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張氏之前被嚇唬過一遭,又看過安寧的威勢,知道她說到做到,想到自己可能被流放三千里,她的眼淚嚇得直接就出來,涕淚橫流,好不狼狽。
“饒命啊,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安寧不爲所動:“你不是故意的便可以毀了簪子,倘若故意的,豈不是要造反?”
這一個比一個可怕的罪名聽得薛張氏耳朵一陣轟鳴,更是害怕得身子直髮抖,不斷地磕頭,“我真的不敢!”
安寧冷眼看着她額頭都磕紅了,仍然沒有要饒恕她的意思。
蔚海上前,就要帶她走。
薛張氏卻突然說道:“等等,王氏,你也幫我求情啊!”
周安寧之前還喊她爲舅婆,她說的話,周安寧說不定會聽一些。
張王氏張了張口,想起剛剛倩倩想把罪推到她身上的場景,那份心便歇了歇,“你女兒之前可是想把我拖下水。”
薛張氏哭道:“那是她不懂事,你別同她計較。”
桂圓直接指着她鼻子說道:“沒見過你這樣不要臉的,每天欺負人性子好,出事後推人身上,也好意思讓張大娘替你求情,你哪裡來的這麼厚的臉皮。”
說完又念蔚海,“你動作不會快一點,趕緊送她去衙門。少了這麼一個親戚,省得張大娘還得擔心自己東西被搶走。”
蔚海嘴角抽了抽:這哪裡是他動作慢啊,明明是姑娘吩咐他的!他冤死了好嗎。
薛張氏尖叫道:“我不敢了!我以後不敢了,王氏你替我求情啊!我會感激你的。”
張王氏張了張口,有些猶豫。她雖然不喜歡薛張氏,但是眼睜睜看着這位大姑子真的被流放也不好。
安寧淡淡道:“看在舅婆的份上,我可以不送她去衙門。但是——”
她語氣轉爲冰冷,“倘若這種大不敬的行爲在我面前發生,我仍然一點表示都沒有,那我也不好向娘娘交代。桂圓,打她二十巴掌,算作是小小的懲戒。”
薛張氏見自己不用去衙門,神色剛鬆了鬆,就被桂圓結結實實地打了二十巴掌。她前面還在慘叫,後面就連慘叫的聲音都沒了,只餘下斷斷續續的呻吟。
她的兩頰疼得她恐怕一個月都沒法吃東西,只能喝粥喝水,整張臉彷彿已經不是她的了。偏偏在這種情況下,她還只能磕頭謝恩,感謝安寧沒有把她送到衙門中。
安寧道:“我今天饒恕你們這回還是看在舅婆的份上,倘若我哪天知道你們又恩將仇報,拿了他們東西,我只能送你們去衙門走一趟了。”
薛張氏和薛倩倩把頭搖得跟撥浪鼓一樣,又是一陣的磕頭,表示自己再也不敢了。
有周安寧這個煞神在,她們哪裡還敢做過去那些小動作。薛張氏也算是明白了一點,這周安寧是在替張家出氣呢。
偏偏她的確是自己貪心拿了簪子,才引發這一出的禍事,根本不敢再多計較什麼,最後只是狼狽地拉着女兒離開張家。
恐怕在很長的一段時間內,她對上張家門都會產生心理陰影了。
等這對母女離開後,安寧對顯然被這一把的變故給驚嚇到的張家婆媳笑了笑,“總算不用端着了,昨天和今天得一直保持儀態,累死我了。”
張王氏有些反應不過來,這是?
