐下。
“小師叔可是又想到了什麼不開心的事情了?”
洛盼桃的脣齒之間慢慢地綻放了笑意,而後伸出手來撫摸着谷芽兒的腦勺:“怎麼每一次我不開心的時候都能有你在身邊啊。”
是啊,爲什麼呢,谷芽兒自己也不知道,大概是因爲他已經確認了這輩子只有洛盼桃這一個至親之人了吧。
便是這麼想着,眼角已經有了一些微涼的意思,他輕輕地擤了一下鼻子,說道:“從前在藥林谷的時候,我還不是這樣子的嗎?變的人可不是我,是你啊,小師叔。”
說話之間,只感覺到外頭有風慢慢地從縫隙之中翻卷而入,洛盼桃稍微將自己身上的衣服掖進了一些,谷芽兒看了,連忙起身檢查了一下其中的窗戶,是否完全關緊。
“也就是你這麼細心了。”
洛盼桃淡淡地嘆了一口氣,她將自己手上的護甲慢慢地卸下來,放在了桌子上。
就是進入了紅塵俗世以來,她才決定要重新收拾起女兒一樣的樣子的。
她從前以爲一片醫者仁心,沒有什麼需要收拾打扮的,可是如今到了大千世界中,才發現,原來男人是需要女孩子漂亮的。
若是沒有這樣好的皮囊,谷芽兒真的會喜歡自己嗎?
便是這麼想着,洛盼桃慢慢地將自己的髮尾挑起,放在燈光下細細地看着,油光水滑的髮辮上閃爍着的是晶瑩剔透的露水,肯定是剛纔在松林之間沾染到的天地精華。
便是這麼想着,難免又要笑起來。
谷芽兒看到洛盼桃也能在獨處的時候笑得這麼的開心,一時之間有些不明所以,又慢慢地坐在了他她的身邊,同時又遞過來了一把木梳子,笑嘻嘻地說道:“小師叔還說自己沒有心事呢,分明是思春了嘛。”
思春兩個字當真是戳中了洛盼桃的心腸,是啊,思春,春天就要來了,她怎麼能不覺得開心呢?
便是在蓬勃的夏季也該有一些賞心悅目的景緻在纔好呢。
思緒之間,目光已經落在了谷芽兒壞笑的眼神上來,她這才反應過來是谷芽兒這個臭小子在調侃她了,便狠狠地說道::“好啊,如今沒了師尊,你與我說話是越來越不客氣了。”
洛盼桃的眼神中藏着熊熊的怒火,谷芽兒原本只是與洛盼桃打趣兒的,沒想到如今惹得洛盼桃不高興了,再加上言語之中又涉及到了師尊的名字,谷芽兒一時之間悲從中來,便是沉默了。
窗外的知了聲已經慢慢地茂盛起來了,若是在藥林谷中,是斷然沒有這樣的景象的。
谷芽兒還與洛盼桃嘲笑道:“那蟬兒啊,是最不敢生在藥林谷中的,因爲師尊最喜歡抓蟬兒來入藥,若是被抓到了,就只有倒黴的運了。”
便是這麼想着,窗外的蟬鳴聲越來越明顯了,洛盼桃不免覺得心煩氣躁了起來,她悶悶地說道:“如今這蟬兒還真是與你一樣一樣的了,怎的,也有了這麼聒噪的心思?”
洛盼桃小心地梳着頭髮,那青絲垂落在手邊,是好一副幽靜的景象,若是卸去了珠翠的洛盼桃,就好像是一朵盛開在晨風之中的夏荷一般。
谷芽兒不由自主地想到了從前的洛盼桃對他說的,最喜歡的梅花的秉性,凌寒獨自開,如今看去,洛盼桃的身上反而更加有的是荷花的純潔淡雅吧。
他把玩起了桌子上的洛盼桃的一小塊護甲,那護甲上還有淡淡的白玉蘭的味道,似乎還混雜着杜若的氣息。
這個時候並不是杜若盛開的季節,可是洛盼桃的護甲中分明有濃郁的味道,難道說是見了帶着杜若香囊的人了?
要說與他們親近的人中,有誰帶着杜若了,可不就是洛盼桃心上的那個人嗎?
便是這麼想着,谷芽兒慢慢地放下了護甲,裝出什麼都不知道的樣子,只是癡癡地看着洛盼桃對鏡梳頭的樣子,笑着說道:“小師叔,你這個樣子真好看,只是……”
谷芽兒可是把的洛盼桃這個人的性格估計得十分準確,若是說什麼只是的話來,定是要刨根問底的。
果不其然,一聽到谷芽兒說了這個兩個字,洛盼桃手裡頭的動作很明顯就慢了下來,沉沉地問道:“只是什麼?”
谷芽兒想了想,將那護甲放在燭火下慢慢地看着,說道:“都說女爲悅己者容,可惜這客棧裡面的人沒有一個是讓小師叔真的看得上眼的呀。”
這話剛說完,谷芽兒分明就聽到了頭上落下的聲音。
咣噹——
谷芽兒哎呦了一聲,便是有些不服氣地看着洛盼桃,洛盼桃的神色之間落入了寂寥,谷芽兒細細地觀察着洛盼桃的表情變化,只是在心中慢慢地做出判斷。
若說洛盼桃的表情與平日裡有什麼不同,大概就是在寂寥之中帶着一絲的安慰吧。
如此想去,他裝腔作勢地咳嗽了幾聲,說道:“小師叔!你怎麼總是這樣毛毛躁躁的,難道不知道總是打小孩子對他的發育與成長是十分不利的嗎?”
那煞有其事的樣子還真是讓洛盼桃啞然失笑:“你還算什麼小孩子?女爲悅己者容?這到底是你用來形容我的,還是你自己的心裡話?”
說話之間已經慢慢地將手又拂上了髮絲,那髮絲上分明沾染着淡淡的晚荷香味,一時之間洛盼桃還沉醉在剛纔段墨舒的柔情之中。
“好了好了,原來小師叔向來都是只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啊,分明是你自己在想着別人,這會子卻不承認了嗎?”
說着就捂着嘴巴慢慢小聲地笑了起來。
洛盼桃自然知道谷芽兒是在說笑話,怎麼會想到這個小孩子竟然是在套她的話,便淡淡地說:“分明是他更想我纔對。”
這一句話已經將洛盼桃與段墨舒今天晚上的會面完完全全地和盤托出了。
谷芽兒稍微定了定心神,生怕洛盼桃發現了什麼,連忙轉移了話題,笑嘻嘻地說道:“是是是,小師叔自然是有資本這般的驕傲的咯,太子殿下又能如何呀,還不是要成爲小師叔你的囊中之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