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個屬於收穫的金秋季節,富足村的人們卻並沒有完全沉溺在這種幸福中。
稻穀曬乾後,就要開始向衙門繳納賦稅,往年施知縣在時,由於富足村是新設置的村落,村裡的地也全部都是剛開墾出來的荒地,荒地貧瘠,作物產量低,加上施知縣有意將富足村打造成他金光閃閃的政績,所以對富足村的待遇十分好。
不但賦稅降低一半,並且徭役分攤下來,也輕省了不少。
如今這所有的一切,隨着施知縣離任,也悄然發生着變化。
田老頭從衙門裡回來後,一張臉就沒有半點笑意,吩咐田老三和田老四跑腿,將村裡德高望重的人家都喊了過來。
不到一盞茶的功夫,村裡的人就聚集在田家大院,張志廉作爲張家老宅的代表,此時坐在椅子上。
張志仁和張志禮在家,聽到消息,也趕緊趕了過去,因爲一個村子的人多,所以都是當家的去開會,不帶媳婦小孩的。
張沁兒想去打聽下,也沒有法子,只好等張志仁回來再說了。
這一次的碰頭會議很長,直到天黑雞抱窩,黑虎旺財朝家裡竄時,張志仁和張志禮才一起回來。
兄弟兩個的表情,都不怎麼好,各自回了自己的家。
楊氏將張志仁迎進來,就開口詢問了:“餓了吧?給你留了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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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志仁默默點頭,等楊氏把飯菜端出來,他悶頭吃飯,一句話不說。
“唉。”隨着一聲長嘆,筷子落在桌子上,發出一聲輕響。
楊氏和張沁兒福兒三個都圍着張志仁,等着他的下文。
“這新來的劉知縣實在是厲害!這是要卷地皮啊!”張志仁鬱悶不已,將在田家開會的內容說了出來。
無非就是要漲賦稅,在往年的基礎上,每畝加一分,這加的倒也不算多,原本富足村的賦稅就比其他村子低了許多,但是往年都是直接繳納曬乾的稻穀,今年卻是要碾過的白米!
一擔穀子,只能碾出一半多一點的白米,這樣一來,大家交的賦稅,平白就需要多出一倍來!
這還不算,今年開始,衙門不直接收白米,而是折算成銀子,所以村民需要先把稻穀碾碎,再挑着白米去縣城發賣之後,換成銀子交給衙門。
“尋常買賣,都是用銅錢購買,銀價也一直有些變動,有時候一兩銀子只能換九百多銅錢,有時候一千多銅錢,才只能換一兩銀子。我去打聽過了,現在就要一千零五十個銅錢,才能夠換到一兩白銀!這多出來的五十個銅錢,對於其他的村民來說,可是一筆不小的數目了。”
說到這裡,張志仁忍不住唉聲嘆氣,也是如今他家不缺這點錢,不然這日子還不知道要愁成什麼樣子了。
經過幾年的耕種,荒地雖然肥沃了不少,加之村民勤勞耕種,產量增加了不少,只是依舊比不上那些上好的良田罷了。
所以這樣一來,很多人一年辛辛苦苦種出來的糧食,一下子就要去掉一大半了!
並且碾米、發賣、換白銀,這個過程都需要時間和損耗,累積起來,又是一筆不小的負擔。
“這劉知縣怎麼能夠這樣?太不要臉了!這是要逼死人啊!咱們村的日子纔剛剛好過一些,現在又成這樣了!這天下的官還真是黑!”楊氏憤憤的罵着,她家不急,但是其他的人家可怎麼度過這一關?
她想着自家藏了不少銀子,於是說:“這樣吧,到時候就讓村裡人到我們這裡換銀子,好歹一兩銀子能夠省下五十個銅錢。”
家裡的錢財,張沁兒是最清楚的,原本爲了妥當收藏,大多都是銀票,至從銀價動盪不平時,張沁兒就提出存一半的銀子和一半的銀票,這樣雙保險一些。
張志仁思索了下,沒有馬上答應,而是說:“這個……先看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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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氏詫異,這種助人的事情,張志仁向來是積極的很,怎麼這會兒有些不太樂意。
接受到楊氏詫異的眼神,張志仁十分鬱悶的說:“今天開會之後,我走在最後面,田叔叫住了我和大哥。”
“怎麼了?”也許是張志仁的表情太過於愁苦和複雜,楊氏也不由得擔憂起來,趕緊問着。
“是作坊的事情。劉知縣也知道咱們村弄出了兩個作坊,所以想……大哥的軟紙作坊,每年要孝敬一百兩銀子,我們的榨糖作坊,就要多些,得兩百兩。”
“啊!”楊氏瞪大眼睛,簡直無法相信這是真的。
開口就是兩百兩啊!
普通人家一輩子也許都沒有幾個兩百兩!
