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欣茹感受到身後少女那輕盈坦然的步伐,一顆心都是在輕顫。
進了屋,顧寶瑛將房門關上,嘴脣緊抿着,一看就是一句話也不想多說。
顧欣茹咬了咬脣,還是把嘴邊那些話給嚥了下去,開始解衣帶。
等她擼起袖子,露出手臂、肩頭、後背那些傷疤,叫顧寶瑛看見了,說不觸目驚心,那是假的。
想不到,楊氏竟然真的下這樣的狠手。
這樣的遍體鱗傷,任誰看了,恐怕都會不禁心下惻然。
可顧寶瑛卻心中冷然。
顧欣茹被楊氏如此毒打,她指認一切都是楊氏一人所爲,這母女二人,如今也不過是“惡人自有惡人磨”罷了!
“好了,我會如實向邢師爺秉明一切的。”顧寶瑛淡淡的道了一句,轉身欲走。
“寶瑛!”
顧欣茹卻忽然擡手拉住她的衣袖,如同溺水之人抱住唯一的一塊浮木。
她雙眸盈盈含淚,哀求道,“我母親若是被官府帶走,我就真的成了無父無母的孤女了,寶瑛,你能不能好心收留我去你家?那老鄭頭是個手腳不老實的,若是沒了楊氏,他定會對我下手的!寶瑛,我求你救救我!”
顧寶瑛回頭看她。
這樣一個楚楚可憐的人,又是自己的堂姐,換做旁人,也該憐憫心軟,不計前嫌的收留她吧?
可只要一想到顧欣茹多次構害她,上一次更是要害她被幾個男人圍困失身,她這一顆心,就立即冷硬起來。
顧寶瑛一字不答,擡手便強勢的抽回了自己的衣袖,冷冷望她一眼,便擡步走出了屋子。
這種情勢下,她沒有落井下石的說什麼難聽的話,就已經足夠仁慈了,竟然還奢望顧家收留?
收留?
收留一條會咬人的毒蛇回去嗎?
真是癡心妄想!
顧寶瑛眼底都是嘲弄。
待走到人前,她收了收神色,公事公辦的口吻,對上邢師爺問詢的目光,坦然答道:“顧欣茹身上的確有很多傷痕,似乎都是被藤條這樣的東西鞭打所致,這樣不會打斷骨頭,卻會打得人皮開肉綻。”
其實,這鄭家也不是隻有楊氏一人,這傷到底是楊氏打的,還是老鄭頭打的,是說不準的。
不過她到底沒把這話說出來。
楊氏今日倒了,那還有一個毒瞎徐氏的老鄭頭,這筆賬,也是要算的。
但就算這次把他牽扯進來,也不過小打小鬧,治不了這老東西,倒不如先放過他,由着日後他跟顧欣茹相互折磨。
邢師爺聞言,便是點了點頭:“那看來,這楊氏的女兒,卻是所言不虛的。”
楊氏已被他命人堵住了嘴巴,此時聽到這話,想說些什麼,也只能嘴裡含糊不清的,一個字也說不出來,只能一雙眼睛惡狠狠的瞪住顧寶瑛。
可顧寶瑛只冷冷看她一眼,根本一點不怕。
這時候,顧欣茹也穿好了衣服,從房中走了出來。
事已至此,楊氏的罪名,那是絕對要定下來的,只待邢師爺將她帶回去,由易縣令再審問一番,等她在認罪狀上畫押認罪,再一宣判,將犯人入獄,那此案便可徹底了結了!
錢氏覷着楊氏,心裡卻戰戰兢兢的,都是對顧寶瑛的畏懼。
她當初自以爲看明白了顧寶瑛爲何將顧羨的婚書交給楊氏,卻不想,根本就是隻看到了“表”,絲毫未曾觸碰到“裡”。
這一出算計,顧寶瑛不動聲色的,叫她也一起上了當!
若今日不是她撇清跟楊氏的關係,傻乎乎的承認那婚書的確是她交給楊氏的,此時這假造婚書的共犯,就必然有她一個了!
到時候別說顧寶瑛先前承諾的官媒的身份,便是這一條命能不能在牢裡保住,那都是不好說的!
錢氏想着這些,卻是不敢再肖想官媒身份了。
有顧寶瑛這樣厲害的,從頭到尾把她也算計了進去,甚至一句口風都沒透,這其實就是給她的一個教訓,她還哪裡敢提對方過去許下的好處?
而此時,楊氏額頭上亦是冷汗連連,知道自己這便是要定罪了。
可她不願意認罪啊!
一想到要坐幾年牢還是輕的,這顧寶瑛跟官府的人有關係,萬一使了銀子,在牢裡用了手段,把她給折磨死了,那可怎麼辦?
她還不想死!
楊氏想到在牢裡可能會有的種種慘死情形,不由內心恐懼到了極致,身體顫抖着,竟是一下失了禁……
頓時,一股難聞的尿騷味在院子裡擴散開來。
顧寶瑛一看,見楊氏身下一片溼漉漉的水跡,眉頭當即嫌棄的高高皺起,擡手掩鼻,眸子裡則一抹厭惡。
其他人也神色各異的看着楊氏。
楊氏滿面羞紅,想到自己這輩子都沒當面丟過這樣大的醜,可是以後連命都保不住了,便是連這樣丟人的機會都不會再有,當即又是悲從中來,痛哭起來。
邢師爺也是一臉嫌惡的皺眉看她。
“把她帶到屋裡去,讓她換身乾淨的衣服,再隨我們上路!”他對衙役吩咐道。
“是!”衙役當即將她撈起來,將她身上繩子一解開,就把楊氏推進了屋裡,也不管她站沒站穩,嘭的一下關上了屋門,隔絕住她身上的那股尿騷味。
而楊氏方纔聽到邢師爺口中一句“上路”,只覺他就是那勾魂索命的黑白無常,當下又被嚇得有幾分魂飛魄散,腿腳發軟,被衙役那麼動作粗魯的往屋子裡一推,自是根本站不住腳的軟倒在地上!
“快點!別讓師爺等急了!”衙役又敲了敲門吆喝了一句,就在門外守着了。
楊氏聽到這話,當即又嚇得打了個哆嗦,卻是終於回過神來。
她將口裡塞着的破抹布給取出來,狠狠出了口氣,揉着發軟的腿腳,臉上都是淚,一雙眼睛卻仍是不老實的轉着。
難道就這樣認命,被那索命的閻王給帶走,坐牢,再死在牢裡?
不行!
絕地不行!
楊氏軟着腿腳起來,雙手扶着門口的櫃子站起來,靈機一動,打開櫃門想躲進去,可纔剛踏入一隻腳,就又縮了回來。
這不是個好辦法。
躲在櫃子裡,這櫃子又不會長出腳來帶着她跑,她不還是會被抓走?
一想到被抓走,她心裡又如熱鍋上的螞蟻,着急起來。
楊氏忍着衣服被浸溼的不適,和那股難聞的味道,在屋子裡摸來碰去的,想跳窗,可這窗子通往院子裡,出去就能見到外頭的一羣官差。
這屋裡倒是還有一處後窗,但不知爲何,被老鄭頭封死了,就沒打開過。
她這會兒若是強行把那些封窗的木板給拆開,必然一大番動靜,會驚動門口守着的衙役。
楊氏摸摸索索的,在屋裡各處走來走去的着急。
忽然,她走到炕邊上,不知道碰到什麼地方,只聽轟隆一聲,接着腳下一空,整個人都往下掉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