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金四爺就沒再繼續住在顧家了。
他回了溢香園那邊的閣樓。
只是還沒到自己負責的幾個場子轉着看看,就見阿海前來稟報:“四爺,聞姨娘請您過去一趟。”
“請我?”金四爺一時沒回過味來一般,只想着,昨夜東家不是過去了嗎?怎的今日就叫他?難不成出了什麼事情?
他對聞姨娘能幹出什麼事來,心裡實在是很沒底。
於是便下了樓,一路往聞姨娘那裡去了。
等一進那院子,感受到滿院冰冷、人人自危的那種氣氛,金四爺頓覺不對勁,等再叫過來一個婆子仔細一問,臉上便現出幾分複雜難言的無奈神色來。
原來,昨夜聞姨娘賞雪喝醉了酒,恰逢姜湛過來。
姜湛對上她的醉態,也沒生氣,反而好生伺候着,並在這裡歇下了,都沒回姜家大宅,夜裡還要了好幾回熱水。
今天一大早,聞姨娘一睡醒,就看到了姜湛。
她一開始倒也沒說什麼,後來姜湛也醒過來,兩人各自穿了衣服,等姜湛喝了杯茶,說要回去,改日再過來看她時,她就失心瘋一般,拿着杯子一下擲到了姜湛頭上,把他額頭給砸破,當即就見了血……
就這樣,姜湛也沒怪罪她,什麼也沒說,聞姨娘就哭,叫他滾……
這婆子給金四爺回話,有些聞姨娘罵的難聽的話,她自是不敢當着金四的面說出口的,可即便如此,依着金四爺對聞氏的瞭解,也自然知道聞氏每回跟姜湛吵架,是個什麼樣的情形。
無非是聞氏罵姜湛負心之類的話,姜湛多數時候,是不會做聲,只任由她罵的。
若是心情好的時候,姜湛還會由着聞氏罵,等她罵的累了,再把人攬到懷裡,甜言蜜語的,好生哄上一鬨。
不過這回,姜湛額頭都被砸出血來了,怕是沒那心情哄她。
“七爺被砸破了頭,拿藥了嗎?”金四爺心中多少有些煩躁,只臉上神情也不怎麼好看的詢問道。
“拿了,用了金瘡藥,止了血,就是那到底破了皮……”婆子一臉害怕,答道。
“嗯,沒事,七爺不會跟姨娘計較什麼的。”金四爺點點頭,象徵性的安撫了句,便擡腳進了二門,往正房去了。
正房裡,聞氏正呆呆的坐在輪椅上,目光怔怔的望着面前燒得正旺的爐火。
此時一見金四爺過來,她看着他,不由得,一雙眸子裡就噙滿了淚水,道:“他昨夜又過來了,今早連個飯都沒吃,就說要回去,可他急着趕回去做什麼?還不是怕家裡那個?既然如此,昨夜何必又留下欺負我?”
說完,她那些淚珠子就斷了線一般的落下來,綺麗的臉上滿是傷心。
金四爺在一旁坐下,看着她手裡的帕子都被眼淚浸溼,聽着她說的這些不知道聽了多少遍的怨妒的話,只覺喉頭乾澀。
半晌,他才道:“昨晚上,七爺是先去顧家了,就是寶瑛家裡,我這些日子身體有些不適,一直住在顧家,讓寶瑛給我瞧病,今日纔好些,回了我自己的住處,七爺是昨晚離開顧家時,說要過來看看你的,他既然肯過來,不就說心裡還是記掛着你的?你又何必非要這樣鬧上一通?你也不想想,你先前故意摔斷了腿,他有多惱你那般作踐自己?”
他這番話說的極快,像是勸說,又像是責備。
聞姨娘期初聽他說這些日子病了,還很擔心的想要詢問關心一番。
可聽到後頭,臉色就變了。
那明明就到了嘴邊的關心的話語,也一併給嚥了回去,轉而就是滿臉怒容的擡手點着他罵道:“我不過心中苦悶,想找你說說話,可你卻反過來說我?我就知道,你就是一心一意要給姜湛當條忠狗的!這麼多年了,你就想着怎麼跪下來舔他這個主子,若不然,當初明明跟我定下親事的人是你,可姜湛一說看上我,你就巴巴的退了婚,把我送給了他呢?
“要不是你退親,我會給人當妾,天天看着他身邊別的女人不斷,頭上還得被一個正室壓着欺負,排擠到這外頭的一處宅子裡嗎!
“你滾!我這輩子不想看到你了!”
聞姨娘神情激動得說到最後,已經是怒不可竭,擡手又撈起一隻茶杯,“碰”的一下就是砸到了金四爺身上!
那茶杯裡還有些熱水,可金四爺卻不躲不避,硬生生捱了這一下。
杯子又落在了地上,滿地的碎渣,金四爺身上的棉袍則一片水漬。
聞姨娘沒想到他竟躲也不知道躲,這樣的冷得天,衣服溼了一片,出去了豈不是要結冰的?
她面上一頓,想到他是大病初癒,眸子裡便不由得劃過一抹悔意。
屋子裡只有他們兩人在,丫鬟婆子們在外頭的廊下,聽到這陣動靜,都是嚇得大氣不敢出。
半晌的安靜之後,聞姨娘似乎終於還是愧疚占上了一頭,卻也不肯認錯,只悶悶的側着頭,不看他,極其生硬的從牙縫裡擠出這麼幾個字來:“你爲什麼不躲一下?明知道我不是真要傷你……”
“阿菁,你也明知道,不論你做什麼,想要什麼,我都會滿足你,當年你見到七爺一面,便跟我說他是你見過的最溫柔好看的男子,你每次看着他的眼神,真的以爲我看不出來嗎?到頭來你竟然以爲,我跟你退親,是爲了巴結七爺?”
金四爺面上一片冷沉。
他不緊不慢的撫掉衣服上沾着的幾片茶葉梗,嘴角勾了一個冷嘲的弧度,“明知道你心裡有了七爺,我若再強要把你娶回去,你就肯好好跟我過日子了嗎?你可真是從小就被姨母寵壞了,到現在還看不清形勢,任性妄爲,似你這般,根本就不配做子衡的姨娘!”
聞姨娘一聽他又提起兒子,不免又是怒眉相向。
可金四爺卻已經對她失望透頂了,根本不再看她,擡腳就要往外走。
只走到門口的時候,到底心裡還是顧念着她如今的處境,忍不住又習慣性的心軟,提點了句:“我跟你的事情,早就是陳芝麻爛穀子,不必再提,若被太太知道,你以爲你能落得了好?這樣的話,便是落入子衡耳中,你難道就好意思了?子衡可是一天天長大了的!”
子衡無疑是聞姨娘的一根軟肋,此時聽到金四爺接連提起,縱使心裡已經怒到極致,可還是死死按捺住了。
“你心裡頭不舒服,我會叫寶瑛過來給你看看的,寶瑛醫術極好,沒準讓她給你看看,你就能想通了,畢竟你的腿,都快要被她給醫好了不是?哦對了,七爺昨晚會過來,恐怕還是因爲我之前跟他提了一句,說你的腿已經有知覺了,不然你以爲,他願意過來對着你一個殘廢說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