靠坐在車廂連接處的薛澈,一路上沉默不語,半眯着的眼睛裡,不時的閃過一絲寒光,雖然已經脫離了險境,可他的心裡正在波濤洶涌。
兇殘的痞子、雪亮的砍刀、狼狽的孫子……最後所有的線索都指向了李瑜,這個可以說是被他從小看大的少年身上。
條理清晰的分析退路,出租車上神色淡然的拿出三百元鉅款,還有對他唯命是從的兩個西裝男。
這一切的一切,都讓已經快到知天命年紀的薛澈心情無法平靜,他不知道在離開雪城的這幾個月,家裡發生了什麼,孫子和小瑜怎麼會有這麼大的變化。
在一路的胡思亂想中,火車終於到站,薛澈沉默着跟在幾個年輕人的後面,亦步亦趨的出了火車站。
看着熟悉的雪城車站廣場,薛澈一路緊張的心情稍稍放鬆,不管他們嘴裡的趙四有再大的勢力,總不能從省城追到雪城。
不過剛剛鬆了一口氣的薛澈,突然發現遠處十多個大漢一起衝了過來,瞬間老人家的眼睛裡精光一閃。
這些人身上都穿着挺括的呢子大衣,跑動時從領口能夠看到,裡面的黑西服還有羊毛衫,加上他們臉上戴的墨鏡,看起來比省城的痞子們要有氣勢的多。
眼看這些大漢就要衝到近前,薛澈腰身一晃,就已經閃到了李瑜等人前面,兩手微擡擺開了架勢。
“薛爺爺不要動手……”
原本看到高壯等人迎來的李瑜,一眨眼就看到薛澈出現在自己前面,稍一思量,他連忙大聲喝止。
已經蓄勢待發的薛澈,聽到後面李瑜的喊聲,已經大幅度前傾的身形馬上止住,然後緩緩的放鬆下來。
他也發現對面撲過來的漢子們,身上好像沒有殺氣,雖然說起來很玄虛,不過“殺氣”這種東西是真的存在。
對於經歷頗爲不凡的薛澈來說,如果有人接近,是否有敵意,他還是能夠分辨的,主要是這兩天精神太緊張,加上對面這些漢子打扮的太引人注目,所以他才如此緊張。
“壯子……”
“壯子哥……”
看到高壯帶人迎了過來,神情最激動的就是馬敢和老貓兩個,不等李瑜發話,他們已經快步衝了上去。
這一次的省城之行,實在是九死一生,他們現在看到自己兄弟,那種發自內心的歡喜,怎麼也抑制不住。
“啪啪……”
滿心死裡逃生的慶幸的馬敢二人,剛剛衝到高壯麪前,伸直了雙臂想要摟抱對方,卻被高壯掄圓了胳膊一人抽了一耳光。
這一耳光又脆又響,馬敢和老貓全被打的愣在當地,而高壯抽完他們耳光,嘴角一直抽動着卻什麼話也說不出。
看着滿身狼狽的兩個兄弟,高壯突然放聲大哭起來,一邊哭着一邊扯過馬敢和老貓,他一手一個,緊緊的把兩個人摟在懷裡。
“你們兩個混蛋,我以爲你們死在省城了……混蛋、王八犢子,你們兩個臭狗屎……嚇死老子了……”
高壯一面用最惡毒的語言咒罵着兩人,一面撕心裂肺的嚎哭着,哭着哭着還用拳頭不停捶打兩人的肩背。
足足過了半天,高壯才稍稍冷靜下來,一手一個的拉着馬敢和老貓,大步走到李瑜面前“噗通”一聲就跪了下來。
不等高壯扯着兩人俯身下去叩拜,李瑜連忙將三人大力的拉扯起來,語氣有些不快的說道:“搞這套幹什麼?我都說了咱們是兄弟!”
“瑜哥,我們的命都是您救的,以後刀山火海您一句話!”
雖然叩拜的動作被李瑜死命托住,可是高壯卻執拗的不肯起身,而是直挺挺的跪在地上,大聲的宣佈自己的決定。
之前李瑜也可以說救過他一命,上次他發燒,就是李瑜用三輪車把他推到醫院,否則這個年代,缺衣少食感冒發燒也會要人命。
但是高壯那時只是在心裡,把自己的命賣給了李瑜,而兄弟們都是給李瑜打工而已,因爲李瑜提供衣食,所以大家給李瑜賺錢。
不過經歷了這次李瑜親身犯險,把馬敢和老貓從省城救回的舉動,高壯和兄弟們都決定把自己的命賣給李瑜。
因爲他們覺得,李瑜是真的有拿大家當自己的親人,將心比心,他們願意把命交給這樣的大哥。
“這是怎麼說的?起來起來……”李瑜有些哭笑不得,卻又不知如何勸慰對方,對於高壯這些兄弟認可他,他的心裡是有些激動的。
可是這種當衆下跪的行爲,怎麼看都有些《水滸傳》,好漢們見了宋江,納頭就拜的意思,所以李瑜多少有些不適應。
幾人撕扯了半天,最後還是李瑜接納了高壯等人“賣命”投效,他們才從地上起來,弄的李瑜心裡一直怪怪的。
“壯子,你也別再責怪馬敢和老貓,他們本心是想幫忙的,你帶他們回去好好歇歇,過兩天咱們再商量怎麼對付趙四!”
