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家的宴席是在晚上時候開始的。
白天在莊子上也是閒着沒事,加上莊子距離城裡並不遠,坐馬車也就是一刻鐘的距離。安寧索性帶着周慧和周李氏去逛了一圈,還買了一些東西。她們三人身上都帶着銀票,所以買東西時完全不手軟。
等到了吃午飯的時間,纔回到莊子。
下午的時候則又梳洗了一下,換好出席宴會的衣服,等時間差不多了,便同沈夫人一同拜訪郝家。
郝家位於州府的宅子很大,佔地面積至少有上百畝。門口張燈結綵的,看上去就熱鬧非凡。
郝家迎客的下人臉上帶着相似的殷切笑容將每一個客人帶進去。安寧他們剛下馬車,就有負責這塊的人幫忙停靠馬車了。
郝家的帖子是由安寧收着的,她把帖子拿了出來,那迎客的一個丫鬟看見她帖子上的標記,臉上的笑容更是恭敬了幾分。她被挑選出來,也是知道一點事情的。郝家發出去的帖子看似每一份都一樣,實則有點不同。像安寧同沈夫人的帖子,最右角都有一個元寶的標記,那代表着擁有帖子的客人是郝家的貴客。
周家和沈家所來的除了護衛,都是女眷,因此自然是往後院那邊領。蔚海他們幾個沒有跟着進去,直接在外頭百無聊賴等着。倘若在郝家的後院都會出事的話,那麼郝家的名聲也別想要了。
郝家不愧是鹽商,整個宅子雕樑畫棟,金碧輝煌的。大紅的燈籠將整個郝家籠罩出了一片的喜氣洋洋,郝家的下人們臉上則是帶着自得又自矜的笑容。
她們走過庭院,穿過長廊,便來到了後院的一座花園。花園中各種花朵爭妍鬥麗,擺放着十來張的桌子,這些桌子一半的位置已經坐了人。讓人驚奇的是,花園的四個角落,竟是放着四顆大大的夜明珠。每一顆的夜明珠都有兩個拳頭合起來的大小,將花園照的猶如白夜。夜明珠本身就是價值千金的東西,更何況是一口氣出現了四個這麼大的夜明珠,郝家的豪富可見一斑。
周李氏同沈夫人直接被引着去了最前面的一桌,同郝家的大夫人坐在一桌。周李氏雖然是平民,但架不住她生了一個鄉君女兒。安寧和周慧則是去了各家小姐的那桌。
郝夫人當初在安排席位的時候也是費了心思的,她原本想要將安寧安排在她那一桌,畢竟她可是五品的鄉君,但第一桌席位位置有限,總不能她坐第一桌,把周李氏安排在別桌。最後索性讓周李氏這個母親在第一桌,安寧則是作爲官宦之女的地位來安排。
不過能同她坐一桌的,基本身份都不低,等於是宣州閨秀最上圈。這些姑娘若放在京城中或許算不了什麼,但在宣州這塊也是足夠高了。安寧還在這裡看到了兩個熟人,一個是顧可欣的妹妹顧可人。另一個則是於施璐。
於施璐見到安寧後,還衝着她十分親切地打招呼。
在安寧還沒發跡之前,這個小姑娘就一直對她很友好,因此安寧直接帶着慧姐兒坐在她身邊,不客氣說道:“這是我侄女慧姐兒,我們兩個初來乍到,你可得多多關照啊。”
於施璐被她這麼一說,頓生豪情,拍了拍胸脯,說道:“好,放心吧,交給我。”
旁邊同她交好的粉衣姑娘問道:“施璐,這兩個氣度不凡的姑娘是誰?”