安寧俏皮一笑,“我過來的時候,我舅舅可是千交代萬交代,讓我好好整治一下她們,省的她們三天兩頭上門欺負你們。想必有了今天這一遭,她們兩個日後會消停不少。”
張王氏和張陳氏這才恍然大悟,原來從昨天開始,這一切就是她安排的啊。想到她口裡說着這是女婿的吩咐,張王氏心中一片暖流流淌而過。
張陳氏趕緊道謝:“多謝鄉君了。”
安寧笑了笑,“喊我安寧即可。若不是爲了嚇她們,我才懶得穿這一身出來呢。”
她又將首飾盒往她們面前推了推,“這纔是我之前準備好要給你們的禮物。”
婆媳兩明白過來後,也跟着開心起來。
張王氏這纔敢詢問一下她女兒懷孕的具體事情,安寧言笑晏晏地跟她說話,語氣溫和,讓人如浴春風。
張王氏很快就放鬆了下來,還拿出了兩雙的鞋子,有些不好意思道:“她從小就喜歡穿我給她納的鞋子,你到時候幫我帶回去給她,她穿着也舒服。”
安寧看了看鞋子,針腳綿密,一看就知道是花了大力氣做的。她笑着收下,“好,我到時候一定交給舅母。”
張王氏又準備了一籃子自家養的雞蛋,說是要給張青青補身子的。
安寧將這些東西都放上馬車,便也差不多要準備走了。
回家之前,她還是馬車轉了個彎,順便去看同在重縣的李梅花了。
李梅花倒是在家中,安寧到她家的時候,他們全家人都激動了,他們怎麼也想不到自己的長女居然同這鄉君是舊識。
安寧送了兩塊不同花色的綢緞給李梅花,李梅花一開始還不太願意收下,直到她說王翠翠和李豔都有禮物才收下。
安寧雖然因爲之前那事同她有了隔閡,但也是希望這位朋友能夠過好日子——只是那一家人本來就不像是能同李梅花過好日子的人。
李梅花看着一舉一動都極其有範的安寧,想起城裡說書先生所念的關於她的事蹟,心中很是羨慕敬佩,但更多的更是自卑。
她原以爲自己同秦政定親後,若是日後秦政中秀才中舉人,她很快就會趕上安寧,誰知道安寧卻直接被封爲鄉君,成爲了她想都不敢想的一等一的大人物。秦政就算是中舉爲官,終究也矮了安寧一道。
她所有複雜的情緒最後還是化作了一聲的輕嘆,各有因緣莫羨人,她還是過好自己的日子吧。對於好友的祝福最後還是佔了上風,好友有這樣的能耐,她也爲她高興。
李梅花除了一個弟弟外,另外還有一個六歲的妹妹李石榴,臉蛋圓嘟嘟的,看起來很可喜。
安寧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她臉頰,又送了她一個銀釵。
李梅花這妹妹李石榴倒是十分知禮,還跑去問姐姐意見,直到李梅花說可以,纔開開心心地收下,又給安寧像模像樣地行禮。
看得出她被李梅花保護得很好,梅花在家中倒是一個好姐姐。
安寧又拿她車上的糕點請她吃,一邊逗小蘿莉,一邊同李梅花說話。李梅花手上則是拿着荷包在繡。
安寧眨了眨眼,那荷包上繡着的是鴛鴦戲水圖。
李梅花看見她好奇地看着,臉頰紅了紅,解釋道:“這不是我要用的,我小姑半年後就要出嫁了,因爲時間趕,她又不善女紅,我才幫忙做了一些。”
安寧差點被茶給嗆到,花了幾秒鐘想起她小姑就是她很討厭的秦桃,語帶驚訝,“怎麼這麼快?就算半年後出嫁,她那時也才十歲吧。”
李梅花咬了咬下脣,也不好在安寧面前說出那種腌臢事,她哪裡敢說那位小姑同王翠翠那壞胚子一樣的哥哥廝混在一起,清白被毀了,只能急急忙忙嫁過去嗎?
她垂下頭,不小心繡錯了一針,連忙補了回來,“我那位未來公爹覺得她未婚夫學問不錯,有資質,怕等人家考上秀才後,不一定能看上我小姑子,就先定了下來。”
這只是對外的遮掩說法罷了,事實上,秦家上上下下對於這門婚事是一千個一萬個的不滿意,可是女兒卻被那王大治給看光了身體,還摸了把,不嫁也得嫁。
秦桃的父親那位秀才,也只能自我安慰說,若是女婿以後中了秀才,也不算埋沒了女兒。
安寧終於想起她同那王翠翠的極品家人所謂的交易,心中跳了跳——這回不會真的是王家出手的吧?
