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寧看顧曉曉臉色蒼白、身體冒汗、全身抽搐,這表現怎麼看都不像是普通的瘋病發作。
楊月娥看着女兒這樣,哭得不能自已,她趕緊從懷裡拿出一包的藥,顫抖着送到女兒的嘴裡,那是一包白色的粉末狀的東西。顧曉曉在吃了藥以後,慢慢地平息了下來。
楊月娥知道女兒吃了後,會有一段時間不會再發作,連忙將繩子給解了下來,望着女兒衣袖下被勒出的痕跡,一臉的心疼。
顧曉曉仍然是癡癡呆呆的樣子。
楊月娥緊緊咬着下脣,眼淚還是不斷地滴下來,這樣的日子何時纔是盡頭啊。
就在這時,敲門的聲音想起。
楊月娥眼睛亮了亮,連忙去開門,進來的是一個衣着一看就是大戶人家下人的男子,他走了進來,看到安寧和蘇大後,眼中閃過一絲的戒備,問道:“這兩位是?”
楊月娥擦乾了眼淚,說道:“這是我堂姐的女兒和兒子,今日正好過來看望我們。”
男子點點頭,掏出了幾包的藥,對她說道:“這是這個月的量。”
楊月娥小心翼翼地接過,十分珍惜地將這幾包東西收進懷裡。
安寧大概猜出這位恐怕就是孟川儀的心腹了,她裝作不解,問道:“姨母,這位是大夫嗎?你們城裡的大夫真好,還會特地上門送藥呢。”
楊月娥沒說話。應該說她下意識地不想讓自己的外甥女知道自己如此骯髒的一面。
那男子也沒解釋什麼,只是警告地看了一眼楊月娥便離開了。
等到他走了以後,安寧才說道:“姨母,你那藥可以給我一份嗎?我最近跟着一位先生學醫呢,我到時候把藥給先生看看,說不定她可以配置出其中的東西,那姨母一家以後就省了配製藥的錢了。”
楊月娥聞言,激動地抓着她的手,“你說的是真的嗎?那位先生醫術好嗎?”她也曾想過脫離孟川儀,但是看過再多的大夫,都沒有人能治療女兒的病,只有孟川儀給的藥可以讓女兒安靜下來。楊月娥只能將心中的怨恨小心翼翼地埋藏下來。
安寧可以理解她的心情,點點頭,說道:“是真的,我那先生就在開原縣,或者姨母你直接帶着表妹同我一起去找她。順便讓先生看看錶妹這病有沒有根治的希望。”
楊月娥重重地點頭,只要有一絲的希望,她仍然不想放棄。
儘管安寧同楊月娥才見面沒多久,但從楊月娥清明的眼神中,她並不覺得楊月娥會是那種將自己女兒推入火坑的人,這其中大概有什麼別人不知曉的誤會。從她所見到的一切來看,楊月娥分明就是一個慈母。
楊月娥趕緊燒了一壺熱水,將女兒沾滿灰塵的臉擦拭乾淨,動作溫柔地給顧曉曉梳頭髮。
顧曉曉安安靜靜地任由她做着這些,很是乖巧的樣子,完全看不出之前在地上打滾抽搐的樣子。
安寧之所以要特地帶她們去找衛先生是有理由的。她曾經在網上看過一些癮君子毒癮發作時候的視頻,顧曉曉這症狀怎麼看都像是毒癮發作。而且如果真的只是瘋病的話,怎麼可能吃了藥後馬上好下來,就算是現代的高科技,也做不到這點。她嚴重懷疑孟川儀給楊月娥的所謂藥就是罌粟花。
倘若真的如此,那孟川儀這手段還真是狠辣。只是……那孟川儀真有這個頭腦設計這種事嗎?
