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行言辭如刀,又仗着大義,一時之間竟鎮住了蔣管家一行。但裴先生卻不以爲然,徐行此舉已然是惡了縣尊,自此種下了禍端。
“好,好一個徐秀才!”蔣管家怒極反笑,他在慶陽縣哪裡吃過這等虧,冷笑道:“希望來日縣尊大人親自來此,你還有這等讀書人的傲氣!”
說着,轉身拂袖而去,幾位擔着木箱的公人見狀,也隨之離去。
徐三水凹陷的眼窩中,渾濁眼眸中閃過一絲精光,心頭已是狂喜不進,但仍是追着蔣管家的背影,口中嚷道:“蔣大人,莫要生氣,等等老朽。”
裴先生嘆了一口氣,目光惋惜地看着徐行,“慎之爲何如此莽撞?縱是拒絕,也大可不必如此啊。”
徐行微微拱手,道:“裴先生,那尹公子前些時日已在洪伯父家提過此事,已被我拒絕,不想他又來糾纏,我若不如此,恐怕他還要夾纏不清,如此強硬拒絕,一旦傳揚出去,此人若還顧及顏面,就只能打消這念頭了。”
裴先生怔怔半晌,道:“那你可知今日這般作派,已得罪了蔣知縣,於前途大大不利?”
徐行按劍而立,眉目疏朗,忽而灑然一笑,聲音慷慨激昂,猶如金石擊磐鏗鏘有力,“若蔣縣尊不顧身份,壓我仕途,他便自壓去罷!”
說着,也不再招呼裴先生,轉身就回了院中。
裴先生微微搖頭,嘆息道:“少年人年輕氣盛,不知天高地厚啊。”
語畢轉身離去,他是不看好這徐行的,“嘿,秀才功名,你可知縣尊隨便尋個由頭,就能革了你的功名!”
徐家院中。
徐千雪臉蛋兒上滿是關切,問道:“弟弟,剛剛外面怎麼這般吵鬧?”
徐行哂笑道:“那尹啓文上次無功而返,不想這次竟請動縣尊作媒。”
“竟有此事?”徐千雪臉色變了,驚聲道。
“姐姐不必擔心,那些人已被我打發了去。”徐行輕笑一聲,似是毫不在意,大周體統還在,這些人縱有一二手段,也不敢太過明目張膽。
若是陰私手段,他三尺青鋒在手,何懼人間王侯!
這方世界,大周官員雖有人道龍氣護體,但防的可只是道術,至於人間劍術,除了多多加派護衛之外,並沒有什麼好的方法。
當然,不到被逼上絕路,徐行也不想作那亡命之徒,而且據說大周朝廷也有仙宗勢力在輔佐。
慶陽縣衙·花廳。
聽完蔣管家的稟報,蔣知縣一張胖臉已經黑成了鍋底,“啪……”一旁木桌上的茶碗歪倒一旁,茶水頓時四處橫流。
“徐生焉敢如此無禮!”蔣知縣怒喝道:“來人啊……”
說着,就要派人去鎖拿這等狂悖之徒。
忽而,一旁突地起身一個面相清顴的山羊鬍老者,正是縣衙主簿,他拱手說道:“縣尊暫息雷霆之怒,這徐行字字緊扣大義名分,其人又有秀才功名,還請慎重。”
“呵呵,區區秀才功名?那本縣便革了他的功名,治他個藐視本縣的罪名!”
“咳咳,”老者面色古怪,咳嗽了幾聲,勸諫道:“縣尊先前派人去提親,已鬧的人盡皆知,這樣不經幾日轉圜,就以此拿人,恐惹物議洶洶。”
“這個嘛……”蔣知縣眉頭緊皺,心中也有些無奈,山東之地久沐聖賢教化,士林風議卻是不得不注意,他轉而望向一旁坐着的尹啓文,問道:“尹公子,那徐家人既然不同意,不如此事就此作罷吧。”
蔣知縣縱然對徐行憤怒,但此刻也知道不好立即發作,眼下尹公子這邊,也只能出言勸解了。
聞言,尹啓文心頭只覺一股邪火往腦門上竄,“左右不過娶一鄉野村姑爲妻,竟一而再、再二三被拒,曲折至此,本公子還不信了!”
