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了太久的高燒再醒來,渾身酸爽的滋味到底有多難受,就不需要再提了!
莊千落再度睜開眼睛的時候,人已經又回到落鵬殿,滿屋華麗的金銀器,刺激得她更加的睜不開眼睛。
可她卻還是努力擡起重如萬斤的眼睛,仔細在豪華的房間裡搜尋了一圈。
千城覆居然不在?
這怎麼可能?
動了動手指尖,再動了動手腕,緊接着她費力的拉起被子,踉踉蹌蹌的站起來,就聽到面前瓷器掉在地上刺耳的碎裂聲。
“娘、娘娘!您怎麼起來了?”剛剛進屋來送東西的宮女,見到莊千落簡直和看到魔鬼一般,這會兒聲音都嚇得斷斷續續,好幾個人都匍匐在地上瑟瑟發抖。
莊千落瞥了她們一眼,艱難的出聲問:“殿下呢?帶我去見殿下。”
幾個宮女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誰都知道不能告訴莊千落這個問題,可是眼看着莊千落神色越來越惱怒,她們也是不敢忤逆的。
“殿下在隴慶殿。”在莊千落的眼神拷問之下,終於有一個小宮女扛不住,告訴了她。
莊千落聽罷二話不說就往外衝,發軟的雙腿好幾次無力,差點直接讓她跌坐在地上。
宮女們見狀更是慌了,再度上前扶住,隔着衣服還覺得發燙的莊千落,百般勸解無用,最後只好都跟着她去往隴慶殿。
其實單說名字,莊千落並不知道隴慶殿是幹什麼的,她只知道,她現在病成這樣,千城覆沒有守在她身邊,那必定是辦着什麼更大的事情。
而這件事,肯定與她有關。
路是越走越偏僻,慘叫聲也就越來越大,以至於病懨懨無力的莊千落,幾乎把所有的力氣,都用在了蹙眉上。
有女人的聲音,還有男人的聲音?此起彼伏的求饒聲,呻 吟聲代表的是其內到底經受着怎樣的酷刑,這也就難怪宮女們不敢說千城覆到底在哪裡了!
小宮女們聽到更是嚇得根本不敢再向前,扶着莊千落站在原地,求饒的道:“娘娘,咱們還是回去吧!”
莊千落微微搖頭,對她們道:“你們走吧!本宮進去看看。”
結果就是,所有小宮女都不敢離開,扶着虛弱的莊千落走進了隴慶殿。
住過冷宮,莊千落才知道,原來奢華的皇宮裡,還有那麼簡陋恐怖的地方。
卻還是沒想到,普通的一個三皇子府,居然還設有類似監獄的宮殿。
明明平凡無奇的外部裝潢,越往裡走越讓人膽寒,陰冷的氣息夾雜着血腥味,與縈繞在耳畔的慘叫聲交相輝映,直接給人制造出一種,一腳踏入地獄的恐怖感。
這下不止生病的莊千落在抖,幾個小宮女更是如篩糠一般的瑟縮着,莊千落乾脆直接甩開她們,自己扶着牆慢慢的前進。
明明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可是當她看到眼前的情景之時,還是忍不住捂住了嘴脣,生怕自己一聲尖叫而出,隨即會暈倒在這裡。
“千落?你醒了?”明明背對她屹立的銀衣男子,好像心有靈犀的回頭,那一閃而過因爲她消失的陰冷,卻還是沒有逃開她的眼睛。
隨着話音落,千城覆就大步走過來,直接攔腰將虛弱的莊千落抱在懷裡。
奈何莊千落的視線卻只是落在被鞭打折磨到不成人形的豆豆身上,顫抖着脣瓣兒幾乎說不出話來。
“你醒了就好!咱們回去。”邊說邊轉身,千城覆不希望她看到殘忍的一幕,更是沒想過要和她解釋自己爲什麼要這樣做。
爲什麼?
還能是爲什麼?
莊千落明明知道背叛要不得,更是知道豆豆罪有應得,可是當她親眼看到一個人被折磨到不成人形的時候,她還是於心不忍的。
更何況,陪着豆豆一起受刑的,還有那麼多認識的,不認識的宮女和太監呢?
她被雲側妃陷害,到底和其他人有什麼關係?
