賴五到底還是沒攔住陽陽。
陽陽才一出大帳,嘴角就忍不住愉悅的往上彎了一彎。
大帳裡的賴五卻懊悔不已,他不應該一時心軟就答應的。
賴五的幕僚齊先生趕過來的時候看到的就是賴五苦着臉的樣子,忙問道:“國公爺,李旭陽公子過來有何事?”
“他想去虎賁營。”
“國公爺不會答應了吧?”齊先生急忙問道。
賴五點頭。
齊先生就急道:“國公爺怎麼能答應呢?當初接李旭陽過來就是讓他給小公爺引開軍中的那些矛盾的,若他去了虎賁營,就算他節節高升,大家也只當是他的本事,哪裡還與國公爺相干?我們這一番算計豈不白費?”
賴五皺眉,“算了,本來我就不太願意這樣做,再過幾年,旭兒也長大了,我將他丟到軍營裡來歷練,我的兒子,也不一定就比別人家差多少。”
齊先生不贊同道:“國公爺,您又不會虧待他,李旭陽與李家有什麼好介懷的?最後您給李旭陽公子安排的職位可不低,只怕軍中有些將領奮鬥一輩子也未必能達到這個高度。”
“但那如何一樣,靠我給的,與他自己拼殺出來的不一樣。”
齊先生冷笑道:“國公爺就是在戰場上廝殺出來的,應當知道,戰場上,百人也難有一人活下來,何況是在最危險的虎賁營?虎賁營每年三季往裡添人?爲什麼?還不是因爲死的人太多?李旭陽縱然本事高強,他怎麼就知道自己一定能活下來?”
其實在齊先生看來,李旭陽和李家都有些不知好歹,讓李旭陽自己去拼殺,能不能活下來都是個未知數,與其冒這個風險,還不如接受安國公的好意,反正安國公一直派人保護着李旭陽,不會讓他丟命,他只要在這裡替小公爺吸引那些敵意就行,沒有生命危險,等小公爺長大後他就能得到一個很好的前程,這可是打着燈籠都找不着的美差。
可惜他只是安國公的幕僚,要不然他都要擼着袖子上了。
除了賴五與李石木蘭,還有當事人陽陽,其他人並不知道兩家曾發生過這些事情。
許氏待木蘭一如既往的好,年節送往錢塘的禮物依然豐厚。
木蘭有心不理,李石就笑道:“咱的兒子還在人手裡捏着呢,而且安國公也的確沒做什麼,只不過是不讓你兒子出頭而已,行了,你要是不服氣,今年往京城送的節禮中就減了安國公的那份吧,五嬸嬸那兒還是不能少的。”
木蘭想想就照着他的意思辦了。
許氏收到東西難免疑惑,就寫信去給賴五,詢問他緣由,賴五苦笑,不敢再攔着陽陽,免得兩家真的交惡。
賴五於這些事情上並不精通,第一次耍心機卻還取到了相反的效果,心灰意冷之下就想把兒子提前送到軍隊中。
他年紀大了,最多也還能留個四五年,以後就要慢慢的退下,到時候兒子再要進來只怕就只能當個毛頭小子被軍中的老油條們耍着玩了,賴五不再想着陽陽的事,而是着手將賴旭給扔到了軍隊裡進行操練。
而剛剛加入虎賁營的陽陽,已經開始了他的建功之旅。
他已經不是一年前的毛頭小子,有了機會就一心建功,他知道,有些事情是不能急躁的,急躁就容易出錯,而在虎賁營中,出錯就意味着喪命。
所以新到虎賁營的戰士李旭陽是一個年紀小,本事卻不小的謙遜少年很快在虎賁營中傳開。
絕大多數對他都很有好感,上了前線對他也多有照顧,但漸漸的,大家發現,李旭陽並不需要大家的照顧,他的功夫不弱,又識字讀過兵書,甚至會總結每一場戰役,可以說比他們中的任何一人都不差。
直到李旭陽從戰士變爲小旗,再從小旗一路升到了虎賁營的副手,大家似乎才反應過來,他們這位副營年紀好像有點小。
此時,陽陽已經二十歲,來邊關近六年,到虎賁營中也有五年了。
他眼神堅毅,神采奕奕,看不出這些年戰爭在他身上造下的傷痛。
黑炭一般的賴旭嚼着草根慢悠悠的晃盪過來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這樣依然白皙的陽陽。
他眼睛一亮,衝着李旭陽就衝過去。
陽陽回身一腳踢過去,賴旭只能就地一滾,朝旁邊避開。他有些不滿的嘟嘴道:“陽陽,我是你舅舅,你怎麼能朝我動手?”
