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老秀才罵完,就跟倆兒子商量,要去裴家的事。
方婆子和餘氏都說,裴芩姐弟幾個太可憐了,住的兩間小屋還是借住裴家的,分家啥也沒有分,想要把她們姐弟接到方家來。
方立當即表示,“她們娘已經死了,如今那爹不是爹的,恨不得把她們趕出太平鎮,永遠別看見。既然兼祧是他們裴家害的,那咱們就找裴家討回公道,順便把她們姐弟也接過來吧!”
方老二方輔也出聲表示,“她們畢竟還是方家的外孫女和外孫,總不能看她們孤苦伶仃在外被欺負!”
餘氏是一千個同意,要放她們姐弟在外面,那裴家的連方容都逼死了,她們姐弟也不會好的!
二房媳婦兒阮氏見婆婆幾個都看着自己,忙道,“我聽爹孃,聽大哥大嫂,聽相公的!”
等方家的二閨女,方慧和丈夫馮守興過來,倆人也是聽說了方氏的死和裴家的事。
方慧之前很看不起這個大姐,作爲長姐,竟然兼祧,和大伯生了一個又一個娃兒,實在丟人現眼。沒想到她竟然是被迫害的。
方老秀才準備去裴家,馮守興這女婿自然和方家的兒子一起衝到前面。
一行人浩浩蕩蕩趕來了後山村。
村裡的人都很震驚,從方氏兼祧之後,方老秀才放出話,沒有方氏那樣不知廉恥的閨女,以後方家再不認她。方家的人除了大兒媳婦餘氏會悄悄過來,其餘的人都沒見過。這次方氏死了,方家的人果然都出動了!連方老秀才都過來了。
方老秀才讓餘氏去叫裴芩姐弟,他直接帶着人去了裴里正家,把裴里正堵了個正着。
裴里正也有些驚詫,隨即臉色就有些不好了。村裡都沒聽到動靜,這方老秀才是一來後山村就直接來找他了啊!這可不比村裡的人和方婆子婆媳,他真要出頭,卻是不好應付的。
方老秀才坐在屋裡,沒有開門見山,而是問他這個目擊證人,又是里正的,方氏死的經過。
裴里正思索着回着話,“方氏是天剛矇矇亮撞死在裴家大門口的,是裴大丫她們姐弟先發現的,大早上都在睡覺,聽到哭喊這才都起來趕過去。我是去晚了,到那的時候,屍體都冷了。”
“聽村裡人都說,你看了血書。那血書是寫給你的,求你給幾個娃兒主持公道的!?”方老秀才洞察的眼神一直看着他。
裴里正暗歎,就知道是爲這事,他是咋說都躲不過了。那裴大丫肯定是識字的,不然也教不了弟弟妹妹。方氏的字寫的歪扭,有些字不會還寫錯,少寫幾筆,但大體意思卻是一看就能明白的。他打起精神應對方老秀才,誠懇道,“方老秀才!血書被老裴家的搶走了,你問我,也是爲難我。”
聽他這麼說,方老秀才哪還不明白。
外面裴芩姐弟幾個過來了。
方老秀才還是兩三歲的時候見過這個外孫女,兼祧之後,十來年,方氏再沒去過孃家。看着裴芩神似長女的臉龐,方老秀擡了擡身想站起來,又坐下,微微吸了口氣,眼眶微紅。過了好一會,才問她,“你孃的血書都寫了啥內幕?”
裴芩打量他,五十的樣子,瘦長臉滿是皺紋,嘴邊更是兩道深深的法令紋,看着就給人嚴肅古板之感。頭髮也白了大半,頓添滄桑。她平靜的回話,把方氏的血書內容一字不差的複述出來。
裴里正有些震驚的打量她,這裴大丫,竟然識了那麼多字了!?
方婆子和餘氏聽完都哭起來。
方老秀才也兩眼渾濁,攥緊了拳頭。
“他們老裴家竟然欺辱迫害人,當我們方家是好欺負的!?我們找他去!問問他裴耀祖是咋教的兒子!把那個奸惡的裴厚理腿打斷!那裴宗理更不是東西!要不是裴家弄出兼祧的事,他裴宗理在外面娶了有錢人家小姐回來,也肯定要拋棄糟糠之妻的!”方立咬着牙怒喊着,又伸手拍裴芩,“芩兒你放心!大舅舅這次來,就是給你們姐弟討回公道的!”