看了滿臉羞愧的老貓和馬敢一眼,李瑜攬過高壯的肩膀誠懇的勸說,雖然李瑜心裡也對這兩個冒失鬼有些生氣。
可是就像他勸說高壯的話,馬敢二人只是想做事,所以更多埋怨的話語,李瑜也無法說出口。
聽到李瑜的吩咐,高壯又白了一眼手足無措的馬敢二人,然後嘆了一口氣,點了點頭答應下來。
這次省城之行,雖然大家都平安歸來,可以說是有驚無險,但是看他們滿臉疲憊的樣子,應該也是吃了不少苦頭。
雖然高壯對於趙四馬上可能展開的報復很是擔心,不過既然李瑜安排過兩天商量,那他也只好聽命。
一直沉默不語在後面觀看的薛澈,直到高壯帶人遠去,才故作平靜的跟在李瑜身旁,一起往自家方向走去。
可以性命相托的兄弟,統一的服裝、大把的鈔票,自己不在雪城的幾個月,到底發生了什麼。
一個念頭在薛澈的心裡不停翻滾,那是他最不想看到的情況,想起隕落的叔父、慘死的兒子,薛澈緊緊的咬了一下牙。
不過看了看破衣爛衫的李瑜和薛冬至,薛澈覺得可能情況,還不像自己想的那麼糟,因爲這些年輕人穿戴都很講究。
只有自己孫子和李瑜穿的還很簡樸,至於在冰城,李瑜打車時一下拿出那麼多錢,可能是因爲着急逃命,或者錢不是李瑜他們的,而是他們去救的那兩個年輕人的。
胡亂猜測着各種可能的情況,薛澈跟着兩個年輕人回了家,一進薛家院子,薛澈的臉色又是一變。
院子裡七零八落的堆了好多空紙箱,雖然裡面沒有任何東西,但是薛澈看着這些七八成新的箱子,也可以猜測這裡曾經放了很多值錢東西。
臉色更加陰沉的薛澈進了堂屋,看了看屋裡沒有什麼礙眼的,稍稍鬆了一口氣,此時薛冬至卻喜滋滋得到衝進自己臥室。
不一會就拿出一個厚厚的布袋子,薛澈認出那是家裡以前裝小米的口袋,可是看袋子的形狀,估計現在裡面裝的不是什麼糧食。
果然薛冬至有些得意的擺袋子遞給薛澈,然後滿心期待的看向自己的爺爺,薛澈接過布袋,眼裡的厲色一閃而逝。
袋子剛到他的手裡,薛澈就感覺出裡面是什麼東西,卻沒有自行打開,而是語氣微帶顫抖的問道:“這是什麼?!”
發現老人家臉色和語氣都有些不對的李瑜,剛想開口解釋,一旁早就急不可耐的薛冬至,已經滿心歡喜的說道:“錢啊,鈔票!我和小瑜……”
不等薛冬至把話說完,薛澈就已經緊緊的閉上眼睛,無力的揮了揮手阻止自家孫子往下說,緩了半天,才輕輕打開布袋。
裡面藍盈盈的放着厚厚一沓子鈔票,薛澈掂了掂手,有些黯然的說道:“這有四五千吧?呵呵……還真不少!”
看着老爺子神情不對,李瑜連忙湊了過去,扶着薛澈慢慢坐到椅子上,一邊滿心興奮的薛冬至卻沒有發現什麼異常。
“何止四五千,那是八千塊,哦……對了,還有這個呢,爺爺你等會!”薛冬至也沒去看瘋狂給他打眼色的李瑜,而是歡快的跑回房間。
進去翻找了一陣,纔想起自己買的新衣服都在李瑜那面,然後又風風火火的衝了出去,跳到李瑜家去翻找。
一直陪着薛澈的李瑜,看到老爺子哀傷的看着手裡的鈔票,卻一言不發,此時李瑜雖然發現老爺子狀態不太對,卻不知道哪裡出了問題。
兒孫賺了錢、有了出息,老爺子不說欣喜若狂,怎麼也不該是現在這麼個表現,所以他也不知說些什麼,只好傻乎乎的坐在一旁,陪着老人家。
過不多時,薛冬至大包小包的又回到薛家堂屋,把自己新買的羽絨服、羊毛紗,還有買給薛澈的棉鞋之類的放了一桌。
“爺爺您看,這都是在百貨大樓買的,穿起來可暖和了,還有……”不等極端興奮的薛冬至說完,一旁的薛澈突然把手裡的鈔票扔到桌上,發出“啪”的一聲輕響。
“跪下!”
“啊?”
薛冬至滿眼詫異的看着臉色鐵青的祖父,有些不明所以的又看了看一旁的李瑜,他有些懷疑自己耳朵聽錯了。
“我讓你跪下!”看到傻呆呆的左看右看的孫子,薛澈狠狠的一拍桌子,高聲呵斥起來。
看到爺爺真的是暴怒起來,薛冬至連忙噗通一聲跪了下去,不過此時他還是滿眼迷茫,不知道爺爺爲什麼讓自己跪下。
“今天老頭子就請家法打死你,省得你出去被外人弄死!”看着還是一副懵懂無知樣子的孫子,薛澈怒吼一聲就衝進了自己的臥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