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妃一聽自己疼愛的孩子說口渴,忙從包袱裡翻出他們最後的水囊,自己嘴脣乾裂都不顧,就一心想給洛翊解渴。
但是蘇茂不忍地勸道,“妹妹,我們大可不必那麼省……”
溫妃堅持地搖頭,“我怎麼樣都不要緊,翊兒絕不能有事。哥哥,我們離仙度還有多遠?”
蘇茂和洛翊,還有他們身邊最後一個隨從都不敢告訴緊抱着這一線希望的溫妃,他們早已因爲追兵而偏離去仙度的方向了。他們現在走的是茫茫荒漠,是西羌國境外圍的天然屏障。
可是怎麼能跟溫妃坦白?他們難道能說長公主所信非人?那個仙度世子根本不像他表現得那般無害溫良?
“母妃,我們不靠別人也可以。”洛翊握緊拳,生生叫道。他只喝了一小口水就搖頭沒有再喝,反而努力想讓臉色青白很是脆弱的母妃喝。
溫妃勉強笑笑,“傻翊兒,已經到了這般田地,我們不靠長公主還能靠誰呢?你舅父早就說了,長公主是個心慈守信的人。她既然答應能扶你榮登九五,光復中秦大統,那她就一定會依言辦到。”
說着,溫妃已經小心翼翼地將水囊收回了包袱裡,繼續拉着洛翊慢慢前行。
他們一行人毫無目標地在茫茫荒漠中走了很久,卻一直沒有人煙,可是追兵卻總是能沿着蛛絲馬跡找到他們。
時間一長,他們連逗留一小片刻都不敢了,吃東西喝水都是邊走邊吃喝,十分辛酸。
不過這次誰也沒想到的是,他們走了兩三天,追兵竟然奇蹟般地沒有再追上來。
隨從最先放下警惕,深深舒了一口氣道:“大人,娘娘,七皇子,那些人這麼久沒追上來,大概是顧忌這裡是西羌國土,我們已經安全了,不如停下來好好休息一陣吧。”
溫妃母子都看着蘇茂,目露欣喜和期待。
蘇茂不忍讓他們失望,嘆了口氣點頭。
可是萬萬意料不到的是,當天晚上,在他們才升起火堆圍在一起取暖,酣眠解除疲勞的時候,追兵不期然冒了出來。
“大人快走!”守夜的隨從只來得及淒厲大叫一聲示警,就被一刀斬下頭顱,死不瞑目血濺五步。
“啊——”溫妃母子他們一路上也不是沒見過再血腥的場景,可是這個隨從已經能保護在他們身邊的最後一個人,若是連他也死了,那麼他們三人今日豈不是註定要命洛翊喪黃泉?
喪心病狂的中秦禁衛軍在獰笑着舉起屠刀,令人不寒而慄,冰冷無情的眼中似乎只有與他們性命對等的賞銀。
蘇茂仰天大呼,“難道蒼天無眼!註定要讓這樣一個殘戾無道的昏君親奸佞除手足,剔除大統亡了中秦嗎!”
“母妃,快走,快走!”年少的洛翊紅着眼拼死奪下一個殺手的兵刃,反手一刀狠狠砍向對方,卻反被對方輕而易舉閃過。那人不但不惱怒,看着這樣狗急跳牆一樣的洛翊反而充滿了貓戲老鼠一樣的戲謔,眼中嗜血之色閃爍,毫不客氣地就指着他們三人嘲諷大笑,笑他們事到如今還指望着能逃出生天,簡直是癡人說夢。
洛翊好恨,他擋在手足無措,驚恐地戰慄着的母妃面前,牙齒咬得咯吱咯吱響,好像隨時都能磨碎後槽牙。
蘇茂額上青筋暴起,面露頹唐慘白之色,但是眼中的神色卻是一往無前甘願犧牲的堅定。
“妹妹,快帶着七皇子逃!”
“哥!”
蘇茂雙眼充
血,大喝道:“我攔着他們,你們快走!”
