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人比蒼佳和墨玄城更瞭解月毒的毒性。
蒼佳是國師丙禹幕後的主子,月毒本身就是他交給下屬用來控制人的手段,只是沒想到有朝一日會用在讓他真正動心的女人身上。或許蒼佳本性自私,離開之時也沒有給洛雲陌一絲一毫的希望。
但是蒼佳是真的不希望洛雲陌死的。
墨玄城心裡對洛雲陌也是說不出的複雜,利用?欣賞?或者說非她不可的喜歡?分不清了。
簡直是剪不斷,理還亂。有時候甚至是他自己都想不清楚,他爲洛雲陌做的,是出於本心還是出於算計?矛盾不已。
不管蒼佳和墨玄城怎樣想,他們都註定鞭長莫及。
現在最緊張洛雲陌的無疑是就伴在她身邊的李陵。
洛雲陌再次醒來,臉色就一直慘白如雪,而李陵的臉色也隨之跟着難看了起來。
他逐漸發現,洛雲陌越來越容易疲憊、嗜睡,吃飯都沒有胃口,有時候纔跟他說說笑笑,下一刻就會毒發痛苦。
這樣的洛雲陌,脆弱得令人心驚。短短兩天,她就瘦了一大圈,握住她的手腕都只會感覺到皮包骨的硌感。
李陵心中愈發酸楚,也愈發焦急,他每一次都在洛雲陌毒發的時候束手無策,徒勞的不安只會引起洛雲陌同樣的不安。
所以他開始選擇逃避,洛雲陌不希望自己狼狽的樣子被別人看到,他就躲出去。
在外面咆哮,在外面猙獰地怒吼,在外面抱頭痛哭。
他真不知道,自己能爲雲陌做什麼。
滿天神佛啊,我李陵願意爲雲陌短壽十年!
不,二十年,三十年!
就算拿我的命去換,我也不會眨下眼,只求雲陌能平平安安,順利度過這一劫。
好像忽然心有靈犀一般,李陵似乎是發覺了,洛雲陌對生命走到盡頭的淡然處之,他強扯着笑容,也不再失態地躲避。 WWW ▪тт kдn ▪C ○
他抓緊每一分每一秒伴在洛雲陌身邊,她醒着,自己總能第一時間被她看見。
這一日,李陵正努力勸着洛雲陌再進一點飯食,外面大街上突然爆發出一陣悽慘的哭聲。
洛雲陌知道,他們住的這間茅廬不遠處是有一家醫館的。難不成是誰死了?那真是一件讓人傷感的事。
李陵小心看着洛雲陌的表情,就怕她觸景傷情,擔心自己的時日越來越短。
他故意說道,“好奇外面發生了什麼?我去看看好了。”
洛雲陌輕輕點頭。
李陵就迅速走了出去,打聽了一番回來,臉色卻是十分凝重的。
“到底怎麼了?”
“雲陌,看來我們的運氣不是一般的不好。”李陵苦澀地笑笑,“隔壁鄉鎮爆發了瘟疫,那座鎮上有人來這個小鎮走親戚,也傳染了瘟疫給他的親戚,現在感染上瘟疫的人都暴斃了。醫館傳來的哭聲,就是因爲那家人都被確診染上了瘟疫。”
“大夫說,這瘟疫感染性極強,只要有一點肢體接觸就可能感染上。那家人不會只是個開始……”
洛雲陌很快就知道李陵說的是什麼意思了。
那家人被確診爲瘟疫後,鎮長沉重地宣佈了將那家人隔離的消息,並且調查出了與那家人有過接觸的其他人。
這一查,各個醫館
的大夫一下子發現了不少同樣感染上瘟疫,只是現在還不明顯的鄉民。
悽風苦雨,一下子瀰漫在這個純樸祥和的小鎮中。街上人來人往匆匆,黃紙飛舞漫天,白幡處處,商鋪大都關緊了門,時不時有人擡着棺材,面色沉重地穿行而過,沿路帶起哭聲陣陣,如怨如訴。
鎮長是個厚道人,就算髮現感染瘟疫的鄉民也沒有放棄他們。他第一個號召大家振作,和大夫一起,努力搶救那些患了瘟疫的鄉民,可惜見效頗小。隨着他自己也被確診感染上瘟疫,整個小鎮也徹底陷入了混亂。
有人崩潰,有人哀痛認命,有人嘶聲叫喊振作,有人心事重重抱有生的希望。
但是最初平靜的小鎮已經不再,面臨死亡的時候很多人都難以淡定,很快被勾出心底最陰暗的罪惡。
於是夜間常常能聽到那些骯髒齷齪的聲音,還有良家婦女不堪其辱,尖叫不屈的聲音。
完完全全的混亂。
洛雲陌的毒發越來越頻繁,這不算好事情。李陵悄然將茅廬武裝到牙齒,就怕某些喪心病狂的人叨擾到他們。
但是每一日,李陵都沒放棄過去醫館找大夫借醫書,查看能解毒的藥物,然後冒險去山上採草藥。
他是不撞南牆不回頭的人,同時也是不甘放棄最後一線希望的人。
只是隨着月圓日近,洛雲陌心底越來越釋然,她沒有阻止李陵,只是心裡默默一遍又一遍念着“對不起,謝謝你。”
她知道,阻止了李陵只會讓他痛苦。她也知道,自己死後,這個危險的小鎮就沒有讓他繼續留下的必要了,以李陵的能耐,離開這座瘟疫橫行的小鎮是易如反掌的事。
也許是老天覺得這樣消沉的洛雲陌是命不該絕,他網開慈悲一面,竟是送來了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人物。
“你,你是李陵兄對不對?”
