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李瑜凝眉苦思的樣子,老書記偷偷的竊笑着,就好像偷吃到小母雞的狐狸,眉飛色舞的樣子就差吹個口哨了。
可能是因爲他太得意忘形,正在想着怎麼解決產能過剩問題的李瑜,看到了老書記那副得意樣子,馬上恍然的靠在待客椅上。
“嘢?!你小子怎麼不着急了?!”老書記見李瑜很是放鬆的樣子,不由得有些詫異的反問,甚至臉上多少有些幸災樂禍的笑容都沒完全隱去。
“我覺得吧,這個事不應該我一個人着急,我沒貨賣頂多店鋪放那吃幾天灰,可是二廠還有幾百工人等米下鍋,你說是不是老書記!?”
聳了聳肩以表達無所謂的態度,李瑜從進到這間辦公室開始,第一次感覺到節奏似乎要回到自己手裡了。
“嘁!我都六十了還能幹幾天?廟裡再窮也苦不了方丈,等我退休了,國家有我的養老金嘞!”老書記學着李瑜也聳了聳肩,輕輕靠在椅背上。
聽到老書記這麼說,李瑜心裡的把握更大了,他知道對方不是那種“我死後哪管洪水滔天”的人。
如果老書記真像他說的那樣,剛纔自己掏“介紹信”的時候,順勢收下來不好麼,鈔票這個東西又不嫌多。
這老書記其實說來說去,就是想給紡織二廠爭取多點利益,給廠子裡停工好久的工人們,多弄點福利。
想到這裡,李瑜輕輕的一笑:“其實二廠這裡做不了代工,我也可以去三廠看看,好像他們不光可以做毛料,棉料也能做?!”
一直表現的遊刃有餘的老書記,眼睛裡的瞳孔輕輕一擴,如果不是李瑜一直很仔細的觀察,可能就看不到這點微小的變化。
“其實吧……二廠也有棉料加工能力嘀!是吧!這個、這個……尤其你的需求量不高,二廠的棉料加工能力應該正好夠你使用嘀!如果、如果……三廠這個……”
被李瑜瞬間抓住痛點的老書記,不由得將自己開大會時的語氣用了出來,可是已經方寸大亂的他,此時就像在直屬領導面前做檢討一樣,說話顯得亂七八糟,沒有一點條理。
會心的一笑,李瑜心中大石重重落地,他好整以暇的看着面前的老書記,沒有任何嘲諷的意味。
甚至比剛纔更加鄭重,眼裡多少流露出一些尊敬和心酸的味道,這個一心爲公的老人,不由得李瑜不從心底泛起敬仰。
放到三十年後這種人基本都快絕跡了,即使是在九一年的時候,這也是李瑜重生以來見到的第一個。
那些新聞或者影視作品裡面的道德完人,李瑜以爲只是存在於傳說中,可是真的在現實生活碰到一個。
那種獨特的人格魅力,是李瑜完全無法忽視的,不說二廠是他綜合考量以後,最適合自己的供貨商。
就算三廠或者被服廠更有優勢,李瑜也會優先選擇二廠,因爲他相信有這位老書記在的一天,自己就不會吃虧。
“我需要毛料、棉料、勞動布……這些材質都要有加厚、厚、適中、輕薄四種!”沒有繼續爲難老書記,李瑜直接提出了自己的需求。
正在搜腸刮肚想着如何挽回局面的老書記,聞言輕輕鬆了一口氣,他一邊聽着李瑜的要求,一邊從上衣口袋取下彆着的鋼筆,在本子上速記着。
見老書記如此重視,李瑜稍稍放緩語速,等對方停筆擡眼目視自己,李瑜才繼續說道:“樣式由我提供,不過我要籤獨家協議,也就是說你們生產的衣服,只能供給我!”
聽到這裡老書記沒有任何猶豫的點了點頭,他現在只要能給二廠帶來訂單,根本不在乎李瑜提出一點要求。
說實話現在的二廠,即使李瑜提出一些過分的要求,老書記都會先答應下來再說,畢竟沒工開,廠裡幾百口子都要餓肚子的。
話說回來,這小夥子提出獨家協議也很正常,畢竟樣式是人家提供的,如果產品受歡迎,到時候二廠供給別的商店,那也太不公平了。
見這個要求老書記如此乾脆的應承下來,李瑜滿意的點點頭,他對國人的山寨能力實在是知之甚深。
雖然獨家協議並不能完全避免山寨,但是能夠從源頭把控一下,起碼能夠延緩仿冒品的出現時間。
只要能夠將“李昂納多”這個品牌樹立起來,到時候有仿冒品也不怕,就像阿迪達斯和耐克而。
在後世不管這兩個品牌出了什麼限量款,即使是全世界只有一百雙的鞋子,我大華夏都能做到每個三線城市都有貨!
