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漸起,走過一段又一段的荒郊,所謂的平樂鎮竟是如此蕭條,人煙稀少,到處皆是斷壁殘垣破敗之景。夭灼二人失望中繼續前行,終於在荒涼處峰迴路轉,一汪澄澈的湖水讓人眼前一亮,幾顆柳樹正立兩側,垂下的柳條搖擺空中,乾淨整齊的青石板自成一條道路,通往不遠處的山莊,馬上的二人皆是滿臉倦色,星魂輕舒一口氣,目光落於不遠處的府宅,雖然匾額傾塌於地,但門楣之上懸着白色布條,儼然是居喪之所的裝扮,雖然從外看來一片坍塌之景,但仍給人一股莊嚴肅穆之感,此處應該就是所謂的神英山莊!
“到了。”星魂說完正欲縱身下馬,卻被夭灼緊緊抓住了右臂,他習慣性掙開卻發現她的身體竟然無力的伏在自己懷中。星魂低頭看到她面色發黑,雙手都呈現着深重的黑色,此時她額頭滿是汗珠,星魂反抓住她的手腕,立刻察覺她體內一股蠢蠢欲動的力量在慢慢擴散,確實不是中毒的徵兆。看她痛苦的在自己懷中掙扎,似乎不太想和她搞得如此曖昧,他身子微微後傾,雙手撐住她的肩膀,使她的身體離自己有點距離,這才問道,“能下馬嗎?”
夭灼強撐着身體下了馬,卻沒走了幾步再度倒下,嘴裡斷續吟出,“救我……”
“怎麼救?”星魂猶豫着走過去。
夭灼費力擡起頭,看到了星魂深藍的衣袖中垂下的雙手,她猛然上前抓住星魂一條手臂使勁咬上去。
星魂先是一驚,身體不自主的後退,反應過來之時夭灼已經放開了自己的手臂。
“謝了。”夭灼微微喘氣,平息着狂跳的心臟。臉上的黑色漸漸褪去,她這才舔了舔嘴角的血跡,衝星魂一笑,“就一點點血,至於這樣看着我嗎?”
星魂看了看手臂上凌亂的血痕,有些厭煩的將手背到後面,轉身向前,“這裡就是神英山莊。”
“喂!”夭灼慢慢起身,衝着他的背影喊道,“你怎麼不問問我爲什麼會如此?”
“你若想說自然會說。”星魂自顧自的走向山莊,真心希望她別再出什麼亂子了。
夭灼小步跟上他,“頭七之日說不定會遇到鬼魂哦,小心點!”
“他真的在這裡嗎?”星魂看着越來越近的大門卻猛然停住腳步,轉身看着夭灼,表情有些不耐煩,“你動手還是我動手?”
夭灼笑而不答,直接躍入空中,四道白綾橫空射出,一瞬間山石碎裂之聲伴隨着幾聲慘叫回蕩在空中,夭灼收回白綾對着地上掙扎的數人道,“知趣的都給我滾,再跟來一步,下場如同此石!”說完轉身看着星魂道,“應該是扶蘇派來的,倒是很忠於主上,所以留了活口。”
“也有可能是嬴政派來監視英馳的人手。”星魂說着轉身繼續往前,第一次來神英山莊,不想竟是如此蕭條之景,他不由問道,“山莊發生了什麼變故。”
“聽聞幾日前,嬴政下令圍剿神英山莊,而闌珊也受到牽連,陰錯陽差的成了毀滅山莊的細作,她還真是不值!”夭灼語氣有些憤憤不平,示意性的碰了碰尚未痊癒的右手,闌珊,馬上要見到他了,讓我幫你試試他吧!
想必闌珊身受縛靈術也是在那個時候,星魂暗想,二人已經到了山莊門口,夭灼向前探視,卻見一身縞素的少年和一個身材矮小的老頭站在滿是狼藉的庭院之中,近旁一棵粗粗的樹身滿是焦黑,幾乎只能辨認出地面殘存的一點樹樁,圍繞整個院落的房間都留着暗黑的燃燒痕跡,地面依稀能看到血跡,她對上少年怒視的眼眸,擡步走進了山莊。
“來的正好!”英馳此時一臉的平靜,讓人感到無端的壓抑。一時間氣氛變得緊張,芻文站在一旁不做聲,只是看着星魂若有所思。
夭灼驀地感覺心底竟然升起一絲懼怕,彷彿想要躲避眼前的人和事,她安穩着闌珊的生魂,嘴角牽出一絲嫵媚,對着英馳問道,“看來你正要找我。”
英馳定定的看着‘闌珊’,幾日不見她竟然如此憔悴,面色蒼白如紙,除此之外眼神多了幾分狠戾,神色也多幾分妖異,她真的是月城妖女?他心裡突然有些擔心,但馬上意識到自己沒有資格擔心她!再次換上漠然的眼光看着她,“暮雪身上是你下的毒?”
