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千落本身是一個很善良的人,亦如莊母並非真的養育過她,可是在莊千落的內心裡,卻一直都視莊母爲親生母親。
即便經歷過那麼多事,目前她不能回到莊母的身邊去盡孝,她也總是在天南海北搜刮好東西,然後請鏢局的人給送回到莊家,也算彌補她不能繞膝侍奉的遺憾。
莊母是她的母親,皇后也是千城覆的親孃。
她知道孝順自己的娘,爲何從來沒想過,自己的相公,也是需要侍奉公婆的人呢?
到了這一刻,莊千落纔開始暗暗的後悔,自己實在是太過自私了!
然而,若是真的留在這個皇宮裡……
莊千落慢慢擡起頭,看着就連屋脊都是精心雕刻的恢弘宮殿,那股與生俱來嚮往自由的本性,卻是本能的讓她退縮。
一入宮門深似海!
她真的準備好了,與那些女人共侍一夫,從此以後爲了爭寵使勁手段?
甚至連自己身邊的人都要小心提防,日夜算計的生活嗎?
她承認,她和大多數女生一樣,都是嚮往高端物質生活的。
可是她有那個能力,自己爲自己製造豪門路,根本不需要依附任何人!
而如今,只要她一個轉念,這些她曾經追求的,就會變成一個牢籠,永永遠遠的捆住她。
她真的……不敢隨便決定。
一頓激烈的思想鬥爭,最後還是以無果收場。
然而還沒來得及低頭,從寬闊敞開的八扇精雕細刻木門中走出來的女子們,算是徹底的吸引了她的視線。
那明顯等級森嚴依序而出,一臉合體優雅假笑的女人們,雖然同樣的年輕貌美,看在莊千落的眼裡,都無非是一羣沒有靈魂的紅粉木偶。
偶爾由宮女牽出來的稚童,同樣錦衣華麗的讓人羨慕,但是無論三歲還是五歲,甚至更小年齡的孩子,都知道此地是皇后娘娘的宮殿,不會笑不會鬧無比乖巧的模樣,也不知道背地裡被人教導約束過多少次,才能如此的聽話。
隨後幾名成年的皇子公主陸續走出來,皆是錦衣華服的美麗少年少女,而唯一吸引莊千落的,便是他們唯一的共同標記,左肩頭的那朵紫色盛開的布花。
看着紫色的布花,莊千落眼前一亮,終是想起自己不是來這裡悲春憫秋的,開始仔細的搜索自己進宮來的目的。
然而,隨着一撥撥人的離開,千城覆卻始終沒有出現在她的視線之中。
慕容老將軍是個聰明人,他之所以挑這個時間把她送進宮,就是知道所有後宮人員都要來請安,皇后無暇召見她,她卻有機會先一步見到離開的千城覆。
有了三殿下的命令,他可以直接將莊千落劫走,她這個根本什麼都不會的藝女,也就算是矇混過關了!
然而,事情總是不會盡如人意,就譬如現在,所有請安的人都要走光了,她等的人卻還是不出現。
又等了足足有五分鐘,正門才又有一波女子出來,爲首的女子漂亮優雅的像個天仙,隨在她身後出來的六個女子,也同樣各有各地美,就連幾乎已經看過整個皇宮所有美人的莊千落,都忍不住凝住了視線,盯着她們不錯眼珠的看。
或許是因爲宮裡規矩大,女人都受到約束,根本不可能大步走,那小步小步慢悠悠挪動的樣子,倒是真如一幅弱柳扶風的樣子,盡顯婀娜的身段,以及纖細玲瓏的腰身。
也正是因爲如此,她才能通過口型,和順着風飄過來微弱的聲音,聽到她們偷偷在談論什麼。
“姐姐,咱們真的不去看看嗎?”粉色宮衣的女子,似乎是忍了好久,最後實在忍不住,纔會問旁邊的藍色宮衣女子。
藍衣女子謹慎的四下望了一眼,然後轉頭看向粉衣女子,小巧的下巴微微擡頭一點,示意她有什麼話,還是問領頭的白衣女子。
粉衣女子偷偷咬了咬脣角,大大的水眸裡,明顯寫着一絲懼怕,但是不知道爲什麼,她終究還是問出了口:“雲側……雲妃姐姐!”
