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對一室的空曠,宋文祥長長虛了口氣,回過神來衝着外面喊道:“來人。”
被沈蘭吩咐守候在屋外等着吩咐的徐氏忙進了屋,宋文祥見她進來了,於是和顏悅色地開口道:“徐媽媽,你家太太呢?”
“回老爺,太太在竈間跟竈上的人商量着做些什麼菜給老爺接風呢。”徐氏回道。
宋文祥倒是有些意外,不過聽了這個話心裡既歡喜,又有些失落,歡喜的自然是沈蘭爲自己如此用心,至於失落的原因卻是沈蘭此時的心意並不是爲自己而準備,不過隨後想到最終得到實惠的終歸是自己,又有些釋然了。
“你去稟了太太,讓她別忙活了,好些日子沒有見到她和石頭了,我好不容易回來一趟,還是沒跟他們母子說上話呢。”宋文祥開口道,除了之前進門的時候匆匆看了沈蘭和石頭一眼,到現在都沒見他們母子出現,這讓他多少有些失落了,只是剛說完又想起沈蘭之前還懷着身子,現在卻是沒了肚子,看來第二個孩子只怕也是降生了,於是又道:“太太之前不是懷了身子麼?生下的孩兒是男是女啊?現在在何處?”
原本欲走的徐氏聽了宋文祥的話,頓時停了腳步,轉身回道:“太太又給老爺添了個小公子,這會兒正在太太屋裡睡着呢,香菱在屋裡看着呢。”
聽完沈蘭又生了一個兒子,宋文祥心情很是複雜,不過臉上還是露出歡喜的模樣道:“好,太好了,可是在裡面?”
說着宋文祥朝臥室的方向指了下。徐氏點了點頭,宋文祥這時纔開口道:“你下去吧。”
徐氏這才退了下去,宋文祥則轉身朝沈蘭的臥室而去,走到門口卻又停了下來,心中幾番思量,才伸手打算去推房門,這還是他第一次進沈蘭的臥室。心裡多少有些緊張和不安。畢竟聖人曾經說過君子不欺暗室,他此時的作爲是否有違君子之道呢?如此一來手上的動作又停了下來,站在門外思來想去卻也沒有個結果。
剛剛跨進門的沈蘭。看進眼裡的就是宋文祥站在門口猶豫不決的樣子,不禁奇怪地開口道:“你在做什麼?”
突然的聲音打斷了宋文祥的猶豫,猛地轉過身來,定定望着進門的女子。卻也不知道如何反應。
“你站在門口乾什麼啊?”沈蘭牽着石頭緩緩走過來問道,同時奇怪地打量了下自己的房門。哪裡難道有什麼奇怪的地方嗎?
“我想進去看看我們新生的孩兒,又怕驚擾了他。”宋文祥故作鎮定地開口。
聽了宋文祥的解釋,沈蘭倒也沒有多想,而是牽過兒子的手。將兒子領到身前道:“石頭,還不喊爹。”
石頭還是對這個突然出現的爹有些奇怪,剛剛被孃親帶進屋的時候就在偷偷打量着這人。他看上去並不友善,所以石頭依然心中有些恐懼。不過這會兒孃親開口了,還事膽怯地小聲喊道:“爹。”
宋文祥低頭衝石頭笑了笑,蹲下身體小心翼翼地伸出手道:“來,爹抱你。”
石頭有些猶豫,擡頭看了看自己的孃親,只見孃親點了點頭,這才鬆開了孃親的手,小心翼翼朝着這個突然出現的爹挪了過去,整個過程中宋文祥都很有耐心地微笑着伸直了手,等到石頭挪到自己觸手可及的地方,一把將石頭抱進了懷裡,心情愉悅地開口道:“石頭,想不想爹啊?”
突然被陌生人抱起,石頭還是有些恐懼的,可是孃親說了,這個人不是別人,而是自己的爹爹,所以石頭還是壓下了心中的恐懼,努力裝出不害怕的樣子,只是這人抱着自己的感覺並不難受,所以不一會兒就放鬆了下來。
“好了,我們進去吧。”沈蘭一旁看着父子兩個人互動,見兒子這會兒沒有那麼牴觸了,才笑着開口,已經報到了石頭的宋文祥笑着點了點頭,就抱着兒子跟着沈蘭進屋去。
沈蘭伸手推開了房門,只見屋裡一個小丫頭坐在一個搖籃旁正在做針線,在門被推開那一剎那匆忙站起身來,低頭開口道:“太太、老爺。”
沈蘭應了一聲,開口問道:“小公子可醒了?”
