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志仁有心再教訓張沁兒幾句,只是看她一副油鹽不進的樣子,心裡很是無奈,想着的確該去周光勇家親自道謝,也就不再多說,帶着張志仁朝周光勇家走去。
到了門口,就看見周光勇提着一條肥魚從外面走回來。
“啊喲!志仁兄弟,今兒怎麼回來了,快快,中午就在這裡吃飯吧,今天剛好從河裡弄回一條魚!”周光勇很是熱情的招呼着張志仁,又看着張沁兒笑着說:“一個月不見,怎麼覺得沁兒丫頭長高一些了?臉色也好看了不少。”
張沁兒甜甜的笑着,打着招呼:“周叔叔好。”
這還真不是周光勇故意奉承她,而是最近她的皮膚真的好了不少,這也是因爲在縣城吃住都舒心,另外每天喝豆漿,偶爾吃豆腐腦什麼的,很是養人,不光她,福兒小寶他們也感覺臉色紅潤了不少。
進了院子,周光勇家的院子不算大,牆角處還僻了一塊地種着豆角,此時豆角都纏繞在架子上,翠綠的豆角陸陸續續的垂掛下來,如同珠簾一般。
張志仁感激的看着周光勇,說:“光勇,真是多虧了你了!當初我們匆忙分家,也來不及顧着那兩畝地,要不是你,如今那玉米地也長不成這般模樣。”
“哎!”周光勇把魚丟在廚房的盆子裡,擺了擺手,說:“我也只幫你澆水,家裡肥料不夠,還是你爹幫你施過一次肥的,要不哪能長得這麼好?”
又說:“志仁兄弟啊,你們家的事情我也多多少少知道一些,其實分家也好,省的一大家子總有一些摩擦什麼的,我們家當初兄弟幾個一成家,就自動分了出去,自己去過自己的小日子去了,你爹這人,心腸不壞,懂的也多,爲人仗義,可惜就是在家事上糊塗了些,你也別怪你爹。”
看樣子,周光勇這是想做說客呢,不過張志仁哪裡會埋怨自己的爹孃,只不過對連氏稍微冷心而已,於是忙說:“哪裡的話!我向來尊敬爹孃的,如今雖然分了家,更要孝順纔是。”
周光勇停頓了一下,才遲疑的說:“我聽說你們兄弟每個月要給你爹孃五百文奉養銀子?”不等張志仁開口,周光勇又說:“我們這些外人,都覺得五百文太過了些!”
張志仁臉色有些尷尬,如果沒有張沁兒賣墨汁的錢,要他拿出五百文來,一家老小估計都得餓肚皮了。
“周叔叔,這次回來呢,我們想看看村裡還有什麼地方適合批宅基地,我們家和三叔家都打算砌房子呢。”張沁兒打斷兩個大人的話,她現在可不想聽這些沒用的話,省的堵塞心情。
張志仁和張沁兒哪能不知道村裡的地形?周光勇頓時反應過來這是想換個話題呢,於是也從善如流的說:“現在村裡的人家幾乎都砌了新房子,看你們以後想選在什麼地方。”
村裡的地形張志仁是知道的,不過先前沒有想過自己砌房子,所以這會兒也說不好,“還得親自走一走,看看到底如何才能知道,我和三弟的房子建在一起比較。”
建兩棟房子,這就需要大些的空地才行,現在村裡的人家的房子錯落於整個村裡,靠近大山腳下才有大片的空地了。
背靠小山坡就很好,但是背靠大山腳下,就意味着冬天或許有野獸下來尋找食物,雖說這邊山裡的大型野獸比較少,但是總的來說還是不太安全,一般人家不會選擇那種地方砌房子。
因爲還不到中午,周光勇就陪着張志仁去村裡轉一轉,一邊說着閒話。
走到河邊的時候,就看到很多村裡的婦女們都在洗衣裳,這個時候還沒有肥皂洗衣粉這種東西,大家都是用草木灰的水浸泡衣裳,然後帶到河邊用木槌敲打,洗過三次之後,就可以帶回去掛在樹杆上晾乾了。
周光勇的妻子陳氏也在其中,一面和人說笑,一面捶打着一件青色的衣裳,看樣式應該是周光勇的。
“嬸子。”張沁兒甜甜的叫了一句,陳氏就回頭看見了她,笑着說:“今天沁兒怎麼回來了?就在嬸子家吃飯吧!”