裴芩眸光閃了下,沒有吭聲。
三丫卻紅着眼,心裡很是激動。要是因爲誤會娘是自願兼祧才這麼多年不認她們娘幾個,那現在真相大白了,姥姥家以後是不是就成她們的依靠了!?長姐也只是個女娃兒,要帶着她們姐弟過活,會很苦的!
四丫卻眼含嘲諷,不相信方立。來幫她們討回公道,還是看她們和王家常員外家都做上了生意,長姐還教那些小少爺滑板,還有面攤能掙錢,來佔她們便宜算計她們來了!?多少年都不管不問,逢年過節她們也從來沒有走過親戚,有錢了,到處的親戚都來了。
裴文東就認準了長姐,對別的人他都有種不信任的不安全感。
“裴家欺人太甚,自然是要討回公道的!”方輔也表示道。
馮守興點頭。
方老秀才仔細看裴芩,聲音有些沙啞道,“你也識字?”
裴芩點頭。
“好!好!”方老秀才連說兩個好,站起來,朝裴里正拱手。
裴里正連忙拱手還禮。
“這次是老朽冒昧打擾,也實在是……多謝裴里正了!”方老秀才說完,就大步走了出去。
裴里正忙說不會,總覺得有點不對勁兒的地方。
方老秀才一行人出了裴里正家門,就朝裴老家過來。
圍觀的村人已經都站好了等着,就等着看方家會咋跟老裴家鬧。還有人奇怪,方老秀才這來了後山村先去了裴里正家,肯定是問了血書的事。
這次的老裴家沒有大門緊閉,裴老頭讓把大門打開,讓方老秀才等人進來。
“裴耀祖!咱們可有十多年沒見了!”方老秀才眸光幽沉的看着裴老頭。
裴老頭朝他拱手,“我知道你來的目的,我也有話說,進屋說吧!”
方老秀才率先進了堂屋,坐在西面。
方婆子,方立兄弟和餘氏,裴芩等人都站在西面。
裴老頭坐在東面,裴厚理和裴宗理,朱氏,陳氏等人或坐或站在東面,沒見錢婉秀。
方老秀才眼神一掃,就落在裴宗理身上,“不是娶了個有錢人家的小姐,咋不讓錢氏出來見見?”
“你們不就是來找事!有話就說話!不要欺負無辜的人!”朱氏毫不客氣道,對錢婉秀很是維護。
“男人說話,婦道人家插個啥的嘴!”方老秀才冷眼瞥過去。
裴老頭也冷眼瞪過來,早說了不讓她吭聲,都壞在一張嘴上!
朱氏不服不忿的哼了一聲,“讓你們見見又咋樣!”一副錢婉秀出來閃瞎他們這些身份低賤窮酸人眼的得意姿態。
錢婉秀卻不想出來見方家的人,這些鄉下低俗之人,罵起人來什麼污言穢語都往外說,她出去,方家的人肯定要羞辱她!
裴宗理已經看過方氏的血書,爹和大哥的反應,他也心裡清楚事情始末,本來還捏着兼祧之事的把柄,但如今對着方老秀才……朱氏去叫錢婉秀,他就沒說啥。
婆婆來叫,錢婉秀忍着心裡的不情願,出來,到堂屋裡來。
她穿着淡紫色繡纏枝芙蓉緞面襖,烏黑的頭髮綰了墜馬髻,帶了一支銀鎏金的蝴蝶蟬翼步搖,一支白玉簪。金珠耳墜顫顫悠悠的,手上是一對金鐲子。
端莊優雅的邁進屋,微微屈膝,給裴老頭幾個見禮。
朱氏眼神得意的看着方老秀才等人,看他們驚掉一地眼珠子。
方婆子和餘氏看着這樣的錢婉秀,只有對裴宗理更深的怒恨。
方老秀才面色未變,打量着錢婉秀道,“倒是像根蔥一樣!”
不知道是說錢婉秀水靈秀麗像蔥,還是說她算哪根蔥!