這時,若婁道人在就能看到,這尹啓文印堂發黑,劫氣纏身,不斷向護身的那一道金青之氣衝擊。
“既是如此,尹某不勞煩蔣大人了,告辭!”尹啓文霍然站起身來,衝蔣知縣一拱手,快步轉身離去。
“這……”蔣知縣看着尹公子的背影心頭也有些不滿,不過最終只是一聲冷哼,轉而將這筆賬一應算到徐行頭上了。
尹啓文一出縣衙,就快步往館驛行去,到了二樓,命僕人掌了燈,就喚過隨行的一個身量魁梧、腰懸橫刀,一臉絡腮鬍的彪形大漢。
尹啓文目光深沉,問道:“胡四,本公子知你早年在山東一帶做過響馬勾當,眼下這事,你可有主意?”
胡四面相兇惡,目光不時流露出精光,聞言笑道:“公子,你早該如此行事了,要某說,讓某在慶陽縣找上幾個道上的兄弟,將那徐家姑娘綁了,直到濟南府去,那徐家小兒還敢到濟南府鬧事不成!”
尹啓文手指不停敲打着桌面,心中卻如天人交戰,“據婁道人所言,這雛鳳之女有旺夫之運,納之可保我一個王侯之位,可眼下太平盛世,非寧姓不封王,無軍功不封侯……這王侯之說是否誇大了?”
這時,尹啓文頂上金青之氣似死死守着靈臺一方窄小天地,抵禦着漆黑如墨,如蛇噬咬的黑色劫氣。
但不知怎地,尹啓文心頭突然轉過一念,“雛鳳命格,莫非那徐千雪將來要母儀天下?”
想着未來天下身份最尊貴的女人,在自己跨下婉轉鶯啼,尹啓文心頭一股火熱升騰,眼底最後一絲清明也消失不見,就着明滅不定的燭火,咬牙道:“胡四,事情做的利落些!”
“公子,您就放心好咧!”胡四殘忍一笑,露出一口參差不齊的黑黃板牙,提着刀就向外間去了。
“咣噹……”外間西北風突然大作,風雪交加,卻是吹動着二樓的窗戶砰砰作響。
徐家。
夜幕降臨,外間不知怎地紛紛揚揚飄起了雪花,徐行忙自關了窗,屋裡燒着炭火盆,暖融融的,令人薰然欲醉,牀榻上一隻雪白可愛的狐狸歪着小腦袋,眼睛不眨地看着徐行書案寫着毛筆字。
“眼下既已惡了縣尊,這明年的鄉試卻不得不下場了。否則,一旦讓縣尊尋由頭革了我功名,不能中舉告慰祖先,這徐家親緣因果就真的陷進去了。”徐行白天雖在其姐徐千雪面前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但心中多少還是有些憂慮的。
“舉人之試,需到濟南府去考,而山東學政又是尹崇,雖主考官不止尹崇一人,但他若一心黜落於我,其他考官未必不給他面子。”徐行思慮半天,也覺得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其時,徐行心浮氣燥,這時候就煉不得氣,而練劍又可能驚擾了隔壁屋子安歇的徐千雪,徐行也只能以習字打發漫長的冬夜了。
就在徐行寫完一字時,揉了揉手腕時,耳畔突聽遙遙傳來的數聲犬吠,冬夜靜得出奇,這聲音就有些格外清晰了。
“砰砰……”數聲重物落地的聲音猛然在院中響起。
徐行目光微凝,擡手一指,“噗……”屋內燭火,應聲而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