千城覆抱着不停發抖的莊千落離開隴慶殿,一直到站在大太陽下,仍舊可以察覺出她的痛苦和憐憫。
他無奈的在心底嘆氣,終是開口對她說道:“從今後,宮裡宮外,我都會爲你培養實力。”
絕對不會再讓她,做一個任人宰割的魚肉。
莊千落聞言稍稍回神,思緒有些跟不上他的節奏,只好眨巴着明顯泛溼的長睫,瞪着一雙猶如鹿兒一般無辜的眼睛,認真的望着他,等他繼續說什麼。
千城覆微微垂眸看清她的眼神,心頭最柔軟之處被她明顯撩撥一動,堪堪的撇開視線,他卻什麼都沒有說。
他變了!
變得更加沉默寡言,甚至連對着她的時候,都不願意多說什麼。
莊千落有些心疼的擡起手,第一個問出口的,就是她最爲關心的。
“殿下,你可派人去聯繫安果兒了?”只要千城覆能夠恢復武功,她們的困局就可以被突破一個口,不至於變成現在這樣,他只能拿這些弱小的下人爲她出氣。
“兩天後,他就可以被安排進三皇子府。”千城覆回答的聲音很冷淡,並沒有任何的喜怒哀樂傾訴。
莊千落眨巴眨巴眼睛,暗暗在心底思忖,這才明白過來,原來她已經昏迷了兩天。
隨着千城覆加快的腳步,終是回到落鵬殿寢宮之中,將所有下人揮退,千城覆反手將大門落了門閂。
莊千落靜靜的躺在柔軟的被子裡,想問的事情太多,最後變得更加難以開口。
千城覆在水盆裡絞了一個溼毛巾,大步走回來的時候,莊千落明顯從他的額角看到了細汗,剛纔他是一路抱着她回來的,以他現在的身體……
莊千落擔憂的視線還沒傳遞什麼,千城覆拿着溼毛巾的手就已經向下,細細的從她的眉眼一路擦下去,隨之溫和的聲音,與先前完全不同。
“千落,有一個好消息,要告訴你。”這個時候居然還會有好消息?
莊千落輕輕點頭,就聽到千城覆繼續告訴她:“本屆新科狀元是一個你非常熟悉的人!”
新科狀元?
一聽到這四個字,莊千落的精神立刻就亢奮起來,一手抓住千城覆的手,也顧不得溼毛巾都被她捏出水來,直接滴在她臉上不舒服的感覺,便直接大聲問:“是霽景嗎?”
千城覆一怔,有些無奈的望着莊千落,寵溺的淺笑:“你呀!就算盼弟成龍,也沒這麼心急的呀!霽景才十四歲,報考的年齡都不到,你居然就這麼着急想他一步登天?欲速則不達,這樣真的好嗎?”
“……不是霽景?那算什麼好消息?”莊千落不依的望着千城覆,大有你不給我解釋出個子醜寅卯,我就和你沒完的無賴表情。
“他也是一個你熟悉的啊!有了他,你就可以不用去什麼不認識的禮部尚書家,他完全可以做你的背景,襯起你的三皇子正妃之位。”這麼長時間以來,難得有一個好消息,以至於寡言的千城覆都說個沒完沒了,就是準備逗莊千落開心。
莊千落咬了咬脣角,很配合的用力猜着這個人。
能做狀元的人,肯定是要滿腹經綸嘛!
如果這個人不是杜霽景,那麼會是……
“是東宮珏嗎?一定是他,對不對?”莊千落篤定的語氣哪裡是猜?分明就是認定了!
千城覆這才滿意的點點頭,拿着毛巾把滴在她臉上的水擦乾,寵溺的望着她,繼續說道:“就是東宮珏!以他和你的關係,收你做個乾妹妹,完全沒什麼問題的。再加上他新科狀元的身份,送自己妹妹進宮做皇子妃,也沒什麼不可以的。所以我已經準備,等你醒來就去見父皇,讓他把你的身份,直接落到東宮珏的名下。”
提到皇上,莊千落剛剛滿臉的開心瞬間就垮掉,好多話想問千城覆,最後卻又不知道該怎麼說起來。
千城覆應該是不在乎皇位的,可是那份明顯偏心的父愛,他到底在乎不在乎呢?
千城覆收拾毛巾的時候,正對上莊千落擔憂糾結複雜的視線,清冷如月輝的眸子微微一頓,他問:“在想什麼?”
