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安寧的眼睛敷得差不多的時候,蔚邵卿將雞蛋放回原來的碗裡,語氣平淡得像是在討論今天吃的飯菜一樣,“玉秀,是不是同你說了你身體的問題?”
安寧瞪大眼睛看着他,說實話,在知道蔚邵卿即使知道那些後,仍然沒有放棄她,說不感動是騙人的。心中在歡喜的同時,也涌現出不安和愧疚。
蔚邵卿伸手,揉了揉安寧的頭髮,說道:“你放心。”
三個簡簡單單的字,便讓安寧的鼻子一陣發酸。
她垂下眸子,說道:“對你我有什麼不放心的。”她頓了頓,又擡頭,略帶溼意的眼神盈盈望向他,“將來有一天,你真的不會後悔?”
蔚邵卿脣角微微勾起,“倘若因此失去你的話,比起無後,我會更加後悔。”
安寧嘴角忍不住揚起,說道:“看在你表現良好的份上,就允許你少寫一份情書。”
蔚邵卿說道:“多謝周姑娘寬宏大量。”
安寧忍不住笑了,心中那點的不安也隨之煙消雲散。
蔚邵卿道:“其實你身體沒有想象中那麼差。”
安寧目光灼灼看他,似乎很期待他的下文。
蔚邵卿繼續道:“那個時候,我們誰也沒想到你會有綠珠這東西。綠珠這幾乎是在記載中才存在的東西,甚至已經三百年沒出現過蹤影。所以路神醫根本就沒有抱希望。有了這綠珠,你身體也只需要三年便可以徹底解毒,在調養方面,綠珠更是勝過了所謂的千年靈芝。有這東西,說不定在五年以後,你便可以恢復如常。即使是五年以後,你也不過是二十歲。”
安寧聞言,心中頓時一鬆,又有些懷疑地看着他,“真的有這麼好?”
蔚邵卿的儀態是那種十分能幹糊弄人的,他氣定神閒道:“自然如此。你若不信,我可以帶你去找路神醫。”
安寧還是不夠確定,點點頭,“等吃過飯後,我便去尋他問一問。”
蔚邵卿說道:“也不必那麼麻煩,我直接讓人請路神醫過來即可。”
安寧啐了他一口,“路神醫是何許人也,在醫術上是天下第一等的人,他願意留在京城裡這些天來給我們看病。已經是非常好了。哪裡能夠讓我們呼之即來揮之即去的。”若是傳出去的話,別人恐怕都要說他們不是呢。這天下不知道有多少人爲了請路神醫出山,貢獻出多少的金銀珍寶,偏偏路神醫軟硬不吃,看病全憑自己的心情和興趣。
蔚邵卿本來就是故意那樣說的,他還沒同路神醫串好詞,萬一露餡就不好了。他心知以安寧的性子,一定會親自過去,這就給了蔚邵卿串供的時間。
他心平氣和道:“等你吃過晚飯後,我們便去尋路神醫。”
路神醫最近正在蔚府中製作安寧吃的藥呢。因爲這藥的做法頗爲複雜,所以他這是打算一口氣做兩年分量的藥。等做完以後,他便可以儘快回到他的老地盤中。加上安寧最近帶着綠珠,導致路神醫便重新擬了一張更合適的藥方。
安寧撇了撇嘴,道:“就一碗粥,回來再吃也是可以的。”
蔚邵卿道:“這可不行,你現在的身體不如以前,胃自然得好好調養。”
安寧心知他是爲了自己好,推了推他,“你也去吃晚餐,我娘估計今晚又做了不少好吃的。”想到這裡,她就羨慕嫉妒恨啊。