她見安寧和周慧的穿衣打扮就知道身份非同一般,忍不住問道。按道理來說,這樣身份的人她不應該一點印象都沒有啊。即使是放在宣州的閨秀圈中,安寧和周慧的長相也是出類拔萃的好。
於施璐介紹了一下兩人。這一桌基本都是年級相仿的姑娘,很快就打成了一片。
周慧同更是同一位宣州同知之女甘秋玲很談得來,臉上帶着恬淡的笑意同她說話。
在這麼多人面前,於施璐也不會特地表現出自己對顧可人的不喜,很有教養地同顧可人寒暄。
安寧掃了周圍一圈,發現顧可人那位表妹唐荷花也來了,只不過以她的身份沒法在這一桌,跑到了另一桌桌子。
安寧又往第一章桌子那邊掃了過去,看見她娘坐在一個沈夫人和一位沒見過的穿着絳紫色衣裳的婦人中間。那婦人生得一團和氣,看上去似乎很好相處的樣子。
於施璐見她的視線,便知道她在擔心她娘,便附在她耳旁將那一桌的人一一介紹了過去。
“沈夫人你是認識的,坐在你娘右邊的是王夫人,宣州提轄王大人的夫人,膝下有二子一女。”不知道想到什麼,於施璐突然抿嘴笑了,又壓低了聲音,“聽聞那王夫人正在給自己的二兒子尋找合適的姑娘呢,你瞧她對你娘那麼親熱。那位王二公子,聽聞才學不錯,還在七月份的大周月報上發表了一篇文章。”
宣州提轄王大人……安寧在心中冷笑,不就是賄賂了周臺平的其中一位嗎?安寧也看過那篇文,水平是有一些,但打從知道他們爲了上報賄賂了一把周臺平,安寧便對這篇文是否是他們寫的有點疑慮了。真正有才學的人骨子裡大多是驕傲的,哪裡能幹出這種事。
因此安寧對於王家是敬敏不謝。
於施璐見她神情沒什麼變化,也不打趣,繼續介紹,“坐在你娘對面穿石青色衣裳的就是顧可人的母親顧唐氏。哼,都三十多歲的老女人了,還一副妖妖嬈嬈的樣子,難怪能將知府迷得神魂顛倒,把她這個身世低微的人迎娶進來。可憐我的可欣姐姐,就是被這賊人害死的。”
於施璐顯然仍然十分痛恨顧唐氏,話裡話外就沒有一句好聽的。
安寧瞥了瞥顧唐氏,其實顧唐氏從外表上來看並沒有於施璐說的那麼差。也許是當了多年的官家夫人,看上去也有幾分的端莊氣度,嘴角下的一點痣給她平添了幾分風流的味道。
因爲這裡是後院的緣故,安寧也就沒辦法看一下可欣姐姐那位渣爹什麼樣了。
於施璐介紹完一桌——周李氏所坐的那一桌果然都是身份不低的人,似乎上癮了,又接着介紹下一桌。至少介紹了三桌,才停了下來。
安寧沒想到的是周臺平的小妾今日也過來了,來的正是那位蕭姨娘,州府的人都知道周蕭氏因爲癔症的緣故,一直在家裡拘着調養身體,外出走動都是這位周蕭氏原本的陪嫁丫鬟蕭姨娘。
於施璐之所以會介紹到她,純粹是因爲對她不滿,“就算她家夫人身體不適,也不該由一個妾室出來走動,這像什麼話呢。偏偏我大伯母說那位周臺平情深意重,即使髮妻如此,也仍然不離不棄。還說這位蕭姨娘對周夫人十分恭順照顧,十分懂規矩。也難怪周大人會把周家的管家事務一應交給她。”
也許是因爲郝家的人也知道這點,所以特地把蕭姨娘安排在另一桌,那一桌所坐着的都是出來走動的小妾。倘若郝家把蕭姨娘同人家正室放一個桌子,恐怕會有不少夫人直接甩袖走人。能夠來郝家走動的妾室基本都是在家中很是得寵的。雖然妾室不能穿正紅,但是那一桌基本都穿着銀紅粉紅桃紅這些,其中有幾位的穿的紅色更是接近大紅。看的一些夫人的眼神有些不好。