“哈哈哈,蘇大人這是癡心妄想吧,我們這麼多人,還能讓你們這三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文人婦孺逃出去?別做夢了!”
禁衛軍們鬨然大笑,可是他們下一刻就笑不出來了。
蘇茂死死咬牙從寬大的袖擺裡掏出一顆火雷,另一隻手顫着則掏出了火摺子,火摺子上豆大的火苗徐徐燃燒着,差一點就要撞上火雷的引線。
禁衛軍們臉色大變,紛紛驚懼地喝吼出聲:“蘇大人有話好商量,別衝動,千萬別點火!”
“七皇子快帶你娘走啊……”事到如今逃得一個是一個,拼着他拉這些人一起死了,也總比三個人都命喪屠刀下,白白讓奸佞把持朝政,讓中秦亡國好!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
洛翊含淚拿着刀,這一刻就像一頭瘋狂的狼犢,大吼一聲就胡亂揮舞着刀鋒,緊緊護着溫妃衝了出去。
那些禁衛軍都是身經百戰之輩也不是攔不下失控的洛翊,可他們偏偏就顧忌蘇茂手裡的火雷。
一旦這人魚死網破想拉着他們一塊陪葬,那賞銀都沒到手呢就白搭一條性命,冤不冤死了,這可是賠本買賣。
在自己的小命面前,漏網之魚跑了就跑了,不過他們各自不甘心對視一眼,都暗暗發了狠。
等解決了這個弱書生蘇茂,他們就去追溫妃母子二人,非要將他們碎屍萬段以報現在心中的窩囊氣不可!
衆人心思各異時,洛翊已經帶着溫妃逃出了老遠,不管溫妃如何驚呼如何掙扎想要回頭,洛翊都死死抓着她母妃。
“翊兒,翊兒,那是你舅父!快放開我,你舅父他會死的,他一定會死在那羣虎狼的屠刀下!”溫妃歇斯底里喊道。
洛翊一聲不吭,任由母妃掙扎,任由母妃氣急打他耳光,撓着他的手腕,一道道血痕觸目驚心,他還是沒有放手。
他只是疲憊地瞪大了眼看着前方的路,腳下永遠無休止地奔跑着,他清楚地知道舅父的犧牲爲了誰。
所以,他和母妃絕對不能死!
“駕!”兩匹快馬飛速馳騁,前面那一道素藍衣裳,長髮束起英姿颯爽的人影正是洛雲陌。後面薄野秀不喜歡這遍地風沙,早用網狀面罩遮住了臉龐,擋住了那無邊的風沙。
路上,他也多次想讓洛雲陌戴上這面罩,可是洛雲陌卻說戴上這東西只會妨礙她視物。她焦急於尋找七皇弟他們,絕不能放過一絲一毫的痕跡線索,所以纔不要戴面罩礙事。
對此薄野秀是無奈又疼惜,暗中只好自己備下養護皮膚的藥水,想着洛雲陌一個姑娘家肯定是需要的,大不了晚上休息時再給洛雲陌敷上養護便是。
“駕!阿秀,距離情報上說的地方還有多遠?”洛雲陌身子貼着馬背,有規律地隨着馬背順暢地起伏着,減少身體顛簸的負擔。馬鞭揮舞,馬兒撒歡一樣地更快狂奔,卻也不及她火上心頭的急切。
她怕,稍晚一點就會發生不可挽回的慘事。
薄野秀在後面大聲道:“不遠了,就半里路!”
半里路。
洛雲陌緊緊抿着脣,心道:快一點,再快一點!
