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府的丫鬟好奇地看着房間內,主母坐在主座上,範總管則恭立在一旁,丫鬟收回八卦的目光,這也不能怪她打探緋聞的心思:素來守禮的範總管短短數天內多次拜訪內宅,這可大大出乎人意料,平時範總管只在老爺在的時候才拜訪後院,若老爺外出,內宅幾乎看不到他的身影。
可是與僕人竊竊私語的內容不同,房內沒有一絲的曖昧,齊夫人雙手拿着一張賬簿直髮抖,“範總管,這衙門是不是要抄咱們的家啊?”齊夫人一臉憂色望着丈夫的心腹,心中的恐懼不斷的擴大,因爲賬簿記載的是齊家被查封的產業。
“夫人您一定要鎮定,”範雷慢悠悠的吐出一句,現在他也只能靠語言來穩定這位齊府的女主人了:“只要衙門沒有打上門來,咱們的根基就沒有動搖,這些枝葉損失就損失了吧,等齊爺回來咱們連本帶利的都撈回來。”
“但……”齊夫人有點吞吞吐吐:“但咱們不是給衙門的人送金子了嗎?爲何他們還要找咱家的麻煩。”
範雷臉上有點掛不住,十兩金子打了水漂,齊府家大業大也不是開善堂的,只得道:“此事本就是想讓衙門中的官吏拖上一拖,只是夫人也知道,這衙門中人素來是喂不飽的白眼狼,就是把咱們齊府全填進去也別想讓他們手下留情。”
“可是老爺不是與孟縣丞素來交好,爲何沒有找他?”齊夫人有些不解的問。
範雷冷汗一下子就下來了,因爲他送王晨黃金齊府就他一人知道,對這位女主人他也只是說送給了衙門,而沒說送給了衙門的誰,鑑於孟縣丞與齊府走得近,官職又高,一般人都會認爲他送禮是送給孟慶唯的,但未曾想齊夫人一語道破,可見齊府也有他範大總管沒有掌握的東西,即便齊木不再葫縣,齊夫人也不是任由別人欺騙的孤兒寡母。
“孟縣丞最近躲了起來,表示置身事外,此事只能等老爺回來才能聯繫他。”
齊夫人似懂非懂的點了點頭,是啊,只要她的男人回來一切便迎刃而解了。
範雷舒了一口氣,其實他並非不想找孟慶唯,只是齊木離開葫縣時,曾定下要顯示齊府沒有孟縣丞依然能夠成事的計策,來保證在未來與孟慶唯合作時可處在上風,範雷若在此時去求孟縣丞,恐怕會破壞齊木的目的。
這也主要是範雷認爲還沒有到山窮水盡的地步,齊府勢力未受大損失,只是範雷手中的力量只有齊府的家丁,而且大部分家丁隨齊木離開,導致範雷現在捉襟見肘,狼狽不堪,但只要齊木回來,一切便有了轉機。
而且範雷也不是傻子,他不會榆木到跟孟慶唯斷絕關係,他也曾經拜訪孟府,企圖打聽消息,豈料孟慶唯稱病不見客,讓他吃了閉門羹。
“夫人,事已至此,咱們也不能坐以待斃,應該收縮人手,避免動了根本。”範雷道。
齊夫人乃一介女流,平日是不管外宅之事的,遇此麻煩情況,齊夫人都快哭出來了:“範總管,你看着怎麼做就怎麼做好了,外宅的事情我不懂,一切都憑你做主。”
範雷躬身受命,其實他也不願意一趟趟往內宅跑,但是他只是名總管,齊夫人雖然沒有能力,但總歸是齊府的女主人,範雷打算將所有人手收回道齊府內,外面的產業全部停業,只要人手還在,就傷不到齊府的根本。
可是如此大規模的調動,再加上許多外人在府內走動,沒有主人點頭,怎能擅自做主?
這也正是齊木、王晨強於花晴風的地方,一方面有心腹,一方面沒心腹,除非花晴風有天縱奇才或有主角光環,否則必被壓制。
此時葫縣著名的花架子正站在縣衙監牢門口,聽着裡面皮肉在木棍下的聲音,不禁臉上有些抽搐:“抓的人是不是有些多啊。”
王晨站在一旁,聞言答道:“這些人都是葫縣內的青皮,其中必有人知曉賊人洪山的消息。”
花晴風又把目光調向一個沒有人的方向,華鄉長正在這裡飄着。
“蘇雅被綁跟齊木必有關係,”飄着的人問道:“爲何不直接上齊府抓人呢?”
知縣將這個問話轉述給王晨。
“太爺,此事急不得,咱們乃大明官府,一些事情還是要講究證據的,貿貿然上門抓人,對上無法交代。”王晨解釋道:“雖然我們已經掌握了數名證人,也只能證明他們與齊木有關聯,並不能證明他們綁架蘇雅是齊木下的命令。”
“什麼!”花晴風驚道:“難道這些人對齊木如此忠心,杖責之下居然還抵死不交代?”