她問道:“那她未來的夫家是哪位?”
李梅花臉更加紅了,她雖然知道王大治是那種賣妹妹的人,也同秦家說過,結果反而惹得一身騷,就連秦桃都說她是見不得她好,故意誣陷王大治的。
“是高知縣的一王姓人家。”當着安寧的面,她根本不敢說是王翠翠的哥哥,生怕就此擡不起頭來。
安寧聽到這話,便知道定是那王翠翠的哥哥王大治無疑了。她對於這對母子的行動力是萬分佩服啊,這才幾個月啊,就馬上搞定了,還真是人才。
她也不提自己知道是誰,只是略過這件事。
她要回去之前,最念念不捨的反而是李石榴,準確來說,她不捨的是安寧那些糕點。
安寧看着她可愛的模樣,分外懷念在當初在船上的那個李梅花,又讓桂圓拿出一包糕點給她。
李石榴頓時開心得眼睛眯成一條線,還向她奶聲奶氣道:“謝謝姐姐。”
安寧直接被她萌到了,又吃了人家小姑娘好幾把的豆腐。幸好李石榴也不怕生,看她表情,她似乎還爲自己受歡迎而很驕傲地挺着小胸脯。
她還將安寧拉到一旁說悄悄話,“鄉君姐姐,你能不能讓我姐姐嫁給那秦政?我聽到他們說你可厲害了,比縣令還厲害。”
安寧沉默了一下,“你爲什麼不喜歡那秦家人?”
小蘿莉嘟起了嘴巴,“他們總是讓我姐姐幫忙幹活,我討厭他們。”
看不出這李石榴是個姐控。
安寧說道:“我同你姐姐說過,你姐姐還是選擇嫁給他。”
她也覺得這秦家挺那個的,李梅花都還沒過門呢,就讓李梅花給秦桃做嫁妝一類的東西,這股理所當然的勁頭實在可厭。
偏偏李梅花卻一門心思吊在秦家,明明她可以尋一戶更適合的人家的。安寧說過她幾回,見她仍然油米不進的模樣也只能放棄。
李石榴神情看上去怏怏的,嘴巴都快可以掛東西了,“那我再去勸姐姐吧。”
等到安寧走後,她還真的又去向李梅花撒嬌,說自己不喜歡秦家人,姐姐能不能別嫁過去。
李梅花抱起妹妹,“秦政很好了,安寧說過的,好男人都是調教出來的。”
這話安寧以前在船上說過,她一直深以爲然。不是不明白秦家的不好,只是終究還是不甘心的情緒佔了上風。
“石榴放心,姐姐日子肯定會過得很好的,以後姐姐也要給石榴找一個好對象。”
李石榴在自家姐姐懷裡,似懂非懂地眨了眨眼。
……
等安寧再次回來的時候,已經是下午了。
她一到家,周李氏就一臉憐愛地摸了摸她的小臉蛋,“我可憐的孩子,都瘦了。在外頭肯定吃苦了吧。”
安寧一臉無語啊,她纔出門一天而已啊!
她把張王氏讓她帶的東西都給了舅媽,張青青也不知道是因爲懷孕情緒敏感還是如何,一見到那兩雙鞋子,便又掉金豆豆了。
慌得李南不斷安慰她。
也不知道李南這傻爸爸綜合症要持續多久呢。
張青青立刻就換了母親做的鞋子,滿臉的幸福,“還是我娘做的鞋子穿起來就舒服了。”
那一籃雞蛋則是放進廚房裡。
周李氏又向她說了一件事,“對了,你有空也去看看楊夫人,她也可巧了,昨天你走後正好診出三個月的身子,比你舅媽還多一個月呢。”
楊夫人?那不就是顧可欣嗎?