朱氏當即臉色就不好了。
方老秀才又問裴宗理,目光犀利,“給原配敬茶,磕頭了嗎?”
裴宗理臉色變了。
“就算原配死了,也是要給原配牌位磕頭的吧!?”方老秀才又道。
裴老頭聽出他話裡的意思,臉色也變了。他讓錢婉秀給方氏敬茶,是說錢婉秀是小妾。讓她磕頭,那就坐實了繼室,後孃的身份。更是逼着他們承認方氏血書上寫的兼祧內幕,給方氏正名。
藉着打壓錢婉秀開始,給方氏討回公道,不顯山不露水。裴芩忍不住多看了方老秀才兩眼。
朱氏跳起來就要說罵。
裴宗理站起來,對方老秀才拱手,解釋他當初被劫匪殺害,被錢家所救,又是如何報答救命之恩,無可奈何之下娶了錢婉秀,又爲了家裡人的安全,不敢回家來。
方婆子和餘氏聽的惱恨不已,火冒三丈。狗屁的逼不得已!分明就是他嫌貧愛富看上了有錢人家的小姐,上杆子攀上去,不想要家裡的糟糠之妻了。回來估計也是都打聽好了,想捏着兼祧的把柄把家裡的媳婦兒和娃兒都攆出去,好給他們騰地方!簡直豬狗不如!
“那時候娶的,那就更應該給正妻敬茶了!”方老秀才聽完只點了點頭,沒有指責他旁的。
裴宗理臉色漲紫。
錢婉秀白着臉,纖瘦的身子,有些站不穩,兩眼也氤氳了水光。
裴老頭剛要說話,朱氏就忍不住罵,“你個方老頭!你別欺人太甚!你是個秀才,有功名!我兒子也是秀才,也有功名的!別當我們家好欺負!也別當婉秀這錢家小姐好欺負!”
“素來平妻那些都是商賈之人弄出來的,家裡娶一個,外面娶一個,不分大小。但回了老宅,原配就是原配!小妾也就是小妾!”方老秀才端的很穩,目光幽沉犀利。
“你們不就來責問方氏的死,又何必來羞辱我一個無辜之人!?”錢婉秀身子搖搖欲墜,淚流滿面的控訴着。
她開口說了話,方婆子也不管了,怒指着她,“你明知道裴宗理家裡娶的有妻子,你還不要臉的嫁給他,你還說自己無辜!?原配後面娶的,那就是小妾!你家就算再有錢,你再是個小姐,你嫁給一個有原配有閨女的男人,你在外面再像大的,你也是小妾!除非裴宗理就認了死了!你們一輩子別回來!回來了就是小妾!”
錢婉秀臉色煞白,哭的身子都要倒。
朱氏跳出來張嘴就罵方婆子騷老婆子。
方老秀才怒沉着臉喝了方婆子一聲,“咱們是來說理的,你個婦道人家,上躥下跳的,插啥的嘴!”
方婆子抿着嘴,後退到原來位子上,不說話。
朱氏知道方老秀才指桑罵槐是罵她的,更是氣的臉色鐵青。
方老秀才看着裴老頭,直接點着他的名字,“裴耀祖!我剛纔去了你們村裡正家裡,他那天看了容娘留下的血書,剛纔已經告訴了!灌了酒,前瞻後奏,作爲公婆下跪給兒媳婦逼求,你們真是好高的手段,好毒的計策!”
裴老頭和裴厚理,裴宗理臉色都猛地大變。裴里正竟然把血書上的內容告訴了方家的人!?
裴里正這會也反應過來,方老秀才最後一句拱手道謝是何意思,那裴芩竟然識字,記住了血書的內容,他方謙不問裴芩,非得來問他。他只走在他們家坐了一會,他是一句都沒說,還好心的暗示確實有內幕,讓他們去找老裴家。沒想到他卻把泄露血書內容的帽子扣在了他的頭上!這方謙,簡直可恨!這是再給他招恨!讓他被老裴家記恨啊!