這種接近大紅的紅色,無疑是一種挑釁。那位蕭姨娘身着淺藍色的衣裙,安安靜靜坐在那裡,在那各種紅中可謂是鶴立雞羣。
見到她後,那幾位夫人臉色才緩和了一些,好歹還有一位是懂規矩的。
安寧的視線卻落在了那蕭姨娘的髮髻上,她今日帶着一個金釵……梳着一個十分複雜又精緻的髮型,金釵有一半是遮掩在隱隱約約的髮髻之中。
她眯了眯眼,那遮掩住的,是不是鳳凰的圖形?倘若是鳳凰的話,那麼這位蕭姨娘心很大啊。鳳凰,百鳥之王,在大家心中的地位十分高大。一直以爲,鳳冠這東西只有皇后太后太皇太后才能夠戴,到了後來,面前民間娶妻的時候也可以戴着鳳冠霞帔,但也僅限於正室在成親時候使用。鳳凰的釵子手鐲這一類首飾,則不像鳳冠那樣要求嚴格。但是在大周裡,普通的平民也是不能隨便戴着有鳳凰圖案的,至少是九品官宦女眷纔可以。但這女眷可不包括姨娘。蕭家能夠有資格戴鳳凰圖案的除了周臺平的原配周蕭氏,還有周家那位庶女。即使是庶女,身份上也是主子。
一個妾室,卻暗暗帶着主子才能戴的首飾,還刻意梳這種髮型來擋着。說她真的多麼規矩,恐怕未必吧。
若不是安寧本身對着同周臺平有關的人都沒好感,一開始就抱着找茬的心態,恐怕還真發現不了。
也不知道是什麼緣故,她自從那次醒來以後,視覺嗅覺都比以前更上一層樓。
爲了以防萬一,還是得確定一下。
她示意玉容過來,在她耳邊說上幾句。
大家只當她要同自己的丫鬟說笑話,也沒放在心上。
玉容微微頷首,什麼都沒說。
過了一會兒後,玉容便尋上了郝家的丫鬟,臉紅地表示自己想要小解一把。
在她走過去的時候,特地走蕭姨娘附近,最近的時候距離蕭姨娘甚至只有十來公分。而且,蕭姨娘是坐下的,玉容則是站着的,這一下正好嚴嚴實實地把她整個頭頂都看得一清二楚的。
玉容做事向來滴水不漏,還真的同郝家丫鬟一起出去了一趟,之後還洗了下手,纔回到安寧身邊,又對着安寧點點頭。
安寧便明白玉容這是看到了,心中也有了主意。不是有很多人誇周臺平情深意重,小妾也講規矩嗎?她就把他們這層皮想撕下來再說。
這時候,郝倩倩也來了,她攙扶着郝老太太,一身大紅衣裳,裙襬的紋飾皆是用金線繡的,華貴之氣迎面而來。走路的時候,頭上的孔雀金步搖也跟着一起搖動。那孔雀做得栩栩如生,尾巴上鑲嵌着藍色的寶石,眼睛則是紅寶石,巧奪天工。
郝家一共有五房,郝老太太一共生了三子,郝家大老爺、二老爺、四老爺皆是她嫡親兒子,三老爺和五老爺則是庶子,在郝家的存在感比較低。郝家現任的家主便是大老爺郝富貴,也是郝倩倩的父親。郝富貴有二子三女,其中二子二女皆是正室所出,郝倩倩嫡親的姐姐郝蓉蓉入了宮當娘娘,郝倩倩頭上還有一個比她大一歲的庶姐。
將郝老太太攙扶到座位上,又陪着說笑了幾句,把郝老太太逗得笑成了菊花,郝倩倩便來到了安寧她們這一桌。一個個打了招呼過去,態度親熱。就連面對安寧,也一副好姐妹的樣子。
伸手不打笑臉人,安寧衝着她微微笑了笑。
郝倩倩坐在於施璐旁邊的位置上,她同顧可人似乎很熟悉,在打了一圈招呼以後,便同顧可人說說笑笑的。
桌上所擺放的皆是一些水果涼菜和飲品。
安寧視線落在那冰鎮酸梅湯上,立即有丫鬟詢問她是否要喝,得到肯定回覆後也給她倒了一杯。
這冰鎮酸梅湯裝在一個透明的杯子中,杯子直接放在了一個盤子上,周圍堆滿了碎冰塊。酸梅湯中也有幾個冰塊上下沉浮着。
