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琳感覺四肢、五臟都被攪碎了一樣的疼。四肢不僅僅是那種極度疲勞之後的痠痛和麻木感,還有骨折帶來的劇痛;更嚴重的是五臟六腑都有一種被灼燒的疼痛,那應該是有內傷的表現。
“咳咳……疼!”艾琳想要深呼吸一下來緩解胸肺間的疼痛,卻發現一喘氣就引起一陣劇烈的咳嗽,扯的整個肺部都痙攣一樣的疼,疼的艾琳幾乎又要暈厥過去。
“醒了,她會叫疼了。”一個纖細柔美的聲音響起,隨即艾琳就聽到一陣凌亂的腳步聲傳來,接着就是一隻大手拍打在艾琳的臉上,拍的挺重,讓艾琳的耳膜都“嗡嗡”作響,一個擂鼓般的聲音響起:“小子,醒醒,回話。”
“爸爸,您輕點,他會疼的。讓我來問他吧。”那個纖細的聲音再次響起,然後就是一隻細嫩的小手按上了艾琳的額頭,試試她有沒有發燒。似乎剛剛也是那隻小手將拍打艾琳的大手推開的。
“你能說話嗎?”纖細柔美的聲音傳了過來,然後一陣清新的香氣伏在艾琳的面前,還有幾根髮絲落在艾琳的臉上,似乎那個人是貼近了自己的脣等着自己回答的。
“能。”艾琳艱難的回答一聲,努力的想要睜開眼睛,卻發現眼睛已經完全腫起來了,勉強睜開一條小縫,但是看不清面前的是什麼人,只能模糊的一個輪廓看出是個嬌小的女孩。
“那你想喝水嗎?胸口還疼嗎?”柔美的聲音關切的問着,然後艾琳又能夠感覺到她湊到了近前。
“想喝水。很疼。”艾琳儘可能簡短的回答問題,因爲她每說一個詞,就感覺胸口的氣都頂着肺部,疼的她連呼吸都要停止了。
“等一下。”女孩離開了,但馬上就回來,然後艾琳就感覺到有涼絲絲的勺子放在了嘴脣上,然後是一點點清涼的水從嘴巴里流進來。
艾琳努力的嚥下一口水,雖然吞嚥的動作再次讓她胸肺有種撕裂般的疼痛,但清涼的水滑下喉嚨的時候,也讓她的精神清醒了許多。
“亞娜,不用那麼小心翼翼的,他死不了了。”那個擂鼓般的聲音再次響起,隨即好像不耐煩的在屋裡走來走去。
艾琳聽到地板發出“咚咚”的響聲,竟然好像地面是空的?而且那個男人應該也是很高大的,腳上的皮鞋都“咔咔”作響。艾琳順着聲音的方向轉了轉眼珠,就看到一個魁梧的影子在屋裡踱來跺去,似乎很不耐煩,但還沒有離開的意思。
“爸爸,你去休息吧,我來照顧他。”那個聲音柔美的女生應該就是亞娜,然後艾琳就看到那個魁梧的影子走了過來,在艾琳的頭上方彎下腰,使勁兒的瞪着艾琳看。
艾琳也看清了那個魁梧的男人,長着一張國字型的臉,臉上乍一看一片漆黑,仔細分辨才能發現是濃密的黑頭髮遮住了上面半截的臉,包括眼睛;鼻子下面又是一叢亂蓬蓬的鬍子,把下半邊臉也遮住了。中間就露出一個鼻子和一小截被太陽曬的紫黑髮亮的皮膚,應該是個常年在陽光下勞作的人吧。
“好了,爸爸,別看了,他的傷很重,會疼。”少女嬌嫩的聲音響起來,然後就是那個嬌小的身影將魁梧的身軀擠到了一邊去,艾琳纔看清面前的這個少女。然而,一看之下,艾琳覺得自己看到了一個彷彿精靈般美麗的女孩。
她也長着一雙黑色的眼睛,但眼窩很深;皮膚雪白雪白的,鼻尖小巧可愛但很挺直,就連那一雙嘴脣都好像貼伏的兩片花瓣,應該說,這是一個混血少女,應該是長着典型的黑眼睛卻是一個西方美人的輪廓;身形的嬌小應該也遺傳了東方女孩的特點。可再想想剛剛她叫那個魁梧的男人“爸爸”,這個遺傳貌似就有些奇怪了!