蔚邵卿還打算回去串詞呢,自然不會浪費時間在這上面,他微微笑道:“我府裡還有些事情得處理。”
安寧想起了玉秀,抿了抿脣,還是爲她說了一句話,“她終究是爲了你着想。”
蔚邵卿的神情冷了幾分,“對於我而言,下屬只需要忠心即可,聰明不聰明倒在其次,最怕的便是自作聰明。”
他明明三申五令過,不許將這事告訴安寧,玉秀卻罔顧他的命令,這無疑犯了蔚邵卿的逆鱗。倘若安寧的性子稍微軟一點,恐怕就會如玉秀的意,同蔚邵卿兩斷,想到這個可能性。蔚邵卿身上散發的冷意更甚。
安寧嘆了口氣,“你自己做主便是。”
她對於玉秀的做法也十分惱怒。玉秀雖然自認爲是忠心,但這份忠心也有她自己的幾分私心。
蔚邵卿將安寧掉落的一絲頭髮重新弄到耳後,便先回去了。
等他離開後,安寧從牀上下來。雖然眼睛的腫用雞蛋給消下去了,但是臉上淚痕猶存。她自然不會以這副模樣去見路神醫。
她給自己絞了絞手絹,將臉擦洗乾淨,又往臉上上了一層薄薄的妝,遮擋住一些痕跡。
當玉容和桂圓進來的時候,便看見她家姑娘正對着鏡子化妝,看上去心情還不錯。兩人相視一望,都不約而同鬆了口氣。
玉容心道:還是少爺有法子,這不,姑娘心情似乎又變好了。
安寧等化好妝以後,便吃了她的晚飯,之後便去蔚府尋路神醫了。
路神醫果然按照蔚邵卿的吩咐,說道:“你這身體沒你想象中那麼糟糕,嗯,吃三年的藥解毒,之後再調養兩三年就可以了。”
聽到路神醫本人這樣說,安寧不覺露出一個笑容,加起來也就是五六年,那時候她也才二十歲呢。要知道,在現代她大多數朋友也是二十五歲到三十歲之間結婚,不少人三十歲以後才懷孕的。
路神醫道:“既然你來了,我便將你吃的藥給你。”
這藥安寧每個月一號的時候得吃上一丸,每一丸都放在一個盒子中。打開後,每一顆的噬心丸都有荔枝大小。安寧一看這麼大顆,臉色就白了白,這吞下去真的不會死人嗎?
還有噬心丸,名字聽起來就好可怕的樣子。
路神醫道:“這藥也就你能吃,若是換一個人吃,恐怕吃下就要毒性發作。”這毒都比得上斷腸草了。
他看到安寧苦着臉的表情,哼了一聲,“你吃的時候,可以切小塊一點。”
安寧問道:“能就着蜜餞吃嗎?”
路神醫哼了一聲,“你不怕藥性衝突就儘量吃,要不要順便就着蜂蜜水喝啊。”
安寧聽這意思,就知道恐怕不能,只能嘆了口氣。
等她回去後,路神醫衝蔚邵卿說道:“這下滿意了,看不出你居然還是個癡情種子,同你那師傅一個德行。”
語氣還帶着一絲的諷刺。
蔚邵卿神色平靜,向他行了一禮,“多謝路神醫。”
路神醫沉默了一下,“不過有了那綠珠後,這丫頭的身體的確能夠好的更快,雖然沒有你說的那麼好,但是差不多在二十二歲便可以調養好身體了。有衛汀然那丫頭在,若是能夠再尋到我所說的那些藥材,日後便與常人無異。”
也正是因爲這個緣故,他纔會幫蔚邵卿圓了這個謊。
說罷,他擡頭看向蔚邵卿,神色之中帶着探究,“倘若這過程之中出了什麼差錯,日後你們遲遲無子,你待如何?”