他急忙忙趕過來,外面圍了很多人,都在議論老裴家會不會拿錢堵方家的嘴,而老裴家的大門緊緊關閉着。裴里正忙上前敲門,可他也心裡也清楚,他再多解釋,怕他們也不相信!那個裴芩,連擺了老裴家幾道,沒想到竟然還擺了他一道!小小的一個女娃,如此心智……
裴芩正聽着裴老頭冠冕堂皇的辯駁,裴宗理又是認錯懺悔,裴厚理更是表示,要把三丫四丫和裴文東認到名下,養活她們長大。而裴宗理也提出,要把長女認回。她心中冷笑連連。
老裴家願意把裴芩姐弟幾個再收歸到一家,裴芩還是二房的長女,至於三丫幾個就是裴厚理的兒女,以後老裴家會養活她們,該成家的成家,該立業的立業。還會補償方家。
“放屁!芩兒姐弟在你們家從來沒有吃飽穿暖過,過的比下人都不如!絕不會留在你們家的!”餘氏斥罵。她和容娘從小要好,這些年也來過很多次,容娘她雖然都不說,她也是能看見她們娘幾個過的啥日子!
“之前家裡境況窘迫,一家人都是如此。如今老二回來了,以後自然就改變了!”裴老頭解釋。
裴宗理忙點頭應聲,看着裴芩,“芩兒!爹以前對不起你們母女,以後,爹都補償給你好不好?”
裴文東緊緊拽着裴芩的衣襬,兩眼噙着淚,死死繃着的小臉慢慢發白。
裴芩表現出意動,想點頭的樣子。
方立一看着急了,“芩兒!你可別聽他們騙!他們是啥樣的人你難道還不清楚?就是他們逼死了你娘,你難道忘了不成!?你還沒過七七呢!”
裴芩悄悄握了下三丫的手,看着裴宗理幾眼,低下頭。
裴老頭看她神情意動,又猶豫,看上裴宗理。
裴宗理起身走過來,拉了裴芩,“芩兒!爹以後,一定好好補償你!”長女拿着銀錠子砸他們的那一幕還一時閃現在眼前,裴宗理之前還答應錢婉秀,休了方氏,長女也不要,現在卻又不得不……
“那這就是後孃了吧?”裴芩看向錢婉秀。
錢婉秀被她看的眼皮子直跳。
裴宗理看她一雙酷似自己的鳳眼,想點頭,又覺得點不下去。
朱氏很爲錢婉秀叫屈,眼神無比陰沉。
陳氏一直沒有吭聲,裴厚理個畜生原來早就看上了那個賤人長得嬌俏,三碗酒的事情要是暴露出去,害的卻是她兒子的名聲和前途!她就算再恨,也要打落牙齒和血吞。現在二房一回來就死死壓在他們大房的頭上,啥都越過了他們大房頭上。她就只有指望大兒子一飛沖天,誰也不能壞了她大郎考功名!
這三個小野種,就算收下她們,以後在她手底下,等她翻了身,還不是隨她搓圓捏扁,隨便磋磨!?到時候讓她們知道知道她的厲害!不是啥飯都能吃,啥話都能說的!
錢婉秀也心裡怒恨,本來以爲方氏兼祧了,很容易打發。沒想到她死了,還暴出了兼祧的內幕,死成那樣!給他們帶來無盡的罵名,給她帶來這樣的屈辱!她想要認下裴芩這個繼女,以後再收拾她,可現在就得承認她是繼室,就得對原配的方氏行禮。
只要裴芩姐弟幾個重新收歸裴芩,繼續作爲老裴家的孫子輩,那外面的傳言就會慢慢的更改。
“她們姐弟是老裴家的血脈,由我們家教養,天經地義。”裴老頭現在就怕又被裴芩擺一道,這個孫女,心機太深。可現在冒險些,要真是辦成了這事,是對老裴家名聲創傷的最大補救方法。
他們真要掙,方家是掙不過的,裴芩姐弟不管是裴宗理的,還是裴厚理的娃兒,都是老裴家的血脈是事實。除非是裴芩姐弟不願意留在老裴家,願意跟他們到方家去。
餘氏和方婆子幾個都拉着裴芩,勸說她。
裴芩抽出胳膊,朝裴宗理走了幾步。
裴文東死死抿着嘴,眼看着就要哭起來。
三丫卻直覺的,長姐不是要認回親爹。她剛纔悄悄握自己的手了!她前幾天還說,要養活她們長大,教她們唸書,一塊認字,教她們算術和功夫。長姐不可能會拋棄她們的!
