賞過菊花之後,大家就在林氏的帶領下,到戲臺子前面坐好,這次鄭家請了‘熙春堂’戲班子過來唱戲,在娛樂節目甚少的年代,許多夫人小姐們唯一的消遣就是看戲了,所以戲迷自是不少。
‘熙春堂’不是臨川的戲班子,而是府城那邊的,算得上大紅大紫,甚爲有名,每到一地,必定引起當地大戶人家爭先定下唱堂會的日子。
見衆人夫人小姐已經落座,戲臺子上下也打點好了,於是戲班主捧着戲冊子上前請示林氏,林氏就先讓縣丞夫人點戲,縣丞夫人也不推辭,點了一出《琵琶記》,然後將戲冊子給了林氏,林氏點了一出《玉簪記》,隨即又遞給身邊的夫人們。
而戲班主則忙去後臺讓戲子們紛紛準備,不多時鑼鼓響起,一出《琵琶記》便粉墨登場,小生花旦陸續出場,一時間整個後花園熱鬧非凡,張沁兒和張樂兒自然也坐在這裡看戲,一雙眼睛很是好奇的盯着戲臺子上的戲子們。
對於張沁兒來說,對於這個時代唯一的娛樂並不是太熱衷,畢竟前世的時候甚至沒有看過戲曲,只知道戲曲是國粹之一,大致瞭解而已。
如今坐在臺子下,聽着臺上咿咿呀呀的唱着讓人分不清是什麼的曲腔,就連戲詞也都是瞎猜的,結果看了半天,竟然都不知道臺上唱的是什麼內容,演的又是哪齣戲,不免有些索然無味,扭頭看着張樂兒,她卻已經如癡如醉,整個人都沉溺於戲曲之中了,不由得稀奇起來,張樂兒看戲的次數並不多,她怎麼就聽的懂?莫非這個時代的人都能夠聽的懂?
再看周邊的夫人小姐們,也都是一副如癡如醉的模樣,想必極爲鍾愛這戲曲吧。
強迫自己聽了一會,沒想到卻越來越昏昏欲睡,不想將這副沒精神的模樣讓大家看到,捱到一曲終了,戲臺上的戲子們紛紛落幕,去換衣裳時,張沁兒藉口如廁,從後頭走了出去。
一路閒逛,因爲院子裡花多,張沁兒就留在花圃之中,仔細的端詳起花卉來,看是否有用,可以拿來做些什麼。
“我就知道你不會老老實實的聽戲!”忽然身後響起一個聲音,陡然間嚇了張沁兒一跳,回過身,纔看到是鄭成凱,不由得橫眉豎眼的斥責:“人嚇人,嚇死人,你走路都沒有聲音的啊!”
鄭成凱無辜的聳肩,說:“是你自己沒有聽見,走吧,我帶你去一個地方。”
張沁兒也正想找件事情打發一下時間,於是就跟在鄭成凱的身後,卻不由得問:“你怎麼知道我不會在那裡聽戲?”
這個時候不是大家都喜歡聽戲嗎?爲什麼鄭成凱卻覺得她不會聽戲呢?
“感覺!”吊兒郎當的腔調。
“感覺?”張沁兒嘀咕着,心想這人的感覺還真準啊,堪比少女的第六感了。
一路走着,地方越來越僻靜,景色也越來越趨於普通
。
這是鄭家的後院,栽種着葡萄架子和各種果樹,以及種了一些菜蔬等等的地方,於是張沁兒問着:“你帶我來這裡做什麼?”