蔚邵卿卻淡淡說道:“夫妻之間,若沒有子嗣,問題可不一定出在妻子身上。”
路神醫這回真的目瞪口呆了,手顫顫指着蔚邵卿,“你……”
他居然做到這一步,讓路神醫都歎爲觀止。他嘆了口氣,說道:“那小丫頭也算討喜,她所做的那顯微鏡更是好用。看在她的份上,我等下給你幾張調理身子的方子,你到時候送給她。”
蔚邵卿如黑曜石般的眸子浮現出淡淡的喜色,“多謝神醫。”
路神醫看着他丰神俊朗的身姿,又想起周安寧在他面前流露的小女生神態,心中嘆了口氣:他那徒弟是沒希望了。
……
安寧對於路神醫還是很信任的,在他心中,路神醫一直都是剛正不二,有一說一的人,哪裡想到這人居然會被蔚邵卿給收買了一把。因此在得到路神醫的肯定以後,她的腳步都不自覺輕快了幾分。
只是她這樣的表現落在周李氏他們眼中,便是典型談戀愛的表現。周李氏心中有點發酸,女兒的心野了,想關也關不住了。
不過蔚邵卿也的確是好的,身份倒在其次,最重要的是對安寧癡心一片,還對周李氏表示過會一生一世一雙人。所以周李氏對他還是相當滿意的,女兒就算嫁給別人,也不一定有這些好處。
這世上大多數的男子,都懷抱着三妻四妾的念頭。即使是平民老百姓,有點閒錢的便想着偷腥一把,蔚家這樣的可謂是打着燈籠都尋不到的好親事。
正所謂丈母孃看女婿,越看越滿意。周李氏也就對蔚邵卿經常找女兒這事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了,在她心中,兩人都是知理的人,定不會做那種越界的事情。
安寧心情愉快以後,就連喝粥都不抱怨了。當然,這也是因爲她很快便可以結束這種嘴角淡出鳥的日子。
只是在聽到玉秀被遣到莊子這件事,她在聽了以後,還是怔了一下。
她沒想到蔚邵卿行動居然如此利落,直接將玉秀給暫時遣到莊子去。玉秀原本是他身邊的第一等丫鬟,在蔚府沒有女主子的情況下,她的身份也就僅次於幾位嬤嬤之下,相當於副小姐。
誰都知道莊子和府裡的地位相差甚遠,她這一送去,地位可謂是天差地別。而且蔚邵卿還沒有說歸期,什麼時候讓她回來,都在蔚邵卿的一念之間。
玉容知曉蔚邵卿對於她和玉秀其實挺寬待的,這回玉秀卻受了這樣的懲罰,她便明白玉秀恐怕是惹了大怒。
她同玉秀交好一場,雖然不知道具體原因,但還是過去送了她一程。
玉秀一身月白色的衣裙,衣裙上沒有多餘的繡花,她頭上更是連朵絹花都沒帶,整個人看上去素雅到了極致,只是眉眼之間流淌着淡淡的鬱色和倔強。而且玉秀連自己的那些首飾都沒帶,只帶了幾套換洗的衣物。
玉容呆了呆,說道:“你又何必如此呢?”
玉秀嘴角勾了勾,“我又不愛那些東西,帶了也不會用上。”
玉容苦口婆心道:“莊子不比府裡,許多東西都不方便。你又被少爺給貶到那裡,保不齊就有人狗眼看人低,你還是帶些銀兩在身上,平時使喚人也趁手。”
玉秀昂着頭,道:“你不必多說,我心意已決。”
玉容問道:“你那天究竟同姑娘說了什麼?惹得少爺發這麼大的火。”甚至不顧念玉秀這些年的忠心耿耿。
難不成玉秀是同姑娘說出她對少爺的心意了?