顧可欣是去年四月的時候來到這玉山村的,一晃眼,也一個月過去了。只是沒想到她現在居然有了身子。
她也算是命運多舛,本是知府的嫡長女,偏偏母親早逝,能給她做主的又是渣爹,後面又有不懷好意的繼母,最後只能同楊開意私奔,如今好不容易有了這樣平靜的生活。
她吃過晚餐後,便直接擡腳去了隔壁的楊家。她隔壁兩家,一家是舅舅,一家是楊家。
顧可欣看到她的時候,眼睛亮了亮,她身上穿着比起平時要更加寬鬆一點的衣服,卻仍然顯得嫋嫋婷婷。
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安寧覺得她身上散發着令人親近的母性光芒,眼角眉梢都越發溫柔了。
安寧視線落在桌上的剪刀和大紅的喜字剪紙,她入門之前,顧可欣正好在剪這東西。
顧可欣眨了眨眼,溫溫柔柔笑道:“就算你今天沒過來,我也是要請你的。七天後,我和開意打算舉辦一個小小的婚禮。”
她臉上的笑容帶着一絲的甜蜜,“早在去年時間空下來的時候,開意就一直要舉辦,說要風風光光把我娶進來,但我們本來就是藏在這裡的,哪裡敢如此大張旗鼓,我勸了他好久,才歇了這心思。如今有了孩子後,他又提起這事,說不能委屈我。我想了想,決定舉辦一個小小的婚禮就好,就我、他、於崢還有安寧你參加。”
她的眼睛發亮,充滿了對未來的希冀和甜蜜,“其實在我心中,我早當他是我丈夫的。”
顧可欣如今的戶籍上雖然寫着是楊開意的妻子,但兩人還真沒有真正舉辦過成親的事宜。
安寧也很爲她高興,又問:“你現在懷孕呢,做這些會不會不太好?”
然後用十分虔誠的眼神盯着顧可欣還未完全顯懷的身子——又多了一個孕婦啊。
顧可欣被她看得很不好意思,側了側頭,“現在三個月了,胎像穩了,大夫說只要不太過勞累,是沒問題的。再說,我也只是閒着沒事剪一剪這東西,平時開意什麼活都不讓我做。是我太閒了,好說歹說才能做這個鬆口氣。至於那鳳冠霞帔,是去年便準備好的。”
懷了孕的顧可欣沒有什麼奇奇怪怪的懷孕症狀,只是比平時稍微話嘮了點。
同時也抱怨了一下於崢,“於崢他自從做生意後,便常常跑在外面,一個月也未必回來兩天,真是讓人擔心。”
安寧也是這樣認爲。雖然於崢就住在隔壁,但這一年下來她見到於崢的次數真心不算多,每次問起都是在外頭做生意。就連之前她請酒席的時候,於崢也沒來。
想到於崢同她說過的話,她靈機一動——於崢估計也是在忙着找他妹妹吧。
顧可欣嘆道:“他年歲也到了,若是不定下來,我都不好給他看對象呢。”於崢是他丈夫的師弟,她素來把他當自己弟弟看待的。
安寧撲哧一笑。
顧可欣不明所以地看着她。
安寧笑得眯起了眼睛,“你現在這表情,同我娘是一模一樣。”
周李氏每次發愁慧姐兒的婚事時,也是這個樣子。
顧可欣也笑了,“好啊,你這是拐彎抹角說我老了呢。”
安寧笑,“我誇你呢,果然是長嫂如母,越發慈愛了。”
顧可欣看了看明眸皓齒的安寧,越發覺得可惜。安寧是她見過最出色的女孩子,相貌人品都出類拔萃,如果說於崢以前還有同她一起的希望,在安寧被封爲鄉君後便沒有了。
畢竟於崢曾經戲子的身份擺在那裡,即使安寧不在意,等他們日後成親定會被翻出來,連帶着她的身份也說不定一同曝光。
