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公里越野對五三二團那些千錘百煉的官兵而言算是平常任務, 畢竟這羣綠林好漢是擅長夜間作戰的。所以很快地,邢克壘所率領的第一梯隊就到達了指定地點。確定風向與出發前相同,邢克壘一句廢話都沒有, 直接下令:“按原定計劃, 構築隔離帶!”
北方夏末秋初的夜晚有些冷, 然而照明燈下, 構築隔離帶的戰士們卻是汗流浹背, 裸露在外的臉頰、脖頸以及手臂上更是被樹枝劃出一道道口子。邢克壘時刻關注着風向,內心暗暗祈禱風向改變。那樣的話,山火對彈藥庫的威脅就減輕了, 他們也能爭取到更多的時間。況且以山火蔓延的趨勢來看,附近村落必定受到波及, 老百姓同樣需要他們的救援。
這場山火卻像是迎着五三二團而來。在風向不變的情況下, 風勢越來越大, 且越來越燥熱,在山頂上空形成強大氣流, 地面上的火苗藉着氣流形成幾百上千米的火線,順風而來席捲向駐地。戰士們忍受着不知是塵土還是沙礫打在臉上刀刮一樣的疼,拼盡全力揮刀砍掉身邊的樹木。
當時風力不低於六級,在這樣的風力作用下,火勢蔓延速度根本不能按常規推進。那意味着, 構築隔離帶的時間越來越少。
抹了把額頭的汗, 邢克壘站在高處眺望白松山, 隱隱看見白松山上空的火光和煙霧。或許是錯覺, 他甚至覺得空氣也在變得炙熱。爲了儘快完成任務, 他臨時調整計劃,向兩名連級軍官下令, 讓戰士們相互之間拉大十米距離,以便更快地構築更大面積的隔離帶,他則帶頭加快速度砍掉樹木,以榜樣的力量爲戰士們鼓勁。
與此同時,森林消防隊接到總指揮部的消息,採取兵分兩路的策略,一路趕往白松山撲救大火,另一路從五三二團駐地方向出發,在官兵們無法搶在山火燒過來前構築好隔離帶的情況下,進行撲救,以阻擋山火襲向軍事重地。
屋漏偏逢連夜雨,這話在災情面前得到了驗證。就在森林消防隊趕赴火場時,因山路質量差屢屢受阻,途中不得不停車清理路障。就這樣,時間被一分一秒地消耗。
依當前的火勢蔓延速度計算,搶在山火燒過來前構築好隔離帶根本就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務。邢克壘鼓勵戰士們:“人的因素第一!同志們,想想紅軍長征,那麼艱苦的條件我們的前輩都克服了,那麼艱鉅的任務他們都完成了!今時今日,我們行不行?”
山風山火呼嘯的夜裡,揮汗如雨的戰士們高喊:“誓死保衛彈藥庫!”
他們在以命爲誓:堅決打贏這場滅火攻堅戰。
邢克壘說:人的因素第一!天災面前,在增援無法及時趕到之時,除了發揮人的力量,誰都沒有更好的辦法。況且十公里外就是軍事重地,如果山火蔓延過去,損失的僅僅是彈藥嗎?A城無數的生命都將受到直接威脅,那種損失和後果,誰能承擔?誰承擔得起?!
所以,即便要以個人生命爲代價,趕赴火場的官兵們也是在所不惜。
怕的就是,他們的肉·體凡身擋不住天災的無情。
無論是硝煙瀰漫的戰爭歲月,抑或是現下我們沐浴在和平的陽光下,軍人和軍隊永遠是民族國家不可或缺的一道屏障。有過五年特種兵生涯的厲行更加清楚軍人在和平年代存在的意義:他們,是國家第一道和最後一道防線。一旦被突破,後果不堪設想!
隨着山火的急速推進,所剩的時間越來越少。站在一營官兵面前,被汗水浸溼作訓服的厲行擡手指着面前未及成形的隔離帶,擲地有聲:“我們是軍人,我們是國家危難時刻的重要防衛力量!無論以什麼爲代價,絕不能讓山火蔓過這道防線!”
