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說在通往天塹的路上,四個隱士並不說話,他們的心裡頭都含着對洛盼桃性命是否能夠保全的膠着之中。
逸雲卻是偏偏落後了,和段墨舒一塊並肩的那一個,他小心謹慎地與段墨舒說道:“那個神秘人最近都不會跟着我們了,許是她自己有事情,所以這段時間也算是放鬆了對我的監管。”
段墨舒的眼神慢慢地沉靜了下來,思索了片刻,他才問道:“你怎麼會有這樣的好本事,既然連她是不是在你的身邊都是可以知道的?”
逸雲的眼神中帶着些許得意地說道:“你不知道什麼叫做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嗎?若是我們沒有保留一些的本事在裡頭,早就是要被她吃得連骨頭都不剩了。”
說着,便是在脣齒之間抖落出了淡淡的微笑來,這樣的笑意倒像是久違了一般,這一路上所有的人都在埋頭趕路,並沒有人願意多說半句話來,可是段墨舒的心情雖然很是沉重,卻不願意讓兄弟們的心頭覆上冰霜一般。
這麼想着,就拍了拍逸雲的肩膀,說道:“前面馬上就要到了神山管轄的地段了,你怕不怕?”
逸雲的眉眼之間慢慢地浮現出了安定來,這樣的鎮定自若倒是讓段墨舒覺得很奇怪的,一般說來,逸雲應該是覺得緊張纔對。
畢竟他與這個人若都是情報系統中的人,不知道這個人,多少也會聽過對方的名字,要知道,想在熟人面前裝無辜,是最苦難的事情了。
這麼想着,心裡頭突然之間就有了一陣的預感,這樣的預感是這麼地強烈,以至於段墨舒是直接將腦海中迸發出來的想法脫口而出的:“你是不是覺得他會幫我們?”
逸雲的眼神中好像是存了泓流一般,他且沉沉地看着面前的這個男人,而後淡淡地說道:“看來,什麼事情都是瞞不過你的。”
有一種難以言說的喜悅在慢慢地包圍了段墨舒的全身,他思索了片刻,說道:“這個人是誰?”
逸雲稍微地看了一眼四下,再一次確定神秘人不會在他的身邊出現之後,才沉沉地說道:“這個人是從前從隱逸閣逃出來的,據說當年是受了小主人母親很大的恩惠,因爲算得上是隱逸閣的餘孽了,所以江湖上曾以千金懸賞她的人頭,她迫不得已之下,才接受了神秘人的救助。”
這麼說着,已經是將眼神投射在了逸風的背影上,這些年來,終究是自己欠了大哥太多的東西了,所有他知道的事情都被沉沉地埋葬在了心裡,不會與任何人說去。
相比起逸風來,逸雲的心思可是要深沉許多了。
段墨舒微微地想了片刻,而後眯起了眼睛,他且說道:“這個人既然是當年受到過閣主的恩惠,如今自然是會幫我們的,隱逸閣中的人,我多少是知道一點的,一個個都是有情有義的,到時候我們只要是自報家門,想必他不會置之不理吧。”
逸雲微微地搖了搖頭,他冷冷地說道:“這倒是也未必。”
段墨舒的眉頭緊緊地寧在了一起,問道:“這話又是的的從何說起?”
如果逸雲沒有猜錯的話,神秘人這些會讓神音娘子穿上騰蛇皮的吧。
按照這個神秘人對段墨舒的重視程度,獻出自己珍藏多年的寶物來囚禁住掌控着關卡的那個人,也不算是過分。
這麼想着,逸雲已經將自己所有的顧慮都說出來了。
騰蛇皮?
段墨舒想了片刻,惡狠狠地說道:“這個人要真是喪心病狂,難道不知道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麼?”
其實段墨舒的心裡已經大概可以斷定這個人是樑柯寧了,只是如今在逸雲的面前不願意坦白直說去了,就是爲了從逸雲的口中聽到更多的可能性,畢竟對於他來說,這個猜測未免也太狹隘了一些,也太容易得出了一些。
眼神中慢慢地流轉過了冷厲,他且將手搭在了馬鞍上,空氣中吹來了清淺的風,還帶着淡淡的薄荷的味道。
“如果她的心裡真的存了這樣的慈悲,何必要建造一個這樣的帝國?這種所謂的集團,運轉的模式就是建立在吃人的基礎上的。”
逸雲這麼說着,眼神中已經是深刻的瞭然了,就是因爲看透了自己所服務的機構,逸雲纔會更想着如何才能擺脫了這些人的桎梏。
段墨舒微微地頷了頷首,深以爲然,他說道:“你看事情倒是要比我透徹了許多。”
逸雲聽段墨舒說出的這句話來,倒是做出了意味深長的樣子來,他且停住了自己坐騎的步伐,且用一雙深邃的眼眸打量着段墨舒的樣子,淺淺地說道:“是麼?我看問題的角度真的有你的透徹麼?”
似乎是有一陣涼風在慢慢地吹打着段墨舒的耳膜,他稍微地轉過頭來,迎接自己的,是逸雲那意味深長的眼光。
“怎麼,這句話本身有什麼問題麼?”