安寧又有些懷疑了起來。不過這些懷疑成立的基礎都建立在這白色粉末是罌粟花這點上,所以當務之急還是先將她們帶到衛先生面前。安寧現在雖然製藥水平有了顯著提高,但在分析藥成分這點,她仍然有點不太確定。
楊月娥將女兒收拾乾淨整齊後,便牽着女兒的手,一起同安寧到城裡。安寧從開原縣到州府的時候坐的是家裡的馬車,那馬車一看就是富貴人家的,同她現在的身份不搭,爲了不暴露自己,安寧只能同蘇大在城裡同一個正好會經過開原縣的車隊一起上路。
要圓一個謊言就得編造出九十九個謊言,這句話說得果然沒錯。在楊月娥之前給女兒換衣服的時候,就讓蘇大通知手下的人將衛先生給帶到開原縣的“有客來”客棧裡,省的安寧一到家就穿幫。
楊月娥出門的時候,匆匆帶了一兩銀子,上了車後,她便要掏出錢付車資。
安寧說道:“不用了,我來吧,我身上有銅錢。”
一個人是十文的車資,四個人就是四十文。
或許是因爲之前鬧過一場的緣故,顧曉曉看上去很是疲憊的樣子,一上馬車便開始眯起了眼睛。
楊月娥將她的頭放在自己的膝蓋上,輕輕拍着女兒的背,有一下沒一下的。
顧曉曉很快就陷入了睡夢之中。
安寧則開始進行套話的工作,開始套顧曉曉平時的情況。
楊月娥是真把安寧當做她的外甥女,以爲安寧只是關心,一五一十沒有半點隱瞞地說了出來,“曉曉這一年來吃的東西並不多,常常冒冷汗,頭疼,有時候還會產生一些幻覺。是我對不起她……”她說到後面聲音又哽咽了起來。
安甯越聽越覺得那症狀的確很像是吸毒,也有可能是因爲她先入爲主的緣故吧,她的手覆蓋在楊月娥手上,給她一種支持的力量,“我相信姨母無論做了什麼,肯定是爲了表妹好的,表妹若是清醒了,也不會怪罪姨母的。”
楊月娥露出了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
就在這時候,顧曉曉似乎處於夢魘狀態,她額頭上滲出了冷汗,不住地顫抖,眼睛仍然緊緊閉着,嘴裡喃喃自語。
安寧的聽力很是不錯,儘管顧曉曉的聲音很輕,基本內容還是聽得差不多了。
“孟川儀,我恨你!”
“娘,我錯了。我對不起你。”
“孩子,我的孩子!”
到後面,她甚至開始掙扎了起來。
楊月娥以爲女兒又發病了,連忙緊緊抱住她,“曉曉,別怕,娘在這裡!”
顧曉曉似乎感覺到了什麼,在掙扎了一會兒後,又慢慢停了下來,呼吸也平緩了許多,又重新陷入了睡夢之中。
楊月娥一直抱着她,像是抱着一個易碎的珍貴瓷器一樣。從州府到開原縣好歹也得坐一天的車,安寧見她一直保持這個姿勢,生怕她累到,連忙讓她將她放下。
楊月娥卻搖搖頭,說道:“這樣就好。”似乎對她來說,女兒的安穩纔是最重要的事情。
楊月娥一直維持了這個姿勢到開原縣。顧曉曉也就這樣睡了一整路。直到馬車停下後,楊月娥才輕輕拍了拍女兒的臉,將她喚醒。
安寧同他們一起下了馬車,直接去了有客來客棧,有客來客棧價格較爲便宜,住在店裡的客人大多是平民百姓,安寧故意選這家就是爲了符合她現在的身份。
她原本還在擔心要不要問客棧裡的小兒,結果一進客棧,便看見衛先生坐在最靠門邊的一個位置,手裡翻閱着一本書,看樣子等了他們很久了。她身上是洗得發白的一套藻藍色衣衫,衣服簡樸,一身的氣質卻遮掩不住。
安寧笑着走了過去,“先生,我回來了。”
衛先生淡淡地看了她一眼,那眼神似乎透着幾分的責怪,但在人前,她還是會給安寧這位弟子保留面子,所以也沒說什麼,只是對楊月娥他們說道:“坐下說吧。”
楊月娥一見這典型的高人氣派,頓時相信了幾分。她牽着女兒做到衛先生的面前。
衛先生打量了一下顧曉曉,站起身,“我們到屋內去檢查。”
她做事向來滴水不漏,直接在有客來這裡定了三間的房,充作她和安寧、蘇大在開原縣的落腳處。
蘇大直接不進屋子,衛先生一看就是要好好診斷,這種情況本來就不方便他這個男的在場。
等門關緊後,衛先生將手搭在顧曉曉的手腕上,越是把脈,眉頭就皺的越深。
楊月娥見她這樣的神態,心就咯噔了一下——還是不行嗎?