張沁兒想,這陳氏和周光勇還真是夫妻,一見他們就邀請吃飯,不過這中午一頓飯還真得在周光勇家解決才行。
倒是一旁的人紛紛笑了起來,說:“陳氏你就會說好聽的話,人家好不容易回家一趟,哪還能到你家去吃飯啊!”
又有人多少知道張家的私事,就故意說着:“雖然是兒子孫女的,但是也不是想吃飯就能夠吃飯的。”
“就是!沒吃飯就要給五百文一個月,吃了飯還不得給一兩銀子一個月了?”一個年紀長些的,仗着身份,奚落起連氏來,連氏雖然不常出門,但是村裡看她不順眼的人多着呢,如今家家戶戶事情多,幾乎沒有閒着的人,偏偏連氏就可以閒着,還可以在家作威作福,她們這些上了年紀依舊要做事的人,心裡肯定嫉妒的很,也就看連氏不順眼了。
這話就有些揭人短處了,張志仁的面色很是不好,周光勇也不欲和這些長舌婦們計較,就拉着張志仁的手,對陳氏說:“洗了衣服就回去弄飯吧,我和志仁兄弟走一走。”
陳氏也沒想到那個媳婦居然能夠說出這樣的話,忙答應了一聲,接着也不肯再和其他的人多說,只一個勁的把衣裳擺了擺,擰乾準備回去了。
在她走後,河邊洗衣裳的人才紛紛說起八卦來,在她們心裡,能夠說里正家的八卦,有一種滿足感和虛榮感,所以連氏做了一分,都能夠被她們說成三分來。
關於張家和連氏的八卦也就越演越烈,直到後來張沁兒聽到後,都不禁在心裡替連氏叫了一句冤枉。
陳氏的手藝不錯,家裡還有一點冬天剩下的醃肉,也拿出來配着豆角炒了一盤,又煎了一條魚,再炒幾個當季的蔬菜什麼的,一桌子的飯菜看上去異常的豐盛。
張志仁忙說:“太客氣了,用不着這麼多的。”
周光勇就笑着說:“這魚這肉都是不費錢的,有什麼的?來,吃飯吧,要不志仁兄咱們喝杯酒?”
張志仁忙搖頭,說:“這才中午,還是別喝酒了,下午再和你說說事,然後好順田老大的車回縣城呢。”
提起田老大,周光勇滿是羨慕的說:“田家這是走了好運了!不但二兒子當了捕快,大兒子也是衙役,如今村裡人家提起田家來,哪一個不是翹起大拇指?”
因爲說起田家的事情,周光勇倒是又想起一件事了,於是就說:“當初田家和你們張家爭里正時,村裡幾乎分成兩派人,雖然最終張家拿出陶器和青磚的燒製法,這才把田家比了下去,但是近來那些支持田家的人開始有些鬧騰了。”
張志仁一聽這話,就有些擔心,忙問:“他們鬧騰什麼?”
“還不是你們兩兄弟分家的事情!雖然就算我都知道的不是很清楚,但是村裡的人總有幾個知道的,然後加油添醋的一說,現在村裡什麼話都有!然後田家兄弟出息了,田老頭也一直爲人很仗義,所以那些人就生了心思,讓田老頭當這個里正。”
“糊塗!我爹的里正是過了衙門的!”里正是村官,基本上都是村裡德高望重的人擔任,一般是不會替換,更何況張老頭的里正還沒有一年的時間。
不只是張志仁憤怒,就是張沁兒心裡也很是憤怒,不管如今田家混的有多好,都別忘記了,爲了讓張老頭得到里正這個頭銜,她可是連陶器和青磚都拿出來了,這會兒家家戶戶的砌了青磚屋子,用上陶器用具,就想翻臉不認人了?