粉衣女子的話說了一半,就被藍衣女子的一計輕瞪給改了口,而白衣女子也由側妃變成了妃!
白衣女子腳步微微一頓,在她不遠處側面的莊千落,就清楚的看到那一閃而過的擰眉動作。
看來這個雲側妃,也是相當鬱悶她現在的身份啊!
“有何事不能回到三皇子府去說?非要在母后的宮殿裡大呼小叫?”雲側妃轉頭就是輕聲訓斥,可是這一句話出來,莊千落來不及感到討厭她的態度,就直接對這一干七個女子,徹徹底底討厭到底了!
三皇子府來給皇后請安的?
也就是說,這姿態各異的‘七仙女’,全部都是千城覆的老婆?
莊千落立刻就有一種,想要上前把七個人全部都殺了的衝動。
然而,她什麼都不能做。
粉衣女子被雲側妃訓的立刻低下頭去,雙手無意識的絞着帕子,小小聲的說出自己的本意:“雲妃姐姐,我……不是!臣妾的意思是說,咱們要不要現在就一起去看望三殿下?剛纔母后也吩咐了,說是三殿下身體不好,讓咱們小心伺候……”
雲側妃瞥了她一眼,那眼底的嘲諷一閃而去,優雅的聲線卻透着高貴的冷:“容側妃妹妹,你是新近入宮,本宮體諒你的好奇和情難自禁。可是殿下身體不適,現如今誰都不想見,就連每天早晚的請安,都是由咱們代勞。你覺得,你現在去見殿下,合適嗎?”
那被長長尾音拉開的最後三個字,怎麼聽上去都有一股濃濃威脅的意味呢?
容側妃的頭低得幾乎都要到了懷中,乖巧的道歉之後,跟着早已經轉身的雲側妃走了出去。
這一段話,讓莊千落明白了很多事,最重要的一件就是,她根本就不可能在棲鳳殿遇到千城覆。
完了!
她一個連琴絃都不知道多少根的人,要怎麼冒充藝女啊?
慕容老將軍這一次,可是要害人害己了!
莊千落越想越害怕,就連額角都顯出絲絲細汗,但是越怕什麼,什麼就來得越快。
似乎這羣親兒媳婦走了,屋裡應該就沒有人了,之前的那個宮女又走了過來,然後就帶着她進了耳室候命。
莊千落被嚇得心跳如鼓,滿腦子都在飛速運轉,奈何她就是想不到有什麼辦法,能解決目前的危機!
逃跑去不遠處的三皇子府?
別開玩笑了!
這皇宮堪比銅牆鐵壁,三步一崗五步一哨,未經傳喚就來回跑,結果只有一個,那就是死得快!
和皇后撒謊,說自己身體不適,暫時失憶?
誰會相信?
眼看着宮女已經進去通稟了好一會兒,莊千落這裡還是沒想到任何的好辦法,急的眼睛都在屋裡飛快的轉,琢磨着要不先找個合適的‘兇器’自殘一下,或許能暫時逃避?
就在莊千落已經準備,想要打翻茶碗自殘的時候,那個宮女已經走了進來,直接對她叮囑道:“記住我之前教給你的話,該怎麼行禮就行禮,該怎麼回答娘娘的問題,就怎麼回答問題。多說一個字,少說一個字,都關係着你的生命長短,你好自爲之!”
莊千落在心底哀嚎,能不能把時間倒退一下?讓她換個日子,等千城覆能來的時候再進宮啊?
奈何她現在想什麼都是天方夜譚,該面對的仍舊還是要面對。
咬着牙,莊千落抱着必死的決心,直接邁步在宮女的視線中,一步步規矩的走向正殿。
她一直低着頭順着紅毯走,這是之前宮女教給她的,在宮裡沒有大人物的允許,所有人都不能擡頭,否則下場就是被殺頭。
感覺自己正好走到了五十步,莊千落就趕緊跪倒在地,輕聲請安:“皇后娘娘千歲千歲平板歲!”
之後將雙手向兩側伸展,最後放到地面上,額頭輕輕磕在手背上三下,完成禮節之後也不能起身,只能跪在那裡等待。
足足有一分鐘的時間,上面的人還沒傳來說話的聲音,莊千落倒是一點煩躁的感覺都沒有。
上面那個人,是她男人的親媽,就算她讓自己跪在這裡一天,那也是應該的。
更何況現在皇后還不知道她的身份呢?