“回太太,小公子還沒醒。”香菱回道。
“你下去吧,老爺回來想看看小公子,這裡有我呢。”沈蘭吩咐道。
“是。”香菱忙收拾了手裡的針線,低垂着頭弓着身體從另外一邊的耳房退了出去。
宋文祥進屋後不禁四處打量了起來,沈蘭的臥房很是寬敞,臨窗砌了個炕,不過只有臥榻大小,上面鋪了褥子擺了炕桌,倒是適合休息,對着炕的的地方安置了很大的一架拔雲牀,看那尺寸倒是比普通的牀大上不少,牀上鋪着素色的被褥,看上去很是簡單。
沈蘭走到搖籃邊,彎下腰去查看了仍然在熟睡中的小兒子,搖籃裡鋪了厚厚的被褥,小木頭被緊緊裹在其中,頭上戴着一頂用毛線編織的絨線帽子,一張小小的臉兒因爲睡着的原因而平靜安寧,這時宋文祥也抱着石頭圍了過來。
“他睡得真香……”宋文祥還沒說完,一隻小手就捂上了自己的嘴巴,低頭去看,只見石頭一臉的小心翼翼,那隻捂住他嘴的手也是石頭的,這會兒見他在看他,頓時小小聲地教訓道:“弟弟在睡覺,在長個兒,不能大聲說話。”
聞言宋文祥不禁僵了僵,忙用力點了點頭,石頭這才鬆開了手,一臉的認真,一旁的沈蘭看着父子兩的模樣,無聲地笑了笑,然後才輕聲道:“我們去炕桌那邊坐吧。”
宋文祥點了點頭,雖然很想再看看小兒子,可是畢竟人家在睡覺,而且大兒子一副長兄的模樣,生怕他會把孩子驚醒了。還是聽沈蘭去炕桌那裡坐會兒,順便也能跟沈蘭說說話。
沈蘭帶頭走到炕邊,脫了鞋子上了炕後,伸手將窗推開了一些,這個時候外面的氣溫還有些冷,窗一開自然有點冷風進了,迎面就吹了進來。不過宋文祥早習慣北方的嚴寒。這點冷風倒也不覺得如何,不過還是忍不住道:“開窗會吹到孩子們。”
“沒事,換換空氣畢竟好。”沈蘭回道。石頭已經被宋文祥安置在了炕上,這會兒正睜着烏溜溜的大眼睛好奇地打量着宋文祥,宋文祥就在他的監視下坐到了炕上,不過沒有學沈蘭脫了鞋子上來。而是坐在炕沿邊,雙腿吊在外面。
“對了。這個時候你怎麼回來了?”沈蘭忍不住問道,對於宋文祥突然的出現很是奇怪,前年是爲了籌備糧草,那麼現在呢?更何況去年下半年的年景不大好。一直動盪不寧,這人再軍中怎麼有空回來?
“我是跟着楚寧王世子回來的,這次回來了就不去邊疆了。”宋文祥緩緩回道。
沈蘭有些不明白。對於外面的局勢,她並不敏感。雖然知道外面幾個藩王和朝廷正統鬥得不可開交,可是在這個遠離了局勢中心地帶,然後又消息閉塞的地方,沈蘭真心看不懂外面的局勢,當然對於楚寧王還是不陌生,他是楚地的藩王,而薊縣正是在楚寧王的封地內,在楚地的老百姓可以不知道皇帝是誰,但是不能不知道楚寧王是誰。
“哦,是這樣啊?”沈蘭點了點頭,倒也沒有去追問他爲何從鎮守邊關的將士變成跟了楚寧王的軍士,畢竟沈蘭自覺自己跟宋文祥也不算很熟,再說了這也不是作爲一個普通老百姓該議論的事情,反正沈蘭此刻還有參與進這種內鬥的思想。
宋文祥隱隱覺得有些不對勁,可是也說不出哪裡不對,不過此時能如此近距離地跟沈蘭說話,還能無所顧忌地面對沈蘭,他心裡多少有些激動,畢竟以前的時候也沒少面對過沈蘭,可是那個時候他總是剋制着自己,總是守着君子之交淡如水的禮節,可是現在他整個心思都只落在對方終於成爲自己名正言順的妻子上了,所以再也不用守那些該死的禮教了。
“蘭娘,這些日子你好嗎?”袁浩伸手輕輕抓住沈蘭的手,沈蘭頓時身子僵了僵,一種身體深處的恐懼感從腳跟處傳上來,臉上掛着的笑容不知不覺的隱了下去,沈蘭知道這樣不對,也不好,可是有些事情並不會因爲時間而消散,事實上沈蘭還是有些怕宋文祥,倒不是宋文祥對她施暴過,只是當初那樣罔顧她的拒絕,一味強迫她的事情,並沒有消散,事實上隨着時間過去,那種恐懼反而愈發深邃了。
感覺到沈蘭的僵硬,宋文祥有些奇怪,忍不住問道:“蘭娘,你怎麼了?是不是不舒服?”