等日頭升上正中天,毒辣的陽光炙烤着腳下的漫漫黃沙,洛雲陌和薄野秀索性翻身下馬,慢慢沿着路途越來越深刻的痕跡尋找着。等他們發現一具無頭屍橫躺在燒得只剩木炭的火堆前時,洛雲陌臉色一白,指甲差點被自己用力過度掰
斷。
薄野秀趕緊下馬檢查屍體,等片刻後全部檢查完他對洛雲陌搖頭,“放心,不是你以爲的那樣。這人虎口上有陳年的老繭,皮膚粗糙非一日所成,雙腿也健壯有力,很顯然是個練家子。我想,這大概是護衛一類的人物。”
“那也不容樂觀,再行!”洛雲陌當機立斷,翻身上馬朝凌亂腳印延伸的方向而去。
薄野秀緊跟上,但還是落後了一段距離。
等他到了,萬萬沒想到看見的卻是洛雲陌大發雷霆的場景。
長鞭勁舞,洛雲陌眼底含着森冷的煞氣,下手果斷毫不留情,殺伐的鐵血氣息順着她全身血脈散發出來,給人一種猙獰的地獄魔剎感覺。長鞭過處,鮮血淋漓,洛雲陌陰寒的內力附着在長鞭上根本傷人於無形,所到之處必定引起一地哀嚎。
蘇茂現在渾身遍體鱗傷,上身赤裸被綁在一座帶刺的木樁上,一道道鞭痕刺目地掛在上頭,最觸目驚心的是有他的手臂雙腿都不自然地彎折向外,好像經受過一番慘無人道的分筋錯骨酷刑。
他已經氣若游絲,可想而知若洛雲陌再晚來一步,他很有可能就直接被虐死在這茫茫荒漠中,無人問津。
洛雲陌已是怒極,往日在百味齋和蘇茂對坐討論國家大事的時候,蘇茂雖是一介弱書生,可是他爲國爲民的滿腔抱負值得人欽佩。更別說,這蘇茂還是溫妃的親哥哥,七皇弟的舅父!
她恨自己所託非人,恨墨玄城的無情毀約,更恨這些爲虎作倀助紂爲虐的禁衛軍!
一羣冷血無情的劊子手,留之人世無用!想要殘害我中秦皇室正統血脈,你們都不夠格,統統把命留下贖罪吧!
血腥的赤色蔓延上那雙已經全然變得冰冷的眼眸,左眉梢的紅痣也染上了至豔的血紅,妖嬈嫵媚已極。
可是無論長鞭如何揮動,一滴血液都沒有濺到洛雲陌身上,素藍整潔依舊,加上那張冰冷如玉面無表情的臉龐,明明是索命的地獄修羅,卻彷彿如仙子一般高貴不可褻瀆。她殺人,一舉一動卻仿若舞蹈,優美至極也危險至極。
刀光劍影中,一切也已塵埃落定。
而此刻,薄野秀將將來到,才一下馬就看到這血灑遍地的煉獄景象,刺鼻的血腥氣薰得他直皺眉。
可是當看到那被綁在木樁上折磨得不成人形的人時,饒是好脾氣如薄野秀也不免心生憤怒,一股子快意冒了上來。
殺得好!這些豬狗不如的畜生,根本不配活在世上!害人者,人恆殺之!
“阿秀,快給蘇大人看看。”洛雲陌垂下眼眸,長鞭無力脫手,上面熾熱的溫度燙得她握不住。
是她的愚蠢害了蘇大人,害了現在不知逃往何處,顛簸流離的七皇弟溫妃他們。
不敢過去,也不想看到蘇大人譴責一樣的目光,洛雲陌孤零零走到一邊,自嘲地盯着那碧藍如洗的天。
暴曬的日光打在皮膚上,刺痛刺痛,但也不及她心底涌上的寒意冰冷刺人。
“長公主……長公主是你嗎?”蘇茂經過薄野秀一番搶救已經醒來,神志清醒的他一看到那抹熟悉的清冷身影,頓時欣慰了。“太好了,您果然沒有拋棄我們。”
洛雲陌回頭,扯了扯嘴角,“我辜負了你們的信任,枉負長公主之名。不說這些了,蘇大人,怎麼就見你一人,溫妃娘娘還有七皇弟他們呢?”
“他們,咳咳,我掩護他們先走一步了。”蘇茂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