每一桌的酸梅湯和各色果汁皆是如此,在炎炎夏日中直接帶來了一陣的涼意。不喜歡喝涼的也可以喝沒有冰鎮過的飲品。
郝倩倩笑道:“安寧,這冰鎮酸梅湯還是你們家做得最好,我們家怎麼都做不出那個味道。”冰鎮酸梅湯這項夏季飲料已經慢慢地在宣州流行開來,因爲不知道具體配方的緣故,每一家都是按照自己的喜好做的,做出的冰鎮酸梅湯也有微妙的不同。
不過舅媽那間錦上添花裡的酸梅湯,最多就是用井水鎮過的,哪裡像郝家如此奢侈,直接上冰了。
安寧笑了笑,抿了一口,說道:“味道很不錯。”
等人齊全了以後,桌上的小菜又一道道撤下,開始上主菜了。
每一樣都做得十分精緻,擺在桌上就像是一道藝術品一般。
火腿燉肘子、曹鵝掌鴨信、豆腐羹、野雞片湯、八寶野鴨等……其中一道菇受到了大家的喜愛,雖然是菇,卻吃不出菇的滋味,反而有肉的清香。
郝倩倩見大家感興趣,語氣中是掩蓋不住的一點興奮和得意,“這道菜也是我姐姐進宮前最喜歡的,得把菇切成了碎丁,經過了十多道工序才做成。”
具體怎麼做的,她倒是沒說,這可是她們郝家的食譜之一,哪裡能夠隨便流傳出去呢。
大家都笑道:“這麼複雜啊,難怪都吃不出菇的味道了。”
安寧想起了與這道菜有異曲同工之妙的紅樓夢的那道茄子,說道:“我也曾在古書上看過這麼一道菜,同你這菜倒有點相識。把剛摘下來的茄子去皮,只要裡面的肉,切成碎丁後炸了。之後再用雞脯子肉並香菌、新筍、蘑菇、五香豆乾、各色乾果子,都切成了丁子,用雞湯煨乾以後,將香油手了,外加糟油拌一拌,纔出爐的。”
大家忍不住說道:“那肯定吃不出茄子味了。”
還有將過程記在耳中,想着等回去後就去試看看。說不定做出來真的美味呢。
安寧注意到郝倩倩臉上的笑容卻僵了一瞬間,有些好奇:不會郝家這道菇也是相似做法吧。她只是隨口說說而已,要不要這樣啊。
她並不知道的是,她還真說中事實了。這道菜本身是當年昌義侯讓人做的,做這道菜的廚師離開侯府,將這道菜寫成食譜,這食譜經過了好幾代,不知怎麼就落在了郝家手中。
郝家也就是將茄子改成了猴頭菇嘗試了一下,然後就充作是自己的傳家菜譜。
郝倩倩垂下眼簾,遮掩住心中的波濤洶涌,心道:這周安寧居然連蔚家食譜都知道,可見同蔚家關係匪淺。安家同蔚家關係那麼好,都不知道這食譜呢。父親之前那樣得罪她真是不該,不過她今日既然來了,想必交情還是可以彌補起來的。
再擡起頭的時候,對安寧笑了笑,“安寧果然博學多才,連這樣的菜都知道。”
安寧淡淡道:“只是看過幾本閒書罷了。我向來喜歡看一些遊記散文,分外有意思。”
於施璐說道:“正好上個月我小舅舅送了我一本前朝一位學者寫的桃花潭記,辭藻清麗,等我看完了借你。”
安寧笑道:“那就多謝了。”
說罷,又同於施璐定下了下次會面的時間。
就在這時,那位蕭夫人突然從自己的座位上起來,手裡還拿着一副類似於字畫的東西。
因爲衆人都在自己的座位上坐得好好的關係,所以她這突兀的舉動,頓時將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了過去。沐浴在大家疑惑的眼神中,這位蕭姨娘也仍然不卑不亢的,嘴角噙着一抹的笑意。
她走到郝老夫人面前,笑道:“我家老爺聽聞貴府娘娘的喜事,一時詩興大發,便寫了一首祝賀的詩詞,只是興之所至,還請老夫人別見怪。”