鄭成凱示意她看向葡萄架子那邊,原來在兩顆桂花樹下弄了一個鞦韆,另外還弄了一個吊牀,顯得很是休閒幽雅。
“前面人來人往的,你站在那兒要是碰到人了怎麼辦?反正你不想聽戲,不如在這裡歇歇。”鄭成凱說着,又讓張沁兒先去選擇鞦韆或者吊牀,張沁兒心想吊牀需要躺着,她一個女孩子怎麼可以在鄭成凱面前躺着?所以自然選了鞦韆,走了過去,輕鬆的坐上,剛坐上就忍不住想盪漾起來。
“那你呢?你不用在前頭陪酒說話?”坐在鞦韆上,心情頓時舒服多了,語調也微微的上揚。
鄭成凱則利落的躺在吊牀上,輕鬆的說着:“來的都是熟人,要我陪什麼?何況這個時候他們都在商量事情呢。”
具體的鄭成凱不必多說,張沁兒也沒有多問,倒是兩個人一來二往閒聊了起來,說的無非就是張沁兒在鄉下的事情以及鄭成凱在得賢書院裡的事情。
“何山長今日也來了,我瞧見他,別說喝酒,就連吃菜都沒有味道了。”
說起何山長,鄭成凱現在都還有怨念,由此可見他在得賢書院的日子過的可不是那麼如意。
張沁兒抿嘴笑着,心想鄭成凱這時纔算把自己心底的話說出來吧,什麼鄭伯景的同僚在談事,這好好的生辰宴,能談什麼大不了的事情?無非就是不想和何山長在一起罷了。
“哦,對了,昨日宋家派人過來送生辰禮物,漪凝表妹攜帶了一封信,是給你和樂兒的。”鄭成凱忽然想起這件事了,忙問着:“我娘和你說了沒?”
張沁兒一愣,沒想到宋漪凝回到蘇州之後,還會記得她和張樂兒,又搖了搖頭,說:“也許人多,不方便說吧。”
“沒事,待會你晚些走就是了,除了正正經經的生辰禮,還送了些許吃的呢,到時候你也拿些回去嚐嚐,都是蘇州當地有名的小食。”
說起吃的,張沁兒倒想起一件事情了,她問着:“你認識鄱陽湖一帶養大閘蟹的嗎?”
“大閘蟹都是野生的,不好養,大家都是從湖裡打撈,中秋節那會兒吃正好……啊喲,你這是在抱怨我沒有給你送大閘蟹吧?今年我父親的同僚倒是送了一籮筐的大閘蟹、一籮筐的青蝦,你要是住在縣城裡方便,我保準給你送去嚐鮮。”
鄭成凱正說的起勁,勸說張沁兒留在縣城裡住,張沁兒卻趕緊說:“你別說這些有的沒的,你要是認識有人賣蟹苗蝦苗的,就給我聯繫聯繫,等我養成功了,不用你給我送來嚐鮮,我給你送去嚐鮮好了。”
“那大閘蟹可不好養呢,不過別的蟹苗應該可以。”鄭成凱想了想,一時間倒不太認識這些做生意的人,於是說:“現在不好說,明天我吩咐下去,讓大家打聽打聽,總能打聽出來的,不過就算知道了,那也得明年春天買苗去了,你家今年的魚塘怎麼樣了?”
“挺好的,等過年的時候在賣一次魚去了
。”張沁兒笑着說,今年的魚塘雖然沒有怎麼去賣錢,但是收穫頗多,蓮子蓮藕和魚收穫都不少,就連荷葉都用了許多,一來可以用來做菜,二來可以曬乾做荷葉茶,荷葉茶有清油瘦身減肥的功效,對腸胃也好。
“你要是找個時間,倒也可以去鄉下走走,要是沒有時間就算了吧,等明年春天再去,到時候池塘邊上栽着的桃樹應該也會開些桃花,可就好看的緊呢。”張沁兒暢想着明年春天池塘邊上的風景,不由得心情越發好了起來。
可惜桃樹苗才栽了沒有多久,就算明年開花,也不過一棵樹零稀數朵,並且很容易凋落,不會結果的,都說桃三李四,桃樹要栽種三年,纔會開始結果的。
“我看有沒有時間吧,我又不是要考科舉,可在那得賢書院也不得閒的很!”鄭成凱淡淡的埋怨着,經過一段時間的磨礪,雖然他本性難改,還是不喜歡讀書,也不喜歡得賢書院,但是已經不再那麼排斥了。
張沁兒雖然有些想舊話重提的勸說,但是又因爲自己也覺得那八股文無趣的很,勸說的話多了嘴邊就消失了,換成:“七十二行,行行出狀元,我想你肯定也有一處特別好的長處,那些書就算看了增長見識吧。”
“我這般風光霽月般的人才能差到哪裡去?論見識,那些死讀書的秀才們也未必有我多呢!不過就算近些日子找不到空,等到了冬天我也會去你們那兒狩獵一番,自會去你家小坐,不過我娘前天問我,你搗鼓的那些香皂什麼的,還有嗎?她不好意思直接問你要,倒是好意思讓我問你要呢。”鄭成凱嘀咕着,明明林氏和張沁兒好的叫起伯母來了,卻偏偏還不肯直接問張沁兒要知道呢。
“哈哈,下次我過來的時候就帶些給伯母吧,不過家裡的也不多了,還是之前剩下的,等這幾天我再做一批香皂藥皂出來,不過一批做好的香皂藥皂還需要放在通風陰涼處一個月左右的時間纔可以用呢,所以恐怕短期內是沒有多的了。”張沁兒如實說着,等烏桕籽榨油出來之後,就得立即做一批香皂藥皂以及肥皂,之前家中油脂不多,所以做出來的東西,除了送人的,反而沒有剩下多少了,就連張樂兒家送的也不多了。
“不急不急,你慢慢弄,省的寵壞了她!”瞧瞧這做兒子說的是什麼話!不過鄭家這父子母子相處的關係也真是有夠可以的,比起前世都要隨意輕鬆多了!