“看看怎麼會疼?真是……”魁梧的男人被女兒擠到了一邊,站在那裡絮絮叨叨的,但聽起來一點都不會使人厭煩,倒是一下子就可以感受到父親對於女兒的無比嬌寵的味道來。
“您的鬍子那麼長,臉又那麼黑,他看到了會害怕的,他一害怕就會緊張,緊張會扯疼他的傷口啊。快走吧,爸爸,等一下風浪再起來的時候,那些人能夠自己應付嗎?”少女說着,起身把那個魁梧的身影推開了。
艾琳側頭過去可以看到門口還站着兩個人,不過一直沒有說話,那個魁梧的男人離開的時候,那兩個人也跟着一起走了,美麗的少女亞娜忙過去關上了門。
當屋裡再次只剩下艾琳和那個少女的時候,艾琳感覺到她的手伸了出來,在自己的胸前動了動,應該是在輕輕的解開自己的衣服。雖然同樣是女人,但艾琳還是有些不習慣,繼而緊張的一縮。
“弄疼你了嗎?”少女馬上放慢了動作,瞪着一雙漂亮的黑眼睛看着艾琳。
“沒有,我只是……不習慣。”艾琳努力的說着,但胸口又疼起來,疼的她不由的閉上了眼睛。
“我也是女人啊,你還不習慣嗎?”少女用很吃驚的眼神看着艾琳,然後“撲哧”一聲笑了,伸手幫艾琳理了理她那頭短短的髮絲,湊到艾琳的耳邊,輕聲的告訴她:“這個秘密我沒有告訴別人哦,所以放心吧,只有我知道。”
“秘密?”艾琳楞了一下,然後就感覺那個少女繼續給她胸前的衣服解開了,然後那柔嫩的手指在她的肋骨上一根根的按過去,問艾琳:“哪一根疼告訴我,之前你沒有醒,所以根本沒法檢查。”
“不,不,肋骨……肋骨應該沒斷,我是……咳咳,墜海之後,摔傷了內臟。”艾琳被她按的有些癢,但一說話的時候五臟六腑都疼,不過,即使疼也沒有吐血,艾琳覺得應只是震盪傷,脾臟、肝臟什麼的應該沒有破裂,所以並不是很嚴重。
“那麼,胳膊呢?你的左前臂肯定骨折了,右手我還無法判斷。腿怎麼樣?我覺得也有輕微的骨折,但是我不擅長這個,檢查不出來,所以要你疼的時候告訴我。”亞娜說着,又按向了艾琳的腿,一下子就按在右小腿的傷口上,疼的艾琳“啊”一聲叫出聲來。
“果然是這裡,我已經給你包紮了,沒事。我再檢查另外的地方,你……”
“別,別按,我自己知道。”艾琳忙出聲制止了這個美麗的少女繼續用這樣的方式給自己檢查,喘了兩口氣之後,艾琳才告訴她:“左腳踝有些扭傷;右臂沒有斷,但是肯定有些骨裂;其他地方都沒事,你別按了。”
“哦,那就是左臂和右小腿骨折?這兩處我已經包紮好了,沒事了。”亞娜甜甜的一笑,那笑容真美。可對於她那太過業餘的“醫術”艾琳就實在不敢恭維了。
喘了兩下,艾琳纔再次問她:“你剛纔說什麼秘密?”