衛先生問了些顧曉曉病發時候的情況,又讓楊月娥拿出顧曉曉平時吃的藥。
楊月娥將懷裡今日孟家送來的那些藥包直接放在桌上。
衛先生打開其中的一包,用銀簪子點了一點,細細看着,然後她臉色沉了下來,像是即將大軍到來的漫天烏雲,安寧從未見過她如此嚴肅的表情,不由脫口而出:“這是不是虞美人?”
罌粟花的別名又叫做虞美人。
衛先生眼神忽的銳利了起來,“你也猜到了?”
安寧沉重地點點頭,“我之前聽姨母說那症狀,越聽越像是我以前師傅同我說過的服用過虞美人上癮的樣子,但是因爲不確定,所以特地將表妹和姨母帶來給先生看看。”
用這種毒品控制小姑娘,孟川儀死不足惜!
楊月娥雖然不知道虞美人是什麼,但是一聽這對話就猜到了不對,聲音顫抖着:“這東西怎麼了?”
安寧咬了咬下脣,不知道是否該托盤而出。
衛先生直接道:“虞美人,在醫學上常常被用來作爲止痛的東西,若是少量的話無事。當時倘若常常服用的話,會上癮。你的女兒,恐怕並非得了瘋病,而是因爲吸食這毒物上癮了。”
楊月娥頓時感到一陣天旋地轉,幾乎不敢再聽下去,“這東西服用久了後會如何?”她小心翼翼地想要抓住最後一絲的機會。
安寧道:“若是服用久了,就再也戒不掉這玩意兒,一旦停了,就會感到痛苦萬分,自殘、產生幻覺,有的人會因爲實在難以忍受這種痛苦而直接自殺。也有的人爲了免除痛苦而千方百計要拿到這藥,喪失人性。不少癮君子最後都會瘦成皮包骨,早早就去了。”
安寧的一字一句敲在楊月娥心中,她感覺自己像是被一塊大山給壓着一樣,沉甸甸的,讓她幾乎要喘不過氣來,眼淚溢滿了她的眼眶,她想要尖叫,偏偏尖叫不出聲,手緊緊抓着自己胸前的衣服。
“孟、川、儀。”這個名字從她的牙縫中磨出,每一個字都帶着最深沉的恨意。
她好恨啊!她以爲她所做的忍辱負重的一切都是爲了女兒好,誰知道卻將女兒推上了絕路。恨意交織着後悔燒的她幾乎要失去了理智。
安寧則是裝作吃驚的樣子,“姨母,這事同那位知府家的公子有關係?這藥是他送來的?”
楊月娥定了定神,勉強維持着最後一絲的理智,恨道:“就是他拿來的。”
安寧繼續裝不知情,“他爲何要這樣害表妹?”
衛先生補充了一句,“從脈象上來看,她大概吸食這東西有兩年吧。”
顧曉曉則是茫然地坐在那邊,偶爾呢喃着幾句“孩子”。
衛先生聽在耳中,說道:“在她吸毒期間,怎麼能夠讓她懷孕?這樣生下來的孩子大多天生殘疾。”
安寧想起顧曉曉曾經生下一個死胎,多少已經明白了過來,恐怕也是那毒品弄的鬼吧。
楊月娥顯然也想到了這點,對孟川儀咬牙切齒得恨,眼眶都紅了起來,她牙齒直接將下脣給咬得血流成河,說話的時候都帶着一股的血氣味道,“衛先生,我家曉曉還有得救嗎?”若是曉曉真有不測,她拼死也要同孟川儀那個畜生同歸於盡。
衛先生點點頭,“從現在開始戒這東西的話,還有點效果。也幸虧她雖然吸食的日子長,但每次吸食的量並不算多,不然恐怕神醫都難以解救她。只是戒毒的過程會十分痛苦,她甚至可能會自殘或是想要自殺,即使如此,也不能再給她這東西。”
“有救就好,有救就好。”楊月娥喃喃念着這話,原本灰敗的眼神終於有些一些的光彩。
衛先生道:“在這過程中,我也會給她開一些藥,讓她每日服用,至少將她的身體給養好,她的身體被這毒品破壞得十分嚴重。”
楊月娥只是點頭,無論衛先生說什麼內容,她都全盤接受,當做救命稻草一樣緊緊攥着。
安寧問道:“姨母?這孟川儀好好的,爲什麼要給曉曉下這東西?”