陽陽挑眉,吐字道:“我樂意。”
賴旭頓時氣得倒仰,這幾年他都憋屈得很。
本來在軍營裡就夠苦了,等知道兒時的玩伴在這裡,賴旭高興地不得了,跑去虎賁營找陽陽,沒想到卻被他不分青紅皁白的狠狠揍了一頓。
從那以後,每次見面他們都要打一架,只是每次都是他單方面被毆打。
現在倒好,連鬥嘴也鬥不贏了。
陽陽只瞟了他一眼,他現在對賴五少了親近,但因爲賴旭待他如初,他便也待他如初,只不過一不小心將當年受的委屈變成拳頭砸在了他身上而已。
反正對方也是要被操練的,那別人練和自己練不都是練嗎?
陽陽如是想。
這幾年他一步一步走得很穩,雖然受傷不少,但收穫也很大,陽陽早已經找準了自己的定位,他知道,過了今年,他就要被調離虎賁營,將要開始另一條路。
陽陽滿懷壯志,卻沒料到,在離開虎賁營之前他會遇到一場大戰。
當今性子溫和,並不喜歡戰爭,這些年來也多是維持邊關穩定,並不像先帝一樣想着收復失地,因此,北蠻的多次擾邊都只是被打回去而已,這邊賴五的年紀也大了,早在兩年前他就將兵權交回到聖上手中,現在雖然依然坐鎮北地,卻漸漸將手中的權利移交給下屬了。
只是沒想到,當今的寬和態度卻被北蠻認爲是退讓和怯弱,在賴五還未來得及全部卸任的時候突然大舉進犯。
作爲前鋒的虎賁營只能率先迎敵,就連賴五,也不得不披上戰甲,帶着兒子前往前線迎敵。
敵軍收攏了三十六個部落的軍隊,足有二十萬大軍,而邊關只駐守了十二萬大軍,在淬不及防的情況下被打得節節敗退。
最後李旭陽殺得眼睛都通紅了,手腳有些麻木起來,整個人處於一種很玄幻的境界之中,整個天地就只剩下敵軍與自己,他最後更是隻知道殺敵,而不懂迴護。
功業在此刻顯得是如此的可笑。
陽陽被撞開時,手中還緊緊的抓着刀,他眼神犀利的看向推開他的人,安然嚇了一跳,就嚥了咽口水,喊道:“李旭陽,你在幹什麼?不要命了嗎?”
陽陽微微恢復了些神志,他起身與戰友們圍攏在一起,一起往外突圍。
等逃到了安全的地方,他纔有時間回頭去找安然,“你怎麼會在這裡?”
安然沉默了片刻,道:“我離開府城後一路往北,後來見朝廷招兵,就報名參加了。”
李旭陽皺着眉頭看他身上的小旗服飾,安然苦笑,“你以爲誰都有你的手段和人脈?我能在軍中活下來已算是不錯了。”
李旭陽轉頭去看戰場的方向,眉心緊緊的蹙着,安然也很不安,“也不知大將軍他們有沒有守住。”
他們這一批是最先被投放到戰場上的,後面還有兩道防線,而最後一道就由大將軍賴五親自守着。
李旭陽緊了緊拳頭,道:“我們得想辦法,他們人太多,我們又全無防備,能守住城門的機率很小。這幾年大家積累下來的怨恨都不小,真叫他們破城,只怕滿城的百姓都活不了。”
“副營,我們殺回去吧。”
“沒錯,我虎賁營就沒有逃兵。”
大家都目光炯炯的看着李旭陽,李旭陽頓時頭疼,虎賁營的方參將剛纔已經身死,如今官職最大的就是他。
李旭陽看着戰場的方向不語,殺回去只是死路一條,根本不能撼動對方軍隊分毫,可不殺回去,就此退卻更不是他李旭陽的風格。
李旭陽暗暗握拳,若是能到對方營中,殺對方几個部落將軍就好了。
想起斥候拿回來的消息,李旭陽眼睛閃閃發亮,“我記得他們有幾個部落不和,甚至有互爲仇敵的,此事你們誰瞭解得清楚些?”
大家都疑惑的看向李旭陽,李旭陽就笑道:“你們說,如果我們偷偷溜進去,製作他們互相廝殺的假象如何?幾個部落的將軍死在另外幾個部落將軍的手中,不知道他們這個聯盟還能不能成立。”
除了安然,大家全都眼睛發亮的看着李旭陽,欣喜道:“這個辦法好,我們就這麼幹。”
安然頭疼,“對方戒備森嚴,我們怎麼混進去?而且行走需要口令,我們連胡語都不會。”
虎賁營的人鄙視安然,“虎賁營的人就沒有不懂的胡語的,至於怎麼混進去,還不簡單?抹黑抹掉幾個人的脖子,換身衣服,至於口令,更加簡單,逼問一番就行了。”
安然:“……”
李旭陽嘿嘿一笑,“就這麼決定了,就算是死,也多拉一些墊背的,記住,我們是北蠻人,奉我們部族首領的命令來殺人的。”
虎賁營的人一本正經的用胡語應了一聲“是。”
不會胡語的安然則被夾在了中間前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