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城池營壘53

“白松山的火勢還沒有得到控制, 現在正以每小時六十公里的速度蔓延。作爲重災區的高鋪縣周邊鄉鎮地處位置偏遠,地勢險要,給撲救工作帶來極大困難, 我國陸軍部隊已前往救援。但由於通往高鋪的公路被山火破壞, 受傷的羣衆和我軍戰士得不到及時的救治……”新聞裡出現這則報道時, 山火已經持續了五天。

這時, 米佧和賀雅言接到院方通知, 就近加入到醫療救護隊之中,趕往高鋪。

一路顛簸,當醫療救護隊繞路到達高鋪縣時, 臨近被山火席捲的樹林已是焦黑一片,空氣中有股刺鼻的味道。衆醫生齊心協力搭好帳篷, 建立起臨時救治場所。憑藉紮實的專業技術, 衆醫生分別行動, 爲沒有被及時送回城裡的羣衆和輪流下戰場休息的戰士包紮傷口。

渴了喝口水,餓了啃麪包, 累了就在帳篷裡,或是露天席地睡一會兒,就這樣,森林消防隊、解放軍部隊、醫療救護隊三方發揮自各職能作用,竭盡全力減少災情損失。尤其是戰鬥在一線的抗災搶險的戰士, 那些奮戰在火光和煙霧中的年輕身影, 感動了無數災區的百姓和通過電視、網絡關注災情的羣衆。

撲救工作晝夜不停地進行, 截至火情排除, 無論是負責指揮的赫義城, 還是抗戰在最前線的賀泓勳、厲行、邢克壘等一衆軍官,已連續作戰十五天。期間, 他們除了吃飯時稍作休息外,幾乎沒怎麼閤眼,完全挑戰了生理極限。就在他們疲憊得三分像人,七分像鬼之時,持續了一天一夜的大雨終於澆熄了山火。

雨過天晴,米佧站在山腳下,看着遠處光禿禿的羣山,心裡不是不難過的。

一場大火,毀了無數的生命,更毀了很多人辛苦建造的家園。幸好都結束了,她堅信:人在,一切就會好起來。只是……仰頭望向山頂環繞的色彩斑斕的彩虹,她輕喃:“邢克壘,你在哪兒啊?”

思念氾濫,米佧拿出下鄉前邢克壘送她的新手機按快捷鍵,不無意外地,得到的依然是關機的提示。擔心佔據了她所有情緒,米佧雙手合十,祈禱邢克壘平安歸來的同時,任由一幕一幕的情景如慢鏡頭一樣在腦海中回放,回憶着從和他相識到相戀的一點一滴。

因賀熹經辦的案子被牽連遭遇綁架,身穿睡衣的她哭得梨花帶雨,邢克壘的出現儼然天神一般。當他脫下半溼的作訓服裹在米佧身上,當他用有力的手臂抱起她,驚嚇過度的米佧並沒發現胸臆間對他升起一種叫作“依賴”的情緒。

醫院外面,他挑眉調侃:“小妞,你幹嗎臉紅啊,我就那麼讓你不好意思啊?”僅僅是手指的接觸,然而面對他熾熱的目光,她的臉紅得如落日的餘暉。

軍演結束,他以玩世不恭的語氣建議:“要是你不反對,咱倆湊合了?”

慶功宴上他笑睨着她:“你小心喝醉了,到時候我耍流氓你都不知道。”

送她回家的路上,在他的越野車上,他們……那突如其來的親密,現在想想,或許只能用緣分來解釋了。邢克壘,那個痞子一樣的軍人,米佧承認,和他相遇時,沒有陌生感。

不是命中註定又能是什麼?喜歡被他哄,被他逗,被他抱,被他吻;會爲他心疼,會爲他擔心,會對他思念。對於邢克壘,米佧知道,那是愛。這個噴薄而出的答案,讓米佧急切地想見邢克壘。

思緒飄飛間,自遠處駛來一隊軍車。米佧循聲望去,猜測是哪支撤回的救災部隊。而心底升起隱隱的希望,讓她控制不住地擡步跑過去。

從軍車的外觀上米佧判斷不出來是哪支部隊,她只是在清晨的暮靄中,惦着腳朝車裡張望,拿她糯糯的聲音詢問:“是五三二團嗎?邢克壘在上面嗎?邢克壘?邢克壘你在不在啊?”然而直到所有的車都駛過去了,也無人迴應。