監牢裡傳來一聲慘叫,王晨向黑乎乎的監牢裡看了看,“並非如此,”轉過頭來,王晨說道:“但在他們的口供中,他們也只是在綁架那天遠遠的見過齊木,而且他們也只是聽說並未見面。現在洪山在逃,只要齊木咬死他們誣賴,便可以抵賴。”
“所以我們必須捉到洪山,並把這件事情牽扯到齊木身上,現在查抄齊府反而打草驚蛇,太爺,時至不行,反受其殃啊!”
“你們這是欲蓋彌彰!”蘇雅簡直快瘋了,本來以爲捉到綁匪,噩夢就可以瞭解,誰知這幫男人明明知道此事與齊木有莫大關係,卻磨磨唧唧地不肯直搗黃龍,還在找什麼證據。
“你們與齊木已經撕破臉了,齊木很清楚你們要做什麼,而你們這麼猶豫不決,沒有在他離開葫縣之時拔出齊家,一旦他回來……”蘇雅壓低聲音,但聲音中的焦急沒有減弱:“天予弗取,反受其咎。”
花晴風一時間也沒了注意,他回到內宅便把事情跟蘇雅複述了一遍,作爲夫妻,蘇雅不僅聰慧,也是他最信任的人,可是完全相反的兩種意見讓他有些發懵。
“我需要單獨思考一下,”花晴風捂着腦袋,感覺自己腦子快不夠用了。
“老爺,當斷不斷必受其亂!”蘇雅在屋內喊道。
回到書房,年輕的知縣一屁股坐到榻上:“你怎麼看?”
屋中空無一人,毫無疑問這話是對華慶峰說的。
雖然冷眼看了事情的全過程,但華慶峰也沒有更好的辦法:“你現在能動用的力量遠比齊木的小,你能倚重的人也只有王晨王典吏了,而他現在擺明了要拖下去,就算你決定現在就查抄齊府,那麼王晨能同意嗎,衙役能聽命嗎?”
沒有分析也沒有選擇,華慶峰冷冰冰地告訴葫縣縣長一個道理,你沒有選擇。
如果現在查抄齊府,那麼至少需要二十名以上的衙役,葫縣皁、壯、快三班衙役,總共五十餘人,大多數都是躲懶耍滑之輩,讓他們敲詐百姓倒是有能力,對抗齊木?他們也很有能力,逃跑的能力……
剩下的也都是聽命於孟慶唯,但是王晨越衆而出,成功的利用典吏這一相當於公安局長的身份,將基層的衙役拉攏到自己身邊,並通過這一次抓捕綁匪,穩固了勢力。
所以花晴風要想動用這麼多衙役,必然繞不開孟慶唯或者王晨兩個之一,孟慶唯,所有人都明白他早與齊木聯手。雖然稱病不出,但是一旦到關鍵時刻,他必然爲齊木服務。
而王晨決心一定要抓到證據,再全力一擊滅掉齊木,那麼他絕對不會現在就查抄齊府。
花晴風兩眼一閉,躺在榻上:“也就是說我現在只能等?”
點了點頭,華慶峰道:“這就是你最大的弱點,沒有執行力量,即便沒有孟慶唯,沒有王寧,你又能奈齊木如何?”
一個人沒有力量的人軟弱,可能是因爲性子,在另一方面也可能是因爲自保本能。
沒有武力的人去直接面對一個豪強,一個殺人不眨眼的強盜,這不是勇敢而是愚蠢,是魯莽。
雖千萬人吾往矣,令人敬佩,但更多的是一種遺憾,如果這種勇氣放到更廣闊的天地又是如何,忍辱負重豈不是比這麼做更加的需要勇氣?
在葫縣,齊木本人非常勇猛,火併以前老大不說,手下亡命數百人,而花晴風呢,連自己家僕都指揮不動,這不僅僅是能力問題,這些家僕受僱於蘇家,自然要聽命於蘇家,齊木手下數百人,全是靠齊家產業養活,自然這些人也願意爲齊木效力。
衙門中的衙役們更是如此,其實明代衙役沒有薪水,他們的收入來自於地方上的捐贈或訛詐,吃人嘴短拿人手短,這樣的人去跟地方上的豪強對付,即使他們願意講命賣給葫縣縣衙,縣衙又哪裡有錢買的起?
這也正是原作先要給主角冠上一個蠱神尊者的光環,因爲利用宗教力量,先給主角配備一大批死心塌、武功高強的手下,只要控制者不是個蠢貨,基本上就是所向披靡。
可是花晴風一介書生,又無作者大人的青睞,只能整天祈禱有個貴人降臨,拉他一把了。
“哎……”花晴風從肺中吐出一口濁氣,道:“急,無人可用,緩,命置他人之手,可選擇卻不在我的手中”
“想我寒窗苦讀十幾年,本以爲可以以有用之身做點事情,誰知一個小小的葫縣就讓我束手無策,真是如常言道,百無一用是書生啊!”
言畢,一行清淚順着臉頰而下,爲自己的無能也爲自己的無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