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位是對的,地方是對的,一隊人到了那裡,先頭的人卻又一次撤走了,留下些看守的,統統被控制住,算是徹底端了一個據點。
“但是,終究是晚了一步,他們找到江大海幾人的時候,已經是屍首了,都是一刀斃命,沒有受刑。”
白棠眼前一黑,差點從椅子上墜倒。
蘇子澈索性扶住她的腰身,讓她半倚在自己胸口。
“棠棠,對方都是碧逑國潛伏在大順的細作,行動很整齊,一旦發現抓走的人,對他們沒有用處,直接就地滅口。”
“他們四個人都……”
蘇子澈很輕的嗯了一聲:“四具屍體都帶回來了。”
白棠心尖一楸一楸的,連哭都哭不出來。
“我會命人好好安葬的。”
“要替他們報仇。”
“嗯,替他們報仇。”
“杜仲,他不是奸細!”
如果是奸細就不會一起被殺死,白棠一直不願意自己身邊真的出敵國的探子,如今也是死心了。
“他不是,他……”
蘇子澈有些話還是藏住了,他和白棠說,都是一刀斃命,說的是江大海他們三個人,只有杜仲身上的刀傷最重,臨死前是很吃了些苦頭的。
在沒有抓到兇手之前,他也不好胡亂猜測其中的原因。
好在那個據點裡,還有三五個留守的人,那邊又留下人手在繼續挖地三尺,尋找其他留存的東西。
很快就會獲知真相的過程,但是這些,他不想和白棠再細說。
白棠畢竟沒有經歷過這些,她本來的生存壞境那麼簡單幹淨,是因爲認識了他,才一步一步見識到這世間最陰暗複雜的背面。
只因爲,他揹負的,比她想得還要多。
“我想去看看,看看他們的屍首。”
“真的要去看?”
死人畢竟不好看,蘇子澈有些猶疑,又是熟人,看了心裡會更加不好過。
“我想送他們一程。”
白棠堅持要去看,蘇子澈也就答應了。
那邊囑咐,稍許收拾妥當些,將四具屍體,都裝進棺材,蒙上白布,等白棠看過以後,就找塊好地方落葬。
白棠把四口棺材都看了一遍,她還記得第一次見着江大海的情形,這個大塊頭從來沒什麼心計。
如果不是她把人從小丘山帶出來,帶到白圩村,那麼江大海還在四處流浪,居無定所,但是至少不會死的那麼早。
蘇子澈在旁邊見着她的神情不太對,趕緊過去將她抱住。
“棠棠,這些不是你的錯,都是碧逑國的罪過,我答應你,找到兇手,一定會嚴懲的。”
“阿澈,爲什麼每次明明做的是好事,到後來,卻變成壞事。”
“有時候,老天爺閉了眼,所以……”
蘇子澈沒說完話,白棠腿腳發軟,根本都站不住了。
她從來沒見過這麼多熟人的屍體,雖然堅持要送完他們一程,終究心裡還是不能夠承受。
蘇子澈輕嘆口氣,索性將她打橫抱了起來。
餘下的瑣事,都讓手底下的人去處理,他的嘴脣在白棠的額發間,輕輕印了一下。
“我先送你回去休息。”
白棠將臉側轉過來,不再看外面的景象。
蘇子澈聽到她說了一句話,我已經沒有家了,又能回到哪裡去?
她爲了白巖一家子的安生,不能回白圩村,她根本不想讓白巖爲她擔心。
本家的祖母,叔叔都容不下她,將他從白圩村接出來,又毫不留情的扔了出來。
好不容易,替自己安置了個小院子,她滿心歡喜的想佈置妥當,按着自己的喜好,以後過太平日子,又出了這樣的事情。
蘇子澈揉着她的頭髮,揉着她的額頭,他聲音同樣發沉。
“棠棠,我和你一樣,無家可歸。”
荀陵郡這個地方,不過是一處落腳,既不是蘇子澈的家,也不是白棠的家,所幸的只有一點,他們在這裡重逢。
“我不想去你的府邸。”
“好,那就不去。”
“我也暫時不想去打擾盧姐姐,我出來見過屍體,她那裡有小孩子,恐怕不太好。”
“我明白,我明白。”
蘇子澈邊柔聲安慰着她,邊讓人準備馬車。
白棠始終揹着身,像是不肯面對外頭的現實。
她的聲音又累又倦:“阿澈,你說哪裡纔算是我的家?”
蘇子澈抱着她上車,本來趕車的被阿陸直接拎着衣領,甩下車,自己坐了上去。
“以後,有我有你的地方,都可以算是家。”
白棠不知是哭還是笑了一小下:“那是很久很久以後了。”
蘇子澈沒有反駁她的話,他目前的情形,不能給的承諾,沒必要胡亂拿出來安慰人,這樣對白棠也不公平。
他的手掌按在她的後背,輕輕拍動,一下一下,頗有節奏。
“阿澈,我們要去哪裡?”
“帶你出去散散心。”
“那也好。”
白棠沒有問,去哪裡散心,她把自己蜷縮成小小的一團,儘量拱在阿澈的胸口。
阿澈的身體很暖,無論是氣息還是溫度,都是她熟悉的。
她恨不得拱在那裡,只當自己是做了一場噩夢,等夢醒了,什麼都沒有發生過。
馬車緩緩駛動,速度始終不快。
蘇子澈低聲的與她說着話,白棠的雙耳嗡嗡作響,她能夠分辨的出阿澈的聲音,但是她累得聽不清楚他在說什麼。
還好,還好,阿澈在她的身邊陪着她。
不至於讓她孤零零的一個人。
她的一隻手舉起來,抓住了蘇子澈的衣襟,抓的很緊很緊。
蘇子澈像是知道她在想些什麼,沒有掙脫開,只是目光停留在那因爲過度用力而有些發白的手指上時,特別溫柔。
白棠就這樣窩着窩着,睡在他的懷中。
因爲緊張,也因爲帶着一點恨,即便睡着了,嘴角還是抿緊的,不像前幾次,他喜歡的那種睡姿。
她容易做甜夢,平時脣角含笑,像一朵含苞待放的花骨朵。
蘇子澈不想讓她看到這樣殘忍的真相,但是有時候,想藏都藏不住。
他在衣襟處輕輕一拂,她的手指落下來,又握住了他的食指。
“棠棠,別害怕。”
親吻落在她的眼簾,微微的溼,微微的鹹。
原來在他看不見的時候,她已經哭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