她心中越是感到惋惜。只是她同安寧交好,即使安寧做不出她的弟媳,她也不會因此減少對她的感情的。
安寧又打趣她:“等到時候,我定要好好挑選一份賀禮給你們。”
顧可欣也笑了,“你人來,便是最好的禮物了。”
安寧開始想着,她能送顧可欣什麼禮物呢。別看顧可欣現在似乎流落成普通的民婦,但她當初出走之前,可是把她孃的嫁妝基本帶出,安寧後來才知道,她早在前幾天便把一些值錢的字畫寄存在當鋪了。
對於顧可欣來說,她那些值錢的東西好像也不太容易讓她動容。她突然想起了那首桃夭的詩經,決定自己寫字送顧可欣。
要知道她的字可是連那些大學士都稱讚的。
心中有了主意的安寧同顧可欣又說了一些話,顧可欣還約她半個月後一起去城裡買東西,她現在似乎就打算買上一些給將來孩子準備的東西了。
等安寧看見她臉上浮現出淡淡的疲憊之後,才告辭回家。
……
回到家中後,她並不忙着寫桃夭做賀禮,要知道即使是寫字,也是要分有沒有那個狀態的。狀態好的情況下,寫字更能達到字我合一的境界,寫出來的字自然就更好,狀態不好的話,寫得再認真,終究也少了那幾分的味道。
安寧自認爲現在沒有那個感覺,自然悠悠閒閒等狀態最好的時候寫。
狀態這種東西是很玄乎的。
她也不僅僅只是要送那東西做賀禮,顧可欣既然已經懷孕了,她便順便幫她做一個關於懷孕注意事項的小冊子。顧可欣生母早逝,身邊又沒有能夠告訴她這些的長輩,對於懷孕這種事情所知道的,也就是從大夫那邊聽到的,肯定不是那麼詳細周全。
安寧身邊不僅有生過三子一女的周李氏,還有醫術高超的衛先生,在這一方面的優勢可謂是得天獨厚。她直接向這兩位取經,寫了厚厚的好幾頁的手冊,然後裝訂起來。
周李氏在知道她做的事情後,不住地誇她善良細心,又感慨:“楊夫人兩口子都是好的,就是福薄了點,沒有長輩在身邊指點,你到時送這個給她,也不枉你們交好一場。”
古代不同於現代,父母雙亡的話可是福薄的表現,特別是像楊家這樣,兩口子皆父母雙亡的就更是少福了。
她想得更多一些,這東西得讓女兒多抄幾份,作爲周家的傳家寶之一,等女兒和慧姐兒以及周貝貝出嫁的時候也能夠用上。
若是安寧知道她孃的想法,只會無語到了極點——周貝貝都還不會爬呢,等能夠出嫁都不知道要多少年以後,她娘想得真是夠遠的。
同時,周李氏也算是知道了讀書的好處,這東西雖然能夠送給弟媳青青,但青青不識字啊,最多也就是因爲開店的緣故,認得少許的字。
在她孃的強烈要求之下,安寧只好抄寫了好幾份收好,其中一份第二天就給顧可欣送去。顧可欣喜得又給她送了兩幅的大家字畫——她知道安寧喜歡收集這些。
對於顧可欣來說,安寧送的這孕婦注意事項可謂是送到她心坎上了,她現在最需要的便是這東西。
在拜訪過可欣的第三天下午,安寧在練字的時候,終於進入了所謂的最佳狀態。
她直接拿出以前收藏得很好的上好宣紙,直接在光滑的紙上寫上:
逃之夭夭,灼灼其華。之子于歸,宜其室家。
一首桃夭,包含着她對顧可欣夫婦最真誠的祝願。
等她寫上最後一句“逃之夭夭,其葉蓁蓁。之子于歸,宜其家人”的時候,桂圓進來了。
“姑娘不好啦,村長有麻煩啦。”
安寧緊緊皺着眉頭看着因爲她這一聲驚呼導致她手抖而落在紙上的多餘的一個墨點,只想扼腕長嘆:村長好不好她不知道,她只知道她這幅作品不好了!