楊月娥現在也沒有什麼好隱瞞的,將事情一一道來。
楊月娥從小就一副的好相貌,同族裡的姐妹並不相同。後來嫁給顧慶後,雖然也有過恩愛日子,顧慶年紀輕輕便去了,只留下她和女兒顧曉曉。顧曉曉從小遺傳她的模樣,生來就是個美人胚子。楊月娥在三年之前遇到了孟川儀。她雖然那時候年紀快四十,卻依舊風韻猶存,比起青澀的小姑娘又別有一番的風味,像是熟透了的桃子一樣,惹得孟川儀直接上門直獻殷勤。
楊月娥一開始抵死不從,但後來見孟川儀送來了不少的禮物,加上他家大勢大,不敢太過得罪他,外加女兒年紀漸漸大了起來,她有心透過孟川儀多給女兒置辦一些嫁妝,便同孟川儀來往了一段時日。
讓她沒有想到的是,孟川儀居然無恥到連她女兒都勾搭上了。當見到女兒同孟川儀在牀上廝混的時候,楊月娥是真的有殺了孟川儀的心。
只是沒想到顧曉曉卻懷了孟川儀的孩子,這事傳出去後,顧曉曉的名聲一落千丈,特別是孟川儀之前還是楊月娥的裙下之客。村裡各種難聽到極點的流言比比皆是,所有人看着她們母女兩的眼神都是鄙夷厭惡的。
楊月娥無所謂自己,在她同孟川儀在一起的時候,早就做好了這樣的心理準備,她唯獨無法接受自己從小疼愛的女兒落得這樣下場。索性放出流言,說顧曉曉是被她這個母親給獻上去來抓住孟川儀的心。
這法子果然有些效果,大家在同情憐惜顧曉曉的同時,也越發唾棄起楊月娥。
安寧同衛先生安安靜靜地聽着這堪稱曲折的事情,對楊月娥的一番慈母之心也越發的動容。她的確是做到了她所有能夠做到的事情,甚至不惜揹負起罵名。同樣有一個兒子衛隆的衛先生更能體會她的心情,若是爲了她的隆兒,她無論什麼事情都願意去做的。
楊月娥默默垂淚,“我之前十分氣曉曉不自愛,居然將自己同那等爛人牽扯在一起,又恨孟川儀無恥地玷污了我們母女兩。”
安寧說道:“這其中也不一定是曉曉的錯誤。如果孟川儀爲了哄騙她,偷偷引誘她吸了毒品的話,那麼毒癮發作的時候,別說只是給身子,即使讓她殺人,她也是願意的。這種毒藥就是如此的可怕。”
楊月娥用力點頭,“一定是這樣沒錯,我可憐的曉曉。”
作爲一個母親,她自然更願意相信這個解釋,相信自己的女兒是個好的,一切都是孟川儀的錯。
安寧看楊月娥的表情就知道她現在對孟川儀肯定是恨到了極點,這時候要她去舉證孟川儀,她也定是願意的。
衛先生給楊月娥開了藥方,楊月娥連忙去藥店將這上面需要的藥材都買了下來,然後借用客棧的廚房,將這藥給煎了。
黑乎乎的藥湯散發着一股有點奇怪的味道,楊月娥用湯勺舀了一勺,吹涼了後,送到顧曉曉嘴裡。
一碗藥大概餵了一刻鐘。
顧曉曉很快就眼神開始迷離,昏昏沉沉地睡了起來。
楊月娥將被子小心地壓着,然後輕聲對安寧和衛先生說道:“今日正式多謝你們了。若不是你們的話,我還不知道要被那孟川儀給哄騙多久。”甚至當她女兒真的去了的時候,她都未必知道事情的真相。
楊月娥總的來說,算是一個意志堅強的女子,即使一口氣接受了這麼多難以接受的真相,依舊沒有被壓垮,同許多柔弱的將希望寄託於別人身上的柔弱婦女不同。
這時候的安寧也早就做好了決定,她擡眼,認真地看向楊月娥,“其實,我並非你的外甥女。”
楊月娥的臉色變了變,眼神也多了幾分的戒備,她坐在女兒的牀頭,注視着安寧,似乎要她給一個解釋。
安寧不以爲意,沒直接透露出自己的身份,只是說道:“孟川儀之前打了我家的注意,我十分厭惡他的人品,所以就想讓他丟個小小的臉,調查了一下,才知道這其中還有你們這麼一段的故事。”