不對,少爺對玉秀根本沒那個意思,即使她說了,姑娘也不會那般表現。那就是其他事情了。
玉秀嘴角勾起諷刺的笑容,“反正我問心無愧。你若是想知道,便回去問你的好姑娘。只是這種事情,她未必想讓其他更多人知道這件事。”
說罷,她直接擡腳上了馬車。
玉容看着她堅決果斷的背影,越發覺得自己這位好友看起來很陌生。
等她回去以後,還真問了安寧。
安寧並不覺得這事有什麼好隱瞞的,直接告訴了玉容。或許是因爲玉容先知道的是,安寧這身體調養到二十歲就差不多了,所以她並不覺得這算特別嚴重的事情。
安寧在描述的時候還是很公道的,將原來她身體的情況告訴玉容。
玉容知道後,嘆了口氣,說道:“即使如此,那也是少爺和你的事情,她又能以什麼身份揹着少爺同姑娘這樣說呢。”
也難怪對她們素來寬容的少爺這回發了這麼大的火。
在知道這些後,玉容也不知道該說什麼好,更讓她心情不太愉快的是,臨走之前,玉秀對她說的話。那話豈不是在說姑娘同她關係沒有親近到會把這件事告訴她,隱隱帶着挑撥的意思。
事實證明,她是以小心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安寧道:“你若是擔心她的話,可以去莊子,好歹敲打一下莊子中的人。”
玉容沉默了一下,最後搖搖頭,“還是不必了。”
在送走了玉秀以後,很快又有人上門道別。這回來的是王靜的妹妹王蕾。她打算回家鄉去找她姐姐王靜。
安寧嘆了口氣,王蕾這次回去,註定要落空的,可是她又不能真的告訴她,王靜已經死了,還是因爲不堪受辱的緣故。
王蕾見到明眸皓齒的安寧,怔了怔,問道:“你現在又恢復了啊?”
安寧點點頭。
王蕾道:“季將軍說你是練功出了岔子呢。”
安寧差點笑抽,沒想到季延一居然給她尋這麼一個理由。她當時可沒有隱瞞季延一這件事。
她笑了笑,只是拿了一袋的碎銀子給王蕾,說道:“你一個姑娘回去家鄉也不方便,要不,我讓人送你。”
王蕾沒有接她的錢,搖搖頭,說道:“季將軍讓我跟着商隊回去。”
安寧略一沉吟,還是把錢給了王蕾,說道:“你姐姐當時還幫了我一回,你就幫我拿給你姐姐。”
只要王蕾收下這錢,她若是路上真有需要用到的時候,還可以救急一下。
安寧都說到這份上了,王蕾便收了下來。
……
等到五月底的時候,安寧終於可以吃正常的飲食了。
在吃到琵琶大蝦、清炒蘆蒿、蟹粉獅子頭的時候,安寧簡直要感動死了。她感覺自己都要重新活過來了。
更好的是,她可以恢復以往的作息,每天可以看書一兩個時辰。之前周李氏怕她養病期間還太過費神,勒令她每天練字看書的時間得在半個小時以內。這也是安寧那麼高興看到蔚邵卿的原因之一,因爲蔚邵卿來的話,她娘看在客人的面子上,即使超過這時間,也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
說起蔚邵卿,他最近以三天一次的頻率給安寧寫所謂的情書。
一開始還是一些詩詞,後面就變成了畫。一開始的畫還是安寧,有手執墨筆練字的安寧,有拿着水壺澆花的安寧,還有逗弄着靜靜的安寧。不得不承認,水墨畫或許沒有油畫那麼栩栩如生,彷彿真人大小,但是神韻卻完美地抓到了。
到後面,蔚邵卿甚至畫起了兩人同框。有兩人一起下棋的,有蔚邵卿握着安寧的手繪畫的,還有兩人對視的。
不知道爲何,收到這些畫的時候,安寧微妙的有種又被蔚邵卿給調戲了一把的感覺。每一封信和畫作她都好好地收了起來。
不得不承認,蔚邵卿這種行爲,還真的大大滿足了安寧被追求的虛榮感。
“你這孩子,又在想什麼?”