沒這麼好的事情!
看着張志仁和張沁兒都滿臉的憤怒,周光勇心想,雖然分了家,畢竟是一家人,心還是齊的,於是忙說:“先別急,那也是部分人有這個心思,不過田老頭可是放出話了,說他田家感恩張家的青磚陶器,堅決支持張家的。”
“田家的態度擺在這裡,其他的人就算想鬧,也鬧不起來。”周光勇夾了一塊魚肚上的肉給張沁兒,說:“多吃點,再過幾年越發的漂亮了。”
魚肚上的肉是最細膩的,也沒有魚刺,一般是給小孩和老人的,這桌子上就張沁兒小一些,又沒有老人,所以這塊上好的肉自然就到了她的碗裡。
“謝謝周叔叔,嬸子也吃啊!”張沁兒有禮的說着,陳氏也笑了笑,幾個人吃喝着。
田家的態度,這是張沁兒有所預料的,否則今天田老大就不會這麼對他們好了,田老頭是個精明的,知道這個里正和自己大兒子二兒子的前途比起來,是不可取的。
再說了,這也是部分人有這樣的心思,大部分老實的人,得了張家青磚陶器的實惠,都是很支持張家的。
剛過過飯,黃大安就上門了,他剛聽黃小丫說張志仁帶着沁兒回來,這才趕到周光勇家。
“志仁,回來了也不去我家坐坐!”一進門,黃大安就故意埋怨着。
“來,坐!”周光勇抽出一條板凳給黃大安坐。
“志仁啊,你別怨你爹!”黃大安剛坐下就說出這麼一句,周光勇心裡一咯噔,心想自己和黃大安倒是都沒有看清楚,所以才做起說客來。
“哎,別說這個了,志仁的爲人你還不知道嗎?”周光勇給黃大安使着眼色,這種話可一不可二,說的多了,也讓人煩悶的很,索性跳過不說罷了。
黃大安雖然不明白,但是也識趣的沒有再說,而是問:“志仁你們兄弟兩家是打算一直在縣城裡住嗎?”
換了個話題,張志仁明顯鬆氣了不少,搖頭說:“哪裡能!縣城柴米貴,樣樣都要錢,花錢就和流水一樣,我和志禮商量着還是在村裡砌個房子比較好。”
“砌房子啊……”關於砌房子黃大安有話說,他的房子纔剛剛砌好了,於是他就將砌房子所花費的錢全部都算了一下,讓張志仁做到心裡有數,然後再說:“雖說青磚可以自己燒,但是砌房子也不是隨隨便便的事情,這一時半會的,你和志禮都拿的出錢來?”
這一點張沁兒早就交代張志仁了,給他找了一個絕妙的說法,於是張志仁這個老實人在說謊時,不免有些尷尬,但是爲了避免連氏加倍的剝削,他還是說了:“這也虧了我和志禮的東家都是極好的人,聽說我們手頭錢不夠用,都願意提前支取三個月的工錢,我和志禮商量着,在村裡砌了房子,也省下不少錢,划算很多。”
張志仁的工錢是一兩銀子一個月,張志禮的是一兩三錢,省着點的話,倒也能夠砌房子,不過周光勇和黃大安都沒有忘記張志仁兄弟每個月是要上交連氏五百文的!
周光勇和黃大安互相看了一眼,神色間都有些爲難,最終才說:“雖然東家仁義,願意提前支付工錢,但是這些錢你們都拿來砌房子了,以後的日子怎麼過?再說了你娘那邊……”
後面的話是不言而喻了,不過張志仁是有底氣的,也打定主意在家砌房子,有了自己的房子,這才安穩,不是麼?