郝老夫人哪裡會見怪呢,她頓時笑道:“哪裡哪裡,周主編的才氣,咱們宣州都是知道的。”
蕭姨娘又當着大家的面展開這字畫,將上面的詩詞唸了出來。詩詞中若無若無地稱讚着那位當了娘娘的郝蓉蓉,又誇郝老夫人教養本事。郝蓉蓉是郝老夫人第一個嫡孫女,出生沒多久就養在她身邊。自己精心教養的孫女有如此的出息,全家最高興的就是郝老太太了。
憑良心而言,周臺平才氣還是有一點的,只是詩詞中吹捧的意思太重,反而漏了痕跡。安寧注意到有幾個夫人已經皺起了眉頭,在他們看來,這周臺平的行爲顯然有點失了文人的骨氣。她們今日過來,並不代表着就是同郝家交好,有的只是面子上工程罷了。
她們不開心,但郝家的人都可開心了,在他們眼中,這是對他們郝家的認可,一個個嘴角不住地上揚,顯然周臺平這詩是送到他們心底去了。
郝老太太對着蕭姨娘也越發和顏悅色了,在她看來,這位雖然是姨娘,但挺會來事的,又誇了幾句周臺平,無非就是懂規矩有才氣。
這懂規矩三個字,直接讓好幾個文官夫人臉黑了——更是打算回去給自己丈夫告狀去。周臺平可是大周月報宣州分部的主編,在宣州的文壇也有點地位,他這樣媚上的行徑,不知道的人,還以爲文人都是這樣的呢。
想起了這段時間關於周臺平的一些流言,原本不相信的人,看到這一幕也跟着相信了。
他們不知道的是,周臺平想做的就是藉着郝家的勢力,壓下那股對他不利的流言。
安寧放下筷子,開口道:“這位是周家的夫人嗎?”
蕭姨娘謙卑道:“不是的,妾室只是一位妾室罷了。”眼中卻閃過了一絲的得意,原來她氣度這麼好,都能讓這位鄉君把她認成姨娘了。
周李氏更是焦急地看着女兒:女兒怎麼會認錯呢?把正室當做姨娘,這傳出去可不太好聽啊。
於施璐更是驚訝,她明明向安寧介紹過的。
有些夫人看着安寧的眼神也有點不屑:這位周鄉君怎麼也不打聽一下就貿然開口,結果出醜了吧?
一位心底不錯的夫人則是開口爲安寧打圓場:“這位是周家的姨娘,鄉君您鮮少同她們家打交道,所以可能沒見過。”
安寧對於大家複雜的眼神彷彿沒有看見一樣,聲音清脆,“是嗎?我看她頭上戴着一個鳳凰的金釵,還以爲是周家的夫人呢。要知道,鳳凰金釵只有周夫人可以戴。”
就連她娘都戴不了,因爲她娘沒有品級。想到這裡,安寧便想着,倘若到時候有了功勞,能不能給她娘申請一個誥命,這樣她娘外出走動的時候單憑身份就可以讓人不敢小瞧。
她話音剛落,原本還有不少輕聲議論的宴會頓時安靜了下來,所有人的視線直直地落在蕭姨娘頭上被隱藏了一半的金釵上。
衆目睽睽之下,蕭姨娘甚至都不敢把金釵拿下來藏起來。她明明都已經隱藏起來了,怎麼還被看到?她的臉色瞬間變得慘白,更是說不出一句辯解的話。
在場的都是正室居多,最恨的就是小妾這種身份,特別是那種心大的小妾。其中幾位想到自己之前還誇蕭姨娘溫順,只覺得臉被狠狠打了,看向蕭姨娘的眼神越發不友好。
蕭姨娘身體輕輕顫抖了一下,差點站不穩身子。
安寧繼續道:“你戴着這金釵,難道是想將周夫人取而代之?我聽說你以前還是周夫人的心腹丫鬟呢……”
蕭姨娘腳一軟,直接跪了下來,“我,我只是不小心拿錯了。”
她的辯解顯得如此的蒼白。
安寧輕輕笑道:“不過看來這周編輯規矩也不怎麼樣,居然讓一個小妾戴着正室才能戴的東西,這算不算是寵妾滅妻?”