安寧回過神,說道:“娘,你再說一遍。”
周李氏說道:“在聽聞你身體好了以後,那楊夫人便想上門探望你一下,之前她女兒的事情,也說要感謝你。”
安寧一時之間還真想不起楊夫人是誰,問道:“是哪個楊夫人?”京城裡姓楊的人多着呢。
周李氏說道:“就是那平津侯的妻子啊,我同楊夫人見過幾次面,倒也是個爽朗的人。”
安寧總算想了起來,哦了一聲,懨懨說道:“他們啊。”
周李氏疑惑道:“他們家做了什麼?你這麼不喜歡?你之前中毒的時候,他們家還派人送了好些藥材過來呢。聽聞楊家幺女的年紀比你小一兩歲,之前被你那天門冬酒治好了臉上的東西。”
安寧將天晴的事情同周李氏說了一下,周李氏一直都很喜歡經常上週家又沒有公主架子的天晴。聽了安寧的話,臉上也浮現出怒氣,“虧我看楊夫人平時說話行事挺爽朗大氣的,誰知道是這樣的人。天晴哪裡不好了?喜歡種地又如何?若是老百姓們都不種地的話,誰來給她這些達官貴族飯吃!”
周李氏本來就是農婦出身,自然不覺得喜歡種田有什麼不對,她還覺得天晴可親,十分接地氣——如果她知道接地氣的意思的話。
安寧給她娘撫了撫不斷起伏的胸口,說道:“娘,彆氣。天晴現在可是嫡公主呢,在皇子公主裡也是頭一份。”
周李氏這才轉怒爲喜,“說的是,我看這楊家哪裡配得上天晴這樣好的姑娘。果然還是陛下有眼光。”
安寧順着她的話,大大誇獎了天晴。
周李氏問道:“他們家給咱們下了帖子,你若是不喜歡,就別見了。”
安寧想了想,雖然她沒打算同楊家做朋友,但是也沒必要非要成仇人,她直接說道:“人家好歹之前也送了藥材過來,見上一面又何妨。不然不知道的人,還以爲是我們失禮呢。”
安寧叮囑她娘道:“娘你可別因爲不喜歡那楊夫人,便漏了痕跡。”
周李氏不耐煩地擺擺手,“這還用得着你說。”
母女兩達成共識以後,最後決定楊家上訪的時間定在六月一號。
六月一號,在楊家上門之前,安寧還吃了一顆的噬心丸。不得不承認,噬心丸的味道實在有夠差的,每次吃完後,安寧嘴裡有半個時辰都是這個藥的味道,偏偏又不能吃蜜餞要衝味道,就怕藥性衝撞到。周李氏還特地吩咐玉容盯着她。
安寧也只能給自己多灌一些水。
六月時候,天氣便已經開始熱了起來,但也不至於熱到需要使用冰塊。
安寧原本以爲楊家上門的只有楊夫人和她的小女兒楊一茹,卻不曾想到魏珍娘也一起來了。
安寧對於魏珍娘還真沒什麼好感,之前也忘了這麼一個小人物,畢竟看天晴的樣子,她也不可能嫁給楊澤宇。那麼楊家如何,安寧根本不在意。只是沒想到魏珍娘在楊家混得還是這樣好,就連楊夫人登門,都會帶上她一起。
要知道,這種相當於是讓魏珍娘也多認識一些人。一些閨閣期間結識的好友,說不定日後都會成爲所謂的人脈。
同安寧上回去楊家相比較,這回楊夫人對安寧十分親熱,在見到安寧後,還說道:“縣主可瘦了不少呢。”
心中也不得不感慨:這周家的縣主長相是真好,京城裡那些世家貴族小姐都比不上,特別是氣派,根本就不像是農女出身。
伸手不打笑臉人,安寧也笑道:“楊夫人看起來都不像是楊姑娘的母親,倒像是姐妹了。”
任何一個女人,被誇年輕,心情都會不錯。
楊夫人抿嘴笑道:“哪有,我們已經老了,哪裡比得上你們小姑娘水嫩。”
安寧道:“你們身上的韻味我們小姑娘才比不上呢。”