“原來我又多了一條罪名!是沈暮雪告訴你的吧!”夭灼嘴角笑意更濃,略帶嘲諷的語氣繼續道,“你
信了?”
英馳目光一愣,語氣依舊低沉,“我想聽你親口說。”
夭灼慢慢走向英馳,“說到底,你還是信了……”
“我想聽你親口說!”英馳加重了語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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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沒有資格質問我!那晚你我早已情斷義絕,如今我來,只爲雪月雙生花!”夭灼向他伸出手。
星魂一愣,原以爲她找英馳是爲了玄日劍靈,竟想不到她僅僅爲了那一朵有靈力的小花?看着英馳此刻一臉的漠然,似乎是大悲無淚的平靜吧,而旁邊衣衫襤褸的老頭子模樣雖然滑稽可笑,但看起來確實深不可測,沒搞清實情之前還是謹慎爲上。
英馳看着步步逼近的她,腦海中卻猛然映出暮雪瘋癲發狂的模樣,他猛然拔出玄日直指‘闌珊’,語氣變得僵硬,“把解藥交出來!”
“解藥?”夭灼一聲冷笑,也不想問他事情經過,只是蔑視的眼光看着英馳,“解藥在這裡!想拿到就殺了我啊!”
英馳遲疑着,握着玄日的手微微顫動,不知道自己還在遲疑什麼,不是說過情斷義絕嗎?腦海中再次浮現那滿是血光的夜晚,神英山莊上下百十條人命!絕對不能再放過這個妖女!他握緊玄日直刺過去。
夭灼眸光微動,兩雙眼睛如同深潭裡綻放的幽蓮般讓人有些迷失。英馳猛然覺得身邊無數重影搖晃,笑的嬌媚可人的闌珊,哭的梨花帶雨的闌珊,正當他迷亂之時,芻文卻猛然上前一步,幾乎沒有任何多餘的動作,夭灼一愣,身體已被英馳逼到一處傾塌的牆角,她頓時只覺右肩一陣刺痛,玄日已經刺進去,血正從裡面汩汩流出,落在月白色長衫上格外刺眼。
英馳眼神帶着不可置信,如此混亂的重影中自己不可能刺中的,他立刻拔出玄日,帶出的鮮血讓他不由心中一痛,儘管知道自己沒有資格去心痛卻仍舊無法抑制。而此時,‘闌珊’原本嫵媚的笑容變得更加妖異,目光充斥着憤恨,她猛一揮袖,白綾飛出。英馳正在發愣,來不及思考身體已經被人帶起落於一旁,他一轉頭,竟是芻文。
“馳弟,她不是弟妹!”芻文說完,只是微微一嘆,不再言語。
“闌珊!你看到了嗎?這就是與你情定逆月的人?”夭灼說完一陣大笑,接着猛然擼起右手袖子露出猙獰的傷痕,她對着英馳道,“她爲了你,寧可自斷五行之結,可你對她做了什麼?她身上的傷痕無一不是拜你所賜!甚至爲了你她已經魂魄三分,生死不明,你竟然爲了莫須有的解藥再次傷她?”夭灼看着滿是驚詫之色的英馳,憤憤的表情猛然變得很詭異,一字一頓道,“你配不上她!”
英馳一時間醍醐灌頂,身子僵硬着不能挪動一分,失魂落魄的站在那裡,目光有些凌亂,轉頭看着芻文,似乎想確認她說的一切是否屬實。
“其實……這個……確實如此。”芻文支支吾吾了幾個字,才終於放開聲音道,“馳弟,原諒老頭子,能做的我已經竭盡全力,但有些事情我確實無能爲力!”
‘哐當’一聲玄日墜地,英馳木然的點點頭,他自然知道芻兄是不會騙他的,從山莊覆滅以來,一直是他在幫自己整理後事。英馳猛然抓住夭灼肩膀,“你是誰?闌珊到底在哪裡?”
“還記得亡音嗎?”夭灼說完又是一陣尖細的笑聲,“我們見過的,當時闌珊身受重傷,我被你用玄日鎖入洛神祠!現在,我不過是借用了她的身體。”
英馳微微一怔,回想着洛神祠的情景,看着眼前的‘闌珊’一時難以接受。
他滿是愧疚的表情讓夭灼心裡一陣快感,她嬌柔的語氣道,“妖靈和亡音相融的修煉過程很辛苦的,所以,我需要不斷補充精氣。”
“凡人之生也,天出其精,地出其形,人之鮮血所含精氣最足。”芻文上前道,“如果我沒猜錯,除了借用她身上的洛水亡音咒,你一直在用闌珊的鮮血來修煉妖靈。”
“不錯!”夭灼直言不諱,“妖靈和亡音的修煉需要七七四十九次磨合交融,這其中,我從闌珊身上取過二十七次血,之所以不能再取是因爲她已經快不行了。”夭灼轉眼看着星魂道,“剛纔多虧你慷慨解救。”
英馳手上猛然加重了力氣,似乎要把她捏碎一般,他再也無法平復自己的內心,原本平靜的眸子裡滿是憤怒,“放了她!你要什麼我都可以給你!”