蕭姨娘連忙擡起頭,那張臉顯出了幾分的楚楚可憐,她拼命搖頭,“不是的,大人並不知道我戴這個的,是我自己貪心才偷偷戴上的。”
她深知這件事不能夠牽扯到周臺平,不然他的名聲就要徹底壞掉了。
她搖頭的動作弧度很大,直接把頭頂的釵子給搖了下去,掉落在地上,發出了清脆的聲音,那鳳凰的圖案在地上一覽無遺。所有見到這的大婦看着她的眼神都不自覺帶上幾分的厭惡。
安寧點點頭,“嗯,你家大人只是不知道這東西你不能戴而已。”
於施璐聲音飽含不屑,“連我都知道,難不成周大人對律法一點都不瞭解嗎?”
蕭姨娘發現越說越錯,最後索性眼睛一翻,直接暈了過去。
郝老太太只覺得那份周臺平送來的字畫越發諷刺。
她深呼吸一口氣,再次睜眼時,眼中一片漠然,“告訴底下人,以後蕭姨娘還是別登我們郝家的門了。”
若不是周臺平是主編,這個位置雖然不算高,但是很是特殊,郝老太太都想連周臺平都不讓他登門。
兩個伶俐的丫鬟直接上前擡走了不知道是真暈還是假暈的蕭姨娘。
其他的婦人也紛紛表態說絕對不歡迎蕭姨娘上門。這就意味着除非周臺平換了另一個人來,不然別想再進行所謂的夫人外交了。與其同時,大家對於周臺平的印象更是壞了幾分。有幾個心機深沉的還在暗暗猜測:這周蕭氏十來年一直沒有痊癒,不會是因爲周大人故意縱容的吧?還有些人則是想起,自從周蕭氏生病以後,就一直杜絕人去看她。想到這點的人,忍不住冒出了點冷汗。
場面因爲蕭姨娘這一遭而徹底沉寂下來,顯出了幾分的尷尬。
郝老太太開口打破這片沉寂,“正好我們家這幾日排演了一部戲,今日給大家演一演,若博得大家一笑,也就是我們郝家的福氣了。”
她一臉慈愛地看着安寧,從表面上來看,似乎一點都不介意安寧剛剛差點攪和了他們的宴席,“這戲啊,還是根據安寧你的作品改編的。”
安寧擡眼看她,甜甜一笑,“難道是西遊記?”
郝老太太點點頭。
大家都忍不住提起了精神,好奇的視線全部轉向了原本緊緊蓋着簾幕的戲臺。要知道西遊記雖然目前只出了六回,卻已經紅遍了宣州。八月份的時候,宣州月報在宣州的銷售額更是一舉蓋過了壓倒他們一百多年的大周月報,好好揚眉吐氣了一把。聽說有不少的戲班子已經開始打算將西遊記搬上了戲臺。
所有人不由都心生期待,也不知道這郝家排演的效果如何。
下一秒,戲臺上簾幕被拉開,鑼鼓聲陣陣。
開頭便是那孫悟空去東海龍宮尋找得心應手的兵器。
扮演孫悟空的演技十分了得,簡簡單單幾個動作就將孫悟空那天生傲骨桀驁不馴的性格也很好地演了出來。
等他頭頂鳳翅紫金冠,身着黃金甲,腳着藕絲步雲鞋,手提如意金箍棒的時候,更是將孫悟空意氣風發的一面完美體現。
安寧有些明白,這齣戲演的就是大鬧天宮啊。
大家儘管都在報紙上看過這部分的連載,但看到這令人激動的劇情時,仍然一個個都攥緊了手絹,聚精會神看着。安寧見過電視上多個版本的西遊記,倒是沒有像其他人那麼投入。
儘管如此,她也免不了在心中讚歎了幾分,能夠在短短十來天就排演出這樣的效果,果真不錯,這水平,可比她那三打白骨精要專業多了。
一時之間,會場只餘戲臺上的聲音,其餘之處皆是一片的安靜。
等孫悟空被太上老君的金剛琢砸了因此被抓後,這大鬧天宮才正式結束。