雖然這樣想,三丫還是滿心的恐慌,害怕裴芩真的不要她們了。
四丫怒恨的眼神立馬盯上了裴芩,她就說,有個富貴當大老爺的爹,她該眼紅羨慕想要回去了,說好的話才幾天,他們一勾搭,她就忘了孃的死,要跟他們了!騙子!說啥要養大她們姐弟,根本就是騙她們的!還是要把她們丟下了!
裴芩看着裴宗理,在等他說,讓錢婉秀給方氏磕頭的話。
“老二!”裴老頭的眼神,那意思,就是委屈一下錢婉秀,爲了大局,爲了整個老裴家。
錢婉秀萬般不願,委屈極了。
裴宗理微微閉眼,點了頭。
錢婉秀也不得不妥協。
裴芩就問,“小妾扶正有啥規矩?”
一句話,問的裴宗理,錢婉秀幾個人臉都青了。
“一個小賤人!婉秀已經委屈,答應做繼室行禮了,你還想咋樣!?你以爲你是誰!?”朱氏恨不得過來撕爛裴芩的嘴。
錢婉秀氣的渾身發抖,哭的滿臉梨花雨,“裴宗理!我屈身下嫁給你,爲你生育兩個兒子,沒有做過一件對不起你的事,你竟讓我受今日之辱!”
“婉秀……”裴宗理也不願,可他既然回來了,總不能不爲老裴家大局着想。
方婆子卻覺得裴芩不愧是方家的外孫女,聰敏!冷笑的看着錢婉秀,“裴宗理有原配正妻,你明知道還嫁給他,不承認也是小妾!現在原配不在了,你小妾想要做繼室,就得由小妾扶正!現在哭訴哭活的,裝啥裝!?”
“我也是大戶人家的小姐,若非無可奈何,也不會下嫁於你。你…你們……既然裴家沒有我的地位,那我走就是!我走!”錢婉秀才不留下,在這個破爛家中,忍受朱氏這些粗俗卑賤之人,還要尊着他們。現在連一個兼祧的賤人生下的都要把她踩下去,她帶着兒子走!
“婉秀!婉秀你聽我說!”裴宗理追出去。
朱氏也連忙追了出去。
事情僵持了下來。
裴老頭洞察的眼神在裴芩臉色打量,想看出她到底有啥意圖,是不是又準備擺他們一道。可這兩個結果,又是兩個結果。一個讓方家勝出,毀掉老裴家的名聲,長孫的前途。一個讓錢婉秀受辱,保全老裴家面上的名譽。可錢婉秀若受辱,到時又如何給錢家一個交代!?讓錢婉秀從此心裡一根刺,那老裴家還如何讓二房支撐起來!?哪一個都難!
裴芩沒看他,轉過身看着外面,看錢婉秀到底走不走。裴宗理去趕考,鄉試又是會試,不用跑到京城去,離原陽縣也必定不遠。他就算怕被劫匪認出追殺,也完全可以找人給家裡捎個信兒,卻一直音信全無,等到今日纔回來。
她其實挺好奇裴宗理和錢婉秀在錢家那邊過的好好地,卻跑回來面對這樣的局面,還要提攜整個貧窮需要大投入的老裴家,之前音訊全無的時候腦子正常,如今也不可能腦子長到膝蓋去了。那他們爲什麼突然又回來了?在錢家待不下去了?所以寧願弄的現在這樣沒臉,也得回來!?
看着錢婉秀哭着,叫了丫鬟婆子收拾東西,帶着兒子要離開,裴宗理又哄又勸又求,裴芩抿起一邊嘴角。
裴文臣也紅着眼,拉着錢婉秀的胳膊。
裴文勝哭着,扭頭憤恨的瞪着裴芩,“就是你個小賤人欺負我娘!我打死你!”衝過來就要打裴芩。
“文勝!乖孫!”朱氏嚇的臉色一變,急忙就過來追。這個小賤人可是個打人的瘋子!她打二郎,都是用腳踹的,文勝細皮嫩肉的小娃兒,哪當得起她那一腳!?