失望使得壓抑的情緒瞬間爆發,眼淚不需要醞釀就衝出了眼眶。米佧的肩膀頓時跨下來。她蹲下身,像個失去心愛玩具的孩子一樣抱膝哭起來。由於哭得太傷心太投入,沒有注意到行駛在最後的一輛越野車急速倒了回來,然後在距離她很近的地方停下來。

車門打開,腳踩軍靴的男人下來。等了片刻不見她有反應,他在她面前蹲下,寬大的手掌覆在她發頂,以沙啞低沉的嗓音詢問:“荒山野嶺的,小媳婦你幹什麼呢?”

哭聲戛然而止,米佧倏地擡頭,就見一身狼狽的邢克壘朝她笑。

觸及她泛起琉璃色的眼眸,邢克壘揉揉她發頂:“剛纔叫我啦?睡着了沒聽見。”要不是被顛醒的赫義城睜眼時看見外面的女孩兒貌似米佧,就錯過了。

驚喜的情緒充斥在胸口,米佧喉間緊得發不出半點聲音。擔心因思念出現幻覺,她吸吸鼻子,擡起小手貼在邢克壘明顯消瘦但愈發英俊的臉上輕輕撫摸,確定是真實的他,她的眼淚一滴滴掉下來,滾燙地落在邢克壘手背上。

邢克壘擡起胳膊,拿作訓服袖子給她擦哭得花貓一樣的小臉,“哭什麼啊,這不都回來了嘛。知道你想我,意思到了就行了,我現在可是累得沒力氣哄你了哦。”不正經的語氣和溫柔的動作顯得很不搭調,卻是他慣常對待米佧的方式。

擔驚受怕了十多天,現在見邢克壘完整無缺,米佧懸着的心終於歸位。醫生的敏感讓她不顧是在外面,回過神後伸手去脫邢克壘的作訓服,要檢查他是否受傷。

回身望望從車窗探出頭來的赫義城,邢克壘老臉一紅:“幹嗎呀媳婦兒,這麼急切啊。等回家的,不勞你動手,我脫光了讓你好好摸摸。”

米佧不理他,徑自解他的作訓服:“有沒有受傷?”邊把小手探到他分不清是綠色還是黑色的T恤裡,觸及他肩背上的紗布,她急了,“背上傷了?燒傷?我看看。”

邢克壘捉住她的手,握住:“沒事,小傷。”觸及米佧波光粼粼的眼,他心底有股暖流涌起,嘴上依舊耍貧似的逗她,“要是知道你在這兒,說什麼也不讓那個護士給我包紮了。手勁賊大,哪像我媳婦兒這小手,軟綿綿的。”

米佧捶他肩膀一下,氣他這種時候還不正經。

邢克壘疼得噝一聲。

米佧嚇一跳,拉低他T恤的領子,就看到肩膀上纏着的紗布。

那是邢克壘衝進火裡救被困老太太時,被燒塌的房子砸的。如果不是他身手好躲得快,整個人都得被房樑砸中。當然,當時的情景邢克壘沒打算給米佧轉播。

原本米佧在此刻最想讓邢克壘抱抱,希望藉由他身體的溫度告訴她他平安無事。可米佧不敢靠近他,生怕一不小心碰到他的傷口讓他疼。

見米佧淚眼矇矓地望着他,邢克壘洞悉了她的心思,攬臂將人拉進懷裡,抱緊,“小傻子,輕傷而已,抱抱絕對沒問題。”

“邢克壘……”米佧僵着手臂不敢回抱,開口時語氣也有了哽咽之意,“你身上到底有多少傷啊?你告訴我,我幫你看看啊。”

上次骨折入院,邢克壘就發現米佧見不得他受傷,每次給他檢查完傷口時都一副憋哭的樣子,責備的言語中更是透露出對他的在意,還以多年所學想着法地爲他保養傷腿,那時,邢克壘就知道小丫頭心裡是真的有他了。經過這場火災,他更加確定了米佧的心意。

有種塵埃落定的感覺。邢克壘緊緊抱着她,柔聲哄:“只要你別嫌棄我背上會留疤,我保證什麼事都沒有。寶寶別怕。”