“別急!我會讓你爲她付出代價!”肩膀被他抓的生疼,夭灼掙開他的束縛,嘲諷的語氣繼續道,“想知道她在哪裡嗎?拿雪月雙生來交換!”
“不可啊!”芻文猛然上前吼道,“馳弟,這可是你千辛萬苦才尋到,而且答應要給老頭子的啊!”
英馳焦急的眼神看着芻文,語氣帶着乞求,“芻兄……日後,我一定再爲你找回!”
芻文無奈別過臉,不敢面對英馳滿臉的鄭重,猶豫了好一會兒才道,“隨你了!”
夭灼嘴角勾起一絲弧度,接過他遞過來的紫色熒光小花,慢慢道,“她此時生魂在身,其餘二魂飄離冥界,我們此行正是要去冥界找尋,你敢同去嗎?”
“有何不敢?”英馳語氣透着堅定。
“冥界陰氣極重,人若進去必將陽氣受損,輕者折壽,重者命絕。”夭灼說着目光掃過三人,似乎接下來的話是對着他們三人而言,“一炷香的時間,你們好好考慮一下吧!”夭灼說完轉身出了神英山莊。
星魂沒有言語直接跟了出去,只留下二人站立院中。
“要折壽啊!你們年輕!老頭子可折不起啊!”芻文說着擺擺手,“不去不去,我看你也別去了,反正有人去了,馳弟何必冒這個險?”
“我不放心。”英馳滿臉的猶豫,“救她,才真正不欠她……”
“啊?不欠她……”芻文驚訝道,“你,你真的要娶紅袖公主?”
“那只是第一步,復仇的第一步。”英馳眼中劃過一絲寒芒,“嬴政一心要我臣服,連居喪三年的時間都可以縮爲三個月,看來他真的很心急!”他轉向芻文,自嘲道,“我這樣做既是不孝又大逆不道。”
芻文微笑着搖搖頭,安慰道,“逝者已矣,何必執念於繁文縟節?心誠則已。”
“我不想有人再打擾這裡。”英馳轉身看着遠處空曠的平地,話語變得低沉,“墓而不墳,我不知道以何顏面再面對神英山莊。”
“墓也,慕也,何必在意形式。”芻文幫他撿起地上的玄日,放到他手上到,“馳弟身系玄日,天命不凡,以後要經歷的不止這些,希望日後能在崇魔拂仙島上再見你和弟妹。”
英馳臉上一陣驚愕,“芻兄能算到那一天?”
“老頭子只是說‘希望’。”芻文說完擡頭看着夜色漸濃的天空,催促道,“時日不早,馳弟快去快回,後事交給老頭子即可。”
英馳低頭略微遲疑了片刻,目光迅速掃過整個神英山莊,從年幼之時便遷來至此,一草一木均承載着過往點滴,怎奈世道無常,偏偏竟被一場陰謀的大火將一切付之一炬,他閉目凝思半晌後毅然轉身而去。
此時,夜幕降臨,等在門外的星魂雙手交叉抱於胸前,整個身子斜靠在梧桐樹身,似乎在沉思什麼,夭灼向星魂問道,“你怎麼不考慮就直接跟了出來?”
星魂收了收神,答道,“師父之命,尋到月魄之靈乃當務之急。”
“師父也說了,讓你輔助我取到劍靈!”夭灼看着英馳手中的玄日道,“方纔的良機你爲何不取?”
星魂不屑的眼光打量着夭灼,“師父是讓我輔助闌珊,而不是你。況且,方纔那老頭的實力深不可測!”
夭灼想着剛纔的場景,竟然瞬間破了自己狐媚之術,他的確不簡單,側臉斜視着肩上的血跡,傷口不深,血已止住,夭灼稍稍埋怨道,“唉!人類的生活一點也不好玩。”
“要緊嗎?”星魂上前問道。
“你很關心闌珊?”夭灼輕輕撫了撫身前的傷口,“你喜歡她?”
星魂微微一愣,搖了搖頭。有的人,明知道一輩子都不能喜歡,卻無法停止對她的關心,以相知的距離相望一生,能遠遠觀望她安好,這就夠了。畢竟,心中已經住了月澈。
“不敢承認了吧?”夭灼輕蔑一笑,“這方面,你比英馳少了一份魄力。”
“有的人是用來相戀,有的人卻更適合想念。”星魂不再解釋,卻忍不住加了一句,“你不會懂的。”
夭灼剛要辯解,卻見英馳已經走了出來,鄭重對她道,“你的傷沒事吧?別用她的血了,如果需要,用我的。”
“放心!爲了闌珊我也不會輕易放過你!”夭灼憤憤一笑,轉身道,“出發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