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來覆去不成眠。
洛雲陌坐了起來,輕蹙眉頭掩着胸口,不動聲色看了一眼門口,一聲輕咳淹沒在嗓子眼。
在門口,一個丫鬟滿面懶散之色,打着哈欠昏昏欲睡,兩眼盡是不耐和不屑,一看就是根本沒把裡面的洛雲陌當個病人好好照顧。
事實上,薄新的安排是符合了他之前的應諾,然而他的用心到了洛雲陌這裡,卻成了諷刺的笑話。
薄家人還是不改苛刻逼迫她知難而退的初衷,大夫是請最好的不假,可煎藥抓藥都要由她自己來。
這些明面上看來是照顧她的丫鬟,實際上只是監視她的人,純粹就是個擺設,一切依舊由她親力親爲。
不過這對洛雲陌來說並不算什麼。
在冷宮多年,自己早已養成不依賴任何人的伺候的習慣,習慣自力更生了,頂多就覺得這些監視的視線比較煩人而已。
“不知道阿秀怎麼樣了?”儘管沒看到阿秀被那些管事帶走,可看着老祖宗的臉色,阿秀想必逃不過一頓責罰。
想到這裡洛雲陌就心下黯然起來,她好像不管走到哪裡都會給身邊人帶來災禍……
咄咄,咄咄。
敲門聲在靜謐的夜顯得格外響亮,就見那剛剛還昏昏欲睡的丫鬟登時不滿地睜大了眼,沒好氣嘟囔了一聲“誰呀”出去開門。
來人一身風塵僕僕,頭戴一頂斗笠,樣貌也小有修飾一番,看起來普通又平凡。
“這位姑娘,小生趕路至此沒注意天色,而附近早已遠離城鎮。我本以爲此處荒涼無人煙,沒想到遠遠一看這裡依稀有燈火亮着,便厚顏前來借宿一宿,不知可否?”
丫鬟翠茹是鳴翠的好姊妹,物以類聚,她們也都是一樣苛刻尖酸的性子。
十分挑剔地從上往下打量了來人一番,翠如張口就嫌棄地拒絕道:“不行不行,荒山野地的,這裡住着兩個姑娘家,你一個男人住這裡影響不好。速速退去,尋別處住吧!”
“姑娘還請通融通融。”來人沒二話,直接掏出一個銀錠塞入翠如手裡,語氣急促。“看天色,今晚將有一場暴雨,我不是不能尋別處休息,而是真有事在身實在不想染病上路耽誤行程。”
翠如眼睛一亮,掂了掂手裡的銀錠,心道這人出手大方,看着平平無奇,沒想到着實低調。
這一錠銀子可比她在薄家三個月的月錢!
“好吧,看在你這麼困難的情況下。”翠如還裝作矜持的樣子,只是偷偷往袖子裡塞銀錠的動作完全出賣了她的貪婪。
來人得了翠如的許可,露出一抹笑容,溫和的眼在月光的映照下有些動人。
翠如乍一看有些微愕,一個人的眼睛如此出色,他的樣貌又爲何會如此平凡?
只是她已經無法問出口了,在她一轉身的功夫來人一手刀砍下,眼中再無其他感情,冰凝一片。
李陵的那些手下也一擁而入,手腳輕靈地將翠如拉下去處置了。
“雲陌!”
“那聲音是……李陵?”洛雲陌輕輕地問自己,心裡還是不敢相信。
據阿秀說,李陵是爲她找珍稀藥物趕去西羌了。
想找到那些珍稀的藥物本就不易,一來一回的行程更不短,他又怎可能去得那麼短暫便回來?
一定是做夢罷。
洛雲陌自嘲笑笑,
眸子冷靜地凝望窗外天色。
外面的天還是黑幕沉沉,只是窒悶的空氣預兆着風雨欲來的惡劣天氣。
這時門倏然被推開,洛雲陌還蹙起眉,正待呵斥這個不知規矩的丫鬟一聲,不想自己就被人從後面驚喜抱住。
“雲陌!我回來了,我來找你了,你還好嗎?”李陵緊緊將洛雲陌抱在懷中,珍惜地感嘆道。
他不敢看心上人的臉色,他就是不去看心裡也能想象得到,身染劇毒的雲陌臉色會是怎樣難看。
只是他不怕,雲陌月毒發作那會兒再難看他也見過,他們之間永遠不會爲了這點小事遠離對方。
李陵現在對洛雲陌的感情無疑是十分複雜的,喜歡她,卻不敢再大膽地說出口。
畢竟他是有過一段婚姻的人,世子妃王氏雖然與他是名存實亡的夫妻,但也是他大禮迎娶的原配發妻。
王氏雖死,隔閡尚存,以前洛雲陌說的話還言猶在耳,李陵心中是不無矛盾的。
是以,他現在也只能對自己反覆催眠,告訴自己他應該默默地在背後守護着雲陌,而不是利用恩情束縛着她。
“真的是你?”洛雲陌顯然也很驚喜,“我真是沒想到。阿秀說你去西羌了,我還以爲你至少要三四天後纔會回來。”
李陵心一痛,更是緊緊抱着洛雲陌不願放開。
“不,哪裡再用三四天?光是這區區幾日我便已經悔青了腸子。雲陌,你怪我嗎?”
洛雲陌覺得有點不對,用一種好笑的語氣道:“怎麼了?你爲我找解藥,我還怪你,那我豈不是忘恩負義之人?”
