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後的日子,段墨舒靜心療傷。在服了三日血引藥後,他體內的毒逐漸消除,勉強能下榻行走片刻。
得知他所服解藥是以洛盼桃的血爲引後,他心底即是心疼,又隱隱有些喜悅。不過,他在向谷長留一再確認不會對洛盼桃的身體有影響後,他才繼續服藥。
可是,縱是他千求萬請,這幾日也未能再見到洛盼桃。待他一能下牀行走,便立即去找洛盼桃。
藥廬裡,洛盼桃正在炮製藥材。段墨舒站在門外,定定望着忙碌着的洛盼桃,眼裡一片溫柔。良久,他纔出聲輕喚:“盼桃!”
洛盼桃轉頭,淡漠的看了他眼,“閣下有何事?”
段墨舒意料到她的冷淡,但當她真的如斯冷淡對他時,心底仍是微堵。他慢慢走入藥廬,凝視着她,緩聲道:“盼桃,你可還記得,‘陽春三月,桃滿遍地’的約定?”
洛盼桃冷冷一哼,“閣下不覺這話太過孟浪了麼?”
段墨舒抿緊脣,繼續道:“一年前,我並非不來,而是身不由己。”
洛盼桃目露嘲諷,“閣下不必與我解釋,我並非與你有約定之人。閣下傷勢未愈,最好少到處走動,省得傷勢時久不愈,影響我師尊的名聲。”
身不由己?是啊,堂堂太子殿下,自然有太多的身不由己。前世,她該有多傻,從未問過他的身份來歷,一味的信任着他,直到被後被他算計得連命也沒了。
她不再理會段墨舒,卻能感覺他的視線一直落在自己身上。隔了良久,她隱隱聽到一記低嘆,隨後便聽他離開的腳步聲。
洛盼姚杵藥的動作逐漸緩下,她鎖緊了眉頭。
前世時,她是在一個月前,偶然從師尊處得知了段墨舒的真實身份。那時,她完全聽不進師尊的勸阻,執意奔赴京城尋他。她知師尊與淑惠長公主有舊交,便找到了長公主,請長公主將段墨舒邀出宮,從而與他重逢。然而,那時段墨舒對她表現得十分陌生,直至她拿出他當年留給她的信物纔想起來。
不可否認,她當時分外失望,只是在他幾句解釋後便放下了不悅。那之後,她聽他信他助他,等着他娶她,他卻從此再未提起過桃花之約。
前世,他未能認出她。今生,他卻一眼認出了她。
這究竟是她重生引起的改變,還是前世時他在做戲,當時他只是純粹的不想認她?
洛盼桃思緒反覆,心頭涌動着疑慮和恨怒。她眯起眼眸,不管如何,今生她不會讓他好過!
“谷老前輩,盼桃這些年過得可好?”段墨舒在谷長留收針之後,復才問道。
谷長留看他一眼,“她是老夫的徒兒,豈會不好?老夫瞧太子殿下,這些年似乎並不怎麼好。”
被谷長留點出身份,段墨舒也不覺詫異,淡淡一笑:“虎窟龍潭,不盡全力,焉能立足?谷老前輩,孤想知道,盼桃這些年可曾遇到過什麼事?”
谷長留捋着白髯,“殿下何出此言?”
“孤失信於盼桃,她惱恨也是應該,但以她的性情,端不會僅此便恨上孤!”
谷長留似笑非笑:“殿下對她倒是瞭解頗深。”
段墨舒眉頭一緊,“這麼說,盼桃真的遇到了什麼事?”
谷長留搖首,“這些年,她未曾踏出藥林谷半步,也鮮見外人,老夫也着實想不出她遇到了什麼事。不過,她近來性情有些變化,老夫也頗覺疑惑。”
段墨舒眉頭蹙得更緊了。
谷長留深視他眼,“殿下此番而來,可有打算履約?”
段墨舒沉默下來,良久才道:“目下恐是不能。”
谷長留雙目一沉,素來慈和的氣息驟然間威勢迫人。他縱然不贊成自家小徒兒嫁給段墨舒,但也絕對容不得旁人欺辱她,即便是當今太子也不例外。
段墨舒坦然直視谷長留,道:“谷老前輩與淑惠皇姑相交,那麼孤的處境,前輩應也知曉。不瞞前輩,孤雖爲太子,但因母后之事並不得父王喜愛,朝臣也少有擁護,諸兄弟更是屢屢構陷,此次孤中毒受傷也是黨爭之故。不過,孤從未忘卻對盼桃的諾言,但現在娶她,只會害了她!”
谷長留哼了聲:“這麼說,若有朝一日殿下大業得成,便會履諾了?”
段墨舒認真的點頭:“當然。”
谷長留心情舒服了幾分,一時間倒是忘了,他本來並不贊成這樁親事。
離開客房,谷長留望眼藥園的方向,意味深長一笑。
暮色西沉,洛盼桃親自端着膳食,送到了谷長留的居處芫荽園。
用罷晚膳,谷長留笑眯眯的問道:“小桃兒,心情可暢快了?”
洛盼桃疑惑的看向自家師尊,一副不解其意的模樣。
谷長留哼笑,“你這丫頭,當爲師不知你每日在太子的藥浴中加了番瀉蓮,若不是他本身筋骨和忍性甚佳,不痛死也得昏死!”
洛盼桃略微一滯,面上卻依舊一派鎮定:“師尊,我沒有!”
谷長留吹鬍子瞪眼:“還想騙爲師?昨日你在他房裡放蛇霄花,不是打算把全谷的蛇都引到他房裡去?還有,前日你在他粥里加薏兒參,不是想讓他狂性大發丟盡臉面?哼,爲師教授你醫術,可沒教你用醫術來捉弄人!”
洛盼桃將茶端到谷長留面前,面不改色的道:“師尊,喝茶,徒兒採了夕落時分的露水泡的。”
谷長留瞪她一眼,十分不滿:“一杯茶就想買通爲師,你當爲師這麼好糊弄?你既然知道他的身份,居然還敢這般捉弄他,當真就不怕被他報復?”
好在他在察覺到小徒兒的那些陰損手段後,迅速補救,否則段墨舒這會兒只怕還癱在牀上。
“師尊,我恨他!”洛盼桃驀地說道。這些日子以來,她拼勁全力才壓抑住毒死段墨舒的衝動,而那個不知廉恥的男人,竟然還好意思死皮賴臉的纏着她。
谷長留面上佯作的怒氣一掃而空,他皺眉盯着洛盼桃,“盼桃,告訴爲師,你究竟發生了什麼事?那日你突然昏迷,醒來後便心事重重,雖則你掩飾的很好,但爲師看得出來,你心中有戾氣。”
洛盼桃低下頭,掩住發熱的眼眶。半晌,她方擡首道:“師尊,我不想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