望一眼遠處被熊熊大火映得火紅的天空,賀泓勳深邃的眼裡涌起鷹般的犀利光芒。他以低沉渾厚的嗓音傳遞力量給連續奮戰的官兵:“軍人的價值是長久的,卻更體現在此一時。同志們,實現做黨和人民衛士誓言的時候到了,堅持到底!”
與此同時,三點方向的邢克壘猛地發現風向略有改變,而這改變極爲不樂觀,確切地說,對他而言根本就是雪上加霜。六級狂風彷彿磁鐵一般集聚了力量後,猶如一條直線般直刮向他所帶領的三營所處的方位。
大腦急速運轉,邢克壘喊來通訊員,讓其向團指揮部報告情況,隨即命令偵察連連長袁帥帶兵向前推進五十米,在最短的時間內縮短隔離帶的長度改爲加大寬度,以防被山火找到突破口。
戰鬥意識已然覺醒的他目光堅定,語聲鏗鏘地鼓舞戰士們:“養兵千日,用兵一時。身爲軍人,我們以保衛國家、人民安全爲天職!現在,我們的價值就是,扛住這道防線!同志們有沒有信心?”
迴應他們的,是戰士們震天的吼聲:“首戰用我,用我必勝!”
相較於一線的緊張,團部作戰指揮室裡寧安磊第一時間向師部彙報前線的情況。接到消息,得知火勢依舊在向五三二團蔓延,赫義城親自帶兵前往增援。
經與森林消防總指揮部聯繫,在確定消防車因山路因素尚未趕到火災現場時,赫義城連夜帶領裝甲團奔赴火場。途中遇到被阻隔的消防車,他一面下令所有官兵下車協同消防隊清理路障,一面根據最新火情建議滅火總指揮啓用直升機吊水滅火。
很快地,在裝甲團的協助下路障被清除。
消防直升機出發時,消防車在山勢陡峭的路上急馳向火場。
前方,山火燃燒後推進的速度在強大風力作用下已經達到每分鐘一公里,每小時六十公里。原本暗沉的黑夜被漫天火光映襯得猶如白晝,照亮戰士們滾着汗珠的年輕的臉。火焰囂張地鋪天蓋地而來,把乾燥的樹木燒得噼啪作響。如此火勢之下,空氣中的氧氣被大量地消耗。
當山火逼近到明顯可見,戰士們鼻端充斥着空氣中氾濫的樹火燃燒的味道。更有身體素質相對差些的戰士因氧氣匱乏和勞累出現頭暈的症狀,甚至是窒息感。然而即便如此,在首長們的帶動下,沒有一個人退縮。彷彿沒有看到火嘯般的山火帶來的死亡的威脅,五三二團的官兵全部聚集到邢克壘所處的位置,拼盡全力揮刀砍倒樹木。
人的潛力是無窮的,尤其是軍人。當隔離帶在戰士們超常的發揮下迅速形成,強烈的炙熱感就已襲來。邢克壘推開身側的一名戰士,揚聲高喊:“撤到隔離帶後方,快!”
隔離帶構築成功,訓練有素的軍人們聞言轉身朝隔離帶後方全速撤退。爲了照顧體力不支的戰士,掛銜的軍官們全部自動自發地殿後。邢克壘左右手各扶着一名幾近虛脫的戰士,帶着他們跑向安全地區。跑動過程中眼睛餘光看見斜後方有戰士被絆倒,他邊高聲喊:“安基!”邊用盡渾身力氣將手中的兩名戰士推向轉過頭來的安基,隨即一個縱身衝向摔倒後沒爬起來的戰士。
烈火無情,在邢克壘扶起昏倒的戰士時,一道火焰受狂風影響如野獸般急速躥過來。
“邢股長!”
“邢克壘!”