段墨舒微微地皺起了眉頭,其實和聰明人說話有好處也有壞處,好處是,可以不用費太多的力氣,就可以讓對方明白了自己話語裡的意思,而壞處是,說不到幾句話的時候,就會被對方徹底地看透了。
這麼想着,便是少不得沉沉地笑道:“果然是明人不說暗話,你到底想要問我什麼?”
說着,兩人且慢慢地停了下來,故意讓前面的三個人先去了。
“你若是已經猜出了這個站在身後的人是誰,也不應該老是在這裡與我打啞謎,若是說出來,對我們雙方,豈不是要更好一些?”
這麼想着,逸雲的眼神中已經慢慢地有了深沉的笑意了。
“就算是與你說了,那又怎麼樣?若是對了,如何,若是錯了,又如何?”
段墨舒看着慢慢要黯淡下來的夜色,心裡頭充滿了糾結。
是啊,其實到現在爲止,段墨舒都還沒有辦法接受這個神秘人就是樑柯寧的這個設定,她的外表看起來雖然很是刁鑽,但是至少還是有悲天憫人的一面的,畢竟當初樑忠庭患病的時候,在樑忠庭身邊寸步不離的人,就是她了。
還有,若真的是她,左不過是因爲對自己有佔有慾,到時候等到真身現身的時候,段墨舒要怎麼樣與他過招呢?是真的要拼一個你死我活,還是說索性就這麼算了?
段墨舒眼神中的猶豫不決很快就被逸雲捕捉到了,他沉穩地笑了一下,說道:“好了,看你的表情,我覺得你所猜測的那個人大概是與我一樣的。”
這麼說着,遠方一緊傳來了逸風的聲音:“你們且快一點吧,在天黑之前我們還要趕到無可城的城內呢。”
神山所在的城池名字叫做無可城,乍一聽,段墨舒難免覺得這個名字新奇古怪,可是再細細地聽去之後,倒是覺得這座城池的名字很有可能就是大人物取的。
所謂無可,概莫若是吧。
逸雲聽了,少不得要縱馬揚鞭了,他大聲地應達到:“哥哥且去吧,我們馬上就要到了。”
說着,便是回過頭來,言語中已經是多了一些樂觀的笑了,他說道:“好了,走吧,所謂船到橋頭自然直,如今再想什麼也是沒有用的,不如就想着怎麼好好地填飽自己的肚子就是了。”
如此說着,眼神中已經是慢慢地落入了冷厲了,段墨舒知道,逸雲也是緊張的,神山一戰,也許直接就決定了逸雲未來的存亡,從這裡開始去,所有的謊言都會被慢慢地消除了吧。
只是每個人都想要看到真相本身,只是到了真的觸碰到了真相之後,誰又能夠真正地接受呢。
這麼想着,段墨舒便是在脣齒之間嘆了一口氣,兩人已是浩浩蕩蕩地趕上了大部隊去了。
到了無可城中,隨便找了一家客棧就算是下榻了,住客棧的方法還是與從前一樣的,只是今天,逸風的臉色十分地陰沉,好像是知道了什麼不好的事情一般,連對逸雲都是一副不愛搭理的樣子。
段墨舒細細地分辨一番,這逸風一直以來都是個膽大心細的,如今斷不可能沒有察覺出來他與逸雲之間的小動作,所以也就微微地收斂了神色,不再主動惹了逸風,就是了。
且說到了晚間的時候,每個人都是各自地回屋去了,逸風去是在段墨舒的身後叫住了他。
段墨舒轉過頭來,看到的是逸風那怒氣衝衝的臉。
“怎麼,如今是有人得罪你了麼?平日裡這麼沉穩的一個人,如今怎麼生出了這樣兇狠的樣子來?”
段墨舒似笑非笑地說道。
這件事情也並非是不能與逸風實話實說,只是對於段墨舒來說,樑柯寧本身的乖張暴戾並不是每一個人都能受得住的,且若是提前就與逸風說了這其中的關係,按照逸風的敏感程度,是一定要去與逸雲要一個說法的,到時候,還不是要讓整個團隊中好像是一鍋炸開來的粥了麼?
這麼想着,索性就將自己所有的心思的都藏在了心裡,只故意裝出了輕鬆的樣子來。
“若是公子你不介意的話,我們借一步說話。”
段墨舒好想說我很介意啊,可是終究有些事情是一定要經歷過的,也有一些事情是一定要親口解釋清楚的。
這麼想着,段墨舒就淡淡地說到時:“你說的是什麼話,如果你覺得合適的話,就到我的房間裡頭,我們小坐一會兒就是了。”
逸風似乎對段墨舒的這個回答很是滿意,他旁敲側擊地說道:“這樣自然是最好的了,正好,逸雲在我的房間裡頭,我也不好意思讓他走了,這些天來你們單獨膩在一起的時間也是夠久的了,我說的沒有錯吧,段公子?”
說着,脣齒之間已經生出了許多的冷厲來。
段墨舒且看着,覺得逸風能始終保持這樣的秉性當真是可貴的,從始至終,他就沒有對自己的職責放棄過,且對自己的態度從來都是有一說一,有二說二的,連表面功夫都懶得做了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