張志仁便說:“這點我和志禮都考慮過了,現在就差選定宅基地了,不過到時候若是動工,還免不了拜託你們兩位,你們也知道,我和志禮在縣城都脫不開身,家裡就一些女人孩子的,也做不了主。”
“這個好說。”黃大安和周光勇幾乎是滿口答應,這點事情就算不提,他們也是會做的,畢竟當初三家結義時,看中張志仁和張志禮的價值比較多,更何況明顯張志仁和張志禮以後的發展前途不錯。
大家湊在一起就砌房子的事情又談了一談,無非就是哪塊地砌房子比較好,好處是什麼,壞處又是什麼,另外就是開荒的事情,張老頭只給他們兄弟一人一畝玉米地,其他的都要靠自己去動手了。
這會兒張老頭忽然從門外走來了,看到他,周光勇和黃大安都是一愣,倒是張志仁反應過來,忙站起來說:“爹。”
“爺爺。”張沁兒也叫了一聲,坐在一邊玩着狗尾巴草。
張老頭仔細打量着張志仁和張沁兒,之前在張家時,他心裡有氣,也顧不上打量他們,這會兒看他們的臉色都還不錯,看樣子應該過的還行,也就放心了。
問着:“你們在說什麼?”
也不提張志仁和張沁兒爲什麼呆在周家,或者說幾句無用的話,直奔主題。
張志仁也就把想砌房子的事情和張老頭說了說,又說出幾塊覺得還行的地,然後徵求張老頭的意見。
張老頭聽說兒子們打算砌房子了,心裡也替他們高興,在莊戶人家心中,砌房子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情,有了房子,纔有了一切,纔可以安穩的過日子。
不過張老頭也不是沒有成算的人,周光勇和黃大安能夠想到的,他又如何想不到?看着張志仁那仁義正直的臉龐,張老頭心下決定,怎麼的也要穩住連氏,讓張志仁兄弟少交三個月的奉養銀子纔好。
只是張志仁選擇的地,張老頭心裡多少也有些想法,那些地先不論如何,首先就離張家老宅有一定的距離!其中靠近豬頭嶺下的那塊,離的最遠。不過就算張老頭有心想要兒子們離自己近些,也不好說,不是因爲連氏的原因,而是張家老宅選擇的位置相當不錯,所以聚集了很多人家,現在也沒有大片的空地僻出來做宅基地了。
加上張老頭也算明白張志仁的心思,也就沒有點破,就着那些地的位置什麼的分析了一下利弊,張志仁聽了,覺得很受教。
直到落日偏西,大家才商量的差不多,不過張老頭又提出一個意見:“你們兩兄弟總要在縣城裡做事賺錢,不如先砌一個房子,二媳婦和三媳婦帶着子女都暫時住在一起如何?這樣人多了,也好有個伴。”
提起這點,張志仁才猛地想起是這個理,先前大家想着砌房子自然是一人砌一個,現在想想,先砌一個也是可以的,反正人口也不算特別多。
張沁兒一聽,頓時在心裡搖了搖頭,這一點她不是沒有想過,但是既然砌了房子就要安家落戶,開始以後的發展,就萬萬不可以再兩家混住在一起。
雖說如今兩家的關係很好,但是再好的關係,住在一起久了,也難免生出嫌隙來,還不如保持一定的距離,這樣對雙方都好,再說了,又不是真的沒有錢。
張志禮那邊砌房子的錢都是暫時從張沁兒這裡借的,到時候等張志禮有錢在還去了,所以錢財上都不是問題。
看見張志仁有些鬆動的表情,張沁兒也沒有直接說出她的想法,反正只要三叔張志禮和她站在一起就好了。
“爹,眼看着天色不早了,我們還得趕着回去呢。”張沁兒脆生生的說着,現在是夏天,日頭比較長,外面雖然還亮堂,卻是時間不早了。
張老頭也猛地想起兒子孫女是要趕着回縣城的,這麼一聊,竟然都忘記時間了,忙說:“我套牛車去。”
張志仁忙把他叫住:“爹,不用了。”
張老頭也就停住了腳步,以爲張志仁是擔心連氏會鬧騰,有心想說些什麼,又不知道該怎麼說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