可是這麼多的山寨貨衝擊了阿迪達斯和耐克而了麼,事實證明完全沒有,不僅僅沒有衝擊到人家,反倒給這些品牌做了推廣。
正在等着李瑜繼續說下去的老書記,拿着筆等了半天也不見李瑜說話,不由得輕輕咳嗦一聲,算是提醒一下對方。
正在神遊物外的李瑜,歉意的笑笑,然後眼裡閃過一絲精光繼續說道:“獨家協議需要擔保的!”
“擔保?!”
自從達成初步意向以後,老書記第一次有些詫異的反問,他不是不知道“擔保”的意思,而是不知道這種雙方本該自覺遵守的“協議”,有什麼能提供擔保。
“嗯!擔保!”李瑜重重的點了點頭,然後右手很有力的一揮:“你們可是國企啊!如果沒有點保證,我一個小個體戶,你們真要違約,我又蒸不熟、煮不爛你們哦!”
雖然感到李瑜提出這個要求並不是那麼簡單,完全是下意識的老書記就想反對,但是聽完李瑜的解釋,他迷迷糊糊的覺得好像有點道理。
見老書記認可的點點頭,李瑜再接再厲:“要知道我的樣式,可是世界流行前沿,那都是放到高盧時裝展上面,都能引起轟動的……”
已經放鬆警惕的老書記,哪裡想到兩人已經有了初步合作意向以後,李瑜竟然還會忽悠自己。
剛纔李瑜進來的時候,老書記確實是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應對,尤其是李瑜要給自己“介紹信”的時候。
可是此時老書記心裡想的全是廠裡要有工開,所以沒有那麼謹慎,竟然被李瑜趁虛而入,不知不覺就被李瑜說的暈頭轉向。
“吧啦吧啦……”滔滔不絕的長篇大論十多分鐘,李瑜才意猶未盡的嚥了口唾沫,稍稍滋潤了一下有些發乾的喉嚨。
然後他好像不經意的說道:“其實‘擔保’也很簡單,給我三個月的賬期,到時候如果你們給第三方供貨,我也能有點制約……”
正在邊聽邊點頭並且滿眼迷茫的老書記,突然神色一整,他敏銳的在李瑜“廢話”連篇中,發現了夾雜的重點。
“賬期?!”好像被踩了尾巴的貓一樣,老書記凝眉怒目,用一種不敢置信的語氣反問,等李瑜很自然的點了點頭,老書記又啼笑皆非的說道:“還三個月?!”
“啊!”很是理所當然的應了一聲,李瑜那副天經地義的樣子,恨得老書記牙癢癢,低頭在桌子上找趁手的傢伙。
完全沒有大難臨頭覺悟的李瑜,老神在在的擺了擺手:“哎呀,就是三個月的賬期麼,有什麼的?如果你們不給第三方供貨,這貨款我是不會拖欠的!”
“你是不拖欠!都有了三個月的賬期,你還想拖欠個屁!”老書記一邊罵着李瑜,一邊從桌邊拿起一個筆筒在手裡掂了掂。
感到多少有些輕了一些,老書記又從抽屜裡拿出一本厚厚的《辭海》,感到大小、重量、手感都不錯,他滿意的點點頭,用探究的目光打量着李瑜。
後知後覺的李瑜,感到老書記身上厚重的“殺氣”,很是小心的將待客椅往後挪了挪,又伸手比量了一下兩人之間的距離,這才如釋重負的嘆息了一聲。
“老書記!對了,還不知道您怎麼稱呼?”李瑜見A計劃失敗,不由得轉變策略,想着換個方式來達到目的。
“有心了!老頭子姓谷,谷一行!”谷書記見李瑜不再提什麼賬期,悻悻的將《辭海》“哐”的一聲扔到桌上。
“您這歲數和我爺爺差不多,我也不叫您什麼老書記了,谷爺爺!您得體諒體諒我的難處不是?!”李瑜見“擺事實講道理”的路數不通,不由得打起了感情牌,嘴甜的直髮膩。
可惜經過剛纔兩次忽悠,早已經對他的糖衣炮彈有了萬分警惕的谷一行,再也不會輕易上當。
此時老爺子滿眼“蔑視”的看着李瑜,那明晃晃的眼神,就像指着他鼻子在說:“你繼續,看我能信你不?!”
“哎!”深感無力的李瑜無奈的低下了頭,彷彿用盡最後一絲力氣的說道:“好吧!我說實話,兌下這個店……我的財力也耗盡了,頂多還有十萬的現金流。”
兩手捂着自己的臉,李瑜的聲音顯得悶悶的:“你要是不給我賬期!這個合作咱們也是弄不成的!”
審慎的觀察了李瑜半天,谷一行沒有發現什麼“破綻”,他的臉上流露出一副思索的表情,他一邊用手敲打着桌上的《辭海》,一邊在嘴裡喃喃自語:“十萬!十萬!”
兩手的食中二指稍稍分開一點,李瑜眯着眼睛偷偷打量谷一行,心裡暗暗祈禱:“滿天神佛保佑,‘賣慘’要是還搞不定,我可真的是沒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