她頓了頓,認真說道:“雖然我一開始的目的只是想讓你去幫忙舉證,讓他名聲掃地,但是我想幫你們的心情也是真的。任誰看了曉曉這樣子,有點良心的人都不會無動於衷。”
好好的一個清秀可愛的小姑娘,卻被孟川儀給毀成了這個樣子,讓安寧尤其驚訝的是,孟川儀這個怎麼看都是紈絝子弟的人,爲什麼會知道虞美人的毒害性?還直接將它使了出來。
她覺得她恐怕去京城之前,恐怕得留下一些人好好調查這件事。若是別的人,或許不會對這件事太過在意,說不定只是因緣巧合之下呢。但是每一個華夏子民在學習那段黑暗的近代史的時候,對鴉片毒品這種東西都是深惡痛疾的,不惜報以最大的戒備。即使只有萬分之一的可能,她也不想讓這種東西流到大周境內。
楊月娥一聲不吭地坐在牀頭,房間內是一片的沉默。
沒有人說話,只有顧曉曉輕輕的呼吸聲此起彼伏。
楊月娥靜靜地望着女兒平靜的睡顏——曉曉已經許久沒有如此舒心地睡着了。就在這一刻,她心中也下了某個決定。雖然她現在還不知道這周姑娘是何等身份(安寧自我介紹的時候只說自己姓周),但從她能夠輕而易舉就調查出這一切來看,身份肯定不低。有她的幫助下,她絕對可以報復那孟川儀一把。更重要的是,那衛先生還能夠幫忙醫治她的女兒。之前她給女兒找了那麼多大夫,都沒人看出女兒身體真正的問題,可見衛先生的醫術也是數一數二的好。
她點點頭,對安寧說道:“你需要我做什麼?我幫你。”
安寧道:“這個不急,孟川儀知道你們的底細,你若是出面去舉證他,他作爲知府嫡長子,你在這宣州恐怕也就呆不下去了。我們過段時間打算去京城,你要同我們一起嗎?”
如果一起過去的話,楊月娥也就不用怕那孟川儀了。
楊月娥心知這是最好的選擇,這位周姑娘既然要帶她們一起,就說明並不會把她當做棄子。一開始被欺騙的些許芥蒂,很快就消影無蹤了。
她嘴角終於勾起了今天的第一抹笑意,“不一定需要我親自出面,我跟了他也有兩三年,他的性子我最是瞭解。三天,只要給我三天的時間就可以。”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既然楊月娥如此有把握,安寧便直接將這件事交給了她,過幾天后,她只需要跟着看戲即可。
不過看戲這種事……還是親自在場似乎比較好玩呢。看來她還得再去州府一趟啊。
她說道:“那曉曉現在暫時住在我家裡?”她家裡人不少,即使顧曉曉毒癮發作了,也能夠有看她的人。
楊月娥最放心不下的就是這個女兒,聞言連連點頭,“那就交給周姑娘了。”
安寧頓了頓,說出了自己的身份,“我叫周安寧。”
周安寧。這三個字砸得楊月娥呆呆地站在原地。
在宣州,周安寧可謂是家戶喻曉的人物。從小小的農女,一步步走上深受聖眷的四品縣君,才華橫溢,心底良善,典型的會被家長拿來教育自家孩子的別人家的孩子。
在驚訝過後,狂喜的情緒將她淹沒。
鑑於安寧的名聲太好,導致楊月娥知道合作對象是她後,更是生起了滿滿的信任。她完全不覺得安寧的做法有什麼不對。像孟川儀那樣的人品卻肖想着這位宣州明珠,想想就令人厭惡。
……
安寧很快就將顧曉曉和楊月娥帶回了周家。
安寧自然不可能告訴她娘自己的行爲,只說是在路上遇到這對可憐的母女,還將楊月娥的事情給改編了一下,變成“女兒遇人不淑又生了病,母親不離不棄照顧女兒”,各種知音情節往上套,聽得周李氏都忍不住拿出手絹開始抹淚了。這對可憐的母女。
因爲顧曉曉的病不好治的緣故,周李氏自然不覺得安寧留下他們有什麼不對。若是他們不知道也就算了,在恰好遇到的情況下,又怎麼可能眼睜睜地見死不救。
爲此,安寧去州府的理由也有了,她直接表示說要過去幫楊月娥整治一下一些欺人太甚的親戚,周李氏便相信了,只吩咐她要小心些。