戲一結束,大家紛紛交頭接耳,討論着這戲,不免讚了一番。
“老太太哪裡找來的戲班子,演的真好,我都看入神了。”對於這個年紀的人來說,尤其喜歡這種熱鬧的戲碼。
“哪裡哪裡,這只是我們家自己尋人培養的一些戲子。”郝老太太嘴裡謙虛着,嘴角的笑容卻帶着一絲的得意。
戲結束後,幾個主角也下來領賞,大家都不是小氣的人,紛紛解囊,倒是讓這些戲子發了筆小小的錢財。
郝太太一邊說大家太客氣,一邊將直接將一塊金子扔進了托盤之中,安寧估量了一下,那金子至少也有五兩,五兩金子,也相當於五十兩銀子了。
周李氏也獎賞了十兩銀子。她本來只想獎賞一兩的,一看周圍出手至少都是五兩銀子,一狠心就丟了十兩銀子進去。
那戲子挺知進退的,並沒有到她們這幾桌姑娘面前領賞,都是去夫人那幾個桌子。
安寧也因爲這齣戲的緣故,再次被大家包圍着。
“唉,齊天大聖不會有事吧?”
“這西遊記顧名思義是往西遊,可是到現在都還沒看出什麼這點啊。”
安寧對於這種會涉及到劇透問題的,都一概回覆說“且看下回分解”。
幸好這些姑娘在大庭廣衆之下,還是顧忌形象,見安寧無可奉告,也知道她是同報社簽了合同的,不能隨意劇透,也就不纏着她,轉而說起了戲本身。
郝倩倩也跟着說了一些她偷偷去看他們排演的事情,逗得大家不住地樂。
這邊後院其樂融融一片。
另一頭,在前院也在上演着齊天大聖。
郝家的後院招待女眷,前院則是郝家五位老爺招待着男賓客。郝家也是財大氣粗,直接養了兩個戲班子,兩個戲班子一男一女,女戲子演給後宅夫人觀賞,男戲子則在前院。
周臺平在見到戲臺上的大鬧天宮,只覺得坐如針氈。自從西遊記火得一塌糊塗以後,他便承受了不少的壓力。威風一百多年的大周月報卻被宣州月報給壓過,看他不順眼的人也有不少,因此風言風語一直都少不了。
更別提前段時間有人趁機放出許許多多對他不利的流言。可謂是十分流年不利。
有的人以爲那只是別人故意詆譭他的,但是他內心卻清楚地知道,那些都是事實。也不知道到底是誰想要整他,調查得如此的清楚詳細,明明他一直都很小心的!
周臺平也曾想過是不是周安寧做的,但前段時間卻又收到周安寧病重的消息,加上週安寧本身只是鄉君,沒啥勢力,根本安排不出這麼多幺蛾子。若是蔚家出手,恐怕便是直接奪了他官職的雷霆手段,不至於使用這種慢騰騰折磨人的手段。
因爲看低了安寧的緣故,導致安寧身上的嫌疑被周臺平自己洗去。
周臺平恨恨心道:倘若真讓他抓出幕後真兇,定要讓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他在這邊心不在焉地看着,偏偏身邊還有人哪壺不開提哪壺,“這戲演的好,這西遊記也寫得好啊。沒想到那位鄉君年紀小小就有這樣的才華。”
“所以才能被封爲鄉君嘛。”
“周主編,那周鄉君怎麼就沒把這篇在你們那裡發表?要知道大周月報纔是我們大周排名第一的報紙。”一位身着石青色綢緞的中年男子問道。
周臺平回過神來,面上強作鎮定,“小姑娘的心思我也不懂。”
他哪裡敢說周安寧投稿過了,結果被他給丟了的事情。若是傳出去,配合上大周月報的失禮,恐怕他這個位置也就做到頭了。必須要掩蓋住這點!