幾句話就讓楊夫人笑得合不攏嘴。
周李氏將楊夫人給引到正堂,安寧則是領着兩個姑娘去她房間。
她房間裡玩的東西有不少,萬花筒、跳棋什麼的,跳棋她在做出來以後,便也送到她那桃花源中,作爲新的一項玩具。
安寧近日還做了一個大富翁的遊戲,打算過幾天一起送過去。不過這時代比起做富翁,人們更傾向於爲官做宰,不少官宦人家,對於商人還帶着隱隱的鄙夷。爲了更貼近民情,安寧便改爲大官員,還將遊戲內容也給修改了一些。
楊一茹在看到跳棋後,眼睛亮了亮,說道:“我們來玩跳棋,我昨天正好去你店裡玩了一盤跳棋呢。回家雖然也有讓工匠幫忙做,但一時半會兒還沒做出來。”
因爲蔚家有玻璃廠的緣故,安寧所做的這副跳棋同現代非常相似,所用的跳棋是玻璃燒成的,棋盤則是檀木做成的,還散發着淡淡的怡人香氣。
等玩完兩盤以後,楊一茹停下喝了一盞茶,安寧則是喝溫的白開水。
楊一茹說道:“我臉上的那些東西能夠消掉,都得謝謝你那酒呢,果真好用。”
安寧抿脣笑了笑,說道:“其實應該感謝天晴纔對。”
楊一茹神色有些尷尬,直到現在,他們家說起凌天晴這位二公主的時候,都頗尷尬,特別是在陛下因雜交水稻的功勞冊封凌天晴爲嫡公主以後。之前楊家同凌天晴的事情,大家都知道。
打臉打得楊家有半年都不敢出來了。
楊一茹沉默了一下,說道:“二公主是個好姑娘,我們家配不上她。”
安寧沉默,沒說什麼。她纔不想昧着良心誇楊家呢。能夠保持客人的基本禮儀已經夠了。
魏珍娘反而先開口了,她一雙水汪汪的眼睛看向安寧,眼中帶着懇求,“周縣主,世人皆知,你同公主殿下相交莫逆,能否請你讓公主殿下寫一封信?”
她的語氣帶着一絲小小的哀怨。
楊一茹聞言,用感激的眼神看着魏珍娘,似乎一方面感激她提出這件事,一方面又感念她對自己哥哥的情誼。
安寧皺眉,“寫什麼信?”
魏珍娘語帶哽咽,“表哥他半個月前私下跑戰場去了。”
安寧揚了揚眉,楊澤宇跑去戰場了?他一個公子哥,真的可以嗎?不對,這件事同天晴有什麼關係。
她聲音冷了幾分,“別告訴我說,他是爲了天晴過去的。”
楊一茹急道:“戰場上刀劍無眼,我們都怕哥哥一不小心出事。”她輕輕咬着下脣,說道:“哥哥連他常用的小廝和護衛都沒帶上,後來我娘審問過他們,他們說,哥哥是因爲想要建功,纔能有資格去迎娶公主。”
安寧沒想到楊澤宇還是個癡情種,她說道:“有之前那麼一遭,即使他立下太大的功勞,陛下也不會指婚的。”而且凌青恆可是許給凌天晴婚姻自主的權利,除非天晴自己點頭,否則根本沒希望。
按照天晴的性子,她會同意嫁入楊家纔怪。
楊一茹說道:“也不知道是誰在哥哥耳邊慫恿他的,哥哥纔會懷抱着不切實際的希望。”偏偏他們又不能說凌天晴,從頭到尾,凌天晴可不曾出面過,更沒有同楊澤宇說過幾句話。
這一切也只是楊澤宇的癡心妄想罷了。
魏珍娘眼淚也掉了下來,“所以我才希望,公主殿下能夠寫信給他,徹底斷了他的念頭。”
安寧對於這樣的主意很不贊同,“倘若真的寫了信件,原本沒有的事情,都像是有了一樣。”
魏珍娘急道:“可是表哥他……”
安寧說道:“你們可以直接寫信告訴他,天晴對他沒有這個意思。”想到一開始的自己,還覺得兩人般配,安寧就想狠狠捶那時候的自己一臉。
楊一茹道:“真的不可以嗎?”