本來很完美的,現在好了,直接多出大大的一點墨滴,又得重新來過。問題是重新來了,不一定能夠找到原來那份最佳的感覺。
不過她也不會因此真的怪罪到桂圓頭上,桂圓現在規矩好了很多,若沒有大事的話,根本不會這麼大呼小叫的。
她看到紙上黃豆大小的墨點,縮了縮脖子,神情有幾分不安。
安寧見她這樣,又是好氣又是好笑,“不是說有事嗎?”
桂圓道:“姑娘,村長正和好幾個鄉親鬧起來了呢。”
安寧直接將那幅寫廢了的紙放一旁,“怎麼鬧起來了?村長在村裡的威望還是挺高的吧。”
因爲學堂和修路修祠堂等事情,李富貴可謂是玉山村有史以來最受歡迎的村長了,他說出的話語也隨之越發擲地有聲。
桂圓一雙快嘴噼裡啪啦把事情說了一遍,說到底還是爲了那醬油方子的事情。本來安寧給村長支的主意挺好的,休息一個月,醬油的歸屬也足夠水落石出了。誰料到,那郝家見收買的人被揪出,李富貴又暫時關廠,導致無從偷盜起方子,索性便從村民下手了。
現在有好幾個被指責的村民們正罵着村長打算偷偷賣了方子,私吞錢。
安寧對此……有點無語。
她嘆了口氣,跟着桂圓一起走了,雖然等過幾天聖旨到就會水落石出,但是在聖旨還沒真正抵達宣州的情況下,她也不能真的暴露這件事,萬一那皇帝心血來潮變卦了呢?
她跟着桂圓一同出宅子,還沒抵達,一陣陣的嘈雜聲便迎面蓋了過來。
“哼,誰知道你們李家這一兩年賺了多少的銀子?私吞了多少的錢?”
“這郝家的總管都已經出了五千兩的銀子,你們卻還不願意,還不就是因爲想找另一家願意同你們合作,私吞掉賬面銀子的人家。”
“欲加之罪何患無辭,我李富貴行的正坐得正,等半個月後事情自然就會見分曉。”李富貴也清楚暫時不能將這聖旨說出來,萬一被打臉就不好了,只能揪着郝家不放,“我看你們幾個纔是被郝家收買了的人,郝家之前想要偷方子不成,現在就轉而收買你們煽動人,打得真是好算盤。”
李富貴也算是豁出去了,在他眼中,以後有皇帝這靠山,還怕郝家不成?乾脆就直接撕破臉了。
一身寶藍色綢緞的馬臉男子輕輕咳嗽了一聲,“空口無憑的,你可別隨便冤枉我們郝家,我們郝家從不做這等小人行徑。”
安寧笑盈盈地走了過來,“人證,我倒是有,在蔚家那邊關着呢。”
她的到來直接讓場面靜了下來,若是以前,大家肯定會說“小孩子家家的,大人說話你插什麼嘴”,現在沒人敢這麼說。首先,她是鄉君,其次,這醬油的方子本來就是她送出來的。
馬臉男子臉色僵硬了一瞬,又十分和熙說道:“這就是安寧姑娘吧,我們姑娘回去還一直念着你呢,說同你很是投緣。”
她口中的姑娘自然是郝倩倩,不得不承認,倩倩這個名字的確是滿大街都是。
安寧淡淡一笑,“替我向你們姑娘問好。”
其餘多餘的話語一句都不說。
她的目光劃過剛剛同村長起爭執的那五戶人家,孟山、沈東、沈西、石大樹和張大同。
被她眼神掃過的人都忍不住抖了抖身子,孟山直接說道:“就算你是鄉君,也是得講理的。”
他這話說的很沒底氣。
安寧直接說道:“是我讓村長不賣的。”
“爲什麼不賣?五千兩啊,全村分一分,按照股份,每戶人家也可以直接拿到四十兩左右。”沈東說道,“我看郝家這銀子已經給的十分公道了,你們說是不是?”