“你就是慕容將軍送進來的藝女?會什麼才藝啊?”皇后的聲音冷冰高貴到就像冰雪女王,威壓自高高的上方傳來,讓人不敢直視。
莊千落保持這個姿勢,從容輕聲的回答:“奴婢通曉音律,以琴藝最優!”
皇后聞言抿脣輕笑一下,將手中精緻的玉杯放下,淡聲說道:“難得慕容將軍有心!倒是知曉本宮最近心情不暢,還知道送個懂琴藝的藝女進來?不錯!那你現在就給本宮演奏一曲。上琴!”
皇后的一番話,那簡直就是直接把莊千落推到了斷頭臺一般!
莊千落用力吞了吞口水,心慌的感覺更是明顯,甚至已經到了喘氣都有些困難的地步了!
然而能開口的說辭,她卻是連一個字都想不出來。
“是。”隨着那軟軟糯糯的聲音,一個宮女就退出大殿。
不到兩分鐘的時間,一架古琴就放到莊千落的面前。
莊千落是在這個時候,才以直起身,奈何看着面前這個連名字都叫不出來的東西,莊千落只能感覺它就是一把兇器。
完了!
這下她要露餡了!
怎麼辦啊?
這個笨蛋慕容老將軍,就算想和她撇開關係,也不需要這樣害人吧?
就算是個藝女的身份,問問她的意見好不好?
哪怕是跳舞,她也可以胡亂來一通。
樂器卻需要基礎纔可以弄出聲音來的,好不好啊?
其實莊千落確實錯怪慕容老將軍了!
在古代社會,哪怕是一般人家的小姐,也會從小學習琴棋書畫。
慕容老將軍心思都在新兒媳婦的身上,根本沒認真考慮過,莊千落出身是怎樣的。
只見她進退的當,就以爲她最起碼是一般人家的閨女,這也就隨便安排一項最簡單的才藝,卻沒想過直接害得她連伸手都不會。
面對身前的古琴,莊千落只覺得自己冷汗涔涔,這會兒連兩隻手擺在哪裡都不清楚了,就那麼定定的看着古琴發呆。
身側想照看她彈琴的宮女,見她只盯着琴不動,甚至連眼睛都不會轉一下,忍不住跟着着急了!
幾乎是用啞語,對旁邊的莊千落催促道:“娘娘在等着呢!你看什麼?趕緊彈啊?”
“……”莊千落回過神來,用餘光看了一眼身側的宮女。
她也想彈,可是她不會啊!
用力吞了吞口水,莊千落的腦筋飛速轉動,突然想到了另外一件事。
她是不會彈琴,可是她會編故事啊!
想到這裡,莊千落不得不佩服自己的聰明才智了!
這會兒也不用皇后允許,直接擡起頭看向坐在上位的女子,這一眼下去,她差點沒丟了魂!
天吶!
這是怎樣一個優雅端莊,美麗聰慧的女子?
只是一眼下去,她幾乎就要把天底下所有美好的詞彙,都用到她的身上。
難怪千城覆長得宛若天人,俊美的讓人不忍直視,這分明是遺傳了皇后良好的基因,想長歪了都不可能好不好?
千城覆已經二十三歲,皇后最起碼也過了不惑之年。
可是無論怎麼看,她都和二十出頭的小姑娘沒什麼區別,甚至就連女人最容易出現的眼角細紋,莊千落都沒在她臉上找到任何一絲痕跡。
這女人上輩子應該是拯救了地球吧?
否則老天爺,怎會把所有最美好的東西,都給了她呢?
“大膽奴婢!未經允許,你居然敢盯着娘娘看?”伺候在皇后身側的公公,被莊千落的反應給氣得一甩拂塵,顫着手指指着她,就好像她看傻了的人是他一般。
莊千落這才意識到自己失態,居然把準備好的話忘說了。
趕緊俯身給皇后再度磕頭,求饒道:“請娘娘恕罪!奴婢本來是準備先給娘娘說一段,有關曲子的傳說故事,卻不想被娘娘的風姿吸引,冒犯了娘娘,還請娘娘恕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