“我在想……相公,什麼是皇家的親情啊?”想來想去,她還是想了一個比較婉轉的詞彙去問。
然而那麼瞭解她的千城覆,又怎會不明白她在想什麼呢?
千城覆並沒有立刻回答她,反手將毛巾準確的丟到盆子裡,之後撩開被子鑽了進去,摟着她的肩膀靠在牀頭上,直到一切都安穩了,他才輕啓薄脣說道:“千落,雖然我不想承認,但是很遺憾的,我只能告訴你,皇家其實並沒有親情。雖然血濃於心的那份感情,也可以被稱之爲親情,可是因爲這些之中,摻雜了太多的因素,已經變得不純粹,所以總結概括的話,皇家是不存在親情的。”
是這樣嗎?
莊千落疑惑的望着千城覆,不知不覺就想起了暈倒之前,還在記憶裡的赫連辭睿。
千城覆微微沉吟了一下,繼續對她說道:“其實你也不用太難過,更不需要爲我感覺太過悲傷。我就是在這種環境下長大的,所以我才特別珍惜,曾在你家住過的那段時光。看着你疼愛杜家的四個孩子,如自己的親生弟妹,心底的感觸自然是無限大的。”
“既然命運讓你我又再次進了宮,那我就有必要告訴你,什麼纔是皇宮裡的親情。在這裡,無論人的任何一種自然情感,都是會被摻雜很多複雜的因素,也因此變得無法確定。即便我是母后唯一的孩子,她對我的情感也不單純,否則也不會這樣對你了!”最後一句話,千城覆是明顯帶着氣說出口的。
莊千落聽罷擡頭看向自家男人,只見他清冷俊美高貴的容顏上,依舊沒有什麼表情,與他剛纔所言的話好像不是同一個人一般。
“相公,我覺得皇后娘娘,其實也沒你想得那麼糟糕。換位思考,或許我還可以理解她,爲何會這樣討厭我。她對你的期盼和栽培,肯定是爲了那高位的。如今你卻爲一個女人而放棄,換做是誰心裡都會不好受吧?”莊千落是真的能理解,爲何皇后會這樣針對自己,所以她並沒有怪皇后。
然而千城覆聽完卻只是露出一抹諷笑,雙臂將她緊緊環抱住,下巴抵在她的發心,只有這樣摟緊她,他似乎才能從這深宮裡,找到一絲真正可靠的溫暖。
“千落,你不懂!你不懂皇宮之人的黑暗和爭名奪利的野心。她雖然是我的親孃,可是這些年,我從來沒在她的身上,尋找到過一絲溫暖。有的永遠只是刻薄,嚴謹與算計。”也許只有對她,他纔有唯一的機會,說出自己心底最真實的感覺。
“爲什麼會這樣說?”千城覆不是皇后的親生兒子嗎?爲何千城覆會給皇后這樣的評價?
千城覆更加抱緊她,淡漠的語調似乎他沒有情緒一般,可是說出來的話,卻讓莊千落都感覺到事情的恐怖。
“你能想象得到,爲了對付太子,母后將只有三歲的我,獨自放到冷宮做誘餌嗎?你能想象得到,爲了練就一身絕世武功,母后將只有四歲的我,送給全天下出了名最恐怖的,最沒有人性的師傅去學藝嗎?就爲了師傅只能教授我一人,母后甚至不惜向他下毒要挾。”
“這樣的威逼利誘結果是什麼?師傅把所有的恨加註在我身上,塑造了我一身武功,卻也將我推到了萬劫不復之地。我的身體之所以無論什麼傷痕都留不下傷疤,就是因爲師傅從小給我食用一種湯藥,他每次打完我,用不了多久就會完好如初,母后找不到證據自然就不會對他怎麼樣!”
原來千城覆永遠無法留下傷痕的身體的背後,居然是這樣恐怖的事實。
四歲就跟着師傅學藝?
四歲的孩子啊!天真浪漫什麼都不懂的年代,居然就開始被人折磨欺負,也難怪千城覆會是現在這種冷漠的性格。
聽他講訴着從前的事兒,莊千落心痛的已經不知道該任何說纔好。
她很想告訴千城覆,皇后這樣做都是爲了你好,可是這樣一句簡單的話,真的能夠平復他這麼多年的痛楚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