沉默了一會兒,鄭成凱忽然仰天嘆息了一聲,他說:“有一筆錢擺在我的面前,我卻不知道是該賺還是不該賺。”
張沁兒一聽,頭皮就緊了,賺錢就賺錢,竟然還想該賺不該賺,莫非是黑錢?於是忙說:“不該賺的,還是別賺了,反正你也不缺身家。”
“誰說我不缺?我的老婆本還沒有影呢!我爹孃的錢估計今年這個冬天就要全部沒了。”鄭成凱瞪大眼睛,義正言辭的表示自己很缺錢!
張沁兒先是白了他一眼,隨即才問:“你爹的官職要動一動了?”
鄭成凱讚賞的看着她,張沁兒果然聰明,一點就通啊
!
“是啊,上面已經有口風下來了,加上這次道臺大人去你們富足村看過了,表示對富足村很是滿意,知縣大人估計有望升遷了,好在知縣大人顧念我爹的功勞,一力爭取,加上我爹再出錢上下打點一下,所以很有可能我爹也會去別的地方撈個縣丞之類的八品正官來噹噹。”
縣丞和刑房司吏不同,這可是正正經經的官,而不是吏了!是身份地位的區別!臨川縣有縣丞,這要是當縣丞的話,自然要去別的縣城補缺了。
鄭伯景唯一的心願便是當個正正經經的官,這次有機會,除了知縣大人的支持,上面自然也要打點打點的,這掏錢也是必不可少的。
“那你原本想賺什麼錢的?”話題又轉了回去,張沁兒忽然很想知道,在這個需要錢打點的時候,鄭成凱能夠爲錢做到哪一步。
但是當鄭成凱把話說出來時,張沁兒卻是愣住了。
“是賞墨軒的程掌櫃,他說上次礙於墨染姑娘,不小心得罪了你,這幾日心中難受的很,想託我做箇中間人,替你們說合說合,你猜他給了多少錢?”鄭成凱眨巴着眼睛,一雙靈活的眼眸彷彿會說話一般。
“多少?”張沁兒蹙眉,她都快忘記程掌櫃了,畢竟她對於程掌櫃的‘背叛’,心裡不是很舒服。
“一百兩!”
呵呵,這麼看來程掌櫃還真捨得出銀子啊!不過是做箇中人說合而已,居然開價一百兩,這錢不要太好賺了!
不過張沁兒心底唸叨着一百兩,卻想起去年自己正是因爲鄭成凱的緣故認識了賞墨軒的程掌櫃,進而研製出墨汁,不但得到墨汁的分紅,還得到了一百兩的點子錢。
隨即又想到在墨染姑娘之前,程掌櫃一直待她不錯,爲人也可以,處處照顧她,就是因爲有程掌櫃這麼好的人在,她纔可以安心呆在鄉下研製其他的東西,每月收取一定的分紅。
有些記憶,你不想起的時候,隨着時間的蒙塵,越來越暗淡,但是記起來的時候,連帶着很多東西都記起了。
張沁兒忽然在想,程掌櫃和邱師傅是認識何山長的,當初墨汁推出市場時,還請了何山長過來試墨,那現在何山長收了晗生爲學生,是否是因爲程掌櫃他們的緣故?