衆官兵驚呼出聲。
脊背突如其來的灼燒感讓邢克壘控制不住地腳上踉蹌了下,可頑強的意志力和求生欲讓他只停頓了一秒,手臂用力將戰士護在身側,他狂奔着衝到安全之地。與此同時,迎上來的安基等人拿汗溼的作訓服拼命抽打他後背,放下戰士的邢克壘就地在林地上滾了幾下。
直聲升的轟鳴聲中,長龍一樣的消防車終於趕到。看看歡呼的戰士,被火灼傷後背的邢克壘癱坐在地上,歪着腦袋看向赫義城,心有餘悸地說:“幸虧沒燒着臉,破相的話還不得被我小媳婦休了啊。”
換作平時,赫義城肯定要爲他的耍貧賞他兩腳,現在看着眼前這個不馴的部下,赫義城覺得格外順眼。他蹲下身拍拍邢克壘的肩膀:“指揮部已經通知到爲民,她們往安全地帶撤離了。”
確定是山火,邢克壘先打給米佧,卻沒人接聽,他便搶在出發前給赫義城打電話:“嫂子她們還在爲民。”
白松山着火,距離它不算太遠的爲民有多危險赫義城當然知道,他說:“我會安排,你該幹什麼幹什麼。”
現下聽到赫義城這麼說,邢克壘以玩世不恭的語氣說:“老大辦事我放心。”
赫義城瞪他一眼。
邢克壘就笑,髒兮兮的俊臉和潔白整齊的牙齒形成鮮明對比,他適時說:“等我和米佧結婚的時候,老大你給我當證婚人吧?”
想到厲行結婚時邢克壘想出的餿主意,赫義城樂了:“怎麼,怕了?”
瞥一眼厲行,邢克壘坦言:“壞事作多了,有點打怵。”
語話間,連休整的時間都沒有,邢克壘指揮炮營的戰士隨同團長賀泓勳和赫義城帶來的裝甲團開始全力協助消防隊進行撲救工作。經過長達六個小時的奮戰,憑藉隔離帶的阻隔,以及直升機和消防車的作用,五三二團的彈藥庫脫離危險。
然而,儘管排除了最險的險情,依然阻止不了山火的蔓延。當風向開始發生變化,在風勢不減的情況下,災情急速向距離白松山最近的高鋪縣推進。
高鋪縣常住人口達六十四萬,依當時的情勢來看,大火對人民羣衆的生命財產安全造成了直接的威脅。在森林消防隊持續進行撲救工作時,赫義城下令傷員下山,隨後帶領兩個團的兵急行軍二十公里趕去高鋪。
邢克壘本屬於傷員一列,不該上前線,可他根本不聽首長的命令下山治傷,反而率先領兵出發。安基有意阻止,無奈邢克壘根本不聽。赫義城雖有些惱,又不能把人綁了押回去,只好攔住邢克壘查看他的傷勢,確定不是很嚴重,才勉強同意。
都說革命戰士一塊磚,哪裡需要哪裡搬!革命戰士一兜泥,哪裡需要哪裡提!這不僅僅說明任務面前,軍人的隨機性和這個職業的高度危險性,更是“危難面前,新一代軍人延續着老一輩的軍魂,拋下自身安危,駐守在地方保衛百姓的生命財產安全的頑強精神”的完美寫照。而這種精神,在這次火災中,被這羣身穿軍裝的男人詮釋得淋漓盡致。
在指定時間內趕到高鋪縣,汗流浹背的戰士們在首長指揮下,開始疏散羣衆。邢克壘負責縣內一條街道的羣衆撤離工作。由於街道地處縣城邊緣,距離森林最近,時間極爲緊迫。然而濃煙滾滾之中,恐懼使得有的百姓根本不聽戰士的話撤離,更有年紀大的老人哭着喊着非要帶走所謂的一輩子的家當才肯離開,嚴重影響撤離速度。
山火不等人。根本不給他們反應的時間,燥熱之風颳過,噬人的大火無情地卷席向高鋪。通紅的天空,四面八方彷彿都陷在烈焰之中,民房被瞬間吞沒。
“我媽還在屋裡!”頭髮蓬亂的婦女瘋狂地和一名戰士撕扯着,哭喊:“媽,媽……”
邢克壘急紅了眼,他沉聲喝道:“攔住她!”
話音未落,戰士眼睜睜看着披着被澆溼的軍大衣的邢克壘衝進火海,下一秒,他的身影被火苗圍剿得不見蹤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