卻已經晚了。
裴芩冷笑一聲,等裴文勝衝過來,她兩手直接抓住他,把他舉了起來。
“啊啊…”裴文勝嚇的哇哇叫,瘋狂的拍打着胳膊,蹬着腿。
一圈子看着的人,臉色都變了變。
裴老頭幾個都怕她摔了裴文勝。
朱氏叫罵着衝上來。
“你再敢上前一步試試!”裴芩目光冷厲的看着朱氏。
朱氏停下腳,“你快放下來!你個該死的小賤人,快把文勝放下來!否則讓你坐大牢!讓你吃不了兜着走!”
裴宗理也不顧上哄錢婉秀,急急忙忙的跑過來,看裴芩的神情,她竟然舉着裴文勝不費力氣,驚疑不已,忙道,“芩兒!芩兒你別衝動!文勝他是小娃兒,有什麼說的,也不是故意的!你放他下來吧!”
“你放了我的孩子!快放了我的孩子!”錢婉秀也顧不上哭,顧不上走了。
“剛纔說啥?小妾扶正!”裴芩也並不是不費力氣,裴文勝雖然年紀小,但吃好東西長大的就是不一樣。裴文東和他一樣大,她一隻胳膊就可以拎起來,這裴文勝兩手舉着都吃力。
“有話好好說!大丫你先把文勝放下來!”裴老頭一直猜到她會鬧,卻不想逮着了這樣的機會,讓她抓住了裴文勝。
“那就按規矩來吧!”裴芩說完看向錢婉秀。
錢婉秀絕不受這樣的屈辱!她堂堂錢家大小姐,下嫁給裴宗理,還不得已跑來這個窮疙瘩,要給她弄成小妾扶正,她這輩子都完了!
裴文勝哭喊着叫罵着,啥小賤人,狗東西,小賤蹄子,該死的。
裴芩拎着他,把他丟給錢婉秀,“這教養,真讓人懷疑是大戶人家出來的!”
被裴文勝砸倒在地的錢婉秀一聽裴芩罵她兒子沒教養,眼神頓時像毒針一樣。
“你纔沒教養!你這個小賤人才一點教養都沒有…”朱氏已經開罵了。
裴芩不在意的道,“上個月裴文禮和我比教養,他那個同窗也是這麼罵我的,我讓他到熊兒河裡遊了一圈。”
朱氏的罵聲被生生噎在了喉間。上個月,河裡的水已經冰寒刺骨了。
陳氏聽她說起大兒子,不知道她已經壞上了大兒子的事,頓時心中大急,“我大郎又沒咋着你,你膽敢害我的兒子!?”
“有句話叫,父債子償啊!”裴芩回她。
“你…你要是敢壞我兒子的是,我和你拼命!”陳氏現在所有指望都在大兒子身上了!
裴老頭知道,她提裴文禮的意思,是用老裴家的名譽和長孫的前途在威脅他們啊!
方婆子和餘氏卻不放過錢婉秀,“當初知道人家有妻兒還嫁,就是不要臉!就是個小妾!想當正妻,就老實由小妾扶正!當初嫁都嫁了,現在倒是裝啥裝!?”咬死了要讓錢婉秀變成小妾,再從小妾扶正。繼室和小妾扶正可不一樣。她們就算見的少,也知道小妾上不得檯面,就算扶正了,也不如人!
“你們把我逼死算了!”錢婉秀哭喊完,帶着兒子就出走。
朱氏可不能讓她走,上來就要拉着。
錢媽媽攔住她,“老太太!我們大小姐可從來沒有受過一分委屈,今兒個卻被人如此羞辱,老太太還攔着,是準備我們大小姐繼續受辱,想讓我們大小姐受辱而死嗎!?”
看她冷沉犀利的眼神,朱氏覺得她這婆子太厲害,心裡有些怯她。
裴宗理要攔,錢婉秀拔掉頭上的簪子抵在脖子間,滿臉梨花雨的看着他,“我爲你已經做到如此地步,你卻是要逼死我嗎?”