安寧眯了眯眼,說道:“倘若每個人都是抱着這樣的念頭,難不成天晴得每個人都寫信過去嗎?”
魏珍娘一臉不贊同,“他們怎麼能夠同表哥相比?”
安寧笑盈盈道:“爲何不能比?在天晴心中的地位都是一樣的。”
魏珍娘還想說什麼,安寧比了個暫停的動作,說道:“老實說,我真的覺得這個建議挺荒謬的。楊夫人也贊同這件事嗎?”
楊一茹垂下頭,說道:“這是我和珍娘姐姐想出來的法子,我們不想見到我爹孃和哥哥姐姐一直擔心哥哥。”
安寧心道,原本還以爲楊夫人也知道的,看來她還不算蠢到家。
她的視線落在魏珍娘身上,眼中閃過一道的冷光,雖然楊一茹表示法子是她們兩人一起想的,但是一看就知道,出主意的恐怕是魏珍娘。不管魏珍娘打算做什麼,安寧一點都不想如了她的意。她也不會讓天晴的手筆落在這樣一個居心否側的人手中。
不過她這些小動作實在讓安寧厭煩到了極點,她等下非要給她一個教訓不可。
楊一茹也不是那種傻到安寧明顯擺出不樂意的態度了,還會繼續的人,她轉而向安寧誇獎起了她蝶戀花裡的胭脂水粉和桃花源中那些好玩的運動。氣氛又從剛剛的僵硬慢慢轉爲了緩和。
她們三人除了玩跳棋以外,安寧還同楊一茹下了一盤棋。出乎意料,楊一茹的棋藝很是不賴,即使她年紀比安寧還小,安寧對上她都沒討得了好。安寧以前聽說,棋下的好都是胸有溝壑之人,但是看楊一茹這種輕而易舉被魏珍娘給耍的性子,她便對這句話產生了很大的懷疑。
魏珍娘則是在旁邊做足了溫柔體貼的好姐姐的樣子。安寧發現或許是因爲寄人籬下,即使楊家對她很好,魏珍娘還是養成了那種下意識去討好別人的行動。安寧並不會鄙視這種人,爲了過得好點,去迎合別人不算什麼。但是她很討厭魏珍娘爲了自己的目的,而去陷害別人。
也不知道她哪裡來的膽量,會對一國公主下手。
等吃過一盤點心以後,楊夫人身邊的大丫鬟也過來了,這代表着今日的行程也就到了這裡。
等送她們一行人出門的時候,安寧突然說道:“說起來,魏姑娘得好好教育一下身邊的丫鬟呢,要知道聖人以孝治天下,不孝的人在哪裡都是被人看不起的。雖然只是丫鬟,但若是人品不好的話,也會牽連到主子的。”
楊一茹不愧是魏珍孃的忠實粉絲,連忙爲她說話,“安寧你是不是記錯了?珍娘姐姐身邊的丫鬟父母早就去世了呀。”
魏珍娘也紅了紅眼睛,“到底是誰在敗壞我的名聲呢?”