李陵還在執着不懈地採藥,偶然間卻碰上了那一襲白衣身影。
面目如玉,溫和有禮,俊美卻不失優雅,自有一股儒雅的風範。一雙溫和有禮的眸子始終帶着淡淡的笑意,彷彿是能夠看盡人的心底,在這樣的人面前不管是誰,都有一種自慚形穢的感覺。
那是天下第一世家的少主,家財萬貫卻仗義疏財,愛醫成癡志願懸壺濟世的薄野秀。
李陵聽到有人喚他,怔然之下回頭,正看到一臉驚喜之色的薄野秀,也是心中大震,隨即狂喜。“薄兄!”
“李陵兄,果然是你。”薄野秀匆匆走來,不顧那橫生的荊棘劃破了整潔的白色衣衫,直到李陵身前,很有風度地抱拳。“經久不見,沒想到再見面會在這裡。對了,李陵兄你現在不是該回渤牢去了?爲何會逗留於此?”
李陵苦笑,“一言難盡。哎,薄兄先不要說那麼多了,快隨我來,我心慕之人現在毒入肺腑,恐怕世間也只有你能救了。”說着,李陵還不等薄野秀答應,就忙拉着他一路大步走回茅廬。
這個時候剛好洛雲陌又一次毒發,跌到牀下,李陵兩人步進來時都被這情況一驚。
李陵心頭沉痛,趕緊過去扶起洛雲陌,看着她憋得潮紅的臉,揪心不已。“薄兄,你快來看看!”
“咦?”薄野秀不愧爲醫癡,一眼看過去就知道洛雲陌所中劇毒不一般,坐在凳子上他眉心蹙
起爲洛雲陌號脈。
在李陵緊張的目光下,薄野秀凝然道:“這位姑娘所中之毒,很是險惡啊。月毒,傳說中每到十五月圓發作的陰性之毒,每到發作都會叫人痛不欲生,沒有解藥就會在十五當天暴斃身死。而她所中的另外一種毒,該是一種名爲朔風的毒,據我所知這是出自北紇那邊的蠱毒,是慢性可操控之毒,一般都是由蠱笛吹奏影響蠱蟲才能發作。”
“那薄兄,爲何這幾日不是十五,她還是會毒發?”李陵焦急地問道,明明是和薄野秀一樣性子溫和的人,但是現在他風度蕩然無存,滿眼都是憔悴和僅存一線的希冀。
薄野秀直搖頭,“兩種奇毒混合起來,到目前爲止還沒人知道會產生什麼效果。我估計朔風這種毒大概早被人催出,蠱蟲早不受控制了,所以纔會到處竄動,再加上十五日近,月毒即將發作,兩種毒素相互呼應,所以月毒和朔風混合帶來的痛苦也是常人難以想象的。”
李陵眼瞳驟縮,不敢置信看着自己的雙手,還有洛雲陌。
難道說,那時候他毀掉蠱笛,就是毀掉了雲陌生存的最後一絲希望了嗎?
這個結果太過沉重,也太讓李陵難以接受。
在他們靜默時,洛雲陌滿頭大汗地睜開雙眼,昏昏欲睡道:“怎麼了?有客人來了嗎?”
“雲陌……這是天下第一世家的少主,我的好友薄野秀薄兄。他是出了名的醫癡,醫術高明,此生夙願就是懸壺濟世。你大可放心,他一定有辦法救你!”李陵迫不及待說道。
洛雲陌聞言,詫異地看了看薄野秀,正好薄野秀也看過來,見到洛雲陌現在臉色蒼白,左眉梢紅痣鮮豔欲滴的模樣,不由動了惻隱之心,便也順着李陵的話直點頭,含笑着溫和道:“姑娘放心,薄某醫術略精,對着兩種奇毒也有所聞,雖然一時半刻無法爲你解毒,延緩毒發還是能做到的。”
“多謝……”洛雲陌倏然知道自己還可以繼續活着,心裡一鬆,也放心地眉頭舒展睡下了。
李陵陪着薄野秀去醫館拿藥,一路上薄野秀注意到這個小鎮悽風苦雨,跟他前幾日居住的小鎮一樣,都是瘟疫橫行,不禁心生悲憫。“這場無妄之災,奪去了多少無辜百姓的性命。”
“薄兄來了,他們也就有救了。”李陵輕輕一嘆,“薄兄,你可有針對這瘟疫的醫治方子?”
薄野秀點頭,“是有,但是不知這小鎮上的百姓體質如何,所感染瘟疫是否發生變化,我還得多找幾個患者看診。”
抓完藥後,李陵回茅廬去煎藥,薄野秀指導他煎藥之法,兩人等着藥煎好,相對而坐一時無言。
還是薄野秀先開口打破平靜,“李陵兄,你可有聽說令尊爲您突然失蹤一事勃然大怒,現在正命人四處尋找你?”
“知道。不過雲陌身中劇毒,根本離不開人……”其實只有李陵自己知道,這不過是其中一個原因。
究其根本,他是不想回到那個一點沒有人情味,更是不惜將雲陌推出諂媚中秦皇室的父王那裡。
在這世上,恐怕能沒有任何利用目的,只是單純平淡如水和他相交的就只有眼前的薄野秀以及雲陌兩人了。
“唉,李陵兄的擔心我感同身受。但是你作爲渤牢世子,渤牢需要你,你回去是理所應當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