這沈東比孟山更有腦子一點,直接煽動起了大家,有不少人已經被五十兩銀子給迷了眼,紛紛點頭。
沈東的弟弟沈西更是再添一把火,“就是!四十兩銀子可是馬上可以拿到的。誰知道以後我們這醬油廠能不能掙錢還是兩說呢,不如先拿了這四十兩銀子回來置辦八畝上好的田地也算是爲我們子孫後代置業了。”
這話一出,更多的人心動了,看着李富貴的眼神也就變了變。
也不知道這郝家究竟是花了多少的銀錢收買他們,讓他們冒着得罪村長的危險不遺餘力地幫郝家拿到這醬油方子。
張大同轉了轉自己的眼睛,他長相本來就偏向憨厚,說出來的言語也就顯得更有說服力一點,“而且這錢,郝家肯定會全部給我們,村長定是沒法吞了的。”
安寧嘴角抽了抽,這人對李家是多大仇啊。
李富貴直接黑了臉,“你們口口聲聲說我們家吞銀子,有何證據?”
張大同梗着脖子說道:“你們家以前最多就是一個婆子使喚,現在連你女兒身邊都有了丫鬟,全村除了周家,就你們家最富有。不然你們之前沒成立這股份公司,爲何現在就成立,還不是趁這個機會想把賬本一筆勾銷。”
不得不承認,張大同這話戳中了許多人心中的心思,安寧家雖然也富裕,但因爲同村裡相差太多,加上安寧現在的身份,反而生不起嫉妒的想法——畢竟相差太多了。但李家可就不同了,之前礙於李富貴是村長,所以不敢說什麼,看見現在有人跳出來,便也跟着說上幾嘴。只是他們卻選擇性地忽略了李氏一族幾乎是全族都在努力做這個醬油,李富貴更是時常跑好幾個縣去談生意。他們只看得到他們享福,沒看到他們因此付出的汗水。
“大同這話說的的確有理。”
“就算安寧這個出方子的人,之前所拿到的銀子都沒有村長多呢。”
“虧我之前還以爲你是好的。”
譴責的人有一部分是真心實意覺得自己吃虧,另一部分是想要將李富貴拉下水,好讓自己家上位——村長家可是有10%的股份呢。還有一部分則是被郝家收買。
有譴責的,自然也有站在李富貴這邊的,兩邊打起了嘴仗。
郝管事摸了摸下巴,看着他們吵成一團——吵吧吵吧,越是吵下去,對他們郝家就越有好處。
安寧只是冷眼旁觀,這醬油廠剛成立不久,大家的想法不同,日後肯定多少會出現一些分歧,與其等那時候爆發,那還不如現在就一起算總賬,然後好方便她快刀斬亂麻。
李富貴已經被那些難聽的話氣得胸口上下起伏,氣都有些喘不過來了。
他也算是上了年紀,安寧還真怕他一不小心被氣死,只好開口說道:“村長家在一開始便建議說要給我一成的收益,他們家自己也是一成,我見他們全族都在辛苦做醬油,又幫忙打開銷路,便把我那一成給了他們,象徵性地拿了幾兩銀子。”
李富貴用感激的眼神看了看安寧。
其他人也不好意思說什麼。只是還有人嘀咕道:“那也應該告訴大家啊。”
安寧冷笑道:“敢情我獻出方子後,連做主自己那份紅利的資格都沒有嗎?還得特地昭告大家?你自己家的錢,你怎麼使用也會告訴大家嗎?”
玉山村雖然許多村民不錯,相當的樸實,但也有一部分是貪心不足蛇吞象的那種。
她冷臉一擺,之前那些譴責的人總算想起了她的身份,看安寧鐵定心要護着李家,也不敢在這上面挑頭。萬一真惹毛了她,這丫頭直接要把方子收回就不好了。
那些人不敢在這上面繼續糾纏,轉而退而求其次。
“那爲什麼不賣給郝家呢?我看現在很多人都支持賣給郝家的。”
李富貴環視了一下全場,默默在心中記着黑名單,嘴裡道:“哪些支持把醬油賣出去的,就站出來吧。”
他這一說,全場上百個人,大約有二十多個站了出來。
安寧又道:“這也是我的主意,你們什麼時候見過我做賠錢生意了?”