安寧裝作疑惑的樣子,“是嗎?那人說他叫王川,是魏姑娘身邊的丫鬟欣兒的義父,還說什麼,之前看在這份親情上,幫她做了點事情。誰知道欣兒現在卻翻臉不認人了。”
她說完後,又道歉:“既然一茹妹妹這麼說,那麼想來是我記錯了。”
王川,便是那位因將平津侯夫妻編排天晴的話語傳出去,而被趕出府的人。
魏珍孃的臉色瞬間褪去了血色,嘴脣抖了抖,下意識地看向楊夫人。
楊一茹還沒發現其中的關係,有些不明所以。
至於楊夫人,她銳利的目光已經望向了魏珍娘,眼神帶着一絲的不可置信和審視,她從安寧剛剛的話語,已經聽到了一些不願相信的信息。
她好歹記得這是在別人家裡,沒有當場發作起來,只是看她的表情,恐怕回去以後一定會好好調查這件事。楊夫人以前沒往這方面調查,只是因爲魏珍孃的形象太好,他們不曾懷疑到她頭上。現在嘛……她若是大力調查,恐怕魏珍娘這些年的手筆根本隱瞞不過她。
“姨母……”魏珍娘城府再多,架不住她還是個不到十八的小姑娘,遇到這種突發事件,直接就懵逼了。
楊夫人看着她的表情,還有什麼不明白。她深深呼吸一口氣,壓下了心中翻滾的波濤洶涌,勉強撐着侯府夫人的架子,對安寧說道:“珍娘身邊可沒有叫欣兒的丫鬟,想來是那人記錯了。”
楊一茹這個傻大姐還想說“珍娘姐姐身邊的丫鬟就叫欣兒啊”,話還沒出口,就被深知她性格的楊夫人手疾眼快地扯了扯袖子。
楊一茹這纔沒說什麼。
楊夫人同周李氏和安寧拉扯了一些寒暄的話後,便急急忙忙地拉着楊一茹和魏珍娘回去了,以這形勢來看,回去後估計要爆發一場世界大戰了。
安寧哪裡願意錯過這個,連忙讓手下人去蹲點直播,恰好之前玲瓏家爲了調查這事,還在楊家安插了所謂的釘子——現在正好可以派上用場。
等三天以後,安寧便接收到了全方位的八卦。
魏珍娘所做的那些事情,因爲太過突然的緣故,甚至還不急遮掩,一一被楊夫人給揪了出來。
楊家將魏珍娘當做府上的小姐嬌養着,楊夫人甚至還萌生了讓魏珍娘同兒子在一起的想法。畢竟楊夫人當初嫁給平津侯的時候,她家世也不出衆。在她眼中,只要姑娘本身人夠好就可以了,而魏珍娘又是她所看着長大的。
誰知道卻養出了這樣一隻的白眼狼。丈夫的職位被奪,他們家在皇帝心中的地位下降,兒子的名聲被毀,這一切都是因爲魏珍孃的小心思。
這其中受到最大打擊的便是一直將魏珍娘當做嫡親姐姐的楊一茹了。
楊一茹以前臉上的傷口遲遲不好,也是因爲魏珍娘在她的吃食上動手腳。楊一茹因爲臉的緣故,對自己沒信心,更害怕外出同別家的姑娘來往,生怕看到大家諷刺鄙夷的眼神。而始終用溫柔安撫的態度對待她的魏珍娘,當時在她心中的地位可想而知。
魏珍娘雖然父母去世,但無論是父親還是母親那邊,都還有其他親戚,只是當時楊家擔心她在親戚家受苦,所以纔將她接了過來,誰知道卻落得這樣的下場。
楊夫人氣急了,無論魏珍娘怎麼賭咒發誓,怎麼淚眼汪汪,這回都不再心軟,直接將魏珍娘送回了舅舅家,而且連同魏珍娘父母去世後留下的一些財產,也都一起送過去。
魏珍孃的舅舅家已經落敗,帶着嫁妝過來的魏珍娘無疑便是所謂的肥羊,而且對方又是長輩。魏珍娘城府再多,對上舅家恐怕也沒有勝算,這纔是鈍刀子磨肉呢。
安寧在得到這相當讓她滿意的下場後,便丟開手了。
楊夫人還送東西過來賠罪,賠罪女兒下午傻傻被人當槍使,還表示寫信什麼的,只是她小孩子家家不懂事的笑語。
安寧沒說什麼,不過還是將這事告訴了天晴。
天晴給她的信上倒是看不出她對這件事的看法,她只淡淡告訴安寧一件事,她的親事要定下來了,她自己選的。對象是秦漠。
安寧收到信件的時候,直接懵了——她怎麼也沒想到這兩人居然有牽扯在一起的一天?
這個世界變化太快,她實在有點反應不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