張沁兒和福兒也嚇着了,兩個人盯着張志仁,後者卻只能苦笑。
“這個數目還是虧了鄭少爺,原本聽說大哥要給兩百兩,我要給四百兩的。今天聽田叔一說,我纔想起來,先前咱們村是有些生面孔進來,在村裡到處轉轉,還轉到咱們這榨糖作坊來了。也找一些村民打聽過軟紙作坊和榨糖作坊的收益,那會兒咱們都沒有留心,有那大嘴巴的人,就囔囔出去了,還偏偏往誇張的說,只賺了一兩銀子,在他嘴裡,都成了二兩銀子了。”
“那些人……都是劉知縣派來打聽消息的?”張沁兒懂了,這劉知縣要麼不動手,一動手就是準備齊全,一下子就能拿捏住你的了。
張志仁點頭,今天田老頭在衙門裡時,那張師爺就將富足村的情況說了個乾淨清楚,一下子讓田老頭沒法辯駁了,畢竟張志廉的抽紙盒賣的整個縣城上流社會都家喻戶曉,而張志仁家的榨糖作坊,更是引起周圍的村都開始大量種植甘蔗。
這種事情,瞞都瞞不過去了。
“也不止我們村,其他的村和縣城的商鋪,都是要交一定的孝敬銀子的,這銀子要是不交,那日子肯定會不怎麼好過,知縣想和你過不去,有的是名目。”
張志仁語氣很頹敗,一想到自己辛辛苦苦一年下來,結果才賺了那麼些錢,還要先孝敬二百兩出去了。
這事擱誰身上,都心疼的很。
“那鄭少爺……”楊氏原本想說鄭成凱怎麼沒再把這孝敬銀子壓低一些,但是一想,原先是要交四百兩,要不是鄭成凱,哪裡能少二百兩!
四百兩,想想都要人命了!
張志仁知道她想說什麼,又想到女兒和鄭成凱的關係,擔心女兒也會亂想,於是看着張沁兒,語氣誠懇的說:“沁兒,鄭少爺也是盡力了,他畢竟年少,職位又低,能夠幫着說上一兩句話已經算不錯了,田叔讓我帶話給你,說因爲現在衙門裡開始收賦稅,忙碌的很,鄭少爺一時半會也沒法過來和你說清楚。”
張沁兒倒是很理解,鄭伯景當初在臨川時,就算施知縣也是要給幾分面子的,但是這也是有原因的,一來施知縣本身就不是那種貪婪、個性強硬的人,二來纔是鄭伯景在臨川有威信,會做人,吃的開。
現在鄭伯景已經離開臨川,去了鄱陽縣,而新來的劉知縣又是個貪婪無度的人,本着最後一次任職,能刮多少,就刮多少心態,出手狠辣不心軟!
俗話說,三年清知縣,十萬雪花銀!
官員的俸祿有多少?這白花花的銀子,還不是各種暗黑收入麼!
而鄭成凱,他雖然繼承了鄭伯景人脈,爲人也油滑而有本事,以小小的年紀,能夠做到今天這一步,已經算不錯了。
想想鄭成凱今年也才十八歲,擱在前世,妥妥一個高中生呢!
“田叔今天已經警告全村的人了,以後防着點生面孔,並且多餘的話也不要亂說,又吩咐我做事低調本份些,不要太引人注目了,所以給村民換白銀的事情,還得看看再說。”
雖說這一次出錢的是張家兄弟,但是村民依靠這兩個作坊,也是在農閒時賺了不少收入的,若是這兩家作坊出了大事,村民們多少也會受到影響,尤其是榨糖作坊,如今整個富足村的人,多多少少都種植了甘蔗呢!
要是榨糖作坊出了問題,那些種植的甘蔗的人家就得打水漂了。
楊氏點頭,也覺得自家還是低調些,省的引起那貪婪的劉知縣又來刮一次地皮,心裡則盤算着日後要和村裡那些長舌婦好好說一說,千萬可別再亂說了。
忽然又想起村裡的磚窯和陶窯,好奇的問着:“大哥家的磚窯陶窯不用孝敬嗎?”
“原本也是尋了名目要的,不過因爲畢竟大哥家也不靠賣青磚賺錢,那磚窯一年有一大半時間是空着的,加上有鄭少爺和田家兄弟的說話,也就算了。”
張志仁感慨不已,果然還是衙門有人好說話啊。
不然憑着劉知縣這德行,不知道要再出多少血,才能夠滿足他呢。
“爹,那二百兩是現在交,還是等榨糖賣糖之後再交?”張沁兒問了一個關鍵問題。
現在交自然也是拿的出來,但是這樣輕易拿出二百兩來,肯定會讓人覺得她家有錢,可以隨便宰。
到時候難免劉知縣的胃口,會越來越大,不停的巧立名目,她家就得不停的孝敬銀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