米佧的手輕輕撫在他背上,像是觸碰易碎的東西一樣小心翼翼。

爲了證明身體真的沒事,邢克壘拉着米佧的手示意她抱緊點,然後逗她:“先前那雨是不是你哭出來的啊?哇哇的,把山火都澆滅了。哎呀,真沒想到,我小媳婦還是人民英雄呢,失敬失敬。”

米佧想說,你纔是我的英雄!然而破涕爲笑的她,只是把眼淚鼻涕都蹭在邢克壘衣服上,然後湊到他耳邊輕輕說了句:“我想死你了。”

難爲那麼害羞的她會說出這樣的甜言蜜語,邢克壘多少有點受寵若驚。脣角上揚的弧度漸大,他坦白說:“對不起啊寶寶,這次我沒顧上想你。”迴應他的是米佧印在他側臉上的輕吻。

邢克壘抿嘴笑:“寶寶我可是十多天沒洗臉了。”

米佧摟住他脖子,在他耳畔輕輕呼吸:“我又不嫌棄你。”

之前並不知道駐紮在高鋪的醫療救護隊中有賀雅言和米佧,既然遇上了,赫義城和邢克壘當然要稍作停留。見到赫義城的瞬間,向來淡定的賀雅言也失態了。扔掉手中的急救箱,她忘情地衝過來撲進赫義城懷裡。

身爲首長,赫義城在外是很注意形象的,以往軍裝在身,他一般不和賀雅言有親密舉動。上次送行的那個擁抱,已經是鮮少的出格行爲。此情此景,他用力回抱住她,“對不起,讓你擔心了。”

摟着赫義城的脖子,堅強的賀雅言泣不成聲。

流淚這種情緒,或許是身爲軍人家屬特有的情感表達方式。至於眼淚背後所承受的,沒有親身經歷,就沒有發言權。

別看牧可是自己一手帶大的,赫義城其實並不擅長哄女人。不過怎麼說呢,面對心愛的人,他也超常發揮了。脣輕輕貼在賀雅言耳邊,他嗓音低低地說着貼心話。很快地,賀雅言就止了哭,轉而關心他的身體。趁給他包紮手臂的空當,又詢問賀泓勳和厲行的情況。

“比我們先一步回去了,有不同程度的擦傷和燒傷。”瞥了眼光着膀子嗷嗷叫的邢克壘,赫義城避生就輕地說:“他們幾個傷比較多,我沒事。”

繼續着纏紗布的動作,米佧以眼神示意邢克壘不許亂動,隨後輕責:“讓你平時不好好訓練,身手不行吧,笨蛋!”

邢克壘疼得齜牙咧嘴還不忘反駁:“嫂子你好好給老大檢查一下,據我所知他可不止胳膊那點小傷。”

赫義城身上的傷確實也不少,儘管他的工作是指揮救災,可有賀泓勳、厲行、邢克壘以及裝甲團幾個得力的校級軍官在,他的工作開展得極爲順利,所以大多數時候他是和衆官兵一同作戰在一線的。

總之,爲了確保人民羣衆的生命財產安全,在這次救災當中,太多軍人受了傷。所以當一批批的傷員撤出災區後,各地部隊醫院都人滿爲患。

救災工作結束了,接下來便是災後重建。作爲先頭部隊,五三二團和裝甲團撤回駐地休整,賀雅言和米佧等醫護人員也在三天後回程。

考慮到米屹東的態度,來接人的邢克壘強壓住留下米佧的衝動,準備送她回家,然而啓動車子時米佧居然說:“我給媽媽打過電話說今天不回家。”她聲音輕輕的,說完頭轉向窗外,不敢看他。

邢克壘驀地一怔,越野車駛出百米左右的距離後一個大拐進了一條巷子。停住車,他手扶在方向盤看她:“不回家你要去哪兒?”

此時正是下班高峰期,巷子前的交叉路口車流涌動。米佧臉上微微泛紅:“你去哪兒我就去哪兒。”

邢克壘詫異,他默了一瞬,喚她:“寶寶?”伸手捏着米佧的小下巴讓她轉過頭來,他問:“我今晚不回團裡,你跟我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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