他並不認爲周安寧會把這件事捅出來,以她的性子說不定會覺得被拒稿是件丟人的事情吧。
等大鬧天宮結束後,一個男僕走了過來,對周臺平低聲道:“周主編,剛剛後院中,你家姨娘出了點事。”
周臺平心底一片緊張,麗兒可是他心尖上的人物,她素來溫柔又妥帖,一向讓他放心,怎麼好好的會出事呢?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他總覺得郝家的僕人看向他的眼神似乎隱隱藏着不屑。
他連忙起身,跟着那僕人走到角落處。
僕人一五一十地把後院中發生在蕭姨娘身上的事情說了一遍。他之所以沒有當着大家的面說出來,也算是給周臺平一個面子。
周臺平臉色變幻連連,幾乎不敢相信。那金釵還是他當初從蕭氏首飾盒中找出,特地送給麗兒的,麗兒一直很喜歡。他不是不知道那鳳凰金釵的意義,只是在他心中,麗兒纔是他的妻子,他自然想給她最好的。沒想到麗兒今天第一次戴出來,藏得那麼好,居然還是被發現了。
那僕人說道:“周大人,席上許多夫人都表示不歡迎您那位蕭姨娘登門。您回去後,還是好好管教一下她吧。”
周臺平對出頭的周安寧更是深恨,在心頭罵了幾千遍。面上卻一副十分痛心疾首的模樣,“她在我面前素來恭順,我也不清楚這些。”既然麗兒深明大義地將所有罪攬在她頭上,他也不能辜負她這番深情厚誼,只能回去後再補償她了,現在最重要的就是他的名聲。
他這話一出,聽到的人都忍不住翻了個白眼——這時候才說自己不知道,騙誰呢?
這時候,兩個丫鬟也將蕭姨娘給扶了過來。
周臺平連忙接過昏迷的蕭姨娘,這時候蕭姨娘悠悠轉醒,兩行清淚直接掉了下來,“我,我對不起老爺,對不起夫人。我辜負了老爺您平時的教導。”
周臺平看得心都要碎了,偏偏大庭廣衆之下,他也不敢將蕭姨娘攬在懷裡好好安慰她,面上還得做嚴厲狀,“看來是我平時對你太寬容,纔會養得你規矩這樣鬆散。等回去後,你就好好在佛堂裡抄寫佛經,爲夫人祈福。”
蕭姨娘也是一臉的悔恨。
兩人好好在郝家的下人面前做了一場戲以後纔回去。
……
看完大鬧天空以後,又上來了幾個節目。
等節目結束後,大家也差不多告別。
這時候,一個管事嬤嬤一臉悲慼地來到郝老太太身邊,同郝老太太和郝大太太說着什麼。
也不知道她說的是什麼內容,以郝老太太的城府,仍然按耐不住變色。臉色刷的一下,變得慘白起來。郝大太太更是直接暈厥了過去。
衆人皆驚訝地看着她們婆媳兩。
郝二太太雖然不知道那嬤嬤什麼,但還是得爲大嫂打圓場,“大嫂這幾日忙着宴席,有些體力不支,大家可千萬別見怪。”
衆人自然都表示不會見怪,一個個打算回去後看看能不能打聽到發生什麼事情了。
安寧她們也跟着沈夫人一起先回到莊子中住上一個晚上。
沈夫人打算一大早就回開原縣,安寧他們則要留下幾天。安寧打算找黃靖倫說一說計劃的事情。周李氏和周慧則是趁難得來一趟的機會好好逛一逛州府,順便再買些東西回去,纔算不虛此行。
晚上休息之前,安寧還問了一下她今晚的觀感。
周李氏喜笑顏開,“我看那些夫人都很和藹的樣子,一點都不盛氣凌人呢。坐我身邊的那位王夫人也很好,我看她對慧姐兒似乎很有好感的樣子。聽說那王二公子也是個不錯的,你看他同慧姐兒般配不般配?”
安寧心中警鈴大響:哪裡般配了?就衝着王家同周臺平的交易,她也看不上王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