“你不是在扮成男人?所以當你被擡上來的時候,如果不是我發現了這個秘密,你就由另外的一個人來檢查傷口了,他雖然算是個醫生可也是個男人。”亞娜說完還朝着艾琳擠擠眼睛,模樣很俏皮。
現在艾琳明白了,爲什麼亞娜的“醫術”那麼不專業,原來她根本就不是醫生,而是好心的發現自己是個女的,所以纔出手幫忙的。 Www▪ ttKan▪ ¢ Ο
“那些男人的手都很粗重,我想你這麼重的傷,他們一定沒法治好的,所以我就親自來了。”亞娜正說着,猛然間,就聽到“砰”的一聲巨響,同時艾琳感覺自己躺着的牀都搖晃起來,繼而艾琳發現搖晃的不只是牀,居然整個屋子都在晃。
“這是怎麼回事?”艾琳被晃的五臟六腑都要移位了,再晃下去只怕內傷會加重,只好用那隻沒有骨折但已經因爲骨裂很疼痛的右手抓緊了牀沿,臉已經疼的煞白了。
“應該是桅杆斷了。沒事,這很平常,遇到風暴的時候有一箇舊桅杆就總是會斷開,然後我爸爸會讓人在綁起來;可繼續航行的話,風一吹過來還是會斷,可我爸爸總是記不住這樣的教訓,還會讓人去綁的。”亞娜說的不以爲然,卻站起身來走到一邊。
艾琳的腦袋只能勉強轉動,就看到亞娜似乎在翻着什麼東西,過了一會兒站起身來,手裡竟然拿着一條繩子。
艾琳有種不好的預感,忙問亞娜:“你要幹嘛?”
“把你綁起來呀。”亞娜回答的卻是不以爲然。
艾琳吃驚的瞪着面前美的好像精靈一般的少女,卻真的難以想象這麼漂亮的女孩會有這樣的變態嗜好!
“別瞪着我,如果不把你綁起來的話,等下船搖晃的更厲害了,你會從牀上摔下來的。那麼你身上的傷口,那些骨折的傷會更加嚴重的。而你,也會好像一個皮球,在這間屋子裡被拋來拋去,撞上天花板都有可能。”說着,亞娜已經開始動手了。
“這是船上?”艾琳的腦子這才轉過彎來,難怪剛剛聽到那個男人腳踩地板會發出“咚咚”的聲音,原來是在船上。
而艾琳發愣的功夫,亞娜已經把她綁好了。但總算綁的很技術,沒有用力的勒住她受傷的地方,只是將她固定在了牀上而已。但這個樣子也令艾琳感覺很難堪,有種……有種將要被爲所欲爲的感覺。
“當然是船上,而且我們現在已經離開愛爾蘭海岸線起碼五十海里,再向前……哦,我不太懂了,應該只能用座標來形容,可我看不懂那張海圖。”亞娜說完拍了拍艾琳的肩膀,對她說道:“我得去甲板上看看了,不然我爸爸說不定生氣的時候會把那個傢伙丟下海去。可我知道,他們不是不努力做事,只不過比較笨手笨腳而已。你在這裡還算安全,而且你現在被我爸爸說成是我的小寵物,沒有我的允許,他們不會隨便進來,更不會靠近你的。”
寵物!這個詞讓艾琳一陣的惡寒。可亞娜已經快步的離開了,並且“砰”的一聲關上門,屋裡就只剩下艾琳一個在隨着牀左右的搖擺着,並且很快有了一種想要嘔吐的感覺。艾琳以爲,自己是不是給搖出了腦震盪。
船又劇烈的搖晃了很久,開始艾琳還有意識,還在努力的忍着不要因爲噁心而嘔吐出來,那樣的話一定會非常的噁心。漸漸的艾琳就失去了意識,然後除了感覺翻江倒海的噁心之外,再沒有其他的知覺了。
不知道過了多久,艾琳才感覺到有溼溼涼涼的東西在額頭上抹過,像是一塊溼毛巾。
“嘔……”艾琳清新過來的第一個反應就是噁心,頭暈的使她連睜開眼睛的力氣都沒有了。
“好了,我想你根本就吐不出什麼了。不過,剛纔可真是夠噁心的。”亞娜的聲音傳來,然後又是溼毛巾擦在額頭、臉上、脖子和手上的感覺。艾琳又深吸兩口氣,努力把眩暈、噁心的感覺壓下去,才能睜開眼睛,就看到亞娜一頭的黑髮已經溼嗒嗒的貼伏在臉上,衣服也溼透了緊緊的裹着嬌小的身軀。
“你怎麼了?”艾琳不知道亞娜怎麼會溼成這樣,但同樣身爲女孩,艾琳知道溼衣服裹在身上肯定很難受,於是勸她:“我沒事,你先去換件衣服吧。”
“我也沒事,不用換了,反正都會再溼的。如果不是你吐的太難看了,我現在還應該待在甲板上縫補那塊破風帆呢。不過,還好我回來看你一下,你剛纔差點給自己的嘔吐物淹死了。”
“噗……”艾琳差點因爲亞娜的話把自己給噁心吐了。她真不知道自己失去意識之後怎麼樣了,不過如果真的吐了,估計確實就像亞娜說的那麼噁心吧。(但事後很久艾琳才知道,這個小丫頭的話根本就不靠譜,她很喜歡把直的說成彎的。)
“好了,已經給你擦乾淨了,外面的風暴也小多了,我還得上去甲板看看,你在這裡繼續睡吧。”亞娜說着起身又準備離開,艾琳馬上叫住了她:“和我一起的那兩個人呢?”