“婉秀!不是的!我……”裴宗理想解釋,錢婉秀只是一時受屈,爲了是整個老裴家。要是老裴家不好了,他們回來,也是立馬揹負罵名和污名了!
丫鬟書畫已經牽着馬,錢媽媽過去幫着套了馬車,搬着箱籠就上了馬車,錢婉秀娘幾個直接坐馬車走了。
村人看的直吸氣,說方家厲害,竟然把這錢家的小姐給逼走了。
朱氏往地上一坐,拍着腿就哭罵。嫌地上涼,又站起來,站起來拍着腿罵。說裴芩逼走錢婉秀,方家的人把她兒媳婦逼走了。
“你二兒媳婦死了!她已經撞死在了你們家大門口!是被你們裴家逼死的!”方婆子聲音尖銳的回罵。
大門開着,外面的村人都等着看內幕,看熱鬧。
裴老頭立馬喝止,不讓吵嚷叫罵。又讓裴宗理趕緊去追錢婉秀和倆娃兒回來。
裴芩看他們幾個一眼,“那我回去等消息吧!”
方老秀才看着,也起了身,說是等裴老頭等裴家的信兒。一行人都跟着裴芩到小院來。
餘氏看方老秀才幾個打量小院,忙介紹,“這屋子還是裴家的,容娘分家出來,連一粒糧食也沒有,屋子是借的。”想突出裴芩姐弟幾個的可憐,把她們收到方家去。不然看裴家這樣,以後肯定會欺辱她們的!
裴文東緊緊抓着裴芩的手,兩眼紅紅的,卻記着裴芩說他是男子漢,以後要念書做官的,不能哭,強忍着不讓眼淚掉下來。
四丫也緊盯着她,眼神帶着些不善。
三丫詢問道,“長姐!你剛纔……”
“心情不好,讓他們鬧着玩兒給我看看,舒緩一下心情。”裴芩嘆息。
三丫忍不住想笑,又想哭。她就知道長姐不會拋棄她們的!
方老秀才這會也看着裴芩,他發現這個外孫女,心智非比常人,非常的聰敏。他不僅有些悲涼。要是容娘也如此心智,如此聰敏,也不會落得這般下場了啊!
方婆子拉着裴芩的手,哭着抹淚,“他們裴家都是豬狗不如的畜生!喪盡天良要遭天打雷劈的!連戲子都不如!”
餘氏開始勸話,讓裴芩姐弟不要聽老裴家的,跟他們去方家,她會拿她們當親生的待。
方立和方輔也都開口勸,讓裴芩姐弟去方家。
方老秀才看裴文東和三丫幾個都如此依戀裴芩,以她爲主心骨,就問她,“你想留在裴家,還是跟姥爺姥姥去方家?”
終於又承認是她們的姥爺姥姥了。
“哪裡都不去!”裴芩直接道。她自己完全可以養活三丫她們,教養她們。雖然餘氏慈善,方婆子和方老秀才也對長女的死悲憤怒恨,對她們有疼憐。卻並不是個好去處!
方婆子幾個都愣了,“芩兒!你自己…還有她們三個,你們四個孤苦伶仃…可咋過活!?”
餘氏也不同意,非要裴芩帶弟妹回方家,“你還小,有些事情你想不到。跟我們回去吧!有姥爺姥姥,有舅舅們!以後有啥事都好說好辦啊!”芩兒是個女娃兒,她就算守孝三年,也是要嫁人出門子的。沒有了爹孃,她自己一個人咋操持!?她出嫁後,還有底下的弟妹咋辦!?現在她自己一個女娃兒帶着弟妹,也是要受人欺負的!
“有些事,舅母也想不到。我們哪裡也不去,我既然作爲長姐,就有能力帶好弟弟妹妹!”裴芩再次拒絕,方家可以淺交,卻不是歸處。再說她從沒用依靠別人的習慣!
接下來,不論他們咋勸,咋哄,裴芩都態度堅決,被眼淚淹起來都不鬆一點口。
方老秀才低着頭道,“你們都別勸了!既然她們哪也不去,那就先這樣吧!”
“可是,爹!她們幾個女娃兒孤零零在外,多危險!?”方立不贊同道。
“我雖做不到‘一夫當關,萬夫莫開’,卻也能自保!”裴芩瞥了他一眼。
連這句都知道,方老秀才問她,“你念過多少書?”