在大年初六的時候,安寧同楊月娥再次回到州府,兩人都是直接住在安寧在州府的小宅子中。
蘇大也給她帶來了一個消息,在昨天的時候,孟川儀也發現了楊月娥和顧曉曉同安寧離開的事情,現在正在到處尋找他們。因爲安寧她們當時是租車隊走的,州府的車隊那麼多,人流量又頗大,直到現在孟川儀仍然一點線索都沒有。
即使他找到了線索發現楊月娥在開原縣,安寧也不擔心,開原縣可是她的地盤。而且她同楊月娥在外人面前,都是直接帶着面具,不曾露出真顏。
安寧直接給了楊月娥五百兩銀子。
楊月娥則打算帶着這銀子去找孟川儀的一個相好月秋姑娘。月秋姑娘也曾經是迎春樓的一個花魁,對於她們這些青樓女子而言,最大的希望就是能夠被贖出來,脫離這個火坑。這樣的希望卻最終毀在了孟川儀手中。
要知道月秋一開始走的可是賣藝不賣身的路線,若不是被孟川儀的甜言蜜語給哄了,真的以爲他會爲自己贖身,纔不會輕而易舉地交出了自己的初夜。結果失了身不說,也沒能脫離火坑。老鴇見她沒有以前的賣點,便將那月冬給擡了上來。在被新花魁這後浪拍死在沙灘上後,之前還同她深情款款發誓要爲他贖身的孟川儀一轉身便到新花魁月冬面前獻殷勤,還拿出自己的銀子,爲月冬贖身,置爲外室。
倘若不曾有過這希望也就算了,偏偏在這之後月冬還被贖身了出去。所以同孟川儀有過關係的女子中,除了楊月娥母女,最恨孟川儀的便是這月秋姑娘了。
安寧聽着楊月娥在那邊同她將這種事情一一道來,不由囧囧有神。由此看來,楊月娥對孟川儀真不是普通的恨,從很早以前就開始收集了這些消息,即使她手下的人不少,都未必能夠調查得如此清楚呢。
五百兩銀子要給月秋贖身當然是不可能的,即使她已經沒有了以前的人氣。但月秋原本還是花魁的時候,很聰明地攢了不少的銀子和首飾,還都藏得挺好的,她只是找不到足夠的信任對象,將這錢託付出去幫她贖身罷了。她那些東西賣一賣也是有五千多兩的銀子,她贖身的話只需要三千兩。剩餘的兩千多兩可以讓她安安穩穩地過後半輩子。只是財帛動人心,大多數人在面對這麼多銀子,哪裡還會記得原本的承諾。看不上這些銀子的人同樣看不上她的身份,又哪裡願意幫她一把。
楊月娥的出現對月秋來說無疑就是那冬日中的陽光。
一開始在楊月娥表示願意幫她贖身的時候,月秋第一反應是不相信,甚至害怕楊月娥會不會是老鴇收買的,專門來騙走她們辛辛苦苦積攢下來的錢,這種事情也不是沒有前例。
直到楊月娥將自己的來意託付而出,甚至將自己和女兒的遭遇都說了出來,月秋這才相信。
兩人皆是深恨孟川儀的人,當即一拍兩合。
楊月娥將月秋的這些錢財都換成了銀票,拿出其中的三兩千銀子,爲月秋贖了身子,帶到了安寧的宅子中。
安寧看着這曾經紅過一陣的月秋姑娘,她年約十六歲,相貌清純之中又帶着隱隱的魅惑,烏髮如漆,肌膚如雪,怎麼看都是一個美貌的佳人。只是她相貌再好,那孟川儀在成功勾搭上手,品嚐過後就將她給狠狠拋棄了。
月秋被她的視線看得有些心裡發毛,不安地皺了皺眉。
安寧意識到這點後,對她笑了笑,“接下來幾天恐怕就要需要你幫忙了。”在來到州府後,她一直都帶着那面具,只有她身邊的人和楊月娥知道她的身份。
月秋聽到她這種十分平等而不是高高在上的語氣,怔了怔,問道:“你打算怎麼做?”
安寧看着她,說道:“這個可能會犧牲一下你的名聲,不知道你是否願意?”
月秋苦笑道:“我作爲一個妓女,還需要什麼名聲嗎?”
安寧將自己的計劃說了一下,月秋和楊月娥聽了後,眼睛越來越亮。
兩人異口同聲:“就這麼辦!”