說着就鬆開了沈蘭的手,起身想去摸沈蘭的額頭,沈蘭下意識地一驚,並且躲開了他的手,宋文祥一愣,而坐着的沈蘭也知道自己的動作不妥,忙開口道:“我沒事,大概是昨晚木頭夜裡吵到了我,所以有些頭暈。”
望着沈蘭臉上淡淡的笑容,宋文祥依然狐疑,可是畢竟他不是真正的宋文祥,也不知道沈蘭這會兒的動作代表着什麼意思,於是訕訕地坐回去,反而擔心地問道:“怎麼沒有請奶孃?”
剛說完不禁又有些憂鬱地開口:“是不是家裡錢財不夠?”
見宋文祥沒有因爲自己的動作生氣,也沒用勉強自己,沈蘭多少有些鬆了口氣的感覺,這會兒聽宋文祥這麼問,忙回道:“不是的,去年的年景不好,而且怕打眼就沒有招奶孃。”
聽沈蘭這麼說,宋文祥心裡不禁有些心痛,沈蘭一個女人擔負着這麼一大家子的人,還得處處小心謹慎着,往日還能依靠自己幾分,如今只怕自家大哥也不一定能幫她幾分,再說了就算大哥有心,也無法和與官府相鬥。
“沒事,等過些日子我就去尋兩個奶孃來,你也能輕鬆些,另外你也讓府裡的人着手收拾了東西,我們搬去金州府住。”宋文祥笑着安慰道。
沈蘭被他說得有些糊塗了,於是問道:“怎麼要去金州府?”
雖然消息閉塞,但是金州並不遠,那邊的消息還不是傳過來,這個時候的金州可不是什麼好去處,那邊可是在打仗,這個時候跑到那個地方真的好麼?
“放心,我現在是金州府的守將,所以你帶着孩子跟我住到將軍府,不會有什麼事的。”宋文祥笑着安撫道,這次他回來就是想把沈蘭母子接到身邊,反正金州也不遠。
將軍府?聽到這個高大上的名詞,沈蘭多少有些不敢置信,不過她也聽過亂世出英雄,看了宋文祥在這場混亂中得到不少的好處,原先不過是是一名小小的校尉,如今倒好不過短短一年就升爲了將軍,這是坐了火箭的速度麼?
沈蘭倒是有心想問一問,可是畢竟兩個人不熟,而且沈蘭也不喜歡跟他多相處,所以明明心中好奇的要死,卻死也不肯開口問他一句,反而面上戴着假笑道:“那妾身恭賀老爺升遷。”
另外一邊的宋文祥聽到沈蘭的話,也覺得很是怪異,但是畢竟心虛自己是冒牌貨,哪裡敢去仔細追問,所以心裡雖然不滿沈蘭這個時候的表現,還是故作高興地點了點頭,回道:“同喜同喜,娘子不也當了將軍夫人麼?”
沈蘭勉強笑了笑,心中思索着是不是要對宋文祥更加小心一些,畢竟如今這人可是成了將軍,自己要是招惹對方不高興了,只怕不好善了,而且如今的世道也不太平,自己對他還須多方仰仗,原先沈蘭覺得把日子過好了就行,如今看來事情卻不是那麼簡單的,這畢竟是一個強權的社會,有再多的錢也過不上好日子,反而愈發要小心起來。
就這半年的時間裡,沈蘭沒少受到各種吏胥的和軍士的騷擾和敲詐,如果不是身邊還有兩個可用之人,她早被人欺負得連渣都不剩了,另外又有錢財開道,才能勉強維持了府裡的安定,可是也不敢像以前那般肆意了,說來說去還不是因爲她只是有錢沒有權,而且家中也沒用個頂事的男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