“他們?在甲板上啊。他們得努力的幹活,不然沒有多餘的食物和淡水養活他們的。我爸爸說了,你好了之後也要好好幹活,不然就把你們都丟下海。”亞娜說完又跑走了,她的衣服溼溼的,在跑過的地步上留下了一長串的水跡。
艾琳因爲被溼毛巾擦過了臉,所以又繼續恢復了清醒的狀態,加上船已經不是搖晃的那麼厲害了,她才能夠轉動一下好像被攪渾了的腦子。
艾琳想起來,自己跳下海之後身體重重的拍擊在海面上才造成了內傷,不過幸好不是很嚴重;而入水之後撞到了一塊礁石,所以纔會另手和腿都有骨折傷,但所幸撞的不是腦袋。然後她努力的游上水面,就看到了拉卡茲和克里亞的小船劃了過來,把她拉上了船,再之後……
艾琳記得,她聽到了托馬斯的聲音!她聽到托馬斯大聲的喊着:“艾琳,等我。”
托馬斯!艾琳在心裡喃喃的念着,隨即閉上了還腫着的眼睛,有一滴晶瑩的水滴從眼睛流了出來,滾在一邊的枕頭上暈染開來。
她知道托馬斯來了,可卻是她讓拉卡茲和克里亞划船儘快離開的。再之後,她只能記得船劃出了那片暗礁,之後就因爲傷重而暈倒了。艾琳記得,暈倒之前她還對拉卡茲和克里亞說:“我寧願死在海上,也不能回去。”
是啊,艾琳現在回想起來還是能夠感覺到自己當時的絕望和了然,她不能回去。因爲威爾士公爵即便不死,也絕對不會放過自己的,那麼自己回去之後要麼過着東躲西藏的日子,要麼就窩在托馬斯的羽翼之下。
可這兩種都不是艾琳想要的生活。與其艱難的度過餘生,她寧願抓住最後的自由,死在茫茫的海上。
但之後的事情她卻全然沒有了印象,不知道他們的小船劃了多久,也不知道他們現在待的是艘什麼樣的船,只知道這裡的船長似乎脾氣不好,總是喜歡把人丟下海;而他的女兒倒是像個美麗而善良的精靈。
胡思亂想了不知道多久,艾琳聽到門響起來的聲音,這次亞娜再走進來已經換上了乾淨的衣服,頭髮還是溼淋淋的,不過已經沒有了海水的鹹腥味,應該也洗過澡了。
而她的手裡還端着一隻碗,碗裡冒出熱氣,但聞起來很腥。艾琳不知道那是什麼湯,但直覺的皺起了眉頭。
“嗨,你別這樣,這是海鮮粥,很有營養的,喝下去會讓你更快恢復。”亞娜說着來到了艾琳的身邊坐下來,然後把碗放在艾琳的頭的一側讓她看看。
艾琳就看到那碗粥竟然是粉紅色的,因爲裡面除了飄着一些米粒之外,竟然全是大片的生魚片。這樣的海鮮粥還真是“鮮”啊,不過艾琳的眉頭皺的更緊了,嘴巴也緊緊的閉了起來。