安寧的眼神卻沉了沉,陷入了思索之中。
……
大年初十,對孟川儀而言,註定是他恨不得從腦海中刪除所有記憶的日子。
這一天,孟府門前來了一個特殊的客人。
只見她一身的青衣,身材嫋娜,搖擺行走之間有種動人的魅力,讓路上的人不由看得癡了,只是當他們的視線落在那女子臉上的時候,又轉爲了鄙夷。
那張臉上有四分之一的地方長滿了紅色的斑斑點點,有的地方甚至有肉塊突出,儘管那四分之三的面容看得出是美人,但剩餘那四分之一的恐怖樣子就足夠讓人起雞皮疙瘩了。
這人正是月秋,她臉上這些東西都是安寧用化妝技術給畫上的。
月秋作爲曾經的花魁,在宣州這一塊也算有不大不小的名氣,至少十個男的好歹有一個可以認出她,十個中至少有五個聽過她的名聲。
其中一個人便當場認了出來,脫口而出:“這不是迎春樓的月秋姑娘嗎?”
“她怎麼會來這裡?她臉上那是什麼?”
“真可惜,好好的一個美人,居然就這樣毀容了。”
因爲月秋的名氣不小,導致原本路過的人都停下了腳步,打算圍觀一下這位前花魁到底打算做什麼,還有一些人是抱着幸災樂禍的念頭圍觀的,他們可是知道,這孟府的大少爺曾經是這月秋姑娘的裙下之客。
安寧他們選在初十不是沒有道理的,這一天,正好是孟知府帶着夫人孩子外出拜訪的日子。雖然整個宣州孟知府的官位最高,但是還有一個致仕的原修雅呀。即使是爲了博名聲,他們也得親自去拜訪一下這位。
這一外出,便給了安寧他們鑽空子的機會。
月秋走到孟府前面,柔柔弱弱說道:“我想見你們家大少爺。”
門房看到她臉上那些東西,一點憐香惜玉的想法都沒有,加上是找他們家大少爺的,想也知道是外頭那些不入流的女人,他們早就已經見習慣了。因此兩個門房都十分不耐煩地揮揮手:“去去去,別在這裡擋路。”
其中一個還推了月秋一把,月秋順着這力道跌道在地上,抽抽噎噎道:“你們家少爺毀了我一輩子,我要找他負責!”
聽習慣這種話的門房一臉鄙視地看着月秋,說道:“我們家大少爺是人中龍鳳,多得是想要攀富貴的人。像你這樣的姑娘,我們早就見多了。”哼,還想要他們少爺負責,他們孟府還沒怪這些小妖精勾引大少爺呢。
另一個說道:“就你臉上生得這些東西,我們家少爺也看不上啊。”
月秋一臉悲憤地看着他們,聲音也加大了不少,“若不是那孟川儀,我月秋哪裡會得這種花柳病?”
花柳病三個字,直接鎮住了圍觀羣衆,也讓不少聽到這字眼的人,紛紛湊了上來看熱鬧。
不少人恍然大悟:原來這月秋是得了花柳病啊,難怪原本的美貌被毀成了這樣,真是可惜。等等,她的意思是她是因爲孟川儀才得花柳病的?也就是說孟川儀也得了花柳病,還傳染給了她?
妓女得花柳病很正常,最多也就是一兩天的談資——這還是看在月秋是前花魁的份上,但倘若是知府大少爺得的病,那可就好玩了。
圍觀羣衆們的眼睛都要比頭上的大太陽還要閃亮。
這兩個門房都是孟夫人的人,聽了月秋這話,下意識就要爲他家少爺洗白,“你別污衊我家少爺,像你這種樓裡出身的人,不乾不淨的,自己得病也就算了,還推到我家少爺身上,簡直罪大惡極。”
月秋求垂頭哭訴道:“迎春樓裡的每個姑娘都知道,我只接待過孟川儀,若不是他的緣故,我好好的怎麼會得了這髒病。即使他是知府嫡長子,也非得給我一個交代不可。”
她嚶嚶哭訴,又是個弱女子,很是可憐。
一些去過迎春樓的人也給她作證,說道:“誰都知道那孟大少爺自己不要的,也不許別人要。所以這月秋姑娘的確沒有接待過別人。”
“就是,我之前一個好友聽聞她美色,也想品嚐一番,結果還被警告了呢,之後還一直念念不忘的。”
“嘿,警告得好啊,不然真的上了她後,說不定你那好友也被傳染了呢。”
在這口口相傳之中,孟川儀將花柳病傳染給迎春樓月秋姑娘的消息越傳越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