“《四書五經》都聽過一點,一些雜書也聽過。”裴芩回,的確是一點,只有課本上選學的,其餘的她都不知道,沒學過。
三丫小聲道,“長姐是跟大哥唸書的時候偷學的。”長姐又聰明又厲害!
方老秀才長長嘆口氣,偷學都能學到如此,若是個男娃兒,該頂立門戶了啊!
方婆子又忍不住哭起來,餘氏也在一旁陪着哭。
裴芩叫了三丫準備做飯,過會就晌午了。
方立還想再勸裴芩姐弟幾個去裴家,也沒說要走,“爹!還有大長一下午,咱等裴家的消息!”讓餘氏去幫着做飯。
四丫心裡很是有些不高興,他們雖然幫娘出頭了,可也沒個啥結果,還想佔她們的好處,現在又要吃喝她們一頓!娘葬了之後花了一筆銀子,買書墨紙筆也花了一大筆銀子,她們身上已經沒幾兩銀錢了。
三丫心裡對方家的人來出頭是抱着感激的,光憑她們姐弟,肯定鬥不過老裴家,裴里正又不願意幫忙,她們需要幫忙的!所以把雞蛋和一塊乾肉也拿了出來做飯。
煮了一鍋米粥,把那籃子剩的三和麪饃饃都餾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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餘氏炒了雞蛋,醋溜白菜,蔓菁炒肉。做好把飯端出來。
家裡沒有那麼多碗,就替換着喝米粥。
吃了飯,方老秀才就問裴芩的學問,他剛纔就在看牆上貼的課程表,“算術?誰教你們算術?”
“我會一點心算。”裴芩暗歎,早知道課程表不貼出來了,習慣真是要不得。
方老秀才自動規劃到,她也是跟着裴家唸書的長孫偷學的,左右也是在這等着,就問裴芩都會哪些學問,心算又到哪一步。
學問裴芩會很亂很雜,她是理科生,搞的化學。裴家老媽有時候顯擺閨女,就一副狀似不在意的樣子‘也不知道搞出了那幾個啥啥奇怪的東西,沒想到竟然還得獎了。教授之前誇,我和她爸都沒當回事兒!’
考校完裴芩的學問,方老秀才發現,她的確是偷學的,很多東西都是零零碎碎的會一點。只她一個女娃兒,能偷學到這麼些東西,已是難得了!若是裴宗理不出事,或者之後很快回來,容娘不會落得悽慘收場,也能把這聰敏的長女教養的極好極好!
收起心緒,方老秀才又考校她算術。
以後要教給三丫她們,尤其裴文東,裴芩準備重點培養他。以後若是三個人出師了,她總不能說不是自己教的,她教過的東西她不會。就稍微小露了露,把方老秀才考校的題都很快算了出來。左右他也出不了乘除以上的,更高深的更別提。
不過一道道題,她都很快算出來,還不用算盤,這已經讓方老秀才震驚了。難道是天才不成!?
方輔滿臉驚詫,仔細的打量的裴芩。她心算如此之快,雖然他算不出,但看她神色,也不可能是錯誤的答案。這又沒人教她,只是偷師學的,竟然學到如此境界!?
方婆子和餘氏都只知道,裴芩心算很厲害,很是有些欣慰,又心酸。
外面的人都以爲他們在商量咋對付裴家,方家的人一來,就把錢小姐給逼走了,那接下來,說不定要大鬧一場。可人家錢家是大戶人家,更厲害,後面這會咋辦!?他們都伸長了脖子,豎起耳朵,吃飯都端出來吃,等着看後續的情況。
裴宗理追上了馬車,勸住了錢婉秀。馬車又回來了。
看到錢婉秀又回來了,裴家的人可高興了,都以爲裴宗理勸住了她。
錢婉秀卻是堅決不同意什麼小妾扶正那一套,逼着讓她變成繼室,她忍了,也只忍到這一步。而且,她還是有條件的!她要讓裴芩那個小賤人在她手底下,一輩子被磋磨碾壓!否則一切都免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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俺有一個很惡毒的想法,啊哈哈哈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