“不,雲陌。”李陵垂下頭,雙眸灼灼直視洛雲陌的雙眼,深深一嘆。“再沒有下次。”
洛雲陌不解地看着他,左眉梢的紅痣鮮豔明媚如初,只是襯着蒼白的病容讓人心憐。
李陵笑了笑,輕輕摸着她的髮梢,慨嘆道:“沒什麼,我只是想說以後我們再也不分開了。我絕不會再留你一人在這不利的境地中,就算日後實在別無他法留你一人,那時候也是我再無力陪伴你的時候。”
這話一出,洛雲陌的心陡然不安地急停了一拍。
她扯了扯嘴角,語氣冷了。“說什麼傻話呢,李陵,日後你也有你的生活。你不是還要帶着渤牢人重建家園嗎?不要說這樣的喪氣話,你的人生不該爲我而活。”
又繞回來了。
李陵心中一嘆,只好放下這個話題,轉而問洛雲陌到底是什麼事令她和薄野秀如此被動。
待聽完事情的來龍去脈,李陵惱怒壓下,強自讓自己鎮靜去深思其中內幕。
“原來是這樣。薄家人根本不願意看到你和薄兄在一起……”李陵呢喃,“不過就算再不甘願,也不能用出如此下作的手段!”
“雲陌你放心,外面那個監視你的人已經被我處理掉了,你現在完全是自由身。雖說薄兄現在在薄家山莊,我無法跟他接頭,但是我深知薄兄外柔內剛的性子,他肯定不會任由人把髒水潑到你身上然後元兇繼續逍遙法外。”
洛雲陌也頷首,“不錯。在我們分開之際,我讓阿秀冷靜下來,分兵兩頭查找線索。天網恢恢疏而不漏,那個元兇再猖狂,再一手遮天,也難保不會因爲大意露出馬腳。”
“雲陌,我按照薄兄給你尋來的藥材,你都服用了嗎?”說完正事,李陵又擔
心地追問道。
他生怕洛雲陌思慮過重,自己又忘了服用藥物,讓毒素擴散。
洛雲陌點點頭,“藥物我已經堅持服用,頗有奇效,去外面的鎮子逛上一逛也不妨事。”
李陵勾起嘴角溫和笑笑,“也是,總呆在這裡未免憋悶。雲陌,過幾天據說就是薄家集一年一度的花燈節廟會了,我們就在那個時候出去走走,散散心好了。”
“少爺,您這怎麼又把藥倒掉了?”阿三看着薄野秀越來越熟練的倒藥動作,真是擔驚受怕的。
薄野秀施施然將空藥碗放到桌子上,“我無病無傷,喝了藥也無用。對了阿三,看時間李陵兄也快從西羌回來了,他人什麼時候來薄家,你且記得要向我稟報,不得隱瞞。”
“這……少爺,不瞞您哪,這李公子白日就來過了。”阿三苦哈哈地說道。
在看着自家少爺雙眼一亮的樣子,阿三身子一顫,繼續訥訥地道:“阿三差點就遭了一頓皮肉之苦,可嚇死我了。那李公子是個人物,從我這裡知道無法見您就直接去莊子見洛姑娘了。”
“李陵兄去了雲陌那裡?”儘管心裡開始吃味,薄野秀還是鬆了口氣。
有李陵兄照顧雲陌,他就沒了後顧之憂,總算可以大張旗鼓追查幕後黑手了。
至於老祖宗那邊……唉,回頭再向她老人家誠懇認錯吧。
薄家集燈會上,人聲鼎沸,處處可見喧囂熱鬧景象。
李陵緊緊拉着洛雲陌的手,洛雲陌一開始有些不自在,後來知道李陵是擔心自己,也隨他去了。
不得不說,薄家集上真是應有盡有,叫人看的目不暇接。
打發走其他手下,李陵倒是想牽着洛雲陌的手一直走下去,靜靜享受着獨屬於他們二人的時光。
不想在這時候,有兩個小廝行色匆匆捧着一個盒子路過他們身邊,斷斷續續的對話傳來,打破了平靜的氛圍。
“嘿嘿,董老闆真是個識趣人,知道二爺真喜歡這玉扳指,把玩幾天又巴巴送回來了。”
“說起來董老闆對這個玉扳指念念不忘多久了?上次拍賣會上二爺壓了他一頭,這老傢伙一直不忿呢。”
“誒誒,我都聽人說啦,他找二爺打了幾次賭,二爺都沒理會他,因爲他的賭注就要這玉扳指。”
“話說回來,二爺的玉扳指不是一直擱他自己手上嗎?怎麼突然跑到董老闆那裡去了?難道是二爺輸給董老闆了?”
“這個不知道啊,我們這等小人物哪知道二爺想法,或許是帶時間長了也膩味了罷。我記着,前些天二爺經常拿着一個成色不錯的翠色玉扳指把玩,比這個和田白玉的不知道好看多少倍……”
玉扳指。
兩個人都同時捕捉到了這個字眼,相視一眼,心中凜然。
薄家人那麼重視的玉扳指失竊……緊接着好巧不巧所有人都奔着她住的房間來搜查,薄二爺一去搜就真搜到了玉扳指。
恰恰這個時候兩個小廝說,薄二爺自己原來帶的玉扳指送給了什麼董老闆。
既然原來的扳指送了人,那薄二爺後來帶的又是什麼扳指?
翠色玉扳指……洛雲陌清楚地記得,那日衆目睽睽下搜出來的玉扳指就是翠色暗紋,一看就不是凡品。
果然,配合那個幕後黑手陷害她的就有薄二爺薄新一份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