這話倒是沒人敢反對,看周家現在的產業就知道全村,不應該說是全縣城都找不到比安寧更有生意頭腦的人了。
李富貴原本還尋思着要如何說服他們,見到安寧將事情攬了過去,心中也暗暗鬆了口氣。
郝管事問道:“安寧姑娘,您爲什麼不願意同我們郝家做生意呢?”
他本以爲今天這事會萬無一失的,誰知道會跳出一個周安寧。
安寧仍然是笑意盈盈的模樣,“有兩個原因。一個是你們郝家做生意不太誠懇,另一個,便是我們已經把醬油方子賣了出去。”
郝管事怔了怔,“即使安寧姑娘您是鄉君,也不能污衊我們。我們郝家作爲宣州有名的商戶,做生意素來童叟無欺。”
安寧笑着問道:“需要我把那施氏拉出來嗎?不過等我帶出她的時候,恐怕就是公堂上見了。”
郝管事沒想到安寧居然會完全不打算留情面,臉色僵了僵。
原本安寧還沒打算同郝家鬧得那麼僵的,但是在收到天晴那邊的消息後,她便改變了主意。郝家的背後所站着的正是三皇子,應該說郝家還不夠讓三皇子當後臺,但他們家的後臺正是三皇子的親信,也就等於是三皇子的錢袋子。郝家之所以會毫不顧忌使用這些手段,也就是仗着這點。任誰都可以看出醬油這東西若是在全大販賣開來的利益,三皇子自然也不想漏掉這麼一個大蛋糕。
安寧很討厭三皇子,不僅僅是因爲皇宮時候三皇子的母妃德妃娘娘曾經打過讓她當側室的主意,另一個原因則是那蘇城。她沒法朝三皇子出手,還不許她斷一下他伸太長的手嗎?
“等等,既然你那東西已經賣了,爲什麼我們全村人都沒收到銀子?”
安寧說道:“也不算是賣,只是同他們合作罷了。”
郝管事心中一動,想起來時,老爺交代過的話語,“若是安寧姑娘你們不願意賣出的話,我們郝家也是可以同你們玉山村合作的。有我們郝家的路子,何愁醬油無法賣到全國各地,這樣你們全村人能夠拿到的銀子不就更多了嗎?”
合作這對於郝家而言,只是不得已的決定,他們一開始打的便是直接拿了方子的念頭。
安寧淡淡道:“若是你們一開始便有這樣的誠意,說不定可以合作一把,可惜晚了。我們對象已經找好了。”
郝管事仍然努力爭取,他也是能屈能伸之人,“安寧姑娘確定不換個人選嗎?論渠道的話,我們郝家在整個宣州也是可以排的上名號的。”
安寧聽了這話,只覺得好笑,“但是我可以確定的是,我所找的對象是你們郝家比不上的。”
郝管事語氣有些不悅,“我倒是想知道,有哪戶人家在這一塊能比得上我們郝家!”
“你們一個星期內就會知道的。”
安寧懶得同他多說,反正等聖旨到以後,恐怕縮着脖子不敢出現在玉山村的便是郝家了。
“好,那我就等看看!”
話音剛落,嘈雜的馬蹄聲便由遠及近地到來。
安寧眯了眯眼,卻看見領頭的駿馬上的那位,似乎還穿着官服,手裡彷彿拿着聖旨一類的東西。
“聖旨到!”這道聲音伴隨着馬蹄聲,一起被清風給送了過來。
她沒想到等了許久的旨意居然會這麼湊巧在這時候到來。
李富貴在那一瞬間眼睛亮的驚人,他已經猜到了這大概就是安寧之前同他說過的聖旨,身子因激動而顫抖。
安寧對着身子同樣僵住的郝管事,笑容明媚地說出了令郝管事身體發冷的話語,“我記得你剛剛可是口口聲聲說沒有人比得上你們郝家?這皇家看來都沒你們臉面大啊。”
他冷汗涔涔,身體直接軟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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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情人節快樂~單身狗默默飄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