越想,越覺得有這個可能性,畢竟晗生入學晚,縱然有張志仁給他開小竈,但是家庭背景一般,在得賢書院中,怎麼能夠於衆多學生之間脫穎而出,成爲何山長的學生?
鄭成凱看見她的神色先是不屑,隨後又露出凝重的表情,最後又釋然了,於是就大概知道張沁兒的想法了,站起身說:“看來我這一百兩可以賺到手了。”
張沁兒白了他一眼,說:“當初那一百兩被我拿了,這次便算我還給你吧。”
“嘁,你倒是會做好人
!”鄭成凱嘟嚷着,帶着張沁兒到前院去了,程掌櫃是男客,沒有主人允許,自然不好隨意進入內院。
出了垂花門,到了外院之後,鄭成凱就徑直帶她進了一個廂房,程掌櫃今天是有心事,自然沒有留在正廳和大家喝酒取樂。
兩聲敲門示意之後,鄭成凱就推開了房門,帶着張沁兒走了進去,程掌櫃早已經等在那裡了,看見張沁兒時,不由得說了一句:“慚愧慚愧。”
張沁兒隔了些許日子再看到他,加上方纔心中想了一些事情,倒是把當初程掌櫃的‘背叛’看的淡了一些,於是神態平靜的說:“程掌櫃別來無恙。”
“今天我是特意給沁兒姑娘賠禮道歉的,我家主人欠了李家一個人情,所以我不得不順着墨染姑娘的意,墨染姑娘是李家最爲出名的天才制墨大師,雖然是一介女兒身,但是她的才華是沒有人可以忽視的,這恃才傲物也在所難免。”程掌櫃誠心誠意的道歉,當初張沁兒離走時,他就預感到他會後悔,回到家中越想越覺得不該這般,只是沁兒姑娘人雖小,卻不是一個好糊弄的人,而他貿然上門找去請罪,反而唐突了,這才愁思了幾日,找到鄭成凱說情。
“程掌櫃不必再說這些,你的爲人我自然清清楚楚,這些年來,我也是感念程掌櫃對我的照顧,上次的事情就忘了吧。”既然對方道歉了,張沁兒自然順着說,只是不好再提晗生拜入何山長門下是否是託了程掌櫃的福了。
“那就好,這幾日我一直惶恐不安着,沁兒姑娘,這些東西是我送給你賠罪,還請收下吧。”程掌櫃手中捧着一個禮盒,上前遞給張沁兒。
張沁兒揮手拒絕,說:“話說開了,就好了,什麼賠罪不賠罪的?程掌櫃萬萬不可這樣。”
鄭成凱看張沁兒不打算收下這些禮物,又想着自己還收了程掌櫃的一百兩銀子,自然也開口說:“這就是程掌櫃的不是了,沁兒姑娘豈會是那般小肚雞腸的人?她既然說不用賠罪,我看程掌櫃也大方些,不要再說這些小家子氣的話了。”
最後在張沁兒和鄭成凱的堅持下,程掌櫃精心準備好的禮物自然沒有送出手,只得先行離去,這纔剛道歉,不好立即就問張沁兒是否還有什麼好玩意的事情。
說來也巧,程掌櫃在第二天就打聽到張沁兒在鄭伯景的生辰宴上送了一種事物,雖然他沒有親眼所見,但是臨川的夫人小姐們卻一下子對那樣事物追捧起來,據說那紙如絲綢一般的柔軟,用來代替手帕擦嘴和如廁是極好極好的。
程掌櫃走後,張沁兒就問鄭成凱:“你知道程掌櫃上頭的主人是誰嗎?來往這麼些日子,我倒是不曾仔細聽過。”
豈料號稱臨川百事通的鄭成凱也搖了搖頭,說:“這個我也不知道,只知道是京城的人士。”
程掌櫃雖然自稱上頭有主人,但是臨川的商鋪都是他一人全權處理,不需要上頭的指示,其他的人自然也難以知道他上頭的主人是誰,有着什麼身份了